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双刃的决绝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09

我依旧定的地看着那些青梨,近乎无声地低语:“那你削给我吃。”

师父便拿出一把匕样的刀具坐在桌边为我削梨,我在他身边坐下,安静地看着他握刀的手指,看上去骨节白,动作有些僵硬……果然,他那修长的手指天生只适合用来抚卷,握刀什么的就好像完全不适宜……

他终于削完皮,将雪白的梨送到我嘴边,我张嘴轻轻咬上一口——这梨竟然如此酸涩,酸得让我想要哭泣……

师父忙问:“怎么,不好吃?”

我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说:“你自己尝尝便知。”

他便尝了一口,低叹:“的确是酸的……”

这梨其实只酸不涩,但酸的是梨,涩的却是分梨时的心情……一想到那修长的手指可能不久就会抚上别人的身体,我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师父慌忙放下手中的梨,用汗巾将手擦干净,便伸手似要将我揽进怀里,“是不是又在害喜?颈上的伤可有好一些?”

我躲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床边去拿衣服,却赫然现枕边有用水色绸绢与黄缎裹起的两包东西……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在私奔逃亡的途中遗失。

师父走过来向我解释:“那次逃亡被擒之后不久,冷公子就差人送还咱们的行李,想必是他手下的人止住了那匹驮运行李的惊马……原本洞房之夜就该告诉你,可是为夫觉得既然今后永远不必再分离,那就不再需要用什么信物来解相思之情,所以就被为夫忽略,收起之后就一直忘了告诉你……”

我伸手拿过那两包久违的东西,打开来看,紫檀佛珠及紫水晶项链都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黄缎与绸绢上面,有我们初夜的记忆,有在长乐寺偷欢的证据,还有师父亲笔题的字。是我自己模仿《孔雀东南飞》里的辞句随口吟的打油情诗——

君心若紫檀。妾心似水晶。水晶坚而明。紫檀韧且郁。

这不仅是情诗。更是为爱坚定信念地誓言——对于我们地爱情。我地心要像紫水晶一样坚定而且透明。他地心则要像紫檀木一般坚韧而又馥郁……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一根筋地坚守下去。但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之间坚定馥郁地爱情会在今日因一句谎言而化作镜花水月地幻影……物是人非。只留下这几样空泛地信物。空泛得令人黯然神伤触景生情。

而我。如今竟没有当场揭穿他地勇气……

“予蝶……”师父慌忙要捧住我地脸为我拭去突然间滚落出来地泪。我却撇过头去躲开。然后拿起紫水晶项链转回头去对他说:“既然已不需要再用来解相思。那你帮我戴回去。”师父迟疑。“可是你颈上有伤……”

我含泪苦笑:“不会碰到伤口那里。”伤在心底。项链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里……

师父只得为我戴上去。动作依然小心翼翼。我垂着头。不似在别离。而像是在举行神圣地婚礼。

“谢谢你。”

我近乎呜咽地低语。谢谢你曾给过我那么美好的往昔,谢谢你总是包容我的任性,谢谢你曾为我做过的所有的事情……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你在对我撒谎,我却还是无法讨厌你……

师父又想将我的脸捧起,我却将脸埋进他地怀里,继续低语:“静好。我爱你,只爱你,但是如果你对别人动了心,或是觉得别人比我更适合你,那你不必对我有所顾忌,只要你坦白地告诉我,我绝不会……绝不会执意与你纠缠下去……”

只因我这令人憎恨的爱情洁癖,明明自己一直与别人纠缠不清,却容不得自己的爱人有一丝地不干不净。就算只是一瞬的心灵出轨也不行!

师父的心,倘若不再纯粹坚定,也就不再是我所爱的师父了……

“予蝶,你可知你在胡说些什么?!”师父伸出手臂将我搂紧,语气竟有些微愠,“为夫怎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当真?”我由他怀中微微抬头,被泪水迷蒙的视线里有他一如既往温存的笑意,只见他颔道:“当真。为夫早就说过,有你的地方。就是极乐。为夫又怎会背弃极乐。任由自己坠入地狱?”

我开始忍不住抽泣……我真是个傻瓜,明知这是谎言。但还是爱听!

就在这时,门外有叩门声轻轻响起。

师父只顾执起绸绢为我拭泪,我却抢过绸绢,极力忍住泪水示意他去开门。

门开了,投进一片璀璨的光影,而师父地背影,看上去有些迟疑。

我从师父的身侧瞧过去,竟是昨日清晨那位红衣少女!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门外,芙蓉面上青涩如昔,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微垂着螓对师父低声喏嗫:“久等没见你来,只好就又上门来找你……”

她的话音极低,我却一字一字听得无比清晰,不由得将手中染泪的绸绢绞紧——好得很,刚才还在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如今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我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他方才削梨的刀具,用力划进它们的纹理,曾经珍藏已久的美好记忆,很快就在刀下变成了破布褴褛!

“予蝶!你这又是为何?!”师父大惊失色地冲上来抢我手上的刀具,我当然不依,争抢之中不慎划破我地手心,伤口很快渗出殷红的血滴……

“予蝶,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捧着我的手,慌忙要去拿汗巾为我止血,我却丢掉手中的刀具,勾下他的脖子轻触上他干涩的薄唇,然后趁他还未来得及将我抱紧,就推开他往门边退去。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必对我表示任何歉意。我没有怪你,我怪的只有我自己,怪我自己竟然无力挽留我们的爱情……

紧攥的手心已经感觉不到痛意,不知我此时地脸是否笑得非常冰寒凄迷,就连自己说话地声音也已经听不清——

“离别之吻,这是精魅地礼仪。既然我们已经分过梨。信物也已经被销毁,从今以后,各自嫁娶,再无关系!”

“予蝶!”师父不禁提高了嗓音喝斥,修眉紧紧纠结在了一起,“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凤眼中地痛心又渐渐染上一层低迷的雾气,颤声低吟:“莫非……你真的……要跟冷公子……在一起?!”

“那正好能成全你们继续!”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歇斯底里,趁他怔住之时赶紧转身离去,绕过一脸惊愕的红衣少女径直沿着回廊往回走。恍惚中隐隐听见师父唤我的声音,于是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予蝶——!”师父终于追上来将我抱紧,“你不要跑。你有身孕……你听为夫解释!”

我挣扎着说:“你离我远一点说,不然我不听!”

师父只得放开我退后几步,与我隔着几步地距离字斟句酌而又急切快语:“为夫知道在你们精魅的世界里夫妻双方都可以自主提出分离,你若是真想跟别人去为夫绝不会阻拦你,但是你要先听为夫将误会向你解释清,关于那个欣姑娘的事情……”

“欣姑娘?!”我原本还残留着些许期待的心顿时跌落谷底,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音,“原来你连人家的闺名都已经问清……”

还说什么你若真想跟别人去为夫绝不会阻拦你……只能说明你对我根本就不在意!

他闻言一怔,我趁机又赶快逃离。旭日透过泪水耀花了我的眼睛,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金色的光影,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正跑向哪里……

没跑几步,就一头撞进一个满是沉香地怀里,头顶传来冷连寒洌的声音:“你若再敢对我的女人纠缠不清,我就饶不了你!”说罢将我拦腰抱起,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再没有传来师父地声音,整个世界除了冷连急促的脚步声。万籁俱寂。

这次我静静地待在冷连的怀里,闭上眼睛,任由他将我抱回他的房里,又任由他将我放在床榻上,找来一条干净的汗巾为我擦脸,又拿来药和绷带为我包扎手心,其实手上的伤,早已没了知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右手还留着簪梳扎过的印记,左手就又添一道划痕。颈上的伤还没痊愈。全身都快没有一寸平整的地!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如此伤心?!”

冷连地质问听起来有些恍惚。我只能流泪不语。

他不会明白,师父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男人而已,还是理想中的自己,更是纯净美好遗世独立的代名词,我曾在他身上寄托了我对单纯幸福生活的全部向往与期冀。正因如此,一旦他令我产生一丝丝怀疑,都会令我感到难以承受,宁愿忍痛决绝分离,再次将自己的心封闭,也不想要再继续下去……

待冷连为我包扎完,我只垂着头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便又下床,恍恍惚惚地推开门朝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只知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遇见师父之时起,他就成了我的故乡,既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最终归属地。

既然在这世界已无我容身之地,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冷连走上前来突然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抱紧,胸膛剧烈起伏不停,“我刚才不是在帮你做戏,我只是后悔了,后悔将你交给他!以他那般软弱地性情,根本就不可能保护得了你!你明知道我对你,我对你……”可他话还未说完,隔壁的房门就被猛然打开,现出墨松冉憔悴而又不可置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