第20章:烟幕重重 10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525

段南唐等在马车内,见时辰不早,正想唤人去将夏清时寻来。

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帘外,禾公公道:“殿下,良月姑娘来了。”

“让她上来吧。”

段南唐话音一落,帘子从外掀开,微凉的晚风夹杂着一股木兰花的香气从外传来。

夏清时换了一身清爽的釉粉色长袍,系了攒花结长穗的宫绦,面如初雪含露,一股脑的往马车里钻了进来,在段南唐下首坐下了。

“查得怎么样了?”马车缓缓前行,段南唐冲夏清时问到。

“嗯,已经确定凶手了。”夏清时答到。

“如此说来,便只等中秋晚宴,你展露头角,惊艳四座了。”段南唐也不看她。

夏清时脸一红:“不敢当。”

沉默片刻,段南唐又道:“想来与杀害老谭头的凶手并不是同一个人。”

夏清时抬起眼眸,看向段南唐,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睛一眨间,连忙看向暗沉沉的车底。

声音糯糯:“正是,凶手既是想栽赃陷害老谭头,若还要杀第二个人,又怎会在还未杀之前便让老谭头畏罪自尽?可见杀害老谭头的真凶另有其人。”

段南唐点头:“你可有怀疑的人?”

“没有。”夏清时想起那个破窗而出的身影,杀害老谭头的人,必定是不想让夏文渊案沉冤昭雪的人。

那只有太子一党。

不过,玉练槌是沈临洛的贴身小厮,若是沈府的人,他一定认得。

“太子殿下也会去秋猎的吧。”夏清时出言到,能放心派去做此等事情的,必是身边的心腹,说不定便能在秋猎时再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段南唐眸光一寒:“怎么,你怀疑是太子身边的人?”

夏清时闻言一惊,段南唐好机敏,随即点了点头:“我感觉老谭头的死与我父亲的案子有关。”

说完将目光移向翻飞的窗帘:“我不仅要报夏府满门的仇,还要替阿爹洗脱蒙受的不白冤屈,还他清白方正。”

段南唐眸光一晃:“你确定你阿爹是清白的?”

夏清时一下坐直了身子,从未有过的严肃,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新分明:“万分确定。”

见段南唐那双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又如同泥沼般能让人陷入其中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

夏清时忙移开了目光,心头一跳,转头看向窗外。

马车里燃了熏炉,有暖烘烘的热气混合着芳香充盈期间,从窗外涌进来的风便显得潮湿冷冽了。

仅吹了片刻,夏清时长长的睫毛上,便凝上了一层白霜。

从段南唐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挂了一眼睛的泪珠子。

他从小便见惯了各色各样的美人,环肥燕瘦,浓妆淡抹。有的丰腴婀娜得如同满月,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回眸一笑胜过万千星华;有的却又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人见之忘俗。

可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了夏清时,这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模样。

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却能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暖意来。

没来由的,柔软的暖意。

就像天边最干净的那一朵将要落雨的云,忽而便投影在了你的波心,转瞬即逝……

段南唐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之中,有过杀戮,有过血腥,有猜忌,有阴戾,有无尽数的手段和谋略。

唯独没有的便是柔软的暖意。

他怔住了,眸光慌乱的移开了视线,转瞬间,又是一副如同往日的冰冷面容。

夏清时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南唐,她歪着头,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然后转过头来,冲段南唐道:“这不是去宫里的路?”

段南唐见车外的寒风卷起夏清时鬓角的碎发,伸手提起小桌上的茶水向熏炉中淋去,热气扑腾起来,整个车厢热烘烘的,将寒凉驱赶了出去。

然后说道:“皇上他们上午便已启程了,我们直接前往木兰围场。”

夏清时点头。

她知道木兰围场在郊外,马车至少要行到明天正午才能到。

看了看段南唐,暖意融融里,脑袋便昏昏沉沉起来,她实在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呵欠。

段南唐斜了她一眼,下巴抬起了点了点小桌:“困了便睡。”

夏清时撇撇嘴,这低矮的小桌子,躬身趴着睡也太难受了。

只是刚这样想着,没一会儿便依靠在了窗户边打起了瞌睡。

她早晨起得太早,现下实在是累了。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个不停,身子便越来越软,没一会儿整个人皆倒在了小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段南唐看了睡得一脸丑相的夏清时,他实在是忍不了一个不优雅的女人待在自己身旁。

将身披的狐裘解了下来,一扔,大大的白狐皮裘,正好将小小的夏清时整个盖住了。

也包括她那看着糟心的睡相。

段南唐一璧悠闲的喝着茶,一璧思忖着,该如何让夏清时在木兰围场里,得皇上青睐……

待夏清时擦着哈喇子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一眼便看见端坐在小桌后的段南唐,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一夜未睡?”

段南唐并不答话。

等夏清时再次看清,自己刚刚擦哈喇子的帕子竟是段南唐的那件白狐皮裘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

她不动声色的将狐裘取下,交还给段南唐,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撩开帘子,想看看行到了哪里。

便听段南唐,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扔了吧。”

“什么?”夏清时看向他。

段南唐看了眼小桌上的狐裘,嗓音冷冽:“我说过,我厌恶一切污浊的事物。”

夏清时只得点头应道:“好。”

话音未落,马车便停下了,车夫吊着嗓子喊道:“殿下,到了。”

夏清时一时间也不知将那狐裘扔哪儿,只得赶紧抱起狐裘,先往车下走。

一下车,入眼处便是大片大片的木兰花树,深山含笑、木莲等等难得一见的木兰花在这里连绵成海。

难怪叫做木兰围场,这名字可真不是白叫的。

若是木兰花季里来,只怕是另外一番浓烈的景象。

昨日夜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此刻秋日澄澈,空气清新可人。

段南唐仿佛是看破了夏清时心中所想,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木兰围场狩猎分两次,一次秋猎,一次春猎。”

春猎二字甫一出口,夏清时立马想到了前不久石宝舫上的那一次春猎。

脸顷刻便红了,自顾自的往前走,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两人穿过成片的木兰花树,往围场中央的营帐处走。

早有小太监前来禀报,皇上带了佳乐贵妃与一众皇子今日一早已围猎去了。

段南唐一边走着一边向夏清时道:“昨日我思忖了数种让你得皇上青睐的方法,还是选了最有用的一种。”

“什么?”夏清时的目光穿透密密重重的花叶,望向远处碧青色的天空。

有几缕白云,闲散的飘过。

“以你的命去换他的命。”段南唐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意思。”夏清时问到。

段南唐看向她:“你害怕?”

夏清时摇头:“我说过,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可以舍去。我并不害怕,只是不太懂。”

段南唐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不怕就好。”

说着,伸手一指:“这里千里木兰,水草丰美,高山与草原交错,丘陵连绵起伏,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漫延数十万亩。”

夏清时颔首,目光移向段南唐。

两人目光相触,谁也没有移开。

“每年围场狩猎,总会发生一些意外,或大或小,或伤或亡。”

段南唐说完,夏清时便想到了六年前,年仅十五岁的二皇子段淮文,在那年的秋猎中,因一路追捕一头雄鹿,被困在了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据在场的人说,那头雄鹿的鹿角长得又大又密,格外的好看。

段淮文一见之下,心头欣喜,定要打下这头鹿来,割了鹿角献给父皇。

哪知这一追去,便再没有回来。身边跟着的人一眨眼便不见了二殿下的身影,一找便是整整三天。

找到时,段淮文已死去多时,肚破肠流,正是被那雄鹿美丽的长角戳裂至死。

而他当日所骑的马,则再也没有找到。

段淮文的生母昭嫔为此信了佛,终日便跪坐在佛堂中,抄经度日,以祈求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段淮冲,一世平安。

直到今日。

夏清时心中一声叹息。

段南唐接着道:“往西南角处,有一大片沙柳灌木林。三日后,皇上会骑马奔向那里,围猎一头罕少出现的黑熊,灌木的利枝划伤了马儿的前蹄,烈马扬蹄,将皇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黑熊趁势而上,扑上伏在地上一脸惊慌的皇上。”

夏清时了然:“接下来,我便出场,打倒黑熊,救下皇上。”

段南唐摇头:“不,你飞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皇上身前,替皇上挨了黑熊的一掌。”

“如此,我必死无疑。”夏清时淡然到,“可我还是不懂,我既已经死了,又怎么进宫,怎么扳倒太子一党。”

段南唐终于移开了眼眸:“这个时候,林场的亭长章如海会挎着长弓出现,他百步穿杨,一箭射死了黑熊,救了你与皇上的性命。”

说完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你会受些苦头。”

夏清时仍旧看着他:“我不怕受苦头。只是,你怎么确定刚好有头黑熊在那儿,马儿的前蹄又刚好受伤?”

段南唐毫不在意,信口而出:“我与那亭长章如海是旧相识,他管着整个木兰围场里的一草一木。”

夏清时只觉他这一刻的气势,仿若整个天地山河,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