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簪花乱
作者:佛予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58

——风前横笛和春雨,流水簪花乱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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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膳厅门前,我将脸上的神色由沉思转为沉重,然后缓缓步入膳厅。

墨松冉与冷连早已面对面端坐于八仙桌前,见我进来,墨松冉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冷连则满脸堆笑,伸手朝墨松冉身旁的空位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朝他颔行礼,便坐了过去。

这八仙桌,就像谈判桌一样令我手心汗,紧张不已。

侍女们开始6续上菜,冷连率先开了口,关切地问我:“怎么?新娘子缘何毫无喜色?可是心情不好?”

我垂着眼答道:“师父曾告诉我说,他和师兄是出家人,不宜久待于俗世的婚嫁之地,在我新婚之夜转天清晨就将立即带空柳上路云游去。原本我想今日早起去拜送师父和师兄,但是没想到睡得太昏沉,竟没能早起,醒来得知师父与师兄早已离去,没能与他们拜别,心中自然是遗憾不已……”

“哦?原来大师早有今日离去的打算?”冷连若有所思。

我点点头,叹惋道:“我也希望师父他们能多留几日,可是他们执意要走,我也无能为力……”

“那小姐可知他们去了哪里?”冷连不死心地追问。

我抬眼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说:“所谓云游。不就是如云随心。自在而游?又何来既定地方向?”随即又摆出一副很诚恳地神情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冷公子若是有他们地消息请告诉我一声。多谢。”

冷连只得悻悻地转移话题。笑道:“方才已经查出昨夜是有人在油与酒里下了迷药。看来今后咱们吃饭喝酒可得多加小心才是。”

我恍然道:“难怪我昨夜莫名其妙就昏睡了过去。还睡得那样沉。原来是因为我口渴时喝了点洞房里地酒……”然后看着面前已摆放完毕地饭菜。担忧地问:“冷公子。你说……咱们以后吃饭喝酒之前是否都该先试毒?还好这次是迷药。若是什么剧毒地话那就……想想都觉得后怕。不敢吃东西了……”

“小姐请放心。以后厨房会加强戒备。而这些饭菜酒水也是经由下人试吃之后确定无毒才呈上来地。大可放心食用。”冷连貌似安慰。眼神却像在随时估量我脸上表情地真实性。似乎只要我漏出一点破绽。都会立刻揪住不放。

我露出释然地神色。随即又忍俊不住地笑道:“怎么回事?今日起咱们就是亲戚了。怎么还冷公子啊小姐啊地叫?”

冷连地桃花眼也微露笑意。“请恕愚兄一时大意。今日起应该改称你为弟妹才是。”

我眨眨眼,“难不成以后我都得叫你……大伯?嗯,大伯不好听,那还是叫表哥?要不……我叫你哥哥吧,我一直想要一个哥哥,可惜空柳名义上是我师兄年纪却比我小那么多……”

冷连瞥了一眼我身边正默默用膳的墨松冉,有些无奈地笑道:“弟妹若是想要哥哥,算你嫁对人了,松冉家有八个亲哥哥,待你到了兴都,能一个一个地叫到你头晕。”

“八个……哥哥?!”我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多?”

冷连道:“既然弟妹已嫁给了松冉,那也不好再瞒你了。松冉……其实是当今皇上最小的皇子,也就是九王爷,弟妹你可就是九王妃了。”

我看看墨松冉,再看看冷连,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们……你们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冷连也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道:“愚兄以为,以弟妹的聪明早该料到才是。表弟松冉是家母的亲侄,而家母馨安郡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子,松冉理应是个皇子。”

我一头雾水地说:“这些亲戚关系太麻烦了,我可搞不清楚……你们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冷连理所当然地笑道:“皇子的身份怎能随意向外人透露?这也是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松冉生性淡泊不好权势,喜欢隐居民间,所以弟妹不必担心去了兴都会被卷入烦乱的关系网中,那些皇亲国戚,只要去拜见一下走个过场即可。”

我将头侧向墨松冉,轻笑道:“感情你是个王爷,难怪总是惜字如金……”

“是啊是啊。”冷连点头接嘴道:“一点都不讨喜。”

墨松冉瞪了冷连一眼,放下碗筷,用一副当家的语气低沉地说:“你们,还不吃饭?”

我这才现墨松冉碗里的米饭已经被吃光,而我和冷连光顾着说话,根本没有动筷。

冷连讪讪地笑着对旁边的侍女吩咐道:“给小王爷再添碗饭来。”

我拿起筷子要去夹菜,这才现有些无从下筷——习惯了跟师父吃素斋,以前原本是肉食动物的我,竟也厌恶起荤腥来。还好,还有两道甜点,桂花莲子羹和花生枣泥糕,甜食是我的最爱,于是只吃这两样。

墨松冉斜了我一眼,问:“为何不吃菜?”

“呃,我……”对于他的关心还真有些不习惯。

冷连在对面笑得很贼地说:“新娘子这是在讨吉利,红枣,花生,桂花,莲子,早生贵子。”

我刚咬了一口糕,差点没被他这句话给噎死!

墨松冉竟然还侧过头来问我:“当真?”

我刚想否认,但一转念,就冲他嫣然笑道:“当真。”

他剑眉微锁,愣愣地看着我,尔后收回视线,夹了块鱼肉放进我碗中,“那也得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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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我刚沐浴完毕,在身上随意裹了一袭轻纱便撩开浴池周围的纱帐走了出去。

原本非要贴身伺候我沐浴却被我命令止于纱帐外等候的侍女们都已不见踪影,屋里只有墨松冉一人端坐于桌旁喝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向他走过去,笑道:“外面月色那么好,王爷何不在外面花园一边赏月一边品茶,反倒坐在这屋里喝闷茶,实在是可惜啊。”

他一言不地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抱起我将我扔到床榻上,随即覆上身来一边啃我的颈脖一边伸手欲扯去我身上裹着的轻纱。

我忙拉住他的手,大声说:“且慢,我还没有心甘情愿!”

他抬起头来,呼吸急促地看着我说:“是你自己说的,要早生贵子。”

我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何谓贵子?我以为,只有天底下最强的男人的儿子,才配叫贵子!”

“你……此为何意?”他微眯起双眼。

我昂起头说:“我梦想中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强的男人,除非你是皇帝或未来的皇帝,也就是太子,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你。”

他紧皱剑眉一言不地看着我。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抚着他英武的面颊,眼波流转地说:“只要你当上太子,我不仅会心甘情愿地给你,还会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一辈子跟着你,绝不再有二心。不然,就算你现在强行要了我,得到的也只是我的身子,而不是我的真心。”

他隐忍地闭上双眼,微微喘息,良久,终于放开我起身下床去,低声吐出四个字:“一言为定。”然后转身拂袖离去。

我在他身后微露笑意:生性淡泊不好权势?我正好给你机会让你挑战一下自己的能力……永远做不上太子,就永远不要碰我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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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转天上午冷连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我房里来,也不顾屋里尚有侍女在为我梳头,径直问我:“你竟然撺掇松冉去夺太子之位?!”

我微微一笑,“哥哥好大的火气,请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再慢叙。”

冷连毫不理会,继续说:“他是你夫君,你又为何要让他去趟这个混水?!”

我面露惊讶之色,抬头看着他,反问道:“他是我夫君,我又为何不能望夫成龙?”

“你……”他语塞,随即朝周围的侍女挥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去。”

待侍女们都退下之后,冷连微眯着桃花眼问我:“说罢,你到底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过是不满足于只当个王妃,想要当太子妃,仅此而已。”我继续对着铜镜缓缓梳理我那才梳到一半的长。

冷连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想让松冉去送死,然后你就得以跟你师父双栖**了,对不对?”

我面不改色地继续梳头,“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别再跟我装傻!”冷连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你跟你师父生了什么?!你师父榻上的床单虽然没了,但我还是在垫褥上现了几星血迹……你竟敢拿你这不再贞洁之身去换取松冉的性命?!”

“哦?我这身子还贞不贞洁,哥哥大可以自己来试试。”我眼波一转,轻笑道:“啊,我差点忘了,哥哥是只喜欢男人的。”

冷连冷笑道:“非也,我碰过的,全都是女人!”

我睁大眼看着他说:“那可真是奇怪了,师父哪点看起来像个女人?”

冷连继续冷笑,“碰你师父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不过是替别人看着你师父罢了。”

“别人?”我心头一惊,手中的簪梳差点掉落,“别人又是谁?”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总之是一个不希望你师父下山还俗之人。”

“不想让师父下山还俗?那你……当初又为何要给师父下**?”我愈加疑惑了,已顾不上担心冷连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冷连道:“那可不是什么**,那是一种作起来看似**的幻药,作时虽然也会欲火焚身神智不清,但只会攻击自己想要之人。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试探你师父是否对你有情,果不其然,你的存在的确是个威胁。本该设法除掉你,没想到松冉对你一片痴心,我就只好千方百计撮合你与松冉,这样既成全了松冉,又能让你和你师父彼此死心。”

他又对我露出邪魅的笑:“我若是真想引诱你师父的话,早就该用**将他吃了,怎会等你这个小丫头来告诉我该怎么做?!”然后又摇头叹道:“唉,没想到尽管我千方百计地阻挠,你和你师父还是得逞了……也怪我太轻敌,小看了你……”

过去生的事情迅在我脑海中闪过——师父药效作那晚,先进屋去的是空柳,但是师父并没有对他怎样,反倒是一见我就闪躲……冷连设下的双输的赌局,当时实在令我费解,只因注意力被师父转移了,才忘记去深究冷连的真实动机……一起下山的的路上,也并未见冷连有做过任何对师父存有非分之想的举动,只是一直在尽力阻碍我和师父撮合我与墨松冉……而且,他所做的一切,都不似在企图博取师父的好感……

没想到,冷连这家伙的腹黑度,已远远出了我的预计……

我极力稳定心神,强作镇定的问他道:“既然你已确定我和师父那晚的事情,又为何不告诉你表弟去?”

冷连挑眉道:“松冉的脾气,我最清楚。那个别人只是想阻碍你师父还俗,但也不希望他死于非命。其实,醉枫帮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基本上都已经知晓,别说是这知州城,就算是兴都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醉枫倒是帮你想了个好法子,也算替我省了不少麻烦。”

尔后他神色一凝,气势逼人地看着我说:“今天告诉你这么多你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无非是想让你明白,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任何花招,给我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九王妃罢!”

我凛然笑道:“可惜,我已说出去的话,可就收不回来了。”既然已确定他不会伤害到师父,那我又何必畏惧?

“虽然别人不希望你师父死于非命,但我可不能保证他不会疾病缠身而死。”冷连恢复了平时惯用的腹黑表情。

“你……”我瞪着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突然欺近身来,掰起我的下巴,他的指尖冷若坚冰,声音迂回低迷:“可惜,我若是松冉,就不会那样心存顾忌,定会提早要了你然后强行带你回兴都去,绝不会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我轻蔑地看着他桃花枯萎的眼睛,冷笑道:“哥哥虽然很聪明,但这一点上却比不上我家王爷,你可知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这身子,而是一颗真心?”

他屏息凝神地看着我,幽深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感情。良久,放开我的下巴,拿起我一直紧攥着簪梳的手,缓缓掰开——方才攥得太紧,簪齿都扎进了手心,丝丝渗着血滴……

他轻轻拔出簪梳,我不禁出一声痛吟,他又拿出一方汗巾置于我的手心,然后让我的手轻握住汗巾,浅紫色的汗巾很快被染成一片嫣红。

“我去找人来给你包扎,今后你就好自为之罢。”冷连扔下这一句,便转身走出房门去。

很快就有几个侍女小跑进屋来,围着我七手八脚地为我清洗和包扎手上的伤口。

我的手疼得钻心,可现在却顾不得这疼痛,只在心中反复回味和消化冷连刚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竟能让腹黑冷连也俯效力的“别人”到底是谁?而那个人又为何要千方百计地要把师父留在山寺之中不愿他下山还俗?

唉……我终究只是个刚来到这个时空不足半年的不之客,对于这个千年前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又有什么资本跟冷连那样的地头蛇斗下去?

而且这条地头蛇,还是条带有紫色毒液的海蛇,海蛇的毒液不会立即致人于死地,而是在不易察觉之中渐渐地侵蚀人的身体,最后令人全身瘫痪麻痹,生不如死……

刚包扎完毕,墨松冉就进了屋,径直走过来拿起我的手,看见绷带上还渗着血丝,便皱紧眉头问我:“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对他挤出一丝微笑,道:“刚才跟哥哥说话的时候,一时说得太高兴,就忘了手里还捏着簪梳,不小心就扎进去了……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他轻抚着我的手,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他又问周围的侍女:“那簪梳了?”

于是侍女们开始在妆台上寻找那块簪梳,最后只得禀报:“回王爷,那簪梳没了,其余的簪梳都还好好地放在妆盒里。”

我忙说:“会不会掉到地上了?你们再好好找找看。”

侍女们应声搜寻,依然无果。

“这就奇了,罪魁祸竟然没了踪影。”墨松冉又皱起了眉头。

我只得对他勉强笑道:“大概是刚才哥哥见簪梳危险伤人,走时就顺手帮我给拿出去了罢。”

墨松冉释然,然后对侍女吩咐道:“将簪梳都撤了,换为木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