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之壠擎苍番外 67
作者:张小鹿      更新:2019-09-21 13:06      字数:3186

幽宫深处,金碧辉煌,层层纱幔如同叠叠浮云,被熠熠灯火晕染出一片繁华颓靡的光华来。

太子东宫,御书房龙榻上斜坐一伟岸的身影,单手支着下巴,双目微闭,不知不觉中已陷入梦魇。连续数日的颠簸劳顿在绝望深处寻人让他身心疲惫,如今逐月寻到,带回宫中,壠擎苍这才能够稍稍休息。可是梦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紧紧地缠绕着他,“擎苍哥哥,我在这里,擎苍哥哥,是我,我在这里……”在一片漆黑之中那声音虚无缥缈凄凄冷冷,却紧紧地揪住他的心,他伸手想要触摸,想要抓住她,可是在一片虚空之中,什么也看不见,抓不住,只能寻着声音,一步一步地在黑暗之中前行,呼喊:“月儿是你吗?你在哪儿?”

“红颜白骨,不过须臾之间,擎苍哥哥,抓住我,救救我……不要让我消失……如果可以,我不想消失……”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飘渺。

他焦急万分:“你在哪儿?月儿?我怎样才能找到你……月儿?”

“心,用你的心……”最后一点声音回荡在虚空,便,再无声息。

声音没有了,人影不见了,可是壠擎苍的脚步没有停下,魂牵梦绕的气息牵引着他在黑暗之中前行,心动与心痛的触觉是指引着他的方向,他能感觉到她就在他身边,顺着心意,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触手可及,直到,一片刺目的亮光晃了他的眼。

“殿下……太子殿下……”

王福正俯着首,哈着腰,在壠擎苍耳边低低声轻唤。轻捻虎须的事让这个至深老太监战战兢兢,生怕主子一个不乐意,自己的脑袋便搬了家。

幽梦被打断,壠擎苍缓缓睁开眼,沉沉望了王福一眼,后者立即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脑袋,跪倒在地,硬着头皮说:“打搅殿下清梦,奴才罪该万死,可是殿下说过姑娘醒来一定要立即向您回禀。服了御医开的药,姑娘已经醒了好一阵子了。所以,奴才斗胆……”

“混账!为什么不早叫醒我!”壠擎苍不等王福说完便起身抬步冲冲朝着侧门偏殿走去。

王福一路小跑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哈着腰,战战兢兢地小声提醒:“殿下,错了。是这边。”

壠擎苍生硬地刹住脚步,脸色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懊恼与烦躁。

王福小声地说:“‘逐月’姑娘就安置在您的主殿。绕过去就是。那偏殿住的是那位……”

“住口!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壠擎苍厉声打断他。他何尝不知道‘逐月’就住在他寝宫的隔壁。他何尝不知道绕过去就是主殿。而西厢偏殿那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住的是他莫名其妙捡回来的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可是,听王福说姑娘醒了,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那个不相干的女人!他脑子里第一个想要去的地方竟然是西厢侧殿那个不起眼的小院。

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恼?怎样不烦躁?恼他自己,更恼那个不相干的女人!想要转头,可是心偏偏又像被一根线牵着,硬生生的要将他往偏殿的那个小院子里拽似地。不去瞧瞧,就无法安心,这种焦躁感折磨的他心都痛了。

一时,壠擎苍的身体像根钉子一样定在那里。似要继续往前走,又听后面御医急匆匆地赶来跪在地上,“不好了,殿下,逐月姑娘又咳血了!”

壠擎苍肩膀一僵,这才僵硬转身,绕过去,走向正殿寝宫里。

这边正殿里人头攒动,人影忙碌,而西厢侧殿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却是凄凄清清,人影落寞。

奉了壠擎苍的命令早有有御医来为逐月诊断,开方子,也有侍女煎熬喂药,可是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这个小房子里忙碌一阵子过后,就剩下了逐月一个人。

表面的伤已经被银霜处理过,可是五脏六腑受损,捡回一条小命已属万幸,又岂是一时能够恢复?服下御医开的药,逐月也不过稍稍能够活动手臂。身体像被掏空又全部塞进了棉花,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力气,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让她浑身直冒虚汗。

望望四周,简单陈设,依旧可以看出一点皇家风范。逐月心想,壠擎苍到底没有丢掉她。不管怎样,她到底进了金陵皇宫。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银霜安排的?不应该,银霜不应该会做这样的事。

逐月心里苦笑,她似乎和这样的场景很是有缘。上次是薛胭脂,这一次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上一次自己至少是受麟霄重视的妻子,而这一次,她什么也不是。

不知道壠擎苍是否会是第二个麟霄。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当初对麟霄,是在毫不设防下,倾尽了全部的真情,所以薛胭脂的出现让她伤痕累累。而今,她并未对壠擎苍动情,所以壠擎苍无论怎样对待那个假逐月,她心里也不会再受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识破那个女人的诡计,防止那个女人利用壠擎苍对她的信任,对金陵不利。

她到底是怎么了?壠擎苍为什么没有认出自己。环顾四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床头案子上有一面四周用绿色琉璃镶嵌的铜镜子,困难地将身体挪向床外,颤颤巍巍地伸手,费尽了力气地张开五指,好不容易才够着了那只镜子的边缘,稍稍动一下手指,将镜子朝自己翻过来,再困难地将头仰起一点,终于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脸。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见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惊呆了,那手拿着镜子跌落下去,镜子和手一同摔在床头案上,琉璃迸裂,碎了无数瓣,划破了手指,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之中,原来,没有了曼珠沙华之后,她会是这个样子。是的,她的脸上竟然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从不知道自己脸上没有曼珠沙华之后的样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也觉得陌生,更何况是壠擎苍。

银霜说要取走她的本命花,原来,取走之后,是这样的结果。

回过神来,逐月如同大梦初醒,有些慌张的再次伸出手,想要将自己看个清楚,张开五指在案子上焦急慌乱地摸索,也不顾那些琉璃碎片将五指弄的鲜血淋漓,还是够不着,再侧一点身,整个人就这样翻跌了下去。

以为自己将会摔得很惨,可是在那时,门被推开,有一道身影风一样冲了过去,有一双手臂稳稳的将她接住。是擎苍哥哥?逐月心一暖,刚要开口,却听见头顶上不耐烦的怒斥声先响起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嘴上虽凶,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上床榻,盖上被子,视线触及那鲜血淋漓的手指,他的脸色阴沉,似乎想要唤御医,又忍住,没好气地拿过刚才御医放在小几上的药箱,又不耐烦似的抓过她的手,拿着纱布一点一点的擦拭上面的鲜血,然后又一层一层地包起来。做的时候,他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紧的揪在一起,没有舒展开。一脸的厌恶,很痛恨的样子,可是手上的动作并不粗鲁。

他为她包扎的时候,她一直望着他的侧脸,从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原来,他的额头很宽,他的眉毛很浓,他的鼻子很挺,他的下巴中间有一道沟,很男人。可是他的睫毛却非常的密非常地长,让女人也嫉妒。

后来,她的注视似乎更加惹恼了壠擎苍。就像有两团火在烧着他,终于坐不住似地,将刚包扎完毕的手狠狠朝床沿一撂。抬步便要走。

逐月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想要说话,却发现依旧是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心里焦急,越急越说不出,有些苍白的小嘴快速的慌乱的几张几合,一个字也发不出,汗从额头往下滴。所有的痛,恼,焦急,挫败,全部盛满水淋淋的眼里。

壠擎苍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心里又开始发紧,发痛,可是随着心中那股不应该有的情绪生出,怒火也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僵了僵身躯又要转身。逐月抓住他衣襟的手更紧了,壠擎苍哪里是别人能留住的?也不顾着逐月哀求的眼神,也不顾她苦苦挽留,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便生硬走出去,哧啦一声,衣襟被扯破一角。

他真的动怒了,已经走出几步的身影顿住,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被扯破的蟒袍,然后,僵硬的转身,原本怒不可解,就要发作,可是看见床上的情形时,他眼里跳动的怒火瞬间被熄灭,心,毫无征兆的被人狠刺了一下似的痛了起来,软了下去。

原来,逐月扯了缠绕指尖的纱布,在那块衣襟碎布上用血写着:“留……下”,那块布就横在他的眼前,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气氛有一点僵,躺着的人不能说话,站着的人不想说话,就这么注视着对方。

留一下,求求你留一下,听我说一句话。逐月的眼里装满这样的哀求,手上的布紧紧的绷着,纵使壠擎苍铁石心肠,这时,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