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新一轮流转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15

项逸南抱着我策马缓行,没走出几步,周围就涌出许多黑衣影卫,悄无声息地朝着他半跪在地,黑压压的一片,恍若蝼蚁,看得我心头压抑。

项逸南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用手臂将我裹得更紧,对周围的影卫低声命道:“回府。”于是那些影卫便又悄然撤离,隐没于花墙树影。

想来也是,项逸南怎么可能当真只身一人前来赴约?看来早就四处设下了埋伏,很有可能还会派人暗自追踪。但是以青筝的头脑与身手,也许用不着我为她担心,如今只希望她不要再回到那间客栈,不慎暴露墨松冉与冷连的踪迹。

一路上,项逸南都俯头在我耳畔低声向我诉说他是如何搜集太子毒杀其他八位皇子的证据,又是如何煽动群臣纷纷倒戈,联合上书逼迫卧病的皇上废黜并严惩太子,如何将太子及其同党捉拿入狱,又是如何在十日的期限内强行将太子推上了断头台。

大概当初就连青筝自己,也万万没料到项逸南竟然真能在十日内取到太子的级。

不,也许她早就料到项逸南有能力做到这一切,所以想借他之手铲除太子,如此一来,墨松冉这唯一幸存的九皇子,就将顺理成章地入主东宫,前提是倘若他能顺利回到兴都……

罢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再去费心,我现在已成了无根的浮萍,无所凭依,从此以后只能随波逐流,四海安歇。能支撑我坚持漂泊下去的,就只有偿还我对墨松冉的亏欠,还有我肚里的孩子。

不知师父此时,是在漂泊,还是又停靠在了哪里?

就这样,我在外流转了一圈。又转回到将军府里。

将军府的一切照旧,少不了弯弯曲曲一眼难尽的雕檐回廊,和曲曲弯弯一言难尽的万般心绪,还有寂静的中庭与繁盛的花园后庭,繁盛到我总是无暇多看几眼。

不同地只是守卫的人数增加了好些,来了个新管家。侍女们换上了更轻薄的水蓝色单衣,而项逸南的卧房里原本棠棣色的绸缎垂幔均换成了松香色烟罗纱帐子,准备迎接盛夏的来临。

新月还是老样子。满月好像更丰润了一些。祈雨竟然还留在将军府里没有被遣返回九王府去。她们仨自然又成了我地随身侍女。

她们初初见到刚被项逸南抱回府地我时。眼中都难掩惊异。后来为我沐浴更衣。弄清我目前地状况。就更是咬着唇不忍出声。看来如今地我。还真像是受过许多折虐地样子。青筝无意中还帮我成全了一场苦肉计。

如此甚好。不能言语。就不必多费唇舌去解释或掩饰什么。被封了手筋。不能自理。正好可以任由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地生活。什么都不必去多想。这样最好不必多费心力。

于是我只得勉强对她们微笑。希望她们能安心。很配合地任由她们摆弄。但只有项上那串紫水晶项链。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们为我取下来。

更衣时。她们帮我换上地不是跟她们一样地侍女单衣。而是绿底金丝绣花抹胸长裙和藕荷色轻纱外披。抹胸长裙地腰带尽量系高了一些。穿得像个典型地唐代仕女。看起来很适合做孕妇造型。再过一段时间。那收腰地侍女单衣还真藏不下我日渐突出地小腹。

这外披地藕荷色跟松香色近似。如果今后我一直这样沉默不语无所事事地待下去。也许渐渐就能与房里地松香色烟罗纱帐融为一体……

更衣梳妆完毕,只见外间的桌上已经摆满饭菜和点心,项逸南走过来执起我的手,将我引至桌旁坐下。

新月盛上一小碗人参鸡汤,刚要来喂我,却被项逸南伸手接过去,亲自端起鸡汤舀上一勺送到我嘴边。

被项大将军亲自伺候,我是不是该感到受宠若惊?

可我看着他那张与师父肖似的脸。恍然间又难免忆起师父曾经喂我喝粥时的宠溺。心底的隐痛又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怎么也无法迫使自己张口将这勺鸡汤咽下去。

不用看也知道项逸南此刻会将修眉拧得有多紧……我只能求助似的望向最懂事的新月。新月便俯头向项逸南恭敬地低语:“将军,请恕奴婢多嘴,姑娘喝汤有些坏毛病,都是以前被奴婢给惯出来的,太烫了不行,太凉了也不行,这温度地拿捏……”

项逸南闻言只是抿唇不语,周围的空气都近乎凝滞,我不敢去看他那双与师父相似的眼睛,也不知他是否正为我的不知好歹而强压怒气……

良久,他终于将汤碗递与新月,我和新月都松了一口气。新月便舀起一小勺汤,在唇畔轻轻吹了吹,又自己抿了抿,每次都是做足了戏才送到我嘴里。这一小碗汤,喝得还真是不省

喂完汤,新月又挑了几样我平时爱吃的点心劝我吃下去,这时只听祈雨也在低声劝项逸南:“将军也尚未用膳,不如多少吃一点?”

项逸南只是挥手道,“都撤下去。”语气虽然阴沉了些,但听起来好像未含怒气,不至于会出现暴风雨。

待新月她们都端着碗筷退出去之后,项逸南伸手将我揽入怀里,我没有丝毫的反抗,柔顺得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具。

他执起我的手,吻着我已没了知觉的手指与受伤地手心,尽量将声音放轻:“你可是还有些怕我?但我身上麝香的香气已被如今的天泽香压了下去,这天泽香不仅能为我平定心神,还可安抚你孕期的情绪,所以今后你不必再担心与我靠得太近。如何,闻起来可比以前感到舒服一些?”

天泽香?大概就是他现在身上那股松木和柠檬混合在一起的清新香气,的确比以前的麝香好闻许多,可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檀香更令我安心?

他见我只是垂眸咬唇没有反应,语气略微有些转阴,微抬起我的下颌道:

“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是不是?怨我当初对你的粗暴,怨我差点害你小产失去孩子,怨我原本与你约好一起去长乐寺,到那日却因军务而失信于你,结果害你被人掳走,在天牢又没能救下你,让你被他们折磨成这副模样……但是,就算你再如何怨我,我好歹是你肚里孩子地父亲,你好歹该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只能暂时将你藏起来以防多生事端,一旦孩子出世,我一定会给你应得地名分,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会保证今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包括我自己。”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怀里,垂眸聆听。项逸南地话语,似乎要比以往要多好些,大概是因为我不能言语,他说起心里话来反倒无所顾忌,也不必担心我会向外人泄露他项大将军的心思。

可是听见他如此表白心迹,我却一点也无法感到欢喜,他为我付出得越多,今后得知真相时就会越痛恨我,还有我肚里的孩子……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将孩子牵连到如此危险的境地,可惜此时才后悔已然来不及……

这是,他落到我唇上的轻吻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见我竟没有躲闪之意,轻吻就逐渐变成了热吻,以致贪婪的吮吸,不留给我一点氧气。原本轻揽着我的双臂也逐渐收紧,口中虽在剧烈地喘息,胸膛却紧绷僵硬,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至他终于察觉我此时脸上万分痛苦的表情,这才慌忙松开我的唇,努力调整呼吸抑制自己的**,用干哑的嗓音对我喃喃低语,“抱歉……我又没控制好自己,吓到了你……我忘了你刚回来需要好好调养休息,应当忍到孩子出世以后再要你……”

说罢将我轻轻抱上床榻,扯过丝缎薄被为我盖上,又俯头在我眉间亲了又亲,低声说了一句:“你先歇着,我去让人再为你准备一些安胎的药品。”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却站在床畔没有动静,直至他身上的香气散尽,方知他终于悄然离去。

但此时我又怎么可能安睡,遂又睁开眼,用手心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为肚里的孩子吟唱无声的摇篮曲。还好有你陪着娘亲,不然娘亲该多么孤寂……

蓦然间察觉到门被悄然推开,我慌忙又闭上眼睛。

听那细碎的脚步声,应该不是项逸南,我微微睁眼一看,原是祈雨正垂着头独自走进屋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感到有些窝心——这丫头大概是不放心留我一人在屋里歇息,特地前来陪伴。

可是当她一直行至床畔站定,缓缓抬起那低垂的双眼,我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记忆中一向单纯活泼的祈雨,何时竟有了如此复杂的神情?惘然,失意,鄙夷,还带有些许忿恨的情绪,只有眼底仅存的最后一丝纯净尚未泯灭……这可不像是我所熟识的那个祈雨。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点说什么,祈雨?

“殿下你……为何还要回来?”祈雨定定地看着我,朱唇轻启吐出低幽的声音。

祈雨,你这到底是在质问,还是出于关心,我竟已有些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