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相见欢(上)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955

转天才得知,昨晚守在屋外的侍卫与侍女均被人点了昏睡**,醒来之后赫然现我门口多出几摊血迹,便慌忙冲进屋来查看我是否安好,而我早已穿戴整齐端坐于妆台前,屋内一切照旧,毫无破绽。

据说那血迹一路滴沿,最后在一座水池畔断掉踪迹。下人们都觉得甚是邪门,有些年纪大点的还传说是死去的青争在作祟,又联想起青争死后这几月来生的一系列意外事件,于是全府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醉枫加强了我周围的戒备,管家还请来了道士做法,墨松冉终于意识到这些事可能并非巧合,于是派人下去细细盘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我平安无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我只是任由他们去折腾,可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后来一直没有再看见冷连,不知他是否还活着,于是试探着询问墨松冉,墨松冉说冷连最近家中有事回知州冷府去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我就成防卫过当的杀人凶手……

捱过这多事之秋之后不久,转眼就到了正月。

兴都的气候可称得上是四季如春,夏季不会太过闷热,而冬季则总是来去得悄然令人难以察觉,树上的枯叶还未来得及褪干净,嫩绿的新芽就已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了。

所以进入正月之后,王府的花园里已是一片春意盎然。虽然天气还有些乍暖还寒,人们也纷纷将棉袍或夹袄换作了几层单衣。

正月里,宫中自然会有很多祭祀或庆祝活动,于是墨松冉待在王府内的时间也愈加稀少起来。奇怪的是,他从未带我去参加过,也没提过要带我去拜见他的父皇母妃及其他皇亲国戚们。

而我也不多问,反正我也不想被带去当作展览品被人品头论足,正好乐得清净,照旧过我这安分到枯寂的王妃生活。

祈雨见我太过寂寥,便告诉说最近兴都城新建成了一座长乐寺,是皇家寺院,据说香火鼎盛非常灵验,提议我趁着正月去烧香拜佛,好祛除旧年里的晦气。

我对那长乐寺毫无兴趣,在我看来,真正的佛寺应该是能让人感到心境祥和宁静的地方,而非这种坐落于繁华京都、带有浓重的世俗和功利色彩的皇家寺院。但是能出去走走终究是不错的,我在这兴都城住了近半年的时间,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逛逛它,权且当作一个观光旅游的机会罢,于是便欣然应允。

墨松冉闻言后紧皱着眉头不肯答应。这是意料之中地事情。

我便对他说:“王爷若是担心我出门不安全。那不如这样罢。你让醉枫扮成我地模样坐在轿子里。而我则扮成普通侍女跟在后面。这样一来既散了心。又能防止遭到暗算。”

墨松冉依然不放心。我便执起他地手说:“我不过是因为去年厄运连连。所以想要亲自去烧香祈福以求新年里能消灾解难。大不了你多派点侍卫跟随。而且又有醉枫在。肯定不会出什么差池。”

他无奈之下只得应允。抚着我地脸说:“那你……要千万小心一点。”

我喜笑颜开地抱住他亲吻他地脸。笑道:“多谢王爷。到了长乐寺我也会替王爷许愿!”

他身体僵直。呼吸有些急促。抱住我说:“你可知我想许什么愿?”

我触见他殷切的眼神,慌忙垂下眼推开他,低声道:“王爷想许的愿,目前……恐怕难以实现……”

他闻言只是一声长叹,然后默然地转身离开。

墨松冉,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哥哥,而非我名义上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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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四人小轿,十好几个侍卫,六个侍女,我就这样“微服”出了九王府的大门。

我同祈雨及其她侍女一样,头上梳着双蝶飞的髻,长长的鬓垂至肩上,身穿簇新的收腰窄袖浅黄色单衣,外罩一袭粉色带兜帽披风,混于六人侍女之中。被周围跟随的侍卫们那清一色的青黑一衬,更显得这身装扮色泽明媚,极富春日气息。

兴都城是国都,是富贵之地,住在兴都城的百姓们也见惯了王公贵族出行时的大阵仗,所以街上的行人见到我们经过之时,除了被年轻娇嫩的侍女们吸引去几分注意之外,倒也不会刻意驻足侧目。

久未放风的我兴奋地张望着途经的一切,这兴都的大街,看起来比电视里的长安城还要繁华美丽。不知历史上真正的长安,是否会比这兴都更为富丽?

可惜只是走马观花,根本无法深入去体会这个时代的情韵。

我拉拉身旁祈雨的披风,轻声道:“祈雨,只是这样走过去好闷,要不咱们找机会单独开溜?”

祈雨慌了神,忙低声道:“殿下,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

我撇撇嘴,说:“那好,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

祈雨只得带着哭腔说:“好罢,那奴婢就只好豁出去了……”

“怕什么?太平盛世的,又不会出什么事儿!咱们到了长乐寺再跟他们会合就是了呗。”

正说着,一骑栗马飞奔穿过街上的人群,马上之人身穿戎装,吹响号角,扯开嗓子一路吆喝:“护国大将军回城~!沿途之人请避道~!!”

街上之人闻言纷纷朝街边退让,我们这一行也退至街沿,落轿避让。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宽阔的街面就被空得一干二净。

我正好趁着街沿人多拥挤之时,拉着祈雨混入了人群,偷偷潜逃。

远处很快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这嘈杂渐渐临近之时,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一骑高大威武的黑马出现在街道尽头,马上之人身着金色铠甲,身形威武,气势昂然,脸却被金色面甲给挡住,无法窥知真容。他策马奔驰而至,身上的黑色披风在劲风中飘摇翻滚,露出猩红的衬里。

在他身后,更多的骑兵源源不断地涌入人们的视线,只是都穿着银色铠甲和面甲,清晰地与领头之人区别开来。金与银的铠甲在春日的阳光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晃花了我的眼。待大军行至近处,马蹄声已是震耳欲聋,整个世界天摇地动。

我在人群中捂着耳朵对祈雨喊道:“护国大将军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嚣张?!”

祈雨也捂着耳朵对我喊道:“奴婢……我,我也不知道!!”

身边的一个老头中气十足地对我们喊道:“你们这俩小丫头,好生没见识!护国大将军不是什么东西!他可是溪南国第一大将军,几乎掌握所有的兵权!现在这位是新上任的项将军,也就是前任大将军的独子!!刚一上任就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咳,这老伯真像个托儿!我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赶紧拉着祈雨走开。

管他护国大将军是不是东西,只盼这嘈杂赶紧过去,震得我头晕!大好的春光都被他们给搅活了,激气!

不知我的鼓膜被折磨了多久,大队骑兵终于渐渐要散尽,只剩一些垫后的散骑兵带领步兵继续途经。

可算是安生点了,只等着他们赶紧走完,我们好继续逛街去。

可是刚没安生多久,附近就又传来一阵喧哗。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家小酒肆门口,几个高大的男子正拖着一个娇小女子在起争执。

娇小女子哭喊着道:“求求你们,几位官爷~这钱奴家一定会还你们的!奴家还有母亲和爷爷要供养,求求你们不要卖了奴家……”

旁边一锦衣男子冷笑着斥道:“少废话!你家要地没地,要房没房,除了卖你这身子,还能拿什么来还钱?!”

那女子哭喊挣扎得更厉害,“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奴家要是走了,母亲和爷爷就得饿死了……钱我一定还,一定还!”

呃~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霸?今天可算见着真人版了!

看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均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咳,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只好快步走过去,大声说:“放开她!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觉得丢人么?!”

那长相猥琐的锦衣男子闻言一愣,斜眼瞄着我,喝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娘们没事别来管闲事!”

“多少钱?我替她还!”这话虽然说出来很爽很豪气,但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可是分文没带……唉,当王妃当久了,都忘了银子的重要性……

“不多,才5oo两!”那男子朝我摊开手道,“小娘子倒挺爽快,拿银子来,爷立马放人!”

听起来好像确实不算多……我低声问我身边的祈雨:“你身上可有带银子?”

祈雨怯怯地回答道:“回殿下……奴婢身上……只带了一些碎银子,连5o两都没有……更别提5oo两了……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走罢,别招惹他们了!”

我一摸身上,今天微服出门,也没戴什么值钱的饰,只得对那锦衣男子道:“我们是九王府的人,不巧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麻烦官爷跟我们回趟九王府拿银子罢。”

“没银子还敢来管闲事?!”锦衣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狞笑道:“还什么九王府的人?九王府有什么了不起?你爷我还是皇宫的人呢哈哈~!”周围人闻言也都跟着嘲讽地笑起来。

我咬牙道:“只要你跟我去拿,别说5oo两,5ooo两都能给你!”

“跟你去拿?去哪里拿?是小娘子的闺房么?!”锦衣男子**着走过来捏起我的下巴,“这小娘们长得倒挺稀罕,应该能卖不少银子啊!”

“你~你这个登徒子!快放开我家王……小姐!”祈雨抓住那男子的手怒喝道。

“嗬~!这里还有一个!姿色也很不错嘛!”锦衣男子瞟了一眼祈雨涨红的小脸,朝身后的其他高大男子挥手道:“把这两个一起拖走!”

“你敢?!”我怒目而视,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天子脚下你也不怕犯了王法么?!”

那锦衣男子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很快就有几个人冲上来抓住我和祈雨的手臂往前拽。

祈雨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放开~快放开!我们,我们是九王府的人~!你们要敢动我们,王爷会砍了你们的头~!”

靠!这哪是什么太平盛世?眼睁睁看着几个弱女子被欺凌,却只是围观看热闹,无一人出手相助!衣冠楚楚之下全是一颗颗麻木不仁的心!

我……我沉寂已久的小宇宙要爆了~!

我一脚狠踩在一个人的脚尖上,痛得他直叫唤,哼,你该庆幸你姑奶奶我今天没穿细高跟鞋,不然你的脚趾就报废了!趁机再用膝盖撞向另一人的**,他立即松开手捂着下身呲牙咧嘴!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没啥真功夫徒有虚表的纸老虎,真后悔当初不学点什么防狼术啊擒拿手什么的,不然就可以打得更加痛快一点!

不过不会功夫也没关系,我还有最后的必杀秘笈——九阴白骨爪!我向来喜欢留长指甲,而且指甲不易折断韧度很大,只要遇到不需要留情面的人,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将指甲抠进肉里去!墨松冉和冷连都是有真功夫的人,我拼不过他们,但这些纸老虎我还是可以掐到他们肉痛的!

若是打赢这一场,Rpg是不是又该升级了?

“小娘们竟然敢反抗?!你们这群废物,把她给我抬起来!”旁边观战的锦衣男子一声令下,四个男子一起拽住我的四肢将我抬起,令我难以挣扎。

晕头转向之时,只隐约听见祈雨的哭声和那锦衣男子的声音:“带走!”

“住手!”一个威武的男声伴着渐进的马蹄声凭空响起

然后是啪的一声,“放开她们!拿着这些银子快滚!”

“这位军爷够爽快,不过……你这只够一个人的钱,我这里可是有三个人哪!”锦衣男子贪婪地说。

拔剑出鞘的声音伴着一声不怒自威的喝斥:“再啰嗦就送你们下地狱去拿银子!”

拽着我四肢的那些人手一抖,松开手任我跌落在地上。祈雨冲上来扶起我上身,呜咽着说:“殿……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我抚着头站起身来,祈雨忙帮我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和披风。闭着眼适应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之后,我睁开眼望向出手相救的那个人。

那是个身穿银色铠甲头戴面甲的骑兵,乍一看上去跟刚才看到的那些骑兵没有两样,但他在马背上挺拔昂然的身姿非常惹眼,似乎比起刚才看见的那个领头的大将军还要多几分威武凛然。

若是把那身缺乏美感的繁琐铠甲换成笔挺的现代军服,那身材应该会非常有看头!当然,军服最好是德国纳粹的军服……

我打断自己的yy,对他俯身行礼道:“多谢这位军爷出手相助,敢问军爷尊姓大名,改天我将银子还给军爷。”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两位姑娘是九王府的人?”

我点头答道:“我们是九王府的侍女。”

他翻身下马,身躯挺拔得像座雕像,“那我送两位姑娘回九王府,正好拜会一下九王爷。”

“你……认识九王爷?”看样子只是个垫后的下等骑兵,怎么会跟墨松冉有交情?

他笑道:“拜会之后不就认识了吗?”不知面甲里藏着什么样的面孔,听声音应该是个威武爽朗的人,我几乎能想象出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

我露出遗憾的神情对他说:“可是我们正要去长乐寺烧香,暂时不能回王府。”我敢把你带回王府去吗?那我今天的事迹岂不全都曝光了?

“那好,今天就先送两位姑娘去长乐寺,改日再去拜会九王爷。”这话说得,好像九王府是他想进就能随便进的地方似的,不会是故意想攀交情吧?

“呃,不必劳烦军爷相送了,改日我亲自来拜访军爷将银子还给军爷罢。”我转头去看刚才那个娇小女子,竟已没了踪影,于是问祈雨:“咦,那个女孩呢?”

祈雨也一脸茫然地说:“不知道何时走了的。”

“哈哈哈~”那军爷笑得好不开怀,连铠甲都哗哗直响。

我和祈雨都不解地看着他,我被他的突兀弄得有点恼怒,便说:“你还是把面甲摘下来再笑罢,这样会笑憋过气儿去的。”

他终于停住笑,双肩却还在微微**,伸手缓缓摘下面甲……

我的心猛然停跳了半拍!这张脸……分明就是师父的脸!

不过,仔细一看,这张脸虽然和师父一样凤眼修眉,挺鼻薄唇,但眉色和唇色都比师父稍浓,血色饱满,凤眼中多了几丝邪魅,俊美中透着几分英挺……如果说师父是在沉静中散华美,那眼前这个人就是在华美中积淀沉静,气质迥异……

但是,当看到一张酷似师父的俊脸竟然安在威武的铠甲上,而且挽起了髻,还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看着我问:“两位姑娘看够了吗?”

我慌忙收回视线,这才现原来祈雨也正怔怔地望着他,双颊绯红,我们就跟俩花痴似的……

“在下姓易名南,敢问两位姑娘的芳名?”

“呃……我叫小蝶,她叫小雨。”我情急之下随口回答。

“很美的名字……”他凤眼笑得邪魅却不轻佻,“可否允许在下直呼姑娘的闺名?”

“随,随你……”我垂下眼去,面对一个酷似师父却不是师父的人,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想要排斥,又本能地想要亲近。

“对了,易公子,方才你在笑什么?笑得那么开心……”祈雨问他。

“方才?哦,我是在笑两位姑娘竟把逢场作戏当了真!”

“逢场作戏?!”我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笑吟吟地对我说:“方才那些男子与那女子都是一伙的,专在兴都大街上唱这出戏,用以博取哪位途经于此的不知世事的小姐夫人的同情,然后拿银子出来给那女子赎身,以此为生财之道的。这街上的人都早已见惯不怪了,只有你俩跑过去自投罗网……”

难,难怪周围围观的人都只是看热闹却无一人出手相助!我反倒有点心生庆幸了——看来这个世界还不至于世风日下到人们麻木不仁的地步!但转念又有些忿然——他们这样做戏,让人们习惯了坐视不理,那哪天若是真的有弱女子临危受难,那岂不是就真的没救了?!千年前的时代,怎么跟21世纪一样充满了狡诈与欺骗?

我有些不满地对他说:“易公子明知道他们是在做戏,为何又要给他们银子,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他不置可否地笑道:“那么点银子,赏给他们也罢,我还懒得跟他们多做纠缠!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他们还让我有幸观看了一出好戏。”

这句话让我清晰地忆起自己刚才全然不顾形象与几个壮汉“厮杀”的情景,双颊不由得微微烫,别开脸去。

祈雨嗔道:“原来易公子你早就看在了眼里,明知道我们上了当却还在一旁等着看戏,害我们差点被人……”

“姑娘请息怒,看到你们实在打不下去之时,我这不就出来相助了么?”他轻笑道:“说起来,若是战场上的军士都像小蝶那样英勇杀敌,那我军定能所向披靡!”

这个人,无论相貌还是言行,都没来由地让我生气!

于是朝他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去长乐寺,易公子,后会有期!”然后拉起祈雨的手就往前走去。

姓易的在身后唤道:“两位姑娘请留步,方向错了,长乐寺在这边!”

我猛然停住脚步问祈雨:“到底在哪边?”

祈雨一脸的茫然:“回殿下,奴婢……也从未去过……”

我差点无语,“坏丫头,我找你跟我一起溜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带路,结果你怎么也搞不清楚……”

踌躇间,那个易南已牵着战马追了上来,一脸得逞地笑道:“还是由我来给你们带路罢,两位姑娘,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