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乱解女心
作者:贾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71

跟在紫云派诸人的身后,白河愁两人走进了与南朝圣京齐名的都城,大楚仙都。这大楚仙自前朝神武初年便开始修建,城高壁坚,易守难攻,历经千年,历史之悠久远在圣京之上。更难得的是,仙都所辖之内古迹甚多,当年北楚覆灭神武时,楚帝为了不毁坏了这千年古都,以三十万大军将仙都团团围住半年之久,最后始被北楚大军和早已对神武王朝不满的饥民里应外合破之。

回看了看灰色的城墙,耳边忽然多出了不少嘈杂的人声,白河愁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是真的来到了这北方最繁华的地方。目光掠过城墙的天空,却怎么也看不到半点南方的影子,不由心里一痛,离她越来越远了,思念却没有半点减少,反而与日俱增。衣袖被人拉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摔倒,却看见一双牛眼,原来是紫云派的牛雄飞。牛雄飞略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厮刚才在走什么神,还不快跟着我们。”白河愁这几日路上嘻嘻哈哈已与紫云派的诸人混得半熟,除了那老头叶洵甚是阴沉外,紫云派其他诸人对他二人,特别是他“妹子”仇小诗都极是有好感,晚上宿营之时也是让两人睡在中间。眼前这牛雄飞虽是牛高马大,心眼倒是不坏,白河愁笑骂道:“只有你这头笨牛才会跟掉人,我白…仇小白自幼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就算是闭上眼也不会走丢。”

牛雄飞听得大怒,刚举起拳头,白河愁何等机警,几步一窜已是从他身畔穿过,与滕崎诗织和紫若柔并肩而行。两女并行,边走边观赏着远胜其他州府的街景,这仙都乃北方最繁华之地,绝非浪得虚名,单是道路两旁布店的挂出的绫罗绸缎已是足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紫若柔倒不是那种极爱虚荣的女子,但到底是个女儿身,天生对某些东西的抵抗力极差,而且乐州岂可与这仙都相比。她第一次来到这等都城,自是看得目不瑕接,直恨不得能把刚才看到的全买下,忍不住拉着身旁的滕崎诗织指指点点,滕崎诗织与她手拉手,连声应合,甚是亲热。忽然感觉滕崎诗织没了声音,身旁倒多了个男子的笑声,扭头一看却是白河愁,不由微嗔。

白河愁何等机灵,笑嘻嘻的道:“紫女侠不要着恼,我是被你师兄赶上来的,适才我告诉他这仙都中有不少从海外来的稀罕玩意,还有南方最著名的慕容丝绸,你师哥一听说说要统统买下送给紫女侠。”紫若柔先是听到来自海外的稀罕玩意已是一喜,待听到慕容丝绸四字,禁不住惊喜由眼眸扩大到脸上每一处,娇声道:“早就听说慕容的衣饰卖到了北方,可惜乐州没有。咦,你刚才说什么?我师兄要买给我?”她忽然柳眉一竖道:“你敢骗我,慕容的衣饰脂粉本就质优价高,且绝不贱卖,由南运到北,价钱更是不知翻了几倍,我师兄自幼在派中长大,哪来的钱买给我?”

白河愁语塞,他不过是信口胡说讨女儿家欢心,闻言眨了眨眼。好在有人解困,牛雄飞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道:“师妹,只要是你喜欢,我,我就一定买给你。”不知何时,牛雄飞握紧的拳头已松开,粗大的手指搔着头,白河愁如释重负,拍手笑道:“我没撒谎吧?”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牛雄飞,他搔着头,却难掩眼中喜色,又是欢喜又是焦急的看着三人。白河愁暗暗偷笑,滕崎诗织偷偷抿嘴,紫若柔一呆,脚步停了下来低头道:“我适才是开玩笑的,师兄不用放在心上。”牛雄飞急道:“师妹,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我一定买给你。”紫若柔微恼道:“我说过我不要,师兄若买,还是送给别人吧。”牛雄飞正待再说,忽然叶洵的声音从前方响起道:“你们四人在干什么,还不跟上,从左拐过去便可以看到羽侯府了。”

白河愁听得羽侯府,忽然省起那岂不是到了羽星寒的家?他来到叶洵身前道:“叶,叶大侠,这一路上多谢你照顾我们兄妹,既然已经到了仙都,便不用再怕什么妖人了,你们又有正经事要办,不如我们就此分手,他日有缘再行相会。”谁知紫若柔道:“这怎么可以,我和小诗妹子一见如故,欢喜得紧,还想与她一起把臂同游这仙都城呢。”白河愁干咳一声道:“多谢紫女侠对舍妹的厚爱,其实我兄妹对各位也是万分不舍,只是家父病重,所以…”不等他说完,紫若柔便道:“你在骗人。“牛雄飞也插嘴道:“仇兄弟,为何这一路上没有听你说起过呢?”紫若柔冷笑道:“适才我才问过你妹妹,你们并无什么要事在身。你这人好生无赖,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诅咒。”白河愁不由暗暗叫苦,向滕崎诗织望去,见她轻轻点头,不由差点想打自己一巴掌,早知就用其他理由了。紫若柔得意洋洋,白河愁脑筋连转,想着办法怎么才能摆脱这群人,忽然肩上一沉,却是叶洵拍肩道:“仇小兄弟,既然无事,何不与我等一路,也好长长见识。”白河愁绞尽脑汗,满头大汗的道:“这个,其实…”紫若柔拉着滕崎诗织向左边的街道拐去,头也不回的道:“这样吧,你一个人回去,你妹子却得留下了。”滕崎诗织边走边回头望来,两人眼光撞在一起,都读懂了对方心中的苦笑。牛雄飞拍拍他的肩,同情的道:“我也帮不了你啊。”白河愁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乱成一团,紫若柔这般当街抢人,但自己却偏偏不能与她动手,否则即算是要回滕崎诗织,也不免在紫云派诸人面前露了底。但若任由紫若柔把滕崎诗织带进羽侯府,自己要再想把她弄出来更是麻烦,一时间当真是难以决断。

忽然人影一晃,香风立生,白河愁抬头,却是紫若柔去而复返,不由一喜,笑道:“紫女侠勿要吓我,快快将我妹子还给我,不然我就大叫紫云派抢女人了。”紫若柔啼笑皆非,她刚才不过是玩笑,但的确是真心希望他兄妹能留下来,嗔道:“你试试看,你敢叫,我就真的不把你妹子还给你了,都不知你们是不是真的兄妹,你妹子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你却是这般无赖,喜欢耍小聪明。”忽然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前几日听我们说那妖人厉害,怕卷进来?你放心吧,那妖人虽然厉害,但羽侯大会诸派英雄,不要说有羽侯和其他门派的高手在,只要我紫若柔在,也不会让人伤了你们。其实我留你们下来也是一番好意,你若真想拜师学艺,我看我师伯适才一番话也有留你下来之意,你若真是聪明…再说,这次羽侯大会,到会的英雄豪杰甚多,你就算不愿拜入我紫云派,能得别人指点个一招半式,也强胜你现在不知多少。我可是好话说尽,要不是看在你妹子份上,才懒得理你。”

香风远离,白河愁听了这番话更是头大,投入紫云派?要是紫云派知道邪修从他们那里抢来的东西就在自己脑子里,不清理门户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想了想,把牙一咬,不就是去羽府吗,连羽星寒自己都没放在眼里,又何惧什么羽府?想至此处,他快步上前,挥手大喊道:“等等我,别把我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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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过,竹影婆娑,金家藩从石凳上缓缓站起,负手道:“国内如何?”另一人连忙起身道:“王子放心,有相爷和将军替你看着,倒没什么事,只是北楚的催粮使者已不耐。”金家藩皱着眉走了两步道:“崔相和朴将军的意思呢?”那人叹道:“相爷说已经拖不下去了,如果要安北楚的心,看来真的得先奉上一些粮食才行了。朴将军则说干脆杀了那使者,便不用给粮了。”金家藩眉头皱得更厉害,道:“李守拙,你是光禄大夫,又是我摩云使节,你又觉得应该如何?”这人正是摩云驻在仙都的使节,闻言抱拳道:“自守拙昨日一收到这消息便已经想过。王子,我国粮食本来就不够,若是这交了便更加吃紧。当日你和朴将军、崔相爷决定不奉粮,守拙其实从心中支持,我在这北楚多年,虽是摩云大使,但却在那些北楚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摩云人受他们北楚人欺压多年,如今连我们活命的粮食也要我们奉上,当真是不可再忍,守拙愿意跟随王子。”李守拙这番话说得是再明白不过,他与摩云的相爷崔七炫交好,从他口中知道金家藩已下定决心不交粮,而且刚才那番话亦是出自本心,此次北楚要的粮食数量极大,真要依数交足,国内不知要饿死多少,到时就算不暴民四起,也会连士兵都饿得没力气,总之是国力损耗。既然交也是死,不交也是死,不如不交。

金家藩眼露苦笑道:“这粮我自是不想交,只是我姐姐还在他们手里,若是我就此回国,静待北楚讨伐,我怎么都不忍心。”李守拙一震道:“你说的是明真公主吗?”金家藩点点头,李守拙搓手道:“要不先交这第一批粮以求再拖一段时间,趁此时间,我们想想办法救出公主,然后再潜回国去。”金家藩恍如未闻,负手向天,李拙守不敢打扰。正自忐忑间,金家藩忽然道:“替我以最快的方法告诉崔相和朴将,想办法搜集足够的粮食交给那使者。”李守拙浑身一震道:“是,王子放心,守拙这里有几只鸽子,与崔相联系便是凭借此物,不出三天就可以将消息传到,只是便宜了北楚。”他说话间恨恨不已,抬头却见金家藩满脸森然,眼露杀机。

金家藩扬手道:“慢,你以为我真会把粮食交给北楚?”李守拙不知他意,金家藩冷笑道:“你告诉他们两人,粮食先交给使者,交粮之后立即想办法让那使者修书回北楚报喜。然后…”他停了停,深吸一口气道:“然后让朴将军亲自率军劫杀他们,把粮食抢回来。”李守拙身子颤抖了一下,金家藩淡淡笑道:“记住,到时连那使者在内,一个不留!”李守拙这次没颤抖了,沉声道:“是!”他忍住心中的震惊便待去依计行事,忽然金家藩又叫住他,不由不解的望去,却听金家藩道:“告诉崔相,不要在国内搜罗粮食了,我们的子民自己都不够吃,让他动用我们储备的粮食吧,反正要抢回来。”李守拙鼻子一酸,应了一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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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藩长叹一声,摩云虽然穷困,但原本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只是每年都要向北楚奉上不少奉物,因此国力一直停滞不前。偏这几年来,隔海相望的核岛势力开始侵入摩云所属海域,状如海盗,使得摩云的渔业大损。摩云国内虽有不少道场,因此军中士兵多习武艺,兼且摩云人耐寒,若论单一战力,连北楚都比不上摩云,但说到海上军力,摩云却是比不上核岛。受此影响,更是缺粮。

忽然一声佛号,金家藩大惊,剑眉一竖向竹林方向望去,这座宅子是摩云在仙都的使节府,被人在自己眼皮底侵入已是又惊又怒,来人竟然还敢声,分明是有意让自己现,却不知是何用意?一眼望去,只见从竹林中走出一个中年番僧,番僧鼻高肤白,宝相庄严,俨然得道高僧。金家藩缓步走去,两人相隔七尺始停下,那僧人低下头去,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金家藩缓缓道:“敢问大师法号?”那僧人睁眼笑道:“贫僧摩迦见过摩云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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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羽星寒的家吗?紫云诸人在羽府前报了名号,出来一个翩翩美少年将众人迎了进去,却是羽翩翩,还好有滕崎诗织的妙手易容,羽翩翩也不过只在混战中见过他一面,倒也认不出他。到了客房将众人安置下,叶洵便吩咐众人先休息,他带着紫若柔去见羽侯。滕崎诗织和紫若柔分到一间房中,白河愁则和牛雄飞一间房。白河愁一脚踢得门关上了,正想上了门栓蒙头大睡一场,不防有人抢了先。牛雄飞将门栓上好,又将窗户也关紧了。白河愁讶然,接下来牛雄飞轻轻走过来,搔了搔头,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开口似的。白河愁看他腼腆的样子,心里好笑,笑自己居然想起用这么个词来形容他,不过也大为奇怪,一向粗豪的牛雄飞为何突然变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他举起手,勉强拍了拍牛雄飞的肩道:“牛大哥没事,小弟就先睡了。”牛雄飞一听急了,两眼睁得像铜铃一样,猛然抓住白河愁的双肩喝道:“兄弟,你别睡啊,我这里等着你救命呢,你要睡也得先救了我再睡啊。”

白河愁睡意顿时被他摇得逸出体外,身体摇晃不停,他连忙用双手阻止牛雄飞,嘴里道:“你本事比我大多了,我能救你什么啊。喂,就算我真能救你,像你这般摇晃我,别说救你,我先让你给摇死了。”牛雄飞急忙停下,白河愁翻了翻白眼,这家伙当真还有几分蛮力,待缓过劲来,白河愁问道:“到底何事,若我真能帮上忙,一定帮你便是。”

牛雄飞迟疑着,白河愁不耐的道:“你不说可怪不得我了,那就一人一床,蒙头大睡吧。”他作势便待衣也不脱的上床,牛雄飞连忙道:“别,好,我全说了。”白河愁坐在床上望着他,牛雄飞吞了吞唾沫,换上生平最好看的笑脸道:“我是想,兄弟指点一下我。我老牛是个粗人,就算遇到千军万马都不怕,但女孩子心里想什么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白河愁先是一呆,然后暴笑开来,牛雄飞急红了眼,生怕被人听见,冲上去掩住他的嘴,但白河愁仍是禁不住狂笑连连,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声渐歇,白河愁见牛雄飞面带怒气,这才省起不对,歉声道:“你别生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一定帮你就是。”牛雄飞这才转怒为喜,拍拍他的肩道:“我就知道你这人好,兄弟,我可全靠你了,你一句话就能让我师妹开心,那要是真的开心,我和她从小长大,她是真的开心,我能瞧得出来,这本事你可得教教我。”

这下轮到白河愁头大,牛雄飞所说是实,但那是因为没有女孩不对慕容的衣饰感兴趣,紫若柔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要将其中道理讲给这大老粗听不难,但要教会牛雄飞甜言蜜语,舌绽花开却是难上加难,换成是自己如果想蓄意讨紫若柔欢心,还有三分把握,但牛雄飞…猛然间他心中一震,其实现在细细一想,紫若柔亦不脱女孩心性,听到自己所说海外物什和慕容衣饰分明已经动心,但却坚决拒绝牛雄飞,这只能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位紫大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

白河愁心中苦笑,见牛雄飞满怀希翼的看着自己,终究不忍对他说实话,便是说了,他也未必愿意相信。哪个少女不怀春,虽然不知道紫若柔的心上人是谁,但怀春少女爱俏郎,牛雄飞五大三粗,兼且不会讨女儿欢心,若真有希望,这么多年与师妹同门学艺早就博得女儿心了。但如何应付眼前之局呢?牛雄飞等了他半晌,见他只是皱眉却不说话,忍不住道:“仇兄弟,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说要买那个什么容的衣服给师妹,师妹却不要呢?”

白河愁头痛起来,呻吟道:“牛大哥有所不知,女孩家的心思由来是最难捉摸,通常心里想要,嘴上便会说不想要;心里喜欢,嘴上便会拒绝;心里热烈,待人便越是冷淡。”牛雄飞听得欢喜,重重拍了一下床道:“依你这么说,我师妹,我师妹越是说不要,其实就越是想要?那她如果对我越是冷淡,就是喜欢我?”白河愁头又痛起来,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话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紫若柔的确是很想要慕容的衣饰,只不过不想要牛雄飞送的罢了,这却不敢说出来。忽然牛雄飞恭恭敬敬的向白河愁一揖,白河愁大惊连忙阻止,牛雄飞道:“我这是多谢兄弟,你算是把我这两年来心里的纳闷给解开了。从前我和师妹说说笑笑不知多开心,但自从师妹长大了反而离我远远的,特别是从两年前开始,她待我便跟其他师兄弟没什么区别了。”

白河愁看着他真挚的眼眸,几乎便想把自己所猜的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心中忽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意,只是自己还有希望,自己至少还知道情敌是谁,而牛雄飞未战便已先败,甚至糊涂得连敌人是谁都还不知道。那紫若柔的心上人不知到底是谁?若依她的出身性格来看,所喜欢的人既不可能是牛雄飞这等不解温柔之人,也不会是自己这类滑头之徒,多半是什么长得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出身清白,同辈典范的少侠。脑中不由又浮现羽星寒的样子,白河愁牙齿恨得真痒,这人与玉树临风倒是沾不上什么边,但后几条却绝对符合。

白河愁越想越生气,一把掀起被子,大叫了声:“不要叫醒我。”他再不管牛雄飞,蒙头便睡,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只是隐约间听得牛雄飞又在问:“兄弟,你还没教我怎么办呢?”这次却装作没听见,怎么都不肯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