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庭院深深 5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635

张伯查验女尸口鼻中有无毒质还需要些时辰,看着天色尚早,夏清时走出箬阑阁,在汁香院里四处闲逛。

冯姨站在一树榴实下,细长的眉毛飞扬,正板着一张脸训斥着两个姑娘,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晃动,看不太清脸貌,只认得那姑娘穿着三殿下贴身侍女的衣裙,理所当然得觉得那是摘星,立马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摘星姑娘怎么有空来我们汁香院,莫不是跟那烟绮罗有关?”

话音刚落,便看清了眼前那张陌生的脸,不过说来陌生,却又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的。

冯姨皱起眉头,脑海里转来转去,想要想起这张脸的来历,还没想出点线索来,便听那人开口了。

“冯姨认错了,奴婢良月,是新进如意馆的丫鬟。”夏清时脆凌凌的声音传来,“不过,我来这汁香院确实与烟绮罗有关,听闻冯姨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冯姨一惊,点了点头,又赶紧解释道:“我和禾公公一同打开的房门,只在门前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吓得不行了。”

说到此处,冯姨的脸色一时间苍白,一时间又蒙上些微潮红。

许是想到了烟绮罗赤身裸体与一人偶的暧昧姿势,不由得羞赧起来。

夏清时将冯姨上下打量了番,近日刚刚入秋,秋老虎也正肆掠,除却早晚凉爽,正午时分天气仍旧炎热。

冯姨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风韵犹存,一双凤眼,眼角眉梢略往上扬,带着一股子风流妩媚的味道,虽不算年轻,肌肤仍是保养得极好,犹若凝脂。

此时她穿了一件榴红色对襟襦裙,一枚月白珍珠扣嵌在襟前,愈发称得她人如石榴花般娇俏魅人。

夏清时用眼神示意冯姨接着说下去。

冯姨看了眼夏清时,略一思忖,便将晨起之事从头说了起来。

原来昨日傍晚,禾公公便来汁香院告知了今日一早,要为半月后的中秋宴作排演。

汁香院仅剩的两个苑中,共三十六个姑娘,舞伎和歌伎各占一半,能在中秋夜宴上露脸的定是其中的佼佼者,目前暂定了十六个,十二个舞伎,四个歌伎,分别代表了一年里的十二个月份和四个时节,祈愿南玉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不过,虽已选出了十六个,剩下的其他姑娘仍旧是要参加排演的,以便出现突发的状况,有人顶替上去,当做替补。

是以,今日一早原定的是所有姑娘于卯时三刻在汁香院前庭花园里排演。

临到排演时,小南苑漪水阁的稚儿姑娘忽然托同阁的姐妹向冯姨告了假,说是连日里做噩梦,身体不适。

而箬阑阁的烟绮罗不知为何,也没有出现。

汁香院目前仅剩小东苑和小南苑,小南苑住的几乎皆是新入院的姑娘,而小东苑里的便是些有年头或是来历的人,一般轻易惹不得的。

例如那烟绮罗,几年前风靡京陵的舞伎,一曲月夜踏歌凌仙舞在三年前的中秋夜宴上大出风头,连皇上都开了金口夸赞,甚至接了她们四姐妹之一进宫为妃。

当今的锦妃乃是她昔日的好姐妹。

如此的来头,又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得罪?

因此,在发现少了烟绮罗时,便连禾公公也只得装作不曾注意到。

又因为只有她一人住在箬阑阁中,也没有人有知晓她究竟是为何没有出现。那时冯姨还以为只因排演的时辰太早,烟绮罗平日里便是慵懒的一个人,只是贪睡,没有起得来而已。

一直到临近午时,天气愈发热了起来。

冯姨体恤姑娘们,便央得了禾公公让大家歇息一会儿。

箬阑阁是整个汁香院位置绝佳的一个阁子,背临阑池,前头又靠近前庭花园,阁前栽满了青翠的箬竹,葳蕤风貌,微风袅袅。

日头正高,姑娘们便全都围在了箬阑阁前头的箬竹林旁,贪一晌秋凉。

冯姨紧挨着禾公公,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半月后的中秋宴,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些姑娘们的心思,有了三年前的那一出,人人皆想成为下一个白芙,扶摇直上。

然而便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响动从箬阑阁里传了出来。

砰的一声,吓得箬竹林旁的姑娘们皆失声尖叫了出来。

便连冯姨也吃了一惊,愣在了原地。

还是禾公公最先反应了过来,奔过去一脚踹开了箬阑阁的房门。

当时冯姨离得稍远,只见禾公公刚一打开房门,脸色一变,立时又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

几个胆大的姑娘跟着奔了过去,又是一阵尖叫声响起。

冯姨再也按捺不住,心里头不祥之感渐生,等她来到箬阑阁前,第一眼看向的竟不是烟绮罗的尸体。

“那是什么?”夏清时忍不住出声问到。

还有什么比一个房间里横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更有吸引力。

冯姨按了按胸口,刚刚发生的事,此时仍栩栩地显现在眼前。

“是窗户,我分明见到箬阑阁朝向阑池的那扇窗户正在摇摇晃动,似乎是有人刚刚从那里逃开一般,因走得匆忙,带动了窗扉不停摇晃……”

“窗户?”夏清时下意识的伸手抚住头顶细长碧绿,因晚风而颤动的石榴叶,“也许是风。”

“不会。”冯姨毫不迟疑的摇头,“箬阑阁的那扇窗是琉璃面的,一般的风根本吹不动,不过,之所以让我起疑的是,那面窗正对着阑池,若真是凶手从那逃窜出去,难不成是游水逃走的?”

“冯姨说得没错。”侯在一旁,先前被冯姨训斥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出了声。

“哦?你是?”夏清时侧头看向她。

那姑娘一身雨过天青色,额间点了枚樱色的花钿,松松的挽了个流云髻,看起来年纪不大,却生得如同刚出水的风荷。

“奴婢名叫凝珠。”那姑娘上前一步,站到了夏清时跟前来,“是跟在禾公公身后奔过去的几人之一。”

说完她顿了顿,面露犹疑的看向夏清时。

夏清时见状只得出声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也看到了窗户的晃动,而在窗户晃动之前……”凝珠眼皮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是有个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人影?”冯姨吃了一惊。

凝珠点了点头:“禾公公奔过去之时,奴婢正跟在其后,公公一脚踹开了房门,我刚好看见一个人影从那半开的窗前掠过,因退得匆忙,带得窗扉不停的晃动。”

“那你怎么当时不说,窗外便是阑池,我们这么多人围过去,还怕那凶手跑了不成?”冯姨急到。

凝珠吓了一跳,也慌起来:“当时……当时我并不知道烟姐姐已经死了,再说……再说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又有人从窗跳走,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在……怎么敢多看。当时我便背过身去退了出来,直到听旁人说烟姐姐竟已经死了,才知道刚刚看到那人多半便是凶手,只是那时已经迟了,也没人再来问我……”

夏清时抚了抚凝珠颤抖的肩,柔声道:“这不怪你,此刻说出来也不迟。”

紧接着问她们几个:“你们最后见到烟绮罗是什么时候?”

冯姨回道:“昨日傍晚排演,她来了的。虽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嚷嚷着日头太大,怕晒黑了又回了屋,不过那时她还在的。”

夏清时点了点头,看来烟绮罗是在昨日傍晚排演离开后,到今日正午尸体被发现期间遇害的。

“今日早上她也还在的。”凝珠看了眼夏清时,“昨日半夜,我睡不着,闲来无事,便在庭院里随意走走……正好看到烟绮罗坐在窗前……”

箬阑阁南北通透,一面窗朝着阑池,另一面朝着庭院,斜对面刚好便是凝珠的房间。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我看你是通宵排演练舞吧?”先前被冯姨训斥的另一名瘦小纤细的小姑娘若有似无的飞嘲出来一句。

凝珠下巴一扬:“对,我确实是练舞排演了一整个晚上,中秋宴露脸的机会谁都想要,我想要,我便日夜练习以争取,总比你明明心里头想要,表面却装作不在意,不仅不练习,反倒眼红别人比你努力,有底气得多。”

瘦小的姑娘被凝珠噎得涨红了脸。

凝珠接着道:“我在庭院里练了一整晚,看着箬阑阁里的烛光亮了一整晚,烟绮罗便坐在窗前,一直到东方既白,才息灭了烛火。”

如此说来,烟绮罗的遇害时辰便缩短到了今日短短的一个上午。

“今日上午只有那稚儿一人未来……”那瘦小的姑娘觑了一眼冯姨,怯生生的说到。

冯姨瞪向她:“翠浓,少言慎行,你不懂得吗?”

翠浓头一低,被唬得不敢再多说,却终是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也只有稚儿前日里刚刚与烟绮罗起过争执……”

“翠浓!”冯姨喝到。

这下吓得翠浓直接退后了两步,原本瘦弱的身子更是禁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凝珠看不过去,顶回去道:“你不就是看稚儿舞跳得比你好,排在你前头吗?什么脏水便都往她身上泼,好让她退下来了,换你上去?”

冯姨见翠浓被凝注连刺两回,再也按耐不住又要争辩,厉声阻止:“看来刚刚是教训得轻了,你们两个丫头愣是一点记性没长!”

夏清时自然知道稚儿无辜,今日上午,她自己便于稚儿一直在一起,除非稚儿会分身之术,否则定不是凶手。

不过,听见翠浓嘀咕的有关烟绮罗的事,夏清时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愿错过,上前一步,走到翠浓跟前去:“你说稚儿曾与烟绮罗起过争执?”

翠浓胆怯的看了看冯姨,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去。

夏清时见状,只得先安抚她:“别怕,将事实说出来便是,有我在,没人敢凶你。”

说完若有似无的扫了冯姨一眼,冯姨自知方才出言不妥,赶紧躬身肃然地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翠浓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道:“皆是因那一碟蜜丝玫瑰饼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