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之壠擎苍番外 56
作者:张小鹿      更新:2019-09-21 13:06      字数:3437

满院子的曼珠沙华开的正浓正艳。凄月,冷风,孤零零的身影立在残瓣飘零之中,素白的衣角在红花之中翻飞如雪,主人的脚步钉子般的立在那里,修长的身躯仿佛冰雕而成,再也难以移动半分。只是视线紧紧绞住那已经走到离他十步开外的背影上。

“这片曼珠沙华一直是这样盛开着,只要我在这里都是亲自照料,你在香侍阁住过的那一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回到这里。种花,养鸟,过着惬意的生活。”他喉咙干涩,嗓音沙哑。

相较于表面的冷绝,逐月的脚步并不轻松,背对着她,眼泪终于滑落眼眶。同样的月夜,同样的花瓣纷飞,可是心情却截然不同。

香侍阁的小院的门近在咫尺,只要推开那扇门,踏出去,他们就再无瓜葛。忍住撕裂般的痛,她说:“不要提过去。从今以后,麟霄是麟霄,花逐月是花逐月。还有。”逐月没有回头,对着那扇小门说:“让你那位新王妃不要再顶着我的脸。麟霄的王妃,绝不会是花逐月。”

“用什么样的面皮那是我的自由。”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宁静,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可是站在院子门边的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呵,不过是回去一下,又换了张面皮。不过,声音,依旧是薛胭脂的声音。

她就站在那里,将出去的小门堵的牢牢的。

逐月站在对面,冰冷而厌恶地说:“让开!”

薛胭脂修长的身躯摇了摇,竟然脸色一变,跪倒在门框上。低低的声音变得凄婉无比又可怜兮兮:“姐姐,是胭脂对不起您,求您不要走。”

“让开。”逐月难以忍受她的假惺惺。不想多说一个字。

可是薛胭脂置若罔闻,有点神经质又十分可怜地说:“姐姐,求您宽宏大量,可怜可怜胭脂,更可怜可怜霄哥哥。自古帝王将相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姐姐为何偏容不下一个薛胭脂。只要您不走,我保证,胭脂一定尊您为大。尽心尽力服侍姐姐和霄哥哥。我绝不和您争宠。您要是喜欢明月楼,我立即搬出来让您住。胭脂只要一方牺牲之地,能够随时看看霄哥哥就可以了。求求您,姐姐,胭脂给您磕头,求您不要这样对待胭脂,不要这样对待霄哥哥。”

呵,真会倒打一耙。

面对这样的薛胭脂,逐月连呵斥冷嘲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有不屑。就像看脚边的一只蚂蚁。“薛胭脂,你也不要再做戏了。好了戏你也演了,你的这份心情麟霄也看到了,而我是走定了。岂不是两全其美,还不快点让开?”

“不,胭脂不是演戏,今天胭脂一定不能让姐姐走。否则,胭脂就是千古罪人了。”薛胭脂说的声泪俱下诚恳感人字字泣血。说完整个重重地不停地磕头。

逐月已经毫无心情去观察她的演技,可是薛胭脂的举动却深得麟霄的心意。

“月儿,留下来,不要走。”麟霄用苍凉的声音低低的祈求。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像说给自己听,“无论如何,我无法放手,不要走。我不能放你走。”

逐月直接无视麟霄的话,对着薛胭脂不屑道:“你愿意跪着就跪着,你愿意磕头就磕头,只是别挡着我的去路。”她回头对着麟霄道:“不要想拦我,除非你真的想输的一点不剩!”

逐月的每一步都踩在麟霄的心尖上,“不要走,月儿……”

逐月与她擦身而过时,薛胭脂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的喊:“姐姐,你留下,我走。让我自生自灭去吧。”逐月不予理睬,薛胭脂却一把抓住逐月神经质的呵道:“姐姐你要做什么?姐姐,不要啊!”说着一手扣住逐月的头另一手伸出两指便朝着逐月嘴里抠去。

逐月惊恐万分的瞪着薛胭脂。双手卡主自己喉咙,如同见了魔鬼一般。

麟霄闻言大震,一个箭步冲上来从薛胭脂手里抢过逐月,死死抓住她的肩膀,目框尽裂的嘶吼:“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麟霄几乎疯狂,强烈的震惊,痛楚,不舍,愤怒,让他的脸完全扭曲,那模样似乎真的要将逐月拆食入腹。

他困兽般的嘶吼:“来人呀!快传御医!”

逐月张着嘴,脸白的像一张纸,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额头的冷汗直掉,强烈的痛楚从小腹传来。眼皮,指尖都因强烈的痛楚而抽搐,只死死的盯着薛胭脂,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眼前的女子杀死。

她在陷入黑暗之前,耳畔响起麟霄的咆哮:“花逐月你好狠!你好狠!”

终于,她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痛,如汹涌的潮水势不可挡,疯狂的痛从下腹传向四肢的每个角落。喉头窒息,她张不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黑暗中有无数只利爪向她伸过来,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掏空,再撕扯着她的身体,似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无法哭喊,无法尖叫,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压住了她的心脏,搅动着她的心肝脾肺。她要死了,灵魂被硬生生的撕出体外,再被黑暗吞噬。

她想,她快要解脱了,越飞越远,可是又有一道银色的丝线缠绕着她的脖子,扼住她的喉咙,拉住她不让她飞远。可是,既然要留住她,为什么不是牵手,而是偏偏要扼住她的脖子,让她挣扎在窒息之痛之中?

她好恨,好恨……

她听见银丝另一端的那个人带着破碎的不成调的声音,如同破碎的玉石划破冰面,他断断续续不成句:“月儿,你好狠……你怎么能……”

停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才继续说:“胭脂被你那一把大火烧得毁容。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毁容,疯癫,又被侮辱过,她怎么能活?我带她回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我不娶她,她就没有活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月儿,即使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人,看见那样一个可怜的女人都不会弃之不管。即使我娶她回来,也只是给她一个名分。这一点,成亲之前我就对她说过,她也接受,她绝不会和你争什么。为什么你不问缘由。为什么你偏偏这样任性,这样倔强,这样孤傲,这样自私,这样不顾别人的死活?”

“月儿,你好狠,你真就恨我至此?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已经六个月了!你怎么舍得!”铁铮铮的男子,哽咽了。

顿了很久,他才又说:“我答应放你离开,是因为我想只要还有孩子在,你就永远逃不掉,我们永远都会有一层最亲密的关系,那是永远割不断的。可是,月儿,你真够狠,真够绝,你连孩子也不放过,你就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斩断我们之间唯一的牵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开我?就可以和我撇清一切关系?告诉你,你错了!你完全错了!”

“我恨你,花逐月,你够狠,我麟霄从没有如此爱一个人,也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可我现在真的恨你……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对你的恨就有多深,可是……即使这样,我依旧无法放开你……哈哈哈……”

她听见他几乎疯狂的凄惨的笑:“花逐月,现在你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牵制我的了,你必须得留着我身边,永远的留着我身边。我用绑,用捆,用尽一切手段都会把你留住。不要奢望任何人能够带你离开我的身边。即使这里是坟墓,这里是地狱,你也得陪我,必须陪着我!永远陪着我!这是我对你的惩罚。永远……永远……你都别想离开我!”

她感觉有一滴滚烫而湿润的东西滴在自己的脸颊,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花逐月,死了这条心吧。从此,我们被捆在一起了!”

可笑的是,虽然沉睡着,那男人的话,她却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她不想睁开眼,不想说话,也无法睁眼。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着,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等到她真的醒来时,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洞洞的一座房子。

没有麟霄。也没有薛胭脂。

她依旧躺在香侍阁那张铺着软裘的床榻上,身体像被人抽了筋骨,软的无法动弹,费了半天力气,稍稍动弹手指就出了一身的虚汗。她悄悄将手指移到小腹,顿时泪水决堤而下。

娘亲说过,遇到挫折时张开五指数一数,看看自己拥有什么。而现在她连张开五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没有勇气张开五指,因为她害怕,数来数去,她什么也没剩下。直到失去,她才直到,原来一直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是母爱。已经六个月,她每天都可以感受到那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她腹中调皮的动弹,如今……如今孩子没了,她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她的生活里还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报仇。给她的孩子报仇。

麟霄的眼瞎了,心被灰尘蒙住了,可是她没有。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堕胎药。那瓷瓶子里原本装的是养胎药,她吞下的也是养胎药。那说法只不过是逼麟霄放她走的幌子,虎毒不食子,她再狠,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而堕胎药是薛胭脂送入她喉中的。

只有麟霄会相信她真的狠毒到可以食子,也只有麟霄会相信薛胭脂是无辜的。

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了,只剩下一件事,杀了薛胭脂。然后,让麟霄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一辈子。

她仰着面,困难的将五指张开,再将拳头紧紧握住。花逐月对天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