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别来无恙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65

还未抵达冷府时,我在马车里试探书生:“范兄,你觉得那个醉枫统领怎么样?你喜欢吗?”

书生耳根微红地答道:“他……很,很好,身手着实了得,可惜不能收我为徒……”

我又问:“如果,万一,她是个断袖,你会不会更加喜欢她?”

书生这下被我问得耳根通红,不自在地望向车窗外,却正好触见醉枫在一旁策马跟随的英姿,慌忙又收回视线,垂眼轻咳了一声,避重就轻地道:“他那般好的人材,若真是个断袖,那着实可惜了……”

我紧追不放:“那你到底是喜不喜欢啊?可愿为了她不再娶妻?”

书生又轻咳了一声:“这个……贤妹啊,即使是断袖,也得两情相悦才好,怎能一厢情愿地如此这般……”

这闷骚的书生,能在没喝酒的状态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我不禁轻笑道:“那就是喜欢咯?那好,我会想办法让她收你为徒,到时范兄你可要自己抓住机会啊!”

书生闻言,双眼冒光:“当真?贤妹当真能设法让他收我为徒?”

我含笑点头,但一抬眼却看见师父正微颦着修眉看着我,明净的凤眼中满是不赞同,似乎对我的“诱骗”行为颇有微词,却又抿着唇不好拆穿。

我便朝他眨眨眼,又赖进他的怀中用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就差没长条尾巴朝他摇了。他伸手轻揽住我,唇角无奈地轻漾,眉眼也渐趋柔和,就如刚被暖春的和风拂过……

于是我又放心大胆地对书生挑眉笑道:“对了。忘了提醒范兄。醉枫统领也是习惯在上地。再说以后她是你师父。你可要做好屈居于她身下地准备哦!”

“诱受”样地书生。和“女王”样地醉枫。该是多么和谐地一对啊……浴更衣。公侯人家地繁文缛节就是麻烦!

最近在外面自在惯了。突然又有这么多人围着我转。还真不习惯。

还好我只是来接冷腹黑。并不打算在此常住……不过。这袭白狐轻裘委实不错。茶点也都是上品。冷连他当真舍得放弃这些好东西。跟我们一起去过平民般地隐居生活?

不要告诉我。他打算带几车金银财宝一起走……

那还隐居什么?就留在这里继续享福好了!

我一边在心里头碎碎念,一边在侍女的引领下。带着满身的飞雪迈进了一间雅致的暖阁。

迎面而来的是满室墨兰的幽香,紧接着是龙涎香暗涌,在我以为即将看到那苍松般地身影之时,没想到看到却是一株挺拔的银松。

这身银色华服,有些眼熟,衬得他的眼眸更加幽沉如墨。

他正负手静立于暖阁之中,即使见我进来,也只是越过虚空。一言不地望着我。

不知他因我而留下的一身伤,可有被时间愈合?

而我是否该跪下来。向太子殿下请安,顺便请求他的宽恕?

可我刚欲俯身,他却低低地说:“你我夫妻一场,不必如此拘束。”

夫妻一场……

我何曾待你如夫,又何曾尽过妻的职责?

我还是继续往下跪去,却被他走上来一把扶住,“我等到今天,不是为了等你跪我。”

我垂眼咬唇,不敢看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就连说抱歉。似乎都显得虚伪了……

他将我扶起身,抬手为我轻拂去鬓上的残雪。指尖缓缓下移,似要抚向我的脸。最终却只是悬在了半空,紧攥成拳,然后,颓然收了回去。

再相见,近在咫尺,却只剩相顾无言,每一秒都像历经了沧海桑田。

良久,才听见他低哑地问道:“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可好?”

就好象我只是出去旅行,最终还将回到他地怀抱……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道:“好,也不好,曾失去过,也曾得到,但至少现今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很珍惜。”

见他又陷入沉默,我便抬眼问道:“殿下了?过得可好?”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好,也好,失去了我所求的,得到了我所意料不到的,但已经不能回头,只能沿着你给我指的路一直往下走,总好过……无所凭依地飘泊。”

我心头一酸,还是忍不住问出那句多余的话:“殿下您……不恨我?”

他自嘲似的低叹道:“恨,怎能不恨?恨不得要与你同归于尽……但至少你让我醒悟,原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原以为做不到地事情,只要有心,都有可能达到。如今我终于成了太子,而你却已不在我身边,想来也只能怪我当初对你不够用心——我曾说过,我会一直等你,可却从未想过,你会不会等我。你给过我那么多时间,我却只知空等,不懂主动将你的心留住……我始终,还是没能像表兄那般,肯为你走到那一步……”

我含着泪垂眼苦笑,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又递过来一样东西,原是我们当初“定情”用地紫袍玉簪。

我微微一怔,正要推却,他却说道:“还是以此为信物,以后……结个亲家如何?”

指腹为婚这种事情……而且还是与皇家结亲……

我犹豫不决,但一抬眼,对上他墨玉般的眼眸,那眼底淡淡的哀让人不忍拒绝,于是咬牙点点头,收下了玉簪。

他对我就只剩这么一点希冀,我怎能不让他满足?大不了我忍痛多生几个。总该有一个会志存高远,不会都像我和师父这么闲云野鹤……

之后他说他要即刻启程赶回兴都,我自然是要送他出去。

他不想走弯弯曲曲的回廊,我便亲自为他撑伞,陪他踩着一地薄薄的积雪,缓缓穿过花园与中庭,一路行至冷府的前庭大门。

看来果真是缘分已尽,相聚。只是为了离别;诉说,只是为了沉默。

醉枫早已率人在门外等候,整装待。

虽说他这次是微服而来,但冷府的人都认得他,管家与地位稍高地下人都在门边恭送,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那个紫色的身影……

奇怪,这冷腹黑。我们来地时候不出来迎接就算了,自家表弟都要走了,也不亲自出来送一送,这也忒不好客了。

直至目送墨松冉披着墨裘跨上马去,我才想起一件重要地事情,仰头对他说:“对了,我想给殿下荐举一个人。”

墨松冉微微一愣,我便继续说道:“他人虽然呆了点。但绝对忠心耿耿,还曾当着冷郡王的面誓要对殿下效忠。而且他天生神力。是个习武奇才,虽然目前身手还不够好,但只要醉枫能稍加指点,相信以后一定能够派得上用场……”

范兄,我只能帮你争取一个机会,至于以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那就得看你自己地了……

待送走墨松冉之后,我将他为书生留下的手谕揣进袖中,便对冷府地管家说:“你们家公子了?怎么一直没有露面?”

管家面露迟疑之色。“公子他……身体有恙。暂时不方便出来见客。”

“身体有恙?”难道是内伤还未痊愈,反而加重了?

管家含糊其辞。让我先去跟师父他们一起用完晚膳再做计较,可我非要立刻去探望冷连。他拗不过我,只得亲自领我到了一座僻静地小院门前。

门是从外反锁了的,管家打开锁,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容我进去。

我迈进院门,一眼就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身披一袭白毛翻领的浅紫轻裘,在院中的雪地伫立,手捧一只精巧的碾药钵,微微俯着头,似在细细碾磨药草,奇异的药香随着雪风飘散,又随着时光沉淀。

加之那身畔的几树红梅开得正好,竟衬得他很有几分遗世独立地味道。

这看上去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醉枫和管家的反应,又为何都那么奇怪?就连墨松冉在提起他的时候,神色似乎都有些不自然……

察觉到我的脚步声,他便侧过头来望向门边,那双眼,犹如春雪初融后,清可见底的溪流中飘洒着几片桃花瓣,更多的却是含苞待放的惘然。

恍然间,我竟然有一种错觉,觉得立于我眼前地,不再是那个满腹心机的成熟贵公子,而是未经世事地清澈少年……

但是他的外貌,明明就没有改变……

他仔细打量着我的脸,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胡人女子?”

一如最初见到我时的疑问……

冷腹黑,你又在跟我开什么玩笑?这样很好玩是吗?!

于是我冷冷一笑:“你看我像哪里人?”

“不像汉人,但也不尽然像胡人……”他竟然很认真地在寻思,“姑娘找我有事?”

没事,我就是有点想打人……

他微微恍然道:“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要找我医治?”

说着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然后迎上前来,朝我伸出手,似要给我把脉。

我也朝他伸出手,然后啪的一声脆响,挥手把他的手给打下去,令他吃痛地微皱起了眉心。

“你……为何要打人?”他看上去竟然有些不明就里的委屈。

我怒目而视,“这么点痛都撑不住?少跟我装柔弱!冷连,你要是舍不得走了你就直说,谁也不会勉强你,何必在这里装疯卖傻?!”

他竟也怒目而视:“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将我关在此处不说,还净对我说些奇怪的话……若不是你看上去很眼熟,我连话都懒得与你讲!”

“什么乱七八糟地?你还想跟我对打不成?”

“你——!”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隐痛,气焰竟然随之消散,咬牙丢下一句:“不可理喻!”便转身回去继续碾磨他地药草,不再理会我。

这么好欺负……他,当真是冷连?

我正在犹疑中,突然感到有人在轻扯我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是以前在别院地那个哑女。

她哀哀地看着我,递给我一封信。

我接过来一看,信封上面写着“佛予蝶亲启”,是冷连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