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窒息的将死的痛感太强烈太难受，以至于逐月在某一个一瞬间都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拼命找出薛胭脂在哪儿，为什么不掩耳盗铃的顺从暗月的安排。她和薛胭脂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一个做麟霄的王妃，一个做暗月的夫人，再无交集。呵！瞧，那个男人安排的多好。可是她却偏偏不如他愿，她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只为了要让自己看的明白，看个透彻。

现在终于明白了，透彻了，可是心痛，却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无论怎样，既然知道结果，就该有个彻底了断不是吗？逐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边稍稍一动，那边麟霄立即发现异样，猛地从榻上惊坐直身，呵道：“谁？”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罢了，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坦然面对。即使再难，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的。

挪动莲步，绯红的影子从暗地里缓缓走出。

小颗夜明珠缀的帘子摇曳出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明明灭灭，却如同凄月滴下的泪，望一眼，便是触目惊心的伤。

只是一眼，仿佛被冷月寒光灼伤了明净的眸，目框一睁，麟霄猛地弹起，一向从容的他竟然，掀翻了腿前的案子而不自知。“月儿你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激动颤抖的声音昭示着主人的失控，可是下一刻他的眼里又爆出一朵惊喜的火花，仿佛在暗夜潜行多年就要因黑暗带来的窒息感绝望而死的人突然见到一盏耀眼的明灯，他不顾一切的就要冲过去。

“站住！”与之相反，逐月的声音清静如水，冷如寒冰，拒人与千里之外。她依旧立在黑暗的阴影里，摇曳的光影折射出眼中的一滴晶莹光芒，问：“麟霄，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麟霄止住脚步，稍稍一缓，平和了情绪，迟疑了一下，轻声的问：“什么话？”小心翼翼的声音里竟然划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

闭上木，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踏入霄王府第一日，那鲜血林林的一幕再次赫然眼前，朗朗誓言犹在耳畔，原以为那不过是缓兵之计，谁想到，有一天，噩梦会在现。逐月忍着心头撕裂般的痛，缓缓竖起自己刚刚痊愈的左手，强迫自己声音不再颤抖，一字一句如刀锋般冷冽，绝然，“我花逐月曾经自断一指起三誓，一誓：孩子生下后滴血认亲，若不是麟霄的，我花逐月立刻血溅祠堂！二誓：半年之内我花逐月定会送回胭脂，如有违背一尸两命！三誓……”

“住口，不要说！”麟霄身形踉跄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两下，厉声打断她。

逐月根本不顾麟霄，她的声音毫无起伏，每一个字都利如冰锥：“三誓：必有一日，踏出王府，一刀两断，我花逐月此生绝不会再姓麟！”她冷冷的望他，眼里有冰冷的泪珠，却没有滴下：“如今，二誓已应验，薛胭脂回来了，便是三誓，实现的时候了。我花逐月今日与麟霄一刀两断，踏出王府，再无瓜葛！”

“不要这样！月儿我不准你离开。胭脂的事，你听我解释！”麟霄急促地说。

“站住！你不准过来！”逐月后退一步，“麟霄，休书既然你已经收到，我想也不必再多此一举再写一份了。不管你是否接收，你这个王府我是不会再回来了。”

麟霄已经完全冷了下来，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逐月唇边牵出一丝冷嘲：“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留住我的？我一而再的给你机会，是因为，我想要原谅你。而事到如今，你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我不想原谅你了。麟霄，当我不顾一切的时候，谁也留不住我。”

麟霄的眸子如星子将坠，冷的让人发寒，绝得让人心颤，“不，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能留住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

逐月不以为然：“你不顾一切的后果是，只能留下一人。”她缓缓伸出手来，抚摸上自己的小腹。

麟霄像是遭受重击，肩膀一僵，连声音也发颤了：“你要做什么？”

逐月拿出一只蓝色瓷瓶，一手摸着小腹，冰冷道：“你若让我走出这里，我便带着他一齐走出这里，你若强留我，最多只能留一人。”

麟霄像被什么扼住喉咙似的急促的呼吸，眼眶通红，目框睁大，鼻翼快速的开合着，紧紧握着拳头，好半天才稳住情绪，失控地吼：“那瓶子里是什么药？不要乱来，月儿，有什么你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把那瓶子给我。”

逐月冷嘲，“你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当初若你们知道这一点，又怎会利用孩子来逼我，威胁我，羞辱我！这是你的孩子吗？今天你终于承认了吗？”逐月把瓶子朝着麟霄扔了过去，“瓶子给你。”

麟霄拔出瓶塞，一瞧里面是空的，大骇失控：“里面的药呢？”

“被我吃了。”冷冷说。

麟霄眼里几乎疯了，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逐月，睁着赤红眼眶几乎要将她吃入腹中，“你吃了它！你吃了堕胎药！”

逐月仰头望着麟霄，心里血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痛，可是泪却是流在肚子里的，表面上依旧维持云淡风轻：“吃了，不过，别紧张，我吃在口中，藏在牙里，还没吃下肚子。不过，你这样抓住我不放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药会不会被吞下去。”

麟霄呆住了。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逐月却没有胜利的快感，极力掩饰的情绪即将崩溃，泪水也即将绝提。可是出口的话却更狠：“我再说一次，你放开我，彻底放开我。那么至少，会是两个。你若是强留我，最多只能留住一个，甚至。”语气已经如同一潭死水：“最后，你一个也留不住。”

“月儿！”麟霄失控的厉吼。他睁着眼，眼里有水光闪动如同碎掉的月影，“住口！不要这样说！不准你这样说！”

“为什么不准我说，你想要掩耳盗铃，不能让我也跟着一起。你早就猜到的不是吗？当你准备娶薛胭脂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假若我知道这件事，就会是今天这个下场。不是吗？”逐月的字字句句都敲中麟霄的心脏。

麟霄身体紧绷成一座石像，僵着手指，却一根一根的松开。缓缓的，艰难的，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的，他知道依着逐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要知道他娶了薛胭脂便会彻彻底底的与他断绝，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他才想要将她困在冥神教。他才想出这样一个方法留住她。

当她逃到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即将失去她的恐惧。

失神了好久，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整，“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利用孩子来威胁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孩子的事上，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逐月摸上自己的小腹，“麟霄，你知道吗？即使在我断指当日，即使在我最为落魄的时候，我也没有如此绝望过。”她环顾四周：“即使在那个时候，这间房子，这座霄王府也不曾让我憎恨，厌恶，而如今站在这里，我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埋入坟墓之中。让我窒息，让我厌恶。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在这座坟墓里长大，不是为了爱而存在的，他生下来也不会幸福。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了结了他。”

“不准你动孩子！”麟霄脱口呵止！难以忍受似的问：“你真的要和我决裂？不息牺牲孩子？”

逐月冷嘲：“那你想呢，一边以海砂皇子的身份娶自己亲梅竹马的表妹大丞相的女儿享受无限荣耀，一边以冥神教教主的身份娶明昼宫将来的宫主，取得无边权力？”

“不是这样的。”麟霄说：“我不是为了荣耀和权力。”

“不要解释，无需解释。”逐月一步一步的走出阴影：“不管你为了什么，你做了就是做了。我说过，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你什么都想要，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月儿……”麟霄深深凝视着她，看着她缓缓向自己靠近，再与他擦肩而过。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僵着身体，僵着拳头。死死盯住她，如同一座冰做的石像。月光倒映在他眼里全部成了的碎影，划破他的灵魂，痛苦将他英俊的脸庞扭曲，嗓子像被碎掉的水晶咔住，每吐出一个字，都会带出血丝：“月儿……不要走……”

他知道，这一次，他拦不住她了。他早就知道，只要她铁了心想要离开，谁也拦不住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此前，无论他做了什么，她几经挣扎，最终还会回到他的身边，那是因为她还不想离开，她还在给他机会。她还爱着他。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

这一次，她真的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