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烟幕重重 3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601

稚儿一脸幽淡的神情,眸光像是望着夏清时,又像是越过了夏清时,透过雕花的窗户望向更远处的庭院。

“清……良月,我没有下毒,更没想过要害死烟绮罗,你……相信我吗?”

稚儿握住夏清时的手。

夏清时感觉到她手心处些微的潮湿,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无助。

“我真的没有,不过,那猫儿怎么就死了呢,偏偏在吃过了我扔出去的玫瑰饼之后……”

夏清时反握住稚儿的双手:“我相信你。”

“你不会下毒,更不会去害烟绮罗,再说那玫瑰饼只是经过你的手,并不是你做的,哪怕其中真有毒,也不是说就一定是你所下。更何况,还不确定那猫儿是吃玫瑰饼中毒而死的。”

说完,夏清时复有一字一顿道:“稚儿你放心,我定会洗脱你的嫌疑,找出真正的凶手。”

汁香院里,关于杀死烟绮罗的凶手传得最多的便是老谭头和稚儿两个。

他们都有充分的动机和作案时间,虽然老谭头畏罪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关于真凶是稚儿的风言风语仍能听到不少。

稚儿感激的看着夏清时,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良月,多谢你。”

夏清时宽慰了片刻,想着正事,便问:“你知道那只死了的狸花猫扔在了哪里吗?”

稚儿点头:“冯姨说晦气,命人提到汁香院外边的一处荒树林里扔了。”

扔荒树林里了?

这季节黄鼠狼什么的四处乱窜着找食物过冬,那死猫对它们来说可是美味。

不知道那狸花猫的尸体还能不能找到……

夏清时寻思着此事,无心在漪水阁中逗留,又安慰了稚儿几句,便起身要走。

哪知稚儿一把拉住了夏清时,带着哭腔:“良月,我不想做一辈子的舞伎,成日里学着怎么在人前献媚,你能不能……能不能寻个机会,在殿下跟前说说好话,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奴婢,以后寻个老实本分的小厮嫁了……”

夏清时无奈,她哪里能在段南唐跟前说得上话。

见夏清时脸色暗淡,迟迟没有说话,稚儿再也顾不得了,将裙子一撩,露出她一双秀气的小脚来。

她将湖蓝色的鞋袜脱去,本该是莲藕一般白嫩细腻的脚上,却布满了又红又肿的冻疮,整个脚面如生了癞疮般流脓发溃,不忍直视。

“良月……人人都羡慕我能被选中成为压轴独舞的那一人,其实我内心是十分不愿的……我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将这机会让给烟绮罗,哪知,她竟死了……”

“为了中秋宴上的独舞能让皇上耳目一新,禾公公和冯姨商量着让我们在冰面上起舞。我必须成日里脱了鞋袜,在凉得刺骨的冰面上一遍又一遍反复不停的练习,我多么希望也能如你一般……”

看着稚儿一脸的凄楚,夏清时心里如同吃了枳实一般,苦苦涩涩的难受。

她俯下身,将小小的稚儿抱进怀里:“此刻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能在殿下跟前言语。不过,稚儿,我答应你,中秋宴上的独舞是你最后跳的一曲舞,那日之后,我定然将你从汁香院里要出来,你相信我!”

稚儿伏在夏清时怀里,用力的点了点头。

夏清时明白,只要自己在中秋宴前破了烟绮罗的案子,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在皇上或者锦妃娘娘跟前,要一个舞伎的自由。

安抚好稚儿,夏清时顺道再去了一趟箬阑阁。

尸体搬走后,箬阑阁内仅剩了那具人偶,夏清时细细的查看那人偶,此时更加确实这人偶不是男人,只是在案发当日那种情况下,与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让人不自觉的想到这是个男人。

人偶仅有一般女子的身量,原本的束发,此时看来也更像是还未雕成的发髻。

夏清时转头又去看窗口,琉璃的窗户半开合着,窗沿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早在前日,听闻冯姨的话后,夏清时便注意查看过这窗沿,并未有任何的脚印。

若是凶手着急从窗中逃去,定然来不及擦去痕迹。

关于老谭头的嫌疑已经彻底洗去,夏清时环顾整个阁子。

此刻,留在现场的线索,仅剩下绑住烟绮罗与木偶的那段麻绳,和那条消失了的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

还有……这块水渍。

夏清时靠近烟绮罗那张叠帘重帐的雕花大床,金银线绣百鸟朝鸣的床褥之上,有大大的一圈水渍……

这是案发当日,人人都看到的,床榻之上,男女之间,那斑斑驳驳洇湿的痕迹……

不过死人和木偶是无法弄出这么多水迹的。

若不是烟绮罗生前不小心打湿了上去,那便是凶手留下的。

或者……夏清时仰头,向床顶的罩架子上看去……

“良月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外面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夏清时收回上看的眼眸,转身,见冯姨正带着个小丫头朝着箬阑阁走来。

“姑娘,前日你让我待初音那丫头精神好些来便领来给你问话,谁知那不争气的东西,竟是被吓得失了魂,这几日一直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连门也不敢出了。”

冯姨扭着腰,将那面生的丫头向夏清时推了推:“这丫头名叫灵洄,是和初音一起跟着烟绮罗的,有什么你可以问问她。”

夏清时见那灵洄怯生生的模样,倒是比初音还小两岁,也更怕生。

随即便笑了笑,语气柔软的向灵洄道:“你是跟着烟姑娘的?”

灵洄赶紧躬了躬身:“回姑娘的话,奴婢是一年前进的馆,烟姑娘见奴婢心灵手巧,花样子绣得好,便叫我跟在了初音姐姐身边,常常侯在这箬阑阁里。”

“好。”夏清时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烟姑娘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

灵洄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夏清时,又赶紧低下了头去:“烟姑娘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只是极爱跳舞,若是不排演,或是夏日里外边日头太大,腊月里天寒地冻,便爱穿着各式各样好看的裙子,在阁子里跳给我和初音姐姐看……”

“唔……那烟姑娘与谁结过仇怨么?”夏清时接着问。

“这个……”灵洄踟蹰片刻,“烟姑娘人虽然不坏,但性子却是格外暴躁的,时常与院子里的其他姑娘发生争执,就算……就算是……”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飞快的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冯姨。

冯姨也是个急性子,见灵洄这幅模样,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下巴一抬:“这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烟绮罗就是那个性子,只怕整个院子里,没有谁没与她结过仇,有好几个都背地悄悄祈愿着再不要见到她,就算是我,三不五时也要与她吵一吵。”

说到此处,冯姨忽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眼神又看向了琉璃窗外的阑池水:“不过呀,这丫头一走,整个汁香院倒像是少了一半的人,顿时冷清寂寥了起来……”

“她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为人傲气了些,怎么,怎么就会出了这种事情……唉……你说她这一走,院子里尽剩些新人,又去哪里找那个有胆子和我对着干,没事斗斗嘴,赌赌气的人……”

冯姨的眼里蒙上了水色,像是倒映着一片阑池的水波。

只是须臾之间,冯姨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不过,前一段时间天气炎热,烟绮罗十日里有九日皆是在阁子里待着的,与烟绮罗闹了争执的便只有稚儿了。”

夏清时颔首,表示她知道这个事情。

冯姨也清楚上次翠浓已经反映了这个情况,她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稚儿不是那样的人,便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况且,我知道她不愿与烟绮罗争……”

“嗯。”夏清时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柜门,指了指那件随意放着的花笼裙,冲灵洄到,“你认得这裙子吗?”

灵洄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奴婢认得,那是烟姑娘三年前跳月夜踏歌凌仙舞时穿的裙子。”

夏清时接着问:“那你有看到那条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吗?”

灵洄一下抬起了头,说得肯定而又毫不迟疑:“烟姑娘这裙子,没有那条缕金百蝶穿花的绦带。”

“没有?”夏清时疑惑。

灵洄羞赧地一笑,走上前两步,伸手将那裙子拿了出来。

展开了呈现在夏清时和冯姨二人眼前。

这裙子由单丝罗织绣而成,裙面上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繁复精细的绣着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的鸟儿,和四季同春的百种花朵。

哪怕已经是三年前的料子了,一铺展开来,仍是如百鸟千花一齐扑到了眼前,耳畔仿佛能听到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啼,空气中洋溢着花蕊的丝丝蜜香。

灵洄将花笼裙的下摆提了起来,送到了二人眼前,指着一只并蒂牡丹,其中左边那朵金黄的花蕊道:“一年前,这牡丹的花蕊因跳舞时姿势过大,被磨在了地上,脱了线,是我给补好的。”

“那时我刚刚进如意馆,就因为这个手艺得烟姑娘青睐,便留在了她身边。”灵洄说着似乎是感到十分的得脸,一改刚刚羞怯的模样,微扬起了头脸来,“可以看看那牡丹的花蕊,原本这花笼裙上的金色线皆是由丝线掺了黄金粉绣成的,我没有黄金粉,便自己调了相同的颜色磨了珍珠末,染了丝线绣上去的,看着与缕金的丝线并无不同,不过摸起来却要柔软得多。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摸一摸。”

夏清时伸手摸去,一朵并蒂的牡丹,同样情致非常的花蕊,果真一个更硬,一个略软。

灵洄接着说:“也是在补这花笼裙时,我见这裙子少了一条绦带,一开始还以为是被我粗心马虎,给弄掉了,吓得够呛,连连向烟姑娘请罪,这么贵重的裙子,只怕丢了我的小命也不够赔……”

“结果没想到,烟姑娘只是抿唇一笑,让我别多想,她说凌仙而舞,自然要衣袂翩翩,绑着腰带束手束脚哪里飘得起来,那绦带她嫌系着碍事,一早便给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