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揭秘四百年
作者:非水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9862

第一章奇怪的请求

天空历四四六年初,战争进行到了第八个年头。

这时的人们或许早已忘记了战争因何而发,又为何而战了,只有少数与之相关的人,身处百丈悬崖的边缘,每日里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不过这日子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一旦战争结束,不需要他们再冥思苦想如何用计,如何派兵时,他们反而会不习惯了吧。

战争的意义是什么?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基本上已经没人知道了。

或者,对于平常人来说,它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更谈不上期盼着战争给自己带来什么。

战争只是战争,流血牺牲的杀人游戏,真正得益的,不过是在上位的那区区几人而已。

众所周知,四百多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十三年,大战过后,刚刚建成不久的原天城几乎全部成为废墟,无数的平民在碎墙烂瓦堆中哭泣着寻找自己的亲人,在那个时候,没人会认为战争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那么这次呢?已经八年了,还需要多久?会以怎样的形式结束?

相形之下,今天的原天城虽然没有出现那种惨状,可八年的战争给它带来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平时最繁华的大街上,人流已经越来越稀少了,原本直到入夜时分仍然喧闹不已的街面上,天色刚一暗便冷清起来,夜间更是极少有人出门。

做为原天全境最大的军事基地,原天城源源不断地向前线增派着部队,渐渐的,它变成了一个空壳,除了举世闻名的“天罚”部队,还守在这里未曾出动外,大部分的完备军都派上了战场。

明眼人看出了门道,开始大搞囤积勾当,风气日盛,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受到感染,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治安变差,各种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对平民来说,环境好也罢坏也罢,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无论怎样的生活,他们都只是适应着去过。

至于怎样去改变它,这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进一步说,就算他们真的关心,似乎也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八年前种下的因,在八年后的今天才初步显现出来,只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曾发觉,他们在按照平常的习惯过日子,只有极少数的明眼人瞪大眼睛,看着天空背后渐渐现出的巨大图案……

至于那些苦苦修炼着的少年灵将们呢?或者他们只算半知半觉吧。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牵引做着最后的准备,准备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在后世著名的人物史传中,他们都占着重要的地位,不论这地位是因何而来。

焚说得对,命运的轮轴再次开始了转动,亲人,朋友,敌人,都将各归各位。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难懂,很多时候,只是简单的一件事,便能对人产生无法想象的影响……

这段平淡的日子流风过得很舒心,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争什么,似乎回到了从前的贫民区,也回到了童年。

这里的生活跟记忆中很相像,有温馨的感觉……人总是这样,会恋旧,过去的美好沉淀成永不褪色的回忆,永远地留在心中。

流风的生活总是很简单,于忙碌中沉思,或是在等待中享受片刻的安宁。他经常手中做着事,脑中去细细回味着龙先生解答问题时,所留下的更多的问题;深思,再深思,于是能力和境界在潜移默化中得到提升。

朋友们似乎总是很忙碌,包括了穆雪和金天。除了短时间的碰面外,大多数时间流风都是一个人。

这对流风来说并非坏事,他喜欢静,静静地坐着听风看月,或是去酒馆帮忙,都是不错的选择。

除此之外,另一件很费时间的玩艺,便是穆雪送给他的那块情人木,在这上面,他同样费尽了心思。

很久以前,这世上曾有一种奇木叫情人树,它们总是双株并存,同根而生,枝叶相交。

这种树每一百年开一次花,一株开淡淡的黄色小花,另一株则是如雪的白色小花,它们一起盛放,一起枯萎,曾经是情侣们最爱的一种植物。

传说这是一种受到神灵祝福的植物,它的根拥有世上最坚硬的木质,若是把爱人和自己雕刻在上面,再用红绳系上,两个人就能够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据说在距今遥远的年代,大陆上曾经生长着许多这种情人树,每经百年,生长在同一地域的情人树会同时盛放,纯净的洁白伴着淡雅的黄色,于微风中摇曳,在岁月中枯荣,相伴相偎,永不分离。

可惜,经过漫长的岁月后,双株并生枯荣与共的情人树,慢慢地在大陆上绝迹了,取而代之的是,掘出的被称做情人木的树根,被巨贾富商收藏在家中,成了展示自己富有以及品味的玩物。

记得当时,穆雪讲完这情人木的来历之后,流风着实出神了好一会儿。

那美丽的传说的确会令每一对情侣神往不已;共生共存,永不离弃,是每一对情侣都会怀有的美好愿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懂穆雪的心意,却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情意如此之深。相处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波折,平淡得像水一样,可细细地品味起来,内里的香浓醇厚更像是百年佳酿。

于是,情人木被流风留下了,只要穆雪喜欢,他会按照她的心意去把它雕出来;自己,还有穆雪,雕在同一块木头上,然后系上红绳,生生世世伴在一起。

当然,这工作并不简单,最坚硬的木质曾经令所有的工匠望木兴叹。

以风都的工艺技术来说,虽然那边已经勉强能够对这种硬度的材料进行加工了,可是被加工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拥有不了匠人亲手赋予的灵魂与神采,更不可能带有情人们的深情厚意。

完全地完成它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过对流风来说这倒是无所谓,只要穆雪在他身边,早晚有一天他会成功,并把它当成最好的礼物送给她。

除去雕刻与练武以外,流风用的时间最多的便是烤鱼。

当然,更多的时候流风会一边做着手上的工作,一边在脑中继续思索;手中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神思早已飘飞出去,现在的流风就是这样。

小酒馆的斜对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在流风所处的这个位置上视野很好,透过身前的袅袅青烟,外面的街景尽收眼底,那是一片很具代表性的贫民区街景。

歪歪斜斜的长街,古老破旧,灰白色的格调,永远象征着平凡与没落。

路两边多是低矮的阁楼,跟路面差不多的颜色,细闻一下,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店铺挂着庸俗的红绿装饰,极不入眼,可若没有它们的点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心情可能会更灰暗。

在这里,人们来去匆匆,平庸而碌碌,没有特别的信仰,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这是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很久以前,记忆中的纳西镇就是这个样子……可惜,已经消失了……

有时候流风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耳边会突然响起老汉斯的喝骂声,眼前会幻出经常坐在大街角讨饭吃的断腿乞丐。

然后,他会想起几条街以外那间武器店,那些鲜亮的佩刀,以及那个跟他同样驻足在黑暗角落中的身影。

曾几何时,一个平凡的男孩走上了一条不平凡的路,因为一个人,因为一本书,因为一把刀。

流风的目光经常会不经意地扫向街角的暗影,不是寻找什么,只是有种错觉,似乎说不定哪个时候,那里会再次突然出现一个令自己终身难忘的身影,会有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向自己招手。

恍惚间,他真的看到了。

白色的窈窕身影,轻轻地向着他招手,隐约间铃声清脆,若有若无。

流风摇了一下脑袋,自嘲地笑了一下,白日梦作多了,幻觉也变得逼真起来。

“喂!”

一声娇美的呼唤把流风从幻象中唤醒。

凝神看去,对面街角处暗影中,一个美丽兼且冷漠的白衣女孩亭亭而立,并向自己挥着手,伴着她手臂挥舞的动作,清脆的铃声传了过来。

一时间,流风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那里的确有个人,而且是在对着他挥手。

夜,焚的妹妹。这个女孩跟他真正的面对面接触只有两次,并且两次都产生过误会。

流风左右看看,似乎这个方向并没有别人,他这才抬手指着自己的鼻间确认道:“我?”

“就是你。”夜遥遥地对他点头以示确认。

“……”

她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呢?

流风心中一阵纳闷。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天上泛起了晦暗的颜色,乌黑浓厚的云低低地压在半空,持续工作了半年的太阳终于休假去了。

又被梅林大叔说中了,快下雨了。被这个奸猾成性的大叔特地提起的大雨,应该不那么简单吧……

眼光又回到那个白衣女孩身上,流风的思绪也收了回来。

对流风来说,这女孩有着许多的奇异之处。

有她出现的地方,若是细心的话,会听到悦耳的手铃声在周围轻轻地飘荡,似乎就在身周,可又似乎离得很遥远。

夜跟穆雪的关系很好,会经常出现在流风身边不奇怪,她对人的态度很冷淡,可若是与对着流风时的态度相比,那应该称得上是很友好了吧!当然,有的时候,这女孩遇到流风时,干脆把他当成一堵碍事的墙……

夜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并不奇怪,因为焚当初便是龙先生的亲传弟子。

据穆雪说,焚以前是经常出现在这小酒馆之中的,可是夜虽然也频繁地出现在附近,却从不踏入这酒馆半步。

最近半年中,焚再未在这里出现过,夜的出现次数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说实话,流风并不想把“墙”这份没前途的职业继续下去,所以对这女孩的召唤是绝对不敢不加理睬的,可是手上的鱼还差几分才能入味,现在放弃岂不可惜?

于是流风慌忙腾出一只手来示意她等一下。

谁知这女孩仿若未见,径直地走到了窗子近前,并伸手递了一袋东西过来。

“是什么?”流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女孩会送礼物给自己。

“钱。你不用烤了,今天亏掉的钱我会赔给你,你帮我一个忙。”女孩的语气冷冰冰,话里更没半分求人帮忙的意味。真不愧是焚的妹妹,说话的神情很像。

流风微微摇头。“烤鱼又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习惯而已。这些都是刚从河里捕来的鱼,如果这时扔掉的话,它们岂非变得全无意义了?”

夜美目直视着流风,见他似乎没有妥协的意思,便轻哼一声不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流风的动作,直到他把最后一条鱼拿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再次开口:“那你帮不帮忙?”

流风淡淡地一笑:“好啊,说说看。”他身边的人,能帮得上的他都会帮,可若出了这个范围便与他无关了。

夜是穆雪的好朋友呢。

似是没料到流风同意得如此爽快,夜反而迟疑了一下,稍顷,又把手上的钱袋递了过来,“给你,报酬。”

这女孩还真是直接,不想欠自己的人情便用钱来划清界限。

流风轻轻推开夜的手:“这样吧,你尝尝我烤的鱼,然后稍稍赞美一下,我们就算扯平,怎么样?”

“无聊!”夜撇了撇嘴,手上却接过了流风递来的已经包好了的小鱼,诱人的香气透过纸袋向四方漫去。

不过夜似乎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

“既然答应了帮忙就快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也不等流风,转身就走。

这女孩和焚一样,作风都有些古怪。流风无奈,连忙跳出窗子跟在她身后。

街上的行人并不很多,有微风,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暴雨来临前闷湿的天气。两人一前一后急急地走着,再没说过一句话,气氛跟天气一样阴沉。

按照行走的方向来看,夜的目的地似乎在商业区范围内。

渐渐的,两人脱离了贫民区的范围,楼宇建筑渐次高大起来,颜色也丰富了不少,当然,从颜色上来说,似乎只有夜停下脚步的地方,才真正用得上花枝招展这个词。

这是一幢花枝招展的建筑。

这地方似乎很热闹,前前后后飞舞着各式的云车,门前的车场上更是停满了名贵的小车。

流风楞楞地看着夜:“不会是……”

“哼!”夜不屑地转过脸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不过还真是实话。

自古至今,妓院这东西换朝换代换称,可总是能够生命力充沛地生活在社会的一角。

无论贫富,总有些人喜欢来到这种香艳场所,穷的是因为太穷了,辛苦半辈子攒下点钱只为开心一次;富的则觉得钱多到没意思,钞票女人大把大把的,没理由不挥霍。在原天,据说几大有名的富豪中,没来过这种地方的只有一个,因为那是个女人。

“那个……嗯,你还没说要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流风有点怕怕的感觉。这女孩虽然古怪,却也还不至于疯到这种地步吧……难道她出钱就是为了……

天空更加晦暗了,半空中时不时会划过一道亮白的闪电,雨还没下起来,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开始发潮了。

不少地方都亮起了灯光,映着这些晕黄的光线看去,那楼宇上悬着的红绿绸迎风飘舞,隐约从里面传出充满妩媚与诱惑的歌声,仿佛海上漂来的幽灵船,呢喃动听的歌声与诡异诱人的舞步,只是试图挑起人类灵魂中潜藏的欲望,把无数过往的船只吸引过来,然后把它们永远地留在海底深处。

流风打量了这地方半天,夜一直没有做声,夜也正望着那华丽中带点庸俗的建筑出神,眼中隐隐露出愤怒。

“小夜?”流风试探着,不明白这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表现。

“我想让你帮我……”夜欲言又止,美丽的脸蛋上泛起微微的红色,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

“帮你什么?”

“帮我……找我哥哥,我想知道他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

“什么?焚……”

虽然跟焚相处并不太久,可流风总觉得很懂焚这个人,很难相信他会到这种地方鬼混,可是夜的话一定没错。

长时间以来,流风也隐约地感觉到这对兄妹之间的矛盾,他们似乎因为某件事而产生很大的分歧,甚至因此影响了兄妹之情,可实际上,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会出现在同一区域里,这绝对不能解释成一种巧合。

据穆雪说,焚出现在酒馆的日子里,夜也经常出现在附近,这段时间焚不再去酒馆了,而夜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若是解释成夜在寻找或跟踪焚的话,就比较通了。

“喂?到底帮不帮忙啊?”

“这个……”进去这种地方?似乎不妥,可若是夜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进去,就更不妥了。

流风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夜轻轻点头,虽然没说什么,可她眼中还是露出了一丝感激。

流风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向那朱红的大门走去。

原来进这种地方,也需要勇气……

第二章意外撞破

说实话,刚进门之初,流风差点忍不住逃出去的冲动——那种服务简直热情香艳到难以言喻的地步。

先是身材惹火的迎宾小姐,超低领的裹胸,露出大半截白嫩的酥胸,外罩半透明的轻纱,隐隐显出身材的迷人之处。

这些女子一见客人,便马上半拥着客人的肩,高挺的胸部有意无意地碰触着客人的手臂,然后把骨头发酥意乱情迷的客人们拖到服务台前,有熟识的女孩就自选房号,若是像流风这样初来的不知门路的小伙子,那简直就成了等待被分尸的小羊——先是浓香到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然后是一堆裸露的柔软身体四面八方地挤来,各自伸手往自己的房里拉……

若不是流风身体还不错,恐怕真的难免被肢解的凄惨下场。

幸亏流风机警,大喝一声:“玉,玉燕……”

众女这才扫兴地离去,临离去时,还不忘把飞吻媚眼之类的东西留下来,以争取下次的机会。

流风这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幸好刚进门时,听别的客人念及小芳兰花阿美玉燕等诸多名字,冒险随便从里面挑出了,果然躲过了一劫。

可惜,脸上的红色唇印终究是没能免去多少。

不一会儿工夫,一位打扮娇艳、体态丰满、自称玉燕的女子迎了上来,见到流风这种生面孔也不诧异,嗲笑着拥着他上了电梯。

流风不敢多动,也不敢说话,只是任这女子拉着,直到转过几个弯路,走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才出了一口气。

刚一进门,这玉燕便施出了调情的手段,整个人都腻到流风的怀里,还伸手轻轻抚着流风的胸膛,还好来之前眼见天要下雨,流风在外面套了件大衣,不然几下就被这女人脱光了……

“呵呵,小哥儿第一次来吧,我一定把你服侍得心满意足的。”

以玉燕的经验,她一眼便看出流风是个稚嫩的小伙子,所以她便加倍地施出温柔的手段,没想到才刚有动作,便听得耳边响起一把低沉却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看着我!”

她心里一楞,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对她们来说,对客人的顺从是干这行的第一准则。

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触到了一双明亮至令她终身难忘的眼睛。

那两点光芒恍若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把周围所有的光亮都聚在身侧;除却那光芒本身,四周所有的都暗了下来,似乎是黑暗生来便只是为了衬托那光亮。

女子怔怔地盯着流风的眼睛发呆,完全地迷失在流风双眼所流露出的神光中。突然,流风眼中的光芒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玉燕只觉得心神猛地一颤,眼前的明星似乎渐渐地远离,远离……

四周的细小声音潮水般地退去,眼前两点明亮的光点缓缓地变小,当一切归于黑暗的时候,她的意识世界里也一片混沌,接着便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上。

流风缓缓睁开眼,看着倒落在地毫无意识的玉燕,心里涌起一丝的欣慰。

长时间以来,他在武道上加紧修炼的同时,对于精神力量的修炼也从未间断过,几天以前,他终于窥到了使用念力的门径,这次的试验对象虽然是普通人,可毕竟证明了方法是对的,只要照这个方向摸索下去,他确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走上纳兰飞月所说的超能之路。

其实流风并不一定要用念力制住这女子的,用普通的气也是一样可以,这方法唯一的好处是不产生半点气息的波动,再高明的人也不会察觉。

流风先是把玉燕搬到了床上去,又洗去脸上的唇印,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这才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把眼睛闭上,心神瞬间进入明镜状态,念力慢慢地散了开去,搜索着焚的踪影。

在这里,各处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建筑材料也完全是隔音的,若不是用这方法,流风还真不知该从何下手,当然,若是换做半年前,他也是无法像现在这样,让念力以面的形式铺展开来,做出全方位的搜索的。

若真的一个一个房间的找,不知要找到何时呢。

马上,临近的几个房间内的声音景象开始模糊地传进脑海里……

低沉婉转的呻吟伴着沉重的呼吸,肢体交缠中透着野性的律动。用这种方法听到看到的,与耳闻眼见是完全一样的,看着那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刺激场面,血气方刚的流风也不禁耳红脸热起来。

这种地方,真的不适合夜进来呢。

幸好,没走多远,流风的念力便触及了几丝异常的气息波动,循着源头而去,流风的意识终于触及了几股不同寻常的气。

由于流风的念力终究只是初窥门路,过远的距离总是有些勉强,所以他只得移步朝那里走去。

这时已不必再用念力探寻其他房间了,流风收回念力,径直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走去。

隔绝了屋内的淫靡场面,这时的通道里便显得格外的静,偶尔有一两对调情的男女经过,也是迅速地钻进他们自己的小屋里,关上门之后便不理外界事。

这幢楼房建筑格局有些特殊,各个通道之间极尽弯曲之势,那是为了大家能够方便的出入,若是撞见熟人,大家尴尬便不好了。

当然,流风并不知道,在这建筑里,还有许多特别规画出的房间,那是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准备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通道,完全不会遇到任何人。

现在流风所寻找的目标,正是属于这一类的房间。

找了好半天,流风才绕到那处房间的门口,细细地辨别之后,他确定,那几股异常的气息便是从这墙内传出来的。

沉吟片刻,流风再次把眼睛闭上,集中心神缓缓地把念力散了进去。

流风并不能确定,这种念力是否真的能够避开身为灵将的焚的感知,所以他只是散了少许的念力进去,马上里面的声音便出现在流风的脑海里。

那不是焚的声音,而是一个粗犷的声音。

“……乔维尔特公子,我只是有一点需要说明,事成之后这原天城主由你当,而这大将军依旧由我当,你看如何?”

啊!流风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便令他心惊不已,原来是来找焚的,却没想到偷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谈话。

等等,乔维尔特公子?似乎在哪听过……

流风突然想起,早在灵将测试之前,穆雪在介绍焚给自己认识的时候,曾经说过,焚的全名叫乔维尔特.加格纳.焚,这么说……

“呵呵,那是自然,扎姆卡将军德高望重,除了天罚部队,原天的所有军队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其他的人想当也没有资格呀!更何况那天罚部队的总指挥烈也曾经是你的部下呢,想来天罚早晚都会落入你的手中吧。”这次说话的正是焚。

流风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一瞬间,流风记起了那天在街头,躲在扎姆卡的儿子卡格尔身后的那个身影。

怪不得连卡格尔那种嚣张的人都会听他的,看来焚和扎姆卡之间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是为什么?焚有理由做这种事吗?

为了他那所谓的武人必须选择的道路?

接着,流风马上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个问题——在房门口偷听如此机密的谈话内容,绝对是最笨的一个办法,万一有人经过,或里面的人走出来,他想逃都来不及。

心念及此,流风赶紧退了出去。他按照心中的记忆,穿过数个弯道,来到另一个房间门口。

没有丝毫犹豫,念力一转之下便打开了反锁的房门,流风悄悄地走了进去。在里间,床上的一对男女正激烈地动作着,浑然未觉已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流风反手到背后,轻轻地在妖月上一弹,“铮”的一声轻响惊动了床上之人,两人愕然之下齐齐地扭头看了过来,不料刚好撞上流风眼中妖异的光芒,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便晕了过去。

其实这以目迷魂的伎俩只是念力最基本的应用,以流风现在的程度,固然可以直接用念力击晕他们,可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采取了最安全的方法。毕竟这个大将军的实力如何他还不清楚,焚这大半年来的修为进展到何种程度,也不得而知,所以他只好采用这种迷魂的方法。

当流风再次以念力偷听时,却发现说话的人已经变了,那是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我跟你们合作,不过我们要的东西你们可一定要留给我们,不然……哼哼!”

阴冷的声音,令人难忘。这一次流风心中终于生出了寒意,这是罗迦,四暗天的老大。

“哈哈哈,罗天王真会说笑,大丈夫无信不立,你们仗义相助,我们又怎会食言呢?”

“嘿嘿!好个无信不立……我们兄弟四个也不是什么仗义相助,只是为了自己,不用说得那么慷慨激昂的,好像很伟大的样子。嘿嘿,大家都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

四暗天都在!流风的心“怦怦”乱跳,手心间不觉渗出了冷汗,原本只是来这风月场所找焚的,没想到撞见这里面居然进行着一个令人心惊的聚会。

“啊,呵呵……”扎姆卡尴尬地笑了两声:“罗天王真、真是快人快语,令人心生敬仰啊!”

听到这里,即使是心情沉重的流风也不禁觉得好笑。

这个大将军的脸皮真厚,城府也够深,被顶撞成这样居然还说什么心生敬仰。

“哼哼,当个大将军当成你这样也真不容易,跟那边的千华大将军比起来差远了,怪不得你们会被打到国境线里面。”

这话还真是刻薄,比之当初罗迦见到凌天路的时候的态度相差千里,可见他并没看得起这个将军。

听到这里流风又吃了一惊,风都军队已经打进边境了?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八年来,绝大部分的国民都只知道前方战事有些吃紧,可到底打成了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进行在风都与原天之间那片广阔的大荒原上,这也是八年来前方的仗一直在打,而普通百姓仍旧若无其事过日子的真正原因。

若是真的被打进国境线之内,那定会引起全原天的恐慌。

可是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罗天王有所不知,若不是这样,我们的计画又怎能有机会实现呢?我们要的就是今天这局面啊。要知道我们真正的实力还都保存着,若不是我故意放水,千华大将军虽然谋略过人,却也无法胜得这么简单吧!”

“嘿嘿,这时候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倒是这位小兄弟,胆识过人,不愧是炎的后人,能够有机会合作,我们兄弟几个也很高兴。来!我们为了这次合作,干了这杯酒!”

“谢谢罗天王夸奖,为了将来合作的愉快,干杯!”

“那么,祝未来的城主大仇得报,也祝四位天王武运亨通!”扎姆卡被顶撞数次依然笑着跟几人碰杯,可见其城府之深。

“干杯!”数个杯子撞在了一起。

流风暗自惋惜自己来晚了一步,只听到了一个结尾。

只是听来听去似乎还有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话,而且他也感觉得到,除了说话的四暗天、焚以及扎姆卡大将军,的确还有另一股气的存在,这人到底是谁呢?

片刻之后,数个杯子被掷在地上,摔成粉碎,扎姆卡再次出声。“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大家各行其是……至于那最重要的环节,就看我这位兄弟的了,大家等着喝庆功酒吧!”

耳听得隔壁几人马上就要散去,流风心急不已,听语气,这最后一人的作用非常关键,若是不知道他是谁,岂不是会误事?

当下他把心一横,念力一层层地散了开来,在对面凝聚,一幕模糊的画面慢慢地清晰起来。

阴暗的灯光下,七个朦胧的身形围坐在一起,四暗天的身形他还认得出,焚更是他所熟识的,剩下的两个身形虽不熟悉,却也马上就能看得清他们的面目了。

可就在这时,魔暗天罗迦突然冷哼了一声,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充斥在整个房间之内,流风的念力居然也受到了阻挡,一瞬间失去了对隔壁的感应。

流风暗叫不好,没想到这家伙厉害到如此程度。心念电转之下,他当机立断,飞身撞向临街的高大落地窗!

即使是高强度的超级强化玻璃也禁不起流风这一撞,玻璃破碎的同时,流风从二十几楼的高处摔落下去。

下一刻,流风身后传来墙壁破裂般的轰然巨响……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阴暗的天空紧压在高大的楼房之上,却没有任何雷声,天地间尽是密密麻麻的雨声。

实在是不走运得很啊!

在这种天气里,路上根本就没有行人,更没有什么人会选择在这种暗得像黑天一样的时候,驾驶云车外出。

这就造就了一种情况——流风即使被人明目张胆地追杀,也不会有人干涉。

眼见离地还有几米的时候,流风猛地一吐息,双臂一展,淡蓝色气劲随着双手的挥动,像两只巨大的翅膀一样拍打在地面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下冲的强劲无伦的力道却被卸去了大半。

流风轻巧地着地,顺势翻滚出去,最后一点冲力也完全化解。

他虽然化得轻松,可终究是耽搁了时间,而在他之后紧逼而来的人,则完全不必如此。

流风刚刚站起身来,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就迎头击了下来。

明明是剑气,可感觉起来竟像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刁钻快捷地噬来,还离着十几米远的距离,森森的剑气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击之内,不但完成了攻敌的主要目的,同时还能藉此化解由近百米处落下时的强大冲击力。

流风知道此刻一退更会使自己失去主动,于是当机立断,反身腾空而起,屈指连弹,瞬间射出了八个小小的能量球,分着不同的方向划着弧线绕过剑芒,攻向那人的身体,同时淡蓝色的光幕流转集结,硬挡袭来的剑芒。

“轰”的一声,剑本身蕴含的力量加上高处下落的巨大冲击力,全部转嫁在流风的身上,光盾急速流转,片刻之后泛起亮白的光彩,那是破碎的前兆。

可经光盾一挡一转,巨大的冲力已经转了个方向,流风的身子在光盾破碎之前,借着那冲势,闪电般地投向远处昏暗的小巷。

幸亏这半年来流风的进步极大,不然光盾定会在这一击之中破碎,落得个命丧当场的结果。

饶是如是,他也觉得胸口处气血翻腾不已,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不过,他总算是借机脱开了后来那人的攻击范围,并且利用那虚招阻了他一刻,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刻,却也够他做很多事了。

他迅速地转入小巷之中,脱离了身后敌人的视野,之后却并不接着向远处逃,反而是停在了靠近街边的一处角落。

流风知道,若是继续向前逃多半是逃不掉的,以四暗天的能力,多半在穿窗跃下之时便分占了几个方位,以便拦截自己,从刚才那一招看,自己跟他们还差了很大一段距离,单对单都是无法取胜的,更何况他们不只四个人。

现在他唯一的方法,便是冒险试一试这些天来的修炼成果……

只见流风右手合成剑指,轻轻地触在自己的额头,同时双眼闭了起来,脑中的念力在这一瞬间迅速调整旋转起来……

一圈一圈的念力自额际漫出,绕着他的身体旋转,渐渐的,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包了起来。

他的身体所处的空间随着念力的波动流转,一圈一圈地波动起来,仿若水波,轻轻地向四外扩去,更诡异的是,密集的雨点落在他的身周,竟然真的像打在了水面上一样,泛起无数的涟漪。

片刻之后,波纹渐渐减弱,流风的身体也化成了一个淡淡的、几不可察的虚影,这便是当日纳兰飞月在那个神秘世界中所说的“领域”了。

领域,最低级的用法便是隐身术,只是此刻的流风似乎仍未能掌握到领域的真义,他的身影虽然淡到极致,却始终无法消失、终至完全隐去身形。

流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有完全成功,领域这东西可真是难懂啊。

没办法,先用梅大叔那骗人的把戏混过去吧!

想到这里,他一甩手脱下了黑色的大衣,轻轻地在半空一抖一罩,把自己的整个身子罩了起来,接着一股轻烟泛起,大衣凭空消失,而衣下流风那最后一点点模糊的轮廓也随之消失不见。

嘿嘿,梅老头的幻术配上不成型的领域,也挺完美的。

静静地看着几道身影来来回回地在身边掠过数次,最终无奈地远去,流风不禁喜孜孜地躲在衣下自我安慰着。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似乎追来追去也只有四暗天这四个人,另外三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等了十分钟,流风终于坚持不住这种极耗精神力的东西了。

领域,终究不是流风这种半道出家的人能够轻易使用的,先不说学不学得会,单是那种巨大的精神消耗,已经不是流风所能承受得了。

流风缓缓地散开念力,细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把遮在身上的大衣拿了下来。

“呼!”

流风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地面上的积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只短短的十分钟,却也让他疲惫不堪。

流风并不急着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让他们慢慢地追去吧。

流风心底对自己的应变能力不无得意之色。

可是就在这时候,两道灿烂的金光翻飞着,向毫无防备坐在地上的流风扑去,同时一个流风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我肯定你一定会留在这附近……”

突如其来的袭击,出乎意料之外,完全无法躲避。

只是靠猜测,就这么肯定吗?

……焚,若是作为敌人,你将是最可怕的一个……

第三章十三人众

其实在这世上,背负着沉重命运的人,并不在少数。

有的与亲人生死别离天人永隔,之后却要以死人的意志为生活的支柱,走着永远无法走完的路;有的与心爱的人隔崖相望却永远无法牵手,心中终日充满思念;还有的,手足兄妹之间举刀相向,从此无法相亲相爱……

眼见金光斩来,避之不及的流风把心一横,打算用出前几天刚刚领悟的招数。

就在这时,一大一小两道灿烂的银光适时地阻住缠绕翻飞的金光,两种光芒绞在一起,金银混浊,中间还夹着清脆的铃声。

即使没有看清出招人的身影,焚也知道对面的是谁。

有些事始终是无法避免的,即使他真的不愿面对,这是早在选择这条路之初就已经注定了的,可是,自己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

“哥哥,为什么?”

夜架着焚的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焚。

焚回避了她的眼光。“有些事你还不懂!”

焚再次出刀斩向正要起身的流风,夜的长短双剑再次架了过来。

“我今年十八岁,该懂的我都懂了。”

“那你也仍然不能理解……有些命运只能由我来背负,你是个女孩子,应该远离这种地方。”

金银光芒缠绕翻飞,两人寸步不让。

“可是我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做着一些不该做的事,这就是我要背负的命运吗?”

“让开!你懂得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吗?数百年来,我们家庭的所有恩怨都由男子们背负着,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流风静静地站在一边,四把武器就在离他的脸不到一尺处不停地纠缠……他想阻止他们,却无从下手。

这是一对兄妹之间不该有的战斗,或许……是注定了的。

一个原本该是朋友的人要杀自己,一个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女孩在努力地阻止,其实自己这个角色并不重要,即使换成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们之间也会发生同样的故事;两兄妹的对立早就注定了,这真是一种注定了的悲哀。

流风突然很想知道,在焚的身后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一种命运,乔维尔特这一姓氏又到底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呢?罗迦口中所说的炎的后代就是指焚吗?那个原天建城之初,两位最卓越的领导者之一,也是七贤者中的光明王炎?

雨越下越大,纠缠的刀光剑影也越来越快,水花被急劲的气流击散,四处飞溅。兄妹之间的战斗在继续,流风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呆呆地看着。

“你不用再为自己找借口了,我刚才一直站在附近,看到了一切该看到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你不该玷污这个姓氏,你会污辱我们祖先的。”

“我玷污这个姓氏?有些事若是连我都不去做,就再也不会有人来做,没人还我公平,我就自己来执掌公平!这世界没有黑白之分,就算我不玷污,这姓氏也终将做为黑的一面,永远沉默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你不可救药!”

突地,啪啪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嘿嘿,精采!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果然不错,不愧是炎的后人啊!这世界本就黑白不分,只有拥有力量,你就拥有了正义,然后就要黑有黑要白有白,天下间的公平尽在指掌之间,只要动动手指,所有的对错就全部都得反过来……哈哈哈,痛快!我罗迦一定帮你到底!”

听到这声音,流风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转头看去,一个青黑色的身影渐渐由远处行来,漫天的雨滴落在离他头上半尺,便被青光上激得四散飞射,形成一层厚厚的水气,他的面目有些模糊,可是一直被拎在手中的剑上散出的森森杀气,和眼中射出的阴冷光芒,却直直地透了过来,让流风心中生出无比的寒意。

正与夜纠缠着的焚听到这声音,并没因为帮手的到来而表现出高兴,相反的,他似乎也吃了一惊。

举刀格下夜刺来的银剑,焚跃出了夜的攻击范围,“罗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来找去也只有这里有一些异常的气息,虽然我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什么方法躲过去的,可我敢肯定,他就在这附近,刚才的离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本想看看你是如何擒下自己的亲妹妹的,可惜,你似乎是遇到了点麻烦呢……

“那么,就由我来替你出手吧!”说着,他的连鞘长剑在地上一顿,“笃”的一声,坚实平整的路面被硬生生捣出一个大坑。

听到这话,流风不禁苦笑,看来未完成的东西终究是有破绽的,根本瞒不过这种高手。

焚看了一眼地上现出的大坑,挑了挑眉头道:“你威胁我?”

罗迦双手拄剑于地,冷冷地笑了两声道:“哪里的话,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事的重要你不会不清楚,就算我放过了他,其他的人怕也不会这么做吧?”说完他似有意似无意地向四方扫了一眼。

流风这时也发觉了四周的异常——先是无法形容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接着十数道朦胧的人影,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踏雨而来……

这时的夜也终于发现了不妥之处,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突然明白了事情绝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这形势根本就是灭口,连自己都包括在内,即使是焚也阻止不了。

一直没有动作的流风终于发动了,他一把拉起夜的手,闪电般地向着远离罗迦的方向逃去。夜马上会意,展开身形全力跟随,要跟流风一起合力突破包围。

看到两人的动作,罗迦不屑地冷哼一声便要举步追去,不料焚却一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拦我?”罗迦森冷地盯着焚的眼睛,像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冷森森的杀气在雨丝间弥漫开来,紧紧地把焚包在中间。

焚双刀微微扬起,脸上毫无惧色:“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必须由我来守护。”

罗迦凝视了焚片刻,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知道吗?我很欣赏你这小子。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炎的影子。可惜他没有你这种狠劲,所以他会死在穆林的手上……我不会跟你动手的,你现在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将来……”说着,罗迦的目光投向远处凄迷的雨夜中:

“将来,你变强的时候,我会找上你的……

“不过你也别以为我不动手他们就能逃得了。你忘记了吗?那可是扎姆卡手下最强的心腹十三人众啊!”

“十三人众……”焚低低地重复着,回过头望向流风和夜逃走的方向,脸上露出几分难解的神情,半晌之后才答道:“若是他们杀了我妹妹,他们就会变成我将来的敌人,若是你去的话,你就是我将来的敌人……我不想多一个你这么强的敌人。”

“我不在乎敌人有多少,只要够强的,都是我的敌人,只不过……”罗迦也把目光投向两人逃跑的方向:

“那个小子,同样值得期待……”

流风遥遥地感应着身后的变化,罗迦没有追来让他放心不少,可四周十三股遥遥锁着自己身形的强大气息,却让他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虽然不能跟罗迦发威时那般强大的气息相比,可是这些气息里面隐含的杀伐之气,同样给人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那是经历过沙场百战、九死一生后的战士,所磨练出的特有锐气。

不过流风还是觉得自己尚有一搏之力,他不信扎姆卡敢公然调动大量的部队,在他的阴谋还没发动前,这种举动无疑会打草惊蛇;另一方面,直接统领天罚部队的是烈,他虽然是扎姆卡的手下,可在某些方面却也是直接听命于城主的,就算他真的跟这个大将军一伙,他也绝对不敢公然调动为数众多的灵将高手。

“小夜,你的灵兽呢?我们冲出去!”流风自己的灵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出现,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夜身上。

“露卡不在我身边,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的。你的那只浑身是火的大鸟呢?”

流风还记得那次跟焚动手的时候,夜曾经召唤过她的灵兽,那只美丽异常的白色灵兽叫露卡。

“它啊,在冬眠呢!”流风苦笑。

“冬眠?”夜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不愿多问,反正现在派不上用场就是了。

“唉!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会发觉除了自己谁都指望不上呢?”

流风下意识地把手握向身后背着的妖月,可触到那冰凉的刀身时手抽搐了一下,又缩了回来,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对这把刀也心存着顾忌,最终他决定了:只要这些人不是灵将,自己应该还有机会的。

遥遥地感应着敌人的方位,流风和夜不时地变换着方向试图脱离他们的包围。可与此同时,对方也时刻变换着方位,始终把他们纳在十三人组成的包围圈内。

单看他们的行动速度与默契的配合,流风便知道,苦战免不了了。

当然,由于流风和夜一直在快速移动,那些人想拦住他们也不那么容易,一时间双方形成一种僵持的局面。

对流风他们来说,只要走错一步便会陷入重围脱身不得;而相反的,那十三个人的配合若是出现半点破绽,流风他们便有可能趁隙脱出。

这是耐性和实力的较量,相对来说,局面对流风两人还是有利的,对方毕竟是十三个人的配合,不可能永远不露破绽。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那十三股人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变换策略了。

十三股气息遥相呼应着,以合围的形式把流风和夜包在中心,然后从中单独分出一股气息静静地等待两人的去向,而其他十二股则继续缩小包围。

机会!

只要迅速地拔除这个意图拖住自己的敌人,他们的包围圈势必会出现破绽。只要一瞬间的破绽,足够了……

片刻之后,两人便看见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雨中静静挺立着……就是他了。

流风和夜互望一眼,默契地向左右一分,中间保持着适度的合击距离,化做两道残象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拦路的敌人。

他们最需要的效果是一击制敌。只要被这人牵制住,他们就再难脱身了。

马上就要贴近敌人的身前,流风和夜同时出招。

流风屈指轻弹,环着淡淡光芒的中指,闪电般地压向那人的颈部;与此同时,伴着清脆的银铃声,夜的长短银剑化成两点如星星般的银光,分别点向那人的面门和胸口。两人用的都是毫无花巧的招式。

那人终于发动了,只是他的御敌方式完全在两人的意料之外——他竟然缩回双臂护住了胸脸,摆出了一副挨打的姿势……

“噗噗噗”的三声,两人的攻击同时落在那人的双臂之上,传来的声音却有如击中败革一般。

攻击无效!

就在两人吃惊的同时,蓦地,一声怪异的低吼从那人嘴里发了出来,同时他的身躯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身子变高变壮,身体竟然涨至足足比原来大了一倍,然后是格挡攻击的双臂突地长度暴涨,借着昏暗的光线隐隐看得见,那双变得有如兽爪一样的手掌上,已经布满了褐色的长毛。

“修罗战士?!”

几年前,在大森林里,那场残酷的搏斗场面依然印在流风的心底。类似野兽般的号叫、血淋淋的搏击,还有那只断掉的、永远无法恢复成人类肢体的手臂。

修罗战士,残暴的战场绞肉机。

“桀桀桀,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可是被称为修罗战将的摩汉大人啊!桀桀桀……”那笑声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

流风和夜心中再次一惊。

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在修罗战士中有一些能力出类拔萃的人,他们把妖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甚至拥有了能够与灵将相抗衡的实力,他们是修罗战士中的王者,被尊为修罗战将。

在原天,这样的人不多,可以说是在修罗战士中千里挑一的勇者,是拥有灵将待遇的强者。

也不容流风和夜细想,眼前这个名为摩汉的修罗战将已经发动了攻击。那伸直起来可以直垂地面的双臂,带着凌厉的劲气分扫向两人。

两人慌忙跃开,怪爪瞬间击中他们身后的街墙,轰然巨响之下,整面墙化为乌有,没等两人有机会反击,又是一条巨大的黑影划着半圆形的轨迹横扫向两人,没能击中两人的黑影再次成为拆墙工具,轰隆声中,黑影收回摩汉的身后。

那……居然是一条尾巴!直到这时两人才有机会看清这人的脸,那上面居然也布满褐色长毛,而且上宽下窄,嘴鼻高高地隆起,那绝对不是人类所该拥有的样貌。

只是此时已经不容他们多想了。

趁着摩汉出招已尽的机会,两人齐齐闪身绕过他的身边,向远处奔去,既然不能一击奏效不如便让过他,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形成合围的一瞬间从空隙间逃出去;流风和夜之间虽是第一次合作,配合上却异常的有默契,只是他们的默契看在摩汉的眼里却有些可笑。在战场上,轻视修罗战将的人,都没能得到好下场。

“吼!”两人的身形才刚刚闪到摩汉身侧的时候,这怪物的真正攻击开始了。

只见他双爪最大范围地伸展着,并以脚底为中心高速地旋转起来,身后超长的巨大尾巴则甩着奇异的弧度向四面扫去,同一时间,强大的气劲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扩在横扫一切的爪尾之上形成一道陀螺形的巨大风暴,而在这风暴四周,方圆十米的范围内都难逃攻击。

这样的招式并不是针对两个人的,而是在战场上横扫一切的绞肉机式的战法,修罗的战场死神之名也是由此得来。

两人无奈之下各自出招护住自己。流风是以光盾抵御一切,而夜则是横开长短双剑画出一圈圈的银线,把自己裹在当中。

强劲的风暴之中,能量摩擦的嘶哑声音和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混成一片,除了那淡蓝和浅银,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身处风暴之中,流风身上受到的压力远没有心理上承受的压力来得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流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了,维持这种高强度攻击的怪物还没有气息衰退的迹象,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绊住吗?若是外围的那十二个人都拥有这种实力……恐怕自己能够选择的,只是怎样才能死得慢一点吧!

正思忖间,光盾上传来的细微感应告诉他,这风暴终于接近尾声了……不能再失去这次机会了!

流风蓦地吐气开声,光盾蓝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并变形成尖锥状,剎那间破入风暴的中心,直压那个满身长毛的怪物,许久之前在对着灵将格林特时无意中使出的救命绝招,对现在的流风来说已经轻而易举了。

一消一长之下,那修罗战将的攻击立刻被破了去。

另一边的夜也趁机发动了凌厉的攻击,一长一短的两把银剑凝成两点若有若无的银芒,高速向摩汉的双眼攻去。

摩汉故技重施,再次以双臂护住头胸,做出无赖式的挨打架式。

修罗战士一直能够在战场上称霸并闻名于世,归根究底是由于他们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肉体强度,单以持久力与抗打击力而言,他们甚至能与风都的机械人战士相提并论,那是堪称世上最强的肉体。

那么修罗战将的肉体强度又是如何呢?会不会远远超出了平常的修罗战士?

这答案马上就揭晓了。

蓝色的尖锥状气劲在抵到摩汉的双臂时就再难破入半分,它只是随着流风身形的欺近而全部压缩在了流风的指端……

而来自夜手中的长剑也被阻在了离流风指尖不远处,只是银剑的攻击也并未因此而力竭,相反的,两把剑都开始急剧地振荡起来……

“破!”流风低低地喝了一声。

几乎消失在他指尖的蓝色光芒再次瞬间地迸发出来,强烈的光芒在流风的手指与修罗战将的臂外炸了开来。

轰然巨响之中,隐隐夹着野兽的吼声与鲜红的血肉,高大的怪物躯体被炸飞数十米远,而与此同时,一直抵在摩汉双臂处的长短双剑,也终于爆出两团灿烂的银色光晕,亮丽的光芒脱手而出,极速地追上了被抛飞在半空中的黑影,只一闪便隐没在雨夜之中。

流风微微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根几乎被烧焦的中指,最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头看看夜,却见她正轻轻抖动着手铃,悦耳的铃声过后,一长一短两道银芒飞回到她的手上。

“似乎,我们跑不掉了呢。”流风仰起头,豆粒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或许吧!”夜浑不介意地理了理湿透的长发。

“不是或许……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跑不掉的……你们以为这样程度的攻击,就能杀死一个修罗战将吗?太天真了!”低沉沙哑的话音从摩汉倒地处发出,听起来虽然断断续续的,可内中的阴森之气却反而更浓。

流风和夜同时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原本该被杀死了的摩汉正艰难地爬起身来,致命的攻击仍然不能取他的性命,这就是修罗战将?

不远处,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桀桀桀,摩汉说得对,你们跑不掉的,我们十三人众还从没遇到过完成不了的任务,你们认命吧!”

环顾四周,十二个形体各异的身影,由不同的方向踏雨而来……

第四章雨夜伤兵

高大的银鲨建筑中,面色凝重的穆铁岩站在窗前凝望苍茫的雨夜,身后传来脚步声。

没有回头,穆铁岩满带倦意地问道:“瓦林,你去哪了?我刚才找不到你。”

“外面的情况越来越让人担心了,我也不得不留心啊。”瓦林习惯性的站在穆铁岩身后偏右一步的位置上。

“是呀,自从华雷死后……”很久以前,华雷总是站在穆铁岩身后偏左一步的位置上。三个人之间形成钢铁般的三角。

“唉,天有不测风云啊!谁也想不到天气变得这么快。”

“这场雨真大……瓦林,小雪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不过今天似乎发生了一点意外,那个少年,经常跟小雪在一起的那个,似乎无意中撞见了他们,或许他们的计画会有所改变吧……”

“他们怎么变无所谓,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那个人会不会来……”

“不管怎样,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来了就别想再走出这里!”瓦林沉声答道。

穆铁岩始终不曾回头,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暴雨,目光似乎穿超越了遥远的时空。

“瓦林,还记得当初,你我以及华雷在天戈山上许下的誓言吗?”

瓦林的神情一动,细细观察穆铁岩,却不见他的神色有什么特别的异常。

“记得,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突然想起而已,不知为什么,有些伤感,唉,物是人非……”

“嗯,有时回想起往事会觉得太过无奈,三圣王的时代过去了,七贤者的时代过去了,我们也早晚会被淘汰的。”

“是啊,所以我想趁着还没老的时候再出去走走……八年了,我突然想去外面透口气。”

“好吧!也是该出去透口气的时候了,我会布置一切的。”

“那么,拜托了!”

流风垂手而立,眯着眼睛看着周围被击倒的六个修罗战将。

夜与他背对而立,身子半靠在他的身上,双手短剑虽然还横在身前,可单从剑的颤抖程度,就可以看出它主人的尴尬状况。

两人的衣服上都有着无数的裂口,雨水不断顺着头脸衣襟哗哗地向地上流去,衣衫上没有血迹,可是地上的水渍却满是红色。

“小夜,还行吗?”流风沙哑着声音问向背后的女孩。

“还好。”女孩淡淡地答着。

流风无言一笑。他突然发觉这个一直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女孩,其实是挺可爱的,令人敬佩,即使在如此的危机面前也不曾露过半点害怕之色,真是够倔强啊!

“你猜他们还能再次爬起来吗?”

“应该……不能了吧。”夜不敢肯定。

流风环顾四周,“你好像又猜错了呢!”

暗影中,刚刚被击倒的六个修罗战将第三次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即使受到致命的打击也依然能够站起来,这就是修罗战将啊!

只是这次这六个怪物没再发了狂似地扑上来,他们在后退,与此同时周围六个还未出手的黑影终于有了动静。

流风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却见除了右手食指仍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之外,其他的九根手指上全部有灼烧过的痕迹。受到重创的手指已经无法再次承受那招的巨大爆炸力了……只有一次机会了呢!幸好那些家伙终于动了……

回头看了一眼夜,流风想再次确定一下:“真的还行吗?”

“少啰嗦!不会拖累你的1夜语气愠怒,可明显有着底气不足的迹象。

“这就好,待会儿一定要跟紧我!”

“嗯!”

眼见六个形态各异的怪物马上就要逼近到跟前,流风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身形瞬间施展出最大的速度,全力向其中一个修罗战将冲去。

经流风全力施展出的速度绝对可以称得上骇人听闻,即使是在雨中,跟在他身后的夜,也依然可以闻到一股类似衣衫烧焦的味道。只一瞬间,流风便欺到了那人身前。

虽然惊异于流风的速度,身经百战的修罗战将却半点也不慌乱。他把怪异的脑袋一摆,头顶一尺多长的漆黑长角便恶狠狠地顶了过去。

高速移动中的流风是根本无法躲过这攻击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未曾想过要躲……尖锐的长角瞬间刺入流风的身体,从左胸处透背而出,看那位置竟硬生生地穿透了肩胛骨。肩骨与锐角相摩擦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流风身后的夜心中一惊,想不懂流风为什么做出这种等同送死一样的行为,刚想上前救下流风,却不料距离最近的两个修罗战将已经追援而来,当下只得横剑抵挡,那两个修罗战将似乎也认定了流风已经没有多大威胁了,所以一前一后全力向夜夹击而去。

在许久以后,当这些年轻的灵将代替了老一辈的风云人物,成为新时代的主流时,有两个是被众人公认为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其中一个是焚,另一个便是流风。

他们都不是按理出牌的人。

当六个修罗战将都以为流风已经构不成威胁,而将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夜的身上时,流风那边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由于角度的关系,能看清流风动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即将承受流风致命一击的修罗战将。

当他的尖角陷进流风的身体而不能及时拔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自己虽然重创了对方,却也等于送出了自己的脑袋让对方来砍,现在他面对的是流风,是经过艰苦历练并且经过龙先生指点的、在武学的路上更上一层楼的流风,对于高手来说,机会是永远不会被放过的,更何况是用鲜血换来的唯一活命的机会。

屈指,轻弹,蓝色的光芒被压缩在一点,然后爆成强烈的光芒,这招便是在这段时间里,流风苦苦修炼以后最大的成果,也是当初对着灵将格林特时救了流风一命的绝招。现在的流风已经可以轻松地使用这招了,若是再一次遇到格林特,流风也能够轻松地取胜。

当那灿烂的光芒在修罗战将的眼前爆开时,他甚至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黑暗的雨夜中,没有送行者,路走到最后,只能一个人孤伶伶地离去。

飞溅的鲜血与满天雨水混在一起,形成一片血雨,沉重的血腥向四处飘散,整个脑袋被完全炸碎了的修罗战将的身体倒飞出去,这一次,号称不死的修罗战将也无法再次爬起来了。

所有人都一样,无论拥有怎样强横的力量,终于有一天会永远地倒下去,再也无法站起。

直到此刻,正背对着流风全力攻击夜的那个修罗战将,才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危机。对于久经沙场,无数次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走出来的他们来说,这感觉太熟悉了,那是死亡的味道。走在死亡的边缘上,要时刻有着面临死亡的觉悟,对于他来说,死亡是注定了的,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淡蓝色的刀锋斩断密集的雨丝,幻出无数道耀眼的光芒,然后消失在怪物的后背上……

夜虽然是个女孩,可她却拥有常人所不及的聪慧和应变能力。就在变故突生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经完全明白了流风的用意,没有半分迟疑,夜拼着后背受到一记重击,脱出了剩下那名修罗战将的攻击范围,抢上前去拉起摇摇欲坠的流风,飞速向远处冲去。

直到这时,那个挨了几十刀的庞大怪物躯体才告分崩离析,上百块血肉夹着仍然蕴藏在其中的劲道四散飞溅,洒得追击而来的几个怪物满头满脸。

拥有不死之身的修罗战将,再次倒下一个。

可是流风与夜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后面有紧追而来的四个实力完整的怪物,而外围还有七个数度受到重击、仍然能够爬起来的不死怪物。

这才是最重要的时刻,机会,依旧只有一次。

这一次是夜打头阵,她甩下了已经后继无力的流风,全力冲向挡住他们去路的最后一个修罗战将,她的唯一选择是一击必杀。

与她相同,前面这个修罗战将也只有一次机会。

都是强弩之末,都是全力一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是同归于尽……

夜选择的招式是把长短不一的两把银剑交叉在一起,形成剪状,身子连同双剑平行于地面凌空攻向对手,而她的对手则是双爪上撩,同时粗大的尾巴绕过头顶由上至下击向夜的后背。

凝着夜的全部力量的双剑幻出数尺长的银芒,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剪刀,以凌厉不可抵挡的气势划了出去。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花巧的对决,身负重创的修罗战将不能躲也躲不开。

银光流转的双剑直接卡在了他的颈部,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那形状怪异恐怖的头颅被硬生生地绞了下来!即使拥有再强横的肉体,也无法用最脆弱的部位抵挡最强劲的攻击。

当然,获得这战果并不代表夜是胜利者。当那颗巨大的头颅飞滚出去的时候,尖锐的利爪也同时击碎了夜的腿骨,同时怪物那巨大的尾巴也直接击在了她的背上。

无匹的巨力把夜娇小的身子直接掼向地面,她那已经受过一次重击的背部,再次受到千钧之力的无情打击。

变故发生在令人错愕的一瞬间。四个攻击而来的修罗战将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严整的包围圈便被打破了。紧跟在夜的身后的流风,毫不迟疑地用唯一一只能够用力的手,把夜的身子横揽在身前,两人化成一道流光闪电般地没入无边的雨夜。

没人能够预料得到这一战居然会有这样的结果。在大将军扎姆卡的亲随中,最强的十三人众与两个年轻灵将的对决,十三人众三死六伤。

细心留意的人一定会发现,未来时代中最耀眼的新星们,已经开始绽放光彩了。

在这漆黑的雨夜里,流风茫然地抱着夜飞奔着。已经记不得到底跑了多远,更来不及辨别方向,他要的只是能够暂时脱离困境,可是在他身后,四个实力完整的修罗战将仍在紧紧追赶。

鲜血不住地流失,体温也随之而下降,在这种情况下,流风能够坚持这么久已是不易,可是,继续跑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支撑不住了。即使是经过蛮荒世界的磨练,这种状态下的流风,也无法跟拥有妖魔血脉的修罗战士们较量耐久力。

“放,放下我!”女孩艰难地开口。平日里清脆甜美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她知道,以流风现在的能力,即使是孤身一人也未必能够摆脱身后的追捕,更何况他还抱着自己。

流风没有理她,没有走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就因为世上没有奇迹,所以才更需要坚持。

“放开我!”女孩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吼了出来,倔强的女孩。

“闭嘴!”

“扑通!”、“呃……”流风张嘴说话的同时,最后一口气息也泄了出来,脚下一软,连同怀里的夜一同滚入了阴冷的水沟。

平日里几乎无水的水道此刻已经被注满,半米多深的水沟立时淹没了两人的身形。

流风心头一动,反身把夜压在了身下,同时吻上了她的樱唇。夜刚想惊呼却突然被人吻住了双唇,像触了电一样,她全身一僵,忘记了要挣扎或是呼喊。

片刻之后,五道形态不一的身影从水沟旁飞奔而过,向远方追去。此刻的水面下方,心乱不已的夜依旧无法正常思考,只有流风在那里一边苦苦地支撑着两个人的体重,一边给夜度着气。

流风跟在梅林身边的日子不短,从那个品行不良的大叔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中间甚至包括了医理。虽然涉入不深,他也知道,现在的夜内伤相当严重,胸肺处都受到重创,如果这时再无法换气,可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相对来说,夜却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只是,流风现在正吻着她,异样的感觉让她产生无力的晕眩。

又待了片刻,流风终于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才揽着夜娇小的身子浮了上来。直到这时,他怀里的女孩才回复正常的神思。

“哼!”夜抹了抹嘴唇,别过头去表达对流风的不满,并藉此掩饰自己的慌乱。凭女孩的聪慧当然明白流风也是迫不得已,虽然说被强吻让她有种生气的感觉,可这中间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倔强的女孩不想让流风看出来。

流风当然无法得知夜的心思,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拖着她挣扎着爬出水沟。说实话,这时的他已经到了极限,刚才浸在水里时,胸口处像裂开了一般的疼痛,虽然他运着最后一口气护住了大部分的伤口,可仍有一部分伤口被脏水浸到了,再加上在雨里淋了这么长时间,若不及时处理,后果将相当严重。

这时候的他,感到左胸处的伤口已疼到快麻木了。

相比之下,夜的伤势与流风相差无几,只是她最重的伤是在腿上和背上,后背的伤势使得她双臂无力,腿也行动不便。这种情况下,流风不得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

望望四周,雨夜太黑,分不清到底身处何方,只依稀看得出对面不远处有一道高墙。

“以他们的经验,马上就会,就会回来的……”流风现在的状况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

“嗯。”夜这时也勉强坐起了身,四处张望。片刻后她接道:“如果,我们能爬过那道墙的话……”

“咳咳,我也这么想。”

流风再次挣扎着站了起来,半搂着夜踉踉跄跄地走到那道墙边。

向上望望,居然有将近两米的高度,不知这里面是什么所在,居然拥有这么高的围墙?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怀疑——真的爬得过去吗?

突然之间两人同时失声笑了出来,可没笑两声又都因为牵动伤口而变作呻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若是有人知道身为灵将的两人连道墙都爬不过去,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吧!

夜倚着墙,受伤的背部和腿都靠在墙面上,唯一一条能够着力的腿支撑着流风,慢慢地把他托上去,流风爬上去之后再从上面把她拉起来。整个过程就如此简单,可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这简单的过程,却绝对比面对修罗战将时来得难度更高。

本来下面的活应该由身为男子汉的流风来做的,可是夜的背部受到重击,从背部到双臂只要稍动一下,就会体验到钻心的痛,所以她也只能当个临时支柱的角色。

可是即使是如此,当流风终于能够稳稳地趴在墙头上时,她也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她再次感到雨水透过衣衫流进身体的时候,一股深达骨髓的寒意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夜真的有点怀疑自己的脊柱已经断掉了,若不是靠着墙,她敢肯定自己的腰一定会对折过来。

流风的境况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到底有哪种爬墙或拉人的姿势可以用力而又不牵动胸部的伤口呢?这问题实在是很难得到答案的。

上去的时候还算顺利,可下去就不那么简单了。两人费尽了心机,最后却仍不能免除变成自由落体的下场,两声沉闷的呻吟过后,总算来到了一个暂时还算比较安全的世界。

第五章濒死相偎

“小夜?你没事吧?”身处墙根附近,高大的围墙挡住了所有的光亮,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流风低声呼唤并伸手四处摸索。

“还,还好!你,你在哪?”女孩虽然还是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可她的手也禁不住地四下摸索着。在这种极度黑暗的环境下,伙伴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两人的手终于搭在一起时,他们的心中同时落下一块大石,似乎在那一瞬间,大家都有了依靠。两人挣扎着靠坐在一起,之后便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四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侧耳听去,密集的雨声掩去了一切其他的声音。

突地,夜语气惊讶地低呼:“你看!”

流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不远的前方,隐约有四张巨大狰狞的面孔下俯着头盯着自己。

流风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四尊高大的恶魔雕像。顺着那雕像往下看,只见他们分成左右两排,蹲着身子半跪在一个巨大的神台上。

在那神台的正中间是一个正常人大小的雕像,由于太过矮小,无法像那几个恶魔雕像那样可以借着墙外的微弱光线看清轮廓,只依稀觉得它的形态颇为怪异。

“那,那是什么?”夜的声音里流露出些许的惧意。

女孩子对这些东西始终有着无法根除的恐惧。

“我,我也不知道。”流风嗓音干涩地答道。他倒是不在乎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多半是编造出来的,世上到底有没有,谁都没见过。

又过得片刻,流风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出去想把夜也扶起来,可是无力感突然涌了上来,一个没站稳,两人再次跌倒在地滚做了一团。

流风不再试图爬起来了,刚才摔那一下差点把他给痛晕了,他相信夜的伤也一定很痛,只是这女孩太坚强,强忍着不吭声而已。

“你走吧,找到帮手再回来找我。”夜沙哑的声音从流风耳边传来。夜也明白两人的处境,夜黑雨急,两人都是重伤在身,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单是在这雨中淋上一夜便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流风摇头苦笑。说实话,他真的走不动了。本以为这墙内是个小院,或许还能碰到好心的人家帮忙呢,可没想到四处一片漆黑,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或许,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只要能够熬过这一晚……

流风解下早已满是裂痕的大衣,披在头顶,然后伸手紧紧地把夜的身子搂在怀里。在这种时候已经不能顾及男女有别之类的东西了,他们只是互相依偎、互相慰藉的伙伴。

“小夜,坚持一下……只要熬到天亮……”即使隔着衣衫,流风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娇小的身躯不住地瑟瑟发抖,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样。

“嗯。”夜低低的应了一声,紧紧地缩在流风怀里。

不管怎么说,头顶总算有东西遮着雨,冰冷的雨点不再直接打在身上,好受多了。

更重要的是,缩在流风的怀里有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

相较来说流风的处境比夜要差得多,他为了照顾夜而把她搂在怀里,可是他自己的体温却在雨水不断的冲洗下迅速地流失。更重要的是,他受的是外伤,触目惊心的伤口即使经过草草的包扎,也无法阻止鲜血的流淌,每一滴血混着雨水滑落下去的时候,流风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夜当然不知道流风的处境,在流风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为她争取生存的机会时,她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事。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着一个同样的怀抱,温暖、安全,无论什么样的危险,她都能够安然地躲在里面,而后平平安安地度过。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哥哥,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雨越下越大,夜越来越冷了,即使是缩在流风怀里,她仍然感觉得到体温在不断的流逝。寒意从脚心手心渗透上来,慢慢地爬过四肢,带来冰冷麻痹的感觉,中间还有微微的刺痛,可她还是努力地咬紧自己的牙关,极力装出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她知道流风在为她遮雨,他所忍受的比她更多,她不想让他担心过多。

夜色深沉,时间缓慢流淌。在极为难耐的条件下,时间像蜗牛一样地爬着,越是盼天亮,天亮得越迟。渐渐地,夜的身体开始失去知觉,深深的困倦袭了上来。

“我,我有点困。”夜喃喃的说道。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睡,睡去就等于放弃自己的坚持,放弃最后的希望,所以她想藉跟流风说话来驱散睡意,可是她却不见流风回答。

“喂?”女孩迷迷糊糊地呼唤着。

还是没有回答。夜努力撑开眼皮抬头看去,却见流风双眼紧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夜心里一惊,一瞬间睡意全无,她使尽全力在流风的怀里坐了起来,身子的感官已经降到最低点了,手指木木的完全没有感觉。

“喂,不要睡!喂!”夜惊慌失措地喊着,沙哑的声音在声带中振动,带来一阵阵的刺痛。

流风“嗯”了一声,微微睁眼看了看夜,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又缓缓地合上了眼皮。

“不,不要睡!”夜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深深的恐惧,似乎一个对她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她了,她想努力地抓住,却怎么也摸不到。

“不,不可以……”夜低低自语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挪动着无力的手缓缓地搭在了流风左胸的伤口上。

“嗯!”流风沉闷地哼了一声,瞬间清醒了过来。

“痛!”流风半靠在墙上,喉间只吭出这个字便没有了力气。

“你,你差点就睡着了……”夜垂着头低声说着,话到最后竟隐隐带着哭腔。倔强的女孩终于哭了,因为害怕而哭,因为失而复得而哭。

“别,别哭!我们会挺过去的。”流风凝神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有了说话的力气。

“嗯!可是,你不许再睡啰。”

“不,不会的。你这么狠,我哪敢再睡啊!”流风用最无力的语气跟夜说笑。

夜白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同一时间晶莹的泪珠也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此时的夜即使是脸上沾着污泥,也掩不住那无与伦比的明艳。

两人再次挪动身体,紧紧地搂着对方,脸贴着脸,共同做着最后的努力。他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在这一刻,他们都不孤独。

“我给你的鱼,还带着吗?”流风突然想起了白天时递给夜的那条美味的烤鱼,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话,会大大地增加两人的生存机会。

“嗯,在!在我的包里。”夜想伸手去拿身侧挂着的小包,可手臂再也无力去动了,伤痛加上寒冷使她的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觉,她自己都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一股突然而来的力量,能够移动手臂把流风弄醒。

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流风才在夜身上找到那个小包并把小鱼拿了出来。被雨淋了太长的时间,鱼的香味及质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硬硬涩涩的感觉。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吃就行。

流风拿着小鱼,自己咬一口,然后递到夜的唇边让她咬一口,两人共吃着一条小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为了避免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睡去,两人开始互相讲述自己的故事。

身处绝境之中,人们往往会真情流露,想起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或是最怀念的往事。借着一番谈话,流风终于对焚与夜这对兄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妈妈很漂亮,也很温柔……”说着这话时,夜的脸上有着痴痴的表情,仿佛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梦中。

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近距离下,流风可以清楚地看见夜的面孔。此刻的夜美丽得像夜间的精灵,她的脸上因为带着伤后的苍白而显得更加空灵。

流风相信,她的母亲也一定很美,就像穆雪的母亲一样。

焚和夜开始懂事起就一直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夜的妈妈很美丽,有很多追求者,可是她从没对任何一个表示过好感,除了穆铁岩以外,她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年幼的兄妹俩,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们小的时候一直住在穆家,也就是现今的城主穆铁岩家、穆雪的那个小院落,受到城主的细心照顾。小的时候,穆雪经常跟他们一起玩,在一起的还有纱和金天,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时候穆雪的母亲也还活着。

童年的无忧生活,像一个完美而脆弱的梦,当孩子们还沉浸在快乐之中,尚未学会用充满稚气的眼睛看世界时,所有的一切随着夜的父亲的突然出现而打破。

“那时,我们真的很开心,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宠儿,生活在梦里,被捧在掌心中……”夜痴痴的眼神望着雨夜中不知名的方位,声音虽然沙哑可语调中却充满了梦幻。“可是,一切都随着父亲的归来而化为泡影……”

那时的夜还太小,跟穆雪一样,她也完全不记得当初曾经发生过什么,她们得到的只有如今的这个结果。夜的父亲死去了,穆雪的母亲也死了,童年那完美的梦破碎了。

在之后的生活里,夜的母亲带着两兄妹离开了穆家,远离了原天城。不久之后,夜的母亲在一场重病之中死去,只留下年幼的兄妹俩相依为命。

“这串手铃是妈妈留给我的,据说是我们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哥哥有一对金色的刀,那是父亲留给他的。父亲临死时对哥哥说,继承了那两把刀,就等于继承了家族数百年来的恩怨,他要哥哥拿着这两把刀去找回家族失去的一切。

“后来母亲临死前把这串手铃交给我,让我照顾哥哥,让我阻止哥哥继续背负几百年前所留下的沉重包袱。”

从那时起,两兄妹便各自开始了自己的使命。流风猜得没错,其实他们兄妹之间的对立是早就注定了的。焚和夜同样的执着,同样的倔强,虽然说心底深处依然互相关心着,可是他们都各自执着于自己的路。

或许,这是他们根本无法摆脱的命运。

夜缓缓地倾吐着自己的心事,这个平日里坚强倔强的女孩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柔弱,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心底都有柔软的地方。

夜讲累的时候便偎在流风怀里,闭着眼,听流风讲他的故事。老汉斯的小店,破旧的武器摊,品行不端的梅林,平淡却又不平凡的丛林生活,流风像哄着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讲给她听。他知道夜并没有睡去,这女孩美丽的睫毛不时轻轻地颤动,显示着她的心情正跟着流风的故事而起伏。

两个人的故事都很长,很遥远,都没有美好的童年,却又都在不同的程度上对童年充满怀念。冗长的回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时间也随着这一过程缓缓地流去,大雨依旧,天边开始出现一丝晕黄的颜色,虽不明朗却也代表着黎明的到来。

这时两人的故事都已经接近了尾声,夜嘴唇微张正想开口接话的时候,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碎石落地的声音,她不由一怔,抬头看看流风,却见他正呆呆地望着自己身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其中似乎还混杂着某种莫名的恐惧。

夜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缓缓地回过头去。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与流风相同的表情,只不过其中恐惧的成分更多了一点儿。

借着昏暗的天光望去,只见一个蹲跪在神台上的恶魔雕像突然动了起来,一层层碎石片随着它的动作哗啦哗啦地滚落下来;接着第二个恶魔像也动了起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第六章天罚出动

当天边露出第一道曙光,两人终于熬过了最困难的阶段时,他们身前不远处那四个恶魔雕像突然活了起来!命运总是很会开玩笑,明明坚持到了终点,却意外地被淘汰出局。

此刻的流风和夜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希望不要被它们发现。

四个恶魔像缓缓地站了起来,伸着懒腰向四周张望着,八只赤红的眼睛在这片尚属黑暗的世界里不住地探索着。

流风和夜下意识中努力地向墙根靠去。在这片小小的阴影里,他们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可事实上,这片小小的黑暗对这些恶魔的视力并不能有任何的影响。

突然,其中一只恶魔闻到了什么似地用力向外嗅了嗅,即使混杂着雨声,那甚是响亮的抽气声仍然清晰地钻入两人的耳朵里。

流风和夜的心同时跳了一下。它闻到了什么?

答案很明显。恶魔应该是对血感兴趣的,而流风和夜两人的身下混着鲜血的雨水,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当恶魔的鼻息抽动停止时,它那血红色的眼睛已经定定地落在了墙角处缩成一团的两人。

血的味道对恶魔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吼!”恶魔龇着满口的獠牙低吼了一声。伴着这低吼,其他三只四处张望的恶魔也转过头来,八只血红的眼睛齐齐地盯在两人身上。

流风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出现怯场的现象了。说实话,那真的很有压力,而且流风可以肯定四双恶魔的红眼睛,绝对比十万个普通人的目光还有压迫感,尤其是那八只眼睛在逐渐靠近并在眼前放大的时候。

“唏溜……”血红的舌头舔过牙齿,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如果这是早起时的刷牙,那么下面无疑地应该是用餐时间了。

流风猜得没错,当四个恶魔突地飞身而起朝自己和夜扑来的时候,他真的认为这次一定完蛋了,可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笛声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低沉悠远,仿佛从遥远的地狱中传来。更奇怪的是,他觉得这种声音有些耳熟,似乎、似乎很像那晚跟焚战斗时,夜的手铃发出的声音。

接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夜手上的银铃真的在这时响了起来,可是她的手明明没动过半分。这到底是?

流风低头看向夜,眼中满是询问,可是夜的脸上也有着明显的诧异。

却说那四只恶魔,它们听见这笛声之后似乎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瞅了瞅墙角的两人,又回头瞅了瞅神台,眼中似乎泛起挣扎的神色。

过得片刻,它们突地同时仰天打了个哈欠,而后纷纷飞回神台各归各位,蹲跪,闭眼,沉寂不动……慢慢地,一层灰白的颜色泛了上来,它们的皮肤似乎又化成了石头。待到那四只恶魔全部石化以后,那笛声也渐渐低沉,最终消失。

流风和夜面面相觑,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能把刚才那诡异的场面消化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那中间还包含了求证的意味——刚刚是幻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出现异响,仔细看去,数十条灰影顶着大雨飞奔而来。到得神台前,他们齐齐跪下,领头的一个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而且看来都有着一身不弱的功夫。

咦?那不是……流风以为自己眼花,晃了晃脑袋再次仔细看去,却见那跪在后排最右的那个少年,一头金色的短发——那是金天!?

“阿,阿天?”流风呼唤出声。

听到这声音,跪在神台下的所有人齐齐地转过头来……

流风再次醒来时,天气还是异常昏暗,隐隐还可听见屋外的雨声。

“老大,你这么快就醒了?”流风刚一睁眼,守在他床边的金天就迫不及待地发话。

“呃……阿天,我睡了多久?”室内点着灯,屋外很暗,让流风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

“没多久,还不到八个小时,我老爸说你可能要睡上好几天呢,不愧是老大呀,只这么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金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画,他的老毛病。

流风心中苦笑,醒转的早是因为心中有块大石始终放不下呀。

“对了,夜怎么样了?”流风突然想起跟自己共患难、九死一生地逃出重围的女孩。

“她也没事,我老爸的手段可是不一般哦!对了,老大,你可真行!一般人想弄到这么狼狈都难呢!老爸说你肩上的那伤,再往上点整条胳膊就会废掉,再往下点儿心脏就会直接被戳穿,你能找得到这么个要不了命还能不残废的地方受伤,真是不容易!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流风再次苦笑。这家伙,没一句好话!不过……该不该告诉他呢?流风仰望着天花板,一直犹豫不决。

金天见到流风若有所思的样子,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流风早就发现了,外表孟浪的金天其实一点都不傻,想反的,他是流风见过的少数几个聪明人之一。

“老大,我明白你怎么想的,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不过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并不容易,更何况小夜的本事也相当不一般。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想问,可是有些其他的话还是要说的……其实这话本不该是由我来说的,可总觉得不说又不行……”

金天语气中有着从所未有的严肃,流风意外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相交数年的朋友,在记忆中金天更多的时候是嘻嘻哈哈,整天玩乐,似乎很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哦?说来听听。”

金天突地转身背对着流风,眼睛望向了窗外。

“阿风,你觉得朋友是什么?”

金天在没说之前先问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在这问题里,他第一次选用“阿风”这个称呼,而不是一直以来半戏谑性地称流风为老大。

“朋友……”流风微一沉吟:“朋友应该是共同担当,互相陪伴的人吧。”

“这样呀,那么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我的朋友不多,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你又在哪点上做到共同担当了?你从来都是把所有事藏在心里,遇到事情全都自己背。或许你会觉得这样能够不让别人为你担心,也能够不为朋友添麻烦,又或者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事该自己办,可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并不会因此而放心,他们会更担心你。更何况,真正对你好的人是有资格替你分担的。

“就拿我来说吧,我觉得好兄弟讲义气两肋插刀,这不过是一辈子的事,下辈子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凡事都自己来扛未必就证明你有多坚强,不是吗?

“还有,我知道阿雪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我们也都了解她,可是你想过没有,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开诚布公的。她是个好女孩,她能理解你的想法,可她心里终究会有个疙瘩,她一定跟我一样,希望你能够有什么事都跟她一起分担的……”

流风怔怔地听着金天的话,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话。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像小孩子一样的金天,居然有如此成熟的一面。

金天顿了好长时间才又接下去:“……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说,其实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一眼就能看出自从你回来之后心里就装了很多事。以前在学院里时,你虽然也不太爱说自己的事,可那时你过得很轻松,但现在却不一样……”

说到这里,金天突地又转过身来:“你记着,我是你兄弟,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说完金天目光灼灼地盯着流风,等待着流风的答案。

流风也定定地盯着金天的脸,那张熟悉的脸上有着无比的真诚。

良久,流风突然向金天伸出了并无大碍的右手:“好兄弟如手足,有今生没来世!”

金天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他紧紧地握住了流风伸出的手。

不可否认,流风和金天在某些方面很相似,一旦他们真正地认定了一个朋友,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在这方面金天和流风同样的执着,这也是在后世之中,金天的名字一直跟流风连在一起,永远地流传下去的一个原因。只是这时的金天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这份兄弟之情的执着,他日后失去了太多太多……

执着这东西,可敬?可怕?或许只能说是可悲!

既然已经决定开诚布公,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考虑的。

流风从昨晚的事往回讲,一路讲到华雷,讲到神使,只听得金天惊诧不已。金天似乎又回复了以前的那种个性,每到惊险处必定大呼小叫咋舌不已,让流风怀疑刚才的那个语气真挚思想成熟的家伙,是不是眼前这人?

其实这么一讲也有好处,回想起来,似乎很多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看似不着边际,实质上都有着莫大的联系。只是两人所知道的毕竟还是太少,无法从这团谜云中找出一个头绪。

流风的大伤未愈,研究了半天之后终于有些受不住了。金天见状便叫他好好休息,而他则匆匆离开,去找他的父亲商量去了。

不过临走之前,金天突然又回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大,你不要把神使的事告诉阿雪好吗?万一出了问题是很麻烦的。”

“这……”流风沉吟之间金天已经离去。

其实流风也想过这可能性,可是他想得更多的是不想让穆雪担心,他想看她的笑脸。金天说得没错,流风就是这种人,所有事都想一个人背。

思来想去,流风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去。这一觉睡的时间似乎不短,醒来时天色又是漆黑一片,外面雨声依旧。

流风总觉得神情有些恍惚,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又似乎是忘记了什么,正在他有些迷茫的时候,门霍地一分,穆雪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想来是穆雪得到了通知,在第一时间来看流风的。

“阿风,你没事吧?”穆雪关切地问道,白晰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伤口,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纱布,流风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冰凉小手在颤抖。

“没事,我正担心你呢!”流风握着女孩的小手。穆雪乌黑的长发上沾着水珠,美丽的脸颊上也沾着几点细小的水气,这使她显得异常的清新脱俗,只是女孩眼中的光芒却总有些闪烁不定。

“阿风……”女孩欲言又止。

“嗯?”奇怪,阿雪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怎么吞吞吐吐的呢。

“你为什么要骗我?”穆雪终于决定了什么似地抬起俏脸,眼睛正视着流风。

“啊?我没有啊!”流风一呆。我有骗过她吗?顶多是神使要自己接近她父亲的事没告诉过她,可是自己也没做什么呀。

“我全都知道了,你是想通过我来骗得我父亲的信任,然后想害他,是不是?”穆雪突然把手抽出来,一反手把背后的剑抽了出来。

“我,我没有!”流风急忙辩解。

突然一两滴清澈的泪水,从穆雪的俏脸上滑落下来:

“我父亲死了,是你们合伙害死他的!”

“什么!?”流风大惊之下坐起了身,不料穆雪的剑却抵了过来,刚好搭在他的伤口上,森森的剑气使得伤口瞬间迸裂,鲜血渗了出来,可是流风却不感觉到疼痛。

“阿雪,你听我说,我真的……”

“不要说了!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再去陪你。”穆雪的眼中透着决绝之意。

“阿雪,我真的没……”

穆雪拼命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我现在就替父亲报仇……”说着她手一抖,长剑瞬间刺入流风的身体。

流风怔怔地望着她,忘记了疼痛,只是感受着长剑一分一分刺入身体的感觉。流风胸中无比的压抑,心开始慢慢地沉寂,沉寂。

突地,一道剑光破门而入,瞬间斩下了穆雪的头颅,然后罗迦的狰狞笑脸从门后露了出来……一切快到来不及辨别真伪,鲜血飞溅半空。红色,红色,还是红色……

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世界似乎一瞬间到了尽头,流风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竟然等于失去全世界。撕心裂肺的疼痛由胸中传来……

“不,不要……”

流风惊呼着坐起身来,却见屋中灯光明亮,半个人影也没有,窗外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雨声依然不绝。

原来是梦!

胸口处传来阵阵的疼痛,低头看去,却是刚才坐起的时候用力太猛挣裂了伤口,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

流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仰头长出一口气,可心头的压抑感却半分没有缓解。

他穿起放在旁边的干净衣服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窗子,一阵潮湿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举目远望,天空一片灰暗,只有天边留着一丝淡淡的光亮。刺眼的闪电时不时地撕开云层划破天际,而后压抑沉闷的雷声缓缓滚来。

这天气跟流风的心情一样,晦暗,沉闷。

“阿雪……”不知为什么,流风此刻强烈地思念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隐隐传来争吵声,细细听去似乎还有夜的声音。流风心中一动,不知夜的伤怎么样了。不知不觉地他便拉开了房门。不料这一开门刚好看见夜举着手作敲门姿势,她身旁还有个俏丽的女孩扶着她。

夜见到流风似乎也是一呆,半天之后才把手缩回去。

“你,你的伤没事吧?”夜低声问道。

“没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伤得那么重要多多休息!”流风关切地说道。

“啊,没什么,我躺得气闷就出来走走。”夜有些慌张的样子。

“咦?夜姐姐,你不是特地来……”

夜身后的女孩突然接话,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夜打断了:“小丽,我们回去吧,我好累!”说着她转身便走。

流风这才发现她的腿一瘸一拐的,而且背部似乎很痛的样子。

“小夜,好好养伤,不要乱跑!”流风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嗯!”夜低低地应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另一间屋子里。

她好像有点怪怪的,流风站在门口望着夜离去的方向怔怔地出神。

“嚓”的一声,一道巨大的闪光在天边划过。流风转头望去,借着那光亮依稀可以看到远方那幢形似大树的古怪建筑。

那是“天罚”部队的总部,天下间最强力量的所在地。据金天说,这里是他们金家的别院,离市中心比较远,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近。

稍顷,光芒隐去,天罚总部也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看到这标志性的建筑,流风不禁又想起眼前的局势。

现在这种局势下,天罚部队的去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若是扎姆卡能够控制天罚,他也不必这么秘密的筹措计画了,可若是城主穆铁岩掌握着天罚,他扎姆卡区区一个大将军又怎敢密谋推翻他呢?

不管怎么说,只要天罚不在扎姆卡的控制之下,眼前这一切便还有回转的余地。金天应该已经把消息传给穆雪他们以及城主知道了吧!以金家的地位,与城主取得联系似乎并不困难。

“嚓”,又是一道亮丽的光芒。借着这道短暂的光芒,流风再次向那总部望去,只是这一次他却吃了一惊。

闪电虽是一闪而逝,可凭流风的眼力,却把那边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无数黑影从那高大“古树”

周身上下的数百个孔洞中腾空而起,远远地向西方飞去。

依稀可以辨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妖兽形体,背生双翼的、带角的、长刺的、高壮的、细长的,每个妖兽背上都乘有一人,数量足有数百。

那是,天罚!!天罚离开了原天城!

这一刻流风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原天境内集齐所有灵将不过五百之数,其中百分之九十都在天罚之中;所以说,天罚代表着原天最后最强的力量,只要它一动就代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可是,前方的局势真的有如此严重吗?

从偷听到的扎姆卡几人的谈话中,流风知道,风都的军队现在已经踏入国境了,情势的确不容乐观。可是,真的到了需要天罚出动的时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天罚会在这个时候倾巢而出?难道天罚的指挥官烈感觉不出,原天城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紧张阶段吗?

没有天罚坐镇的原天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七章揭秘四百年

流风远远地望着天罚部队远去的方向,心中突然生出了极度的不安感。

不知是否错觉,再向那轮廓不清昏暗无比的天际处望去时,竟觉得那灰暗之中隐隐透着红色……似曾相识的红色。

一阵冷风吹来,流风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伤口又传来火辣辣的痛。流风的心神硬生生地被这强烈的痛楚扯了回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手心处不知不觉地渗出了冷汗。

低头看去,肩头处的血迹居然渗到了外衫上。再抬头,暗云上的淡红依旧。

“老大,我老爸要我带你去后园,他说想让你见一个人。”金天的声音突地自身边响起,流风转头看去,却见金天不知何时已来到房中。

“后园?”流风心神不定,目光有些迷茫。

“就是发现你们的那个地方。”

“哦,对了,阿雪她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还算安静,她也平静无事,你放心好了!”金天一边说一边扶着流风向外走去。

流风心神稍定,这才想起金天所指的后园是哪里,他的眼前马上浮现出四个獠牙巨齿的恶魔身影,耳边也回响起那幽幽低沉的笛声。

直到现在他还不能确定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要知道精神差到一定程度的人,眼前出现幻觉并不奇怪。只是……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唉!也不知道金天的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回想起天罚的出动,流风心中又是一阵不安,总有种本就要倒塌的房屋又突然被抽去了正梁的感觉。

“阿天,我刚刚看到天罚离开了原天!”流风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知道,到后园再说。”金天的脸上表情异常的沉重。

这反应大出流风意外,原本以为是最新消息呢,可他又是如何如此快速的得到消息的呢?

“你……”流风很想问些什么,似乎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于是便闭嘴不语,在金天的搀扶下蹒跚向后园走去。

再次踏足于那片荒凉的院落里时,流风终于察觉到这里的诡异。

向四周望去,这后园被一道高墙密实地围着,像一个无形的囚牢,难行的小路弯弯曲曲,时不时在不远处的前方隐没。一人多高的杂草在雨夜的暗影中摇摆,仿佛黑暗中游荡的鬼影。

另外,他似乎始终能听到一种若有若无的笛声,在摇摆不定的草尖上穿行而过。低沉的,像来自地狱的乐章。

笛声很稀薄,侧耳细听之下总是找不到源头,甚至不能分辨到底是否存在,沙沙雨声夹着那飘邈的曲子在暗夜中静静地游荡。流风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正身处一个阴冷的异空间,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注意着自己。

目的地是那神台,供奉恶魔的神台。

原天可以说是一个混杂着各种信仰流派的地方,在这里,富贵人家拥有神台是很平常的事,但供奉恶魔的似乎只此一家。

快要接近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那里有两个人正对着神台跪拜。

走到近前才发现,其中一个人居然是夜,看她的样子似乎跪得很辛苦,另一个人流风也认得,金天的父亲金源,他见过几次。

“……原天城又要发生变故了,不肖的子孙金源按照您老人家的约定,以金家后人的鲜血来召唤您老人家归来……”

流风来得比较晚,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身旁的金天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跪下。

流风看了看地上的积水,又看了看夜身下浸在水里的白色衣裙,终于心怀疑惑地跪在了夜的身边,并伸出一手轻轻扶着夜,以减轻她背部所受的压力。

直到这时,流风才有空细细地打量那神台。

神台上的四个恶魔流风是见过的,巨齿獠牙,两手两脚形似人类,背生蝙蝠一样的双翼,左右各二地朝着中间那奇异的石像跪拜着。

中间那石像比较特殊,形体上与人类毫无二致,只是身上脸上似乎都覆着一层金色甲胄,手上握着一支样式奇特的芦笛横在嘴边,感觉上若是没有那芦笛的话,便有些像……有些像金天召唤灵兽时的形态。

流风四处打量的时候,金天的父亲金源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都是一些祭奠之类的话。

四周依然飘着若有若无的笛声,可除此之外并不见任何动静。是在对着这中间的雕像说吗?在等着这石像动起来吗?流风心中怀疑。

说实话,流风始终有点不相信昨晚所见之事。

恶魔像在破晓的那一剎那纷纷复活,在这院落中四处活动?流风更愿意相信那是自己的错觉。身处山穷水尽的境地,人的精神恍惚是很正常的,出现幻觉并不稀奇,可若是石像真的动起来,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

流风正怀疑着,却见金源突然挽起衣袖,以指为刀在手臂上划了一下,鲜血流了下来。

似乎是瞬间感应到了鲜血的气息,那笛声突地明显了起来,远远近近地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压来,有些像呜咽的声音,又有些像风过孔洞的怪音,总之很低沉,仿佛是能够勾人心魄的,来自地狱的乐章。

似乎是有着某种联系,夜手上的银铃再次振荡起来,清脆的铃声四面八方的扩了出去,跟那低沉的笛间融在一起在雨间缠绕飞舞。那曲调极为低沉沧桑,流风便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冰冷的水潭中,身体一直向下沉,向下沉,想追寻来自最深处的神秘。

终于,奇异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流风的精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在那一瞬间有一扇神秘的大门开启了,内中有一个人缓缓走来……

四个恶魔没有动,可是中间的石像动了,真的动了。

只见“他”缓缓垂下了手,手中的芦笛离了嘴边,四周一直飘荡着的低沉乐音终于沉寂了下来。接着一把苍老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起来吧,我都知道了!唉,四百多年了,逃脱不了的命运!”

不只声音苍老,说的话更透出无比的沧桑。

金源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得那石像说话,面上一喜,可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又变了数变。

“金源!”苍老的声音唤着金天的父亲的名字。

金源听得台上那石像呼唤他的名字,马上又跪了下来:“先祖请吩咐!”

“你是金家这一代的家主吧?”

“是!”

“那么你该知道我当年传下的话吧?”

“知道,您说……”金源刚开口便又被那人打断。

“嗯,记得就好,那么你去准备吧……”苍老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威严。

金源呆了一呆:“这,金源明白了!”说完他一跃而起,一闪身便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流风、夜以及金天都楞楞地注视着眼前突然开口说话的石像,却见他仰头望了天空许久,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淋雨发呆的三个年轻人。

“你们三个小家伙都上来吧。”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不约而同地迈步上前,向神台走去。

金天倒是轻松,一个纵身便上去了,可扶着夜的流风却有点发愁——以夜背上的伤势来爬这将近一人高的台子,似乎有点困难呢!

正犹豫间,那金甲石像一挥手,一道类似金色羽翼的东西从背后伸展了出来,绕着一个大大的弧度从身侧把两人一起卷了上去,待得两人站稳,那金色羽翼又缩了回去。

站在这台上之后,三人才明白他的用意,这台子看似露天,可居然半点雨都落不下来。对于身上有伤的两人来说,这可比在外头淋雨要强得多了。

那金甲人扫视了三人一眼,当看到夜手上的银铃时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你们心里都有很多疑问吧?比如我是谁,金源为什么来找我?又为什么把你们带来见我,是不是很想知道?”

三人齐齐点头。说实话,即使经常拜祭他的金天,也只知道眼前这说不清是人还是什么的家伙是自己的祖先,其他的基本上跟流风和夜一样,一概不知。

那金甲人低沉地叹了一口气:“这要从四百多年前的往事说起……四百多年前,龙先生凌天路、缪斯神使、飞月仙子、火神巴图、光明王炎、妖剑大师穆林,还有我金光魔金森,我们七个人,曾经被人称为七贤者。

“其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四百多年前那场战争的延续,今日的果便是当日的因……”

“啊……”

三个年轻人同时惊呼出声,并再次凝起目光,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分不清身上是穿着金甲还是长着金甲的怪人。

金天心中的惊异更多,眼前这个被自己当成先祖神像跪拜了无数次的人,就是身为七贤者之一的祖先金森吗?

过得片刻三人才渐渐定下神来,见那人正眼望着天空静静出神,像是在回忆往事。三人垂首而立,静静地等着。

七贤者,本该像三圣王那样名垂青史的人物,为什么突然沉寂在那页历史的浊流之中?原天城又为什么会有今日这样的飘摇局面?或许这一切都会在他口中有个答案。

“这一切要从炎的死开始说起……

“炎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领导者,是原天的创始人之一。从最开始组建名为原天的反叛组织,到最后规画建造原天城,形成反风都的基地,这一切的一切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七贤者各负绝技,龙以知识渊博神功盖世而闻名于天下,被尊为七贤者之首,可若是以领导才能而论,七贤之中首推炎和穆林。原天能够从最初的小小反叛组织发展到今天这种状况,大半是他们两个的功劳。可是相对的,他们两个人也承受着别人想象不到的压力。

“其实风都和原天之间的矛盾,并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两者的对立是代表两种文明形式的对抗。本来这种对抗是在内部暗地里进行着的,可从原天城建立的那一刻起,一切矛盾都变得异常的尖锐和分明,最终战争无法避免。

“那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在当时,那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原天的实力还不足以跟风都对抗,原天能够一直屹立不倒,是因为当时有一批热血勇士在为他们心中的理想王国而奋斗。

“在当时,风都派出的那些强大的机械人部队,远非当时的原天所能对抗,原天的军队几乎是每战必败,机械人每过一寸土地,便会抹杀那里的所有生机,草木变成焦炭,河水变得鲜红……

“可是原天一直在坚持着,因为有炎和穆林在,他们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感染力与号召力,在他们的领导下,原天战士从来没有退却过,战场上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怯懦的逃兵。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战争打了十三年,战线从风都边境一直推到原天城下。

“在最后的关头,原天终于齐集了全境内的灵将,组成了天罚部队并与风都展开了最后的决战。那是一场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惨烈战役。

“那时的原天城已经成了空壳,满地都是死尸,满眼都是红色,四外全都是废墟,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战死了,战场上只有数百灵将在与敌人厮杀,他们面对的是数百倍于己的机械化部队,还有风都的王牌军生化战士。天空中一片血红,时不时有东西从天空中掉下来,闪着电花的机械手臂,睁大双眼的头颅,还有被撕裂了的灵兽翅膀……

“那场战争就发生在数百年前的这片天空之上,在那个时候,所有能够作战的人都冲了上去,然后变成肉末、血浆,洒落下来……”

金森说到这里的时候突地沉沉叹了一口气,心中似乎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在那种危机存亡的时刻,我们七人内部出现了分裂,为了这场战争……”

七贤者,号称最强的七人,一直是那场战争的中流砥柱,他们支撑着整个原天。可是就在那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的内部出现了分裂……

“穆林在炎的身后举起了剑,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然后自立为城主,并下令使用了一直以来被炎严令禁止使用的天泪;缪斯因不能接受穆林的做法而跟穆林大打出手,最后被龙打成重伤;纳兰飞月对穆林的做法也颇不以为然,她和巴图救走了缪斯,从此不知去向;而金森和龙则留在穆林身边帮他实施天泪的计画。

“在之后的几天里,千余名使用了天泪的新生灵将飞上了天空,换下了所剩无几的灵将部队,战局也从此发生了变化。新生的灵将就像一把新出炉的宝剑,所向无敌,在短短的时间内冲垮敌人所有的部队,最终击败了风都最自豪的生化人战士;只三天时间,战线便被推到了境外,也就是今天的那片大荒原上。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那片荒原上,最后的灾难降临了……

“上千服用过天泪的灵将突然变得疯狂、没有理性,他们撕裂人的身体,生吃人兽的血肉,摧毁所见到的一切,变成了比机械人还可怕的战争机器。

“迫于无奈,风都和原天终于联合了起来——风都余下的机械战士、生化战士、加上原天仅存的所有灵将和修罗战士,他们将与疯狂了的灵将们展开一场更残酷的战争。

“可是战斗还没开始,另一场灾难就降临了,天数的妖兽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海浪一样,遮住了大地,掩住了阳光……”

在金甲人揭开四百多年前的秘密的同时,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里,脸上永远遮着面具的神使,终于迈出了那个阴暗的大殿。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以手遮眼。待在黑暗中太久了,光线太过刺眼。

虽然很讨厌光,可他还是没有退回去,他决定了,去见纳兰飞月。四百多年了,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道青石矮墙。这墙真的很矮,不到一米高,可是它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也偶尔会站在那阴暗的大殿门口向另一边张望,透过布满青苔的矮墙,他能看见墙的另一边那柔美的白花,还可以看到那碧绿的湖水,可是他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只在她不在的时候才向那边张望。

可是今天不用了。今天,他已经决定了,矮墙就在他身后,纤弱的白花被他踩在脚下,纳兰飞月就在湖心的小亭里坐着,他一眼就能看到。他甚至可以肯定,在某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落寞的神情,还有孤单的侧脸,只是现在他看到的是一股冷漠的气息,虽然是同样的姿势,可是在这一刻,他读得出那里面写着的拒绝。

她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为什么会走过来?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默契。”纳兰飞月的声音很淡。四百多年的时间,一切都沉淀下来。

“四百年太短,弹指一挥间,我们不能永远都避不见面。”神使不再向前,远远地在湖边负手而立。

“你放弃了我,放弃了身为人类的的灵魂,并用去了四百多年,只为等这一个机会,你真的不后悔?”纳兰飞月的目光越过远处高大的红墙,回到了过去的年代。

“你不明白的,因为你没见到炎在被杀的那一刻的表情,你没见到他眼中透出的那种悲伤,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悲哀,他最信任的人在他的背后出手……”

“可他更不愿意看到我们原本亲如手足的七人,从此踏上不归之路,更不愿意见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你懂什么?你能够感受出最亲最亲的人对你下手时的心痛吗?你又能体会得到,亲眼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的那种感受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阴冷的面具下,激烈的情感渐渐失去控制。纳兰飞月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充满了悲哀。

“其实我早该看出来的,那个沉默寡言的缪斯,只是做为炎的影子而存在的,对你来说,他……”

纳兰飞月的目光再次投到碧绿波光中,在那里她看到了神使激烈地抖动着的身躯。

“住嘴!没人可以污辱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回应有的公道!”

“是吗?可是穆林早就死了,战争一结束他就在炎的墓前自杀了。你的报复对象是谁?是坐着城主之位的穆铁岩,还是所有的穆家子孙?或者,所有人都是你的报复对象?”

神使的黑袍不住地抖动着,绿幽幽的眼光紧紧锁着纳兰飞月的身形。慢慢的,他的拳头攥了起来,静静的湖水开始微微地荡漾起来。

“飞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像以前那样陪在我身边,帮助我,对吗?”与他那激烈的肢体动作极不相称的是,他嘴中的话竟透出无比的温柔。

纳兰飞月嗫嚅着嘴唇,眼中现出迷离的神色。

“帮!”不自觉地,她便吐出了这个字,即使她明知这是个错误。

缪斯的拳头松开了,衣衫也不再抖了,湖水又静了下来。

“很好!”神使慢慢地转过身去。“那个小子也该快能接近目标了吧,应该是时候了。你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黑色的长袍迎风而舞,转眼间便消失在阴暗大殿的门口。

纳兰飞月望着缪斯身形消失的地方,眼中的迷离静静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澈与睿智。“流风啊,你会因他而走上一条不归路吗?”

她静静地坐在湖心小亭里,思索着,背景依旧孤单。

她并不知道,在一个远远的角落里,一双炽热的眼睛把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那个红衣如火的男人,远远地伫立在暗影中,宛如壁画中的恶神一般。

第八章不曾结束的故事

在金家别院的后园里,金森继续着古老的故事。

“……当时,我们都有了一死的觉悟,在那种情况下,即使那千余名灵将战士还跟我们站在一起也不可能赢,或者也可以说,即使是联合了包括机械战士在内的整个人类的力量也不可能赢。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妖兽,有的战士甚至吓得握不住手中的刀,他们就像发了呆一样站在原地,然后妖兽的海洋便漫过他们的身体,所有的人便那样凭空地消失了,半点痕迹都没能留下……我们人类所有的战斗力量,在互相拼斗了十三年之后所剩下的最后的战斗力量,便这样灰飞湮灭了……

“就在那个时候,天空中的妖兽突然让出了一条通路来,然后,三圣王出现了……你们知道吗?在我们眼里,三圣王的地位就像现在你们眼中的七贤者一样,他们就是我们的神,是救世主,是我们所有的希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都眼含热泪地跪地膜拜,连风都的生化战士都与我们一起欢呼,对我们来说,他们就是人类的支柱。

“他们没让我们失望,所有的妖兽都惧怕他们,攻击就这样停止了。那时候我身边剩下的人类不到二百人,这其中包括风都的改造人战士和失去理性的灵将。我不知那些疯狂了的灵将是原本就还存有一些意识,还是突然因为某种原因而回复了一些理智,总之他们也终于停止了厮杀,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这样,三圣王带着龙、穆林、我以及另一位生化战士,进入到了妖兽聚集的核心地带,在那里跟它们的首领谈判。

“其实具体的谈判内容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到了后来,他们似乎是在以另一种形式进行交谈,我们之中似乎也只有龙能够稍稍领会一些,可是他事后不肯透露半点有关的内容。

“总之,妖族便这样退去了,而三圣王在他们退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我们杀光所有失去理性的灵将。有三圣王出手,那些所剩无几的失去理性的灵将基本上全死了,最终只有四个人逃掉了,那便是后来你们遇到的四暗天。”

金森说到这里,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沉浸在了往事里,久久不能自拔。

“那,后来呢?”金天忍不住问道。这也是流风和夜想问的,感觉上,这故事似乎并未结束。

“后来……”金森终于收回了定定望着天空的目光。

“后来龙跟穆林也闹翻了,为了一个妖族的女子。

“龙爱上的那个妖族的女子便是当年众妖兽的首领,他为了这女子远遁他乡避世而居。可是后来这女子被穆林派去的数十灵将高手伏击,当场身亡。为了这事,龙大发雷霆,杀了十几个灵将,最后挑上了穆林。”

其实那晚发生的事金森也并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缪斯也去了,三人争吵了大半夜,任何想靠近的人都给杀了。等金森赶去的时候刚好看到穆林横剑自刎,随后龙和缪斯也分别离去。

“唉!这也难怪。想当年,穆林、炎和龙之间的感情最是要好,他先是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接着又下手害了另一个好兄弟至爱之人,他的心里也一定很不好受……唉!作孽!”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夜开口了:“金前辈,听您的语气,好像很同情那穆林的样子,可是那穆林做下了这么多不仁不义之事,真的值得同情吗?他居然在危难之时向自己的至交好友下手,之后又杀害朋友的家人,这样的人值得为他惋惜吗?我觉得他就算是自杀,也永远无法洗去一身的罪孽,他根本不值得同情!”

经过一夜的谈心,流风知道,焚和夜都是炎的后人,所以她对穆林的痛恨也是合理的。可是她跟焚不一样,她更相信她的母亲,她愿意放弃数百年前的恩怨,珍惜跟穆雪之间的友情。

金森目光灼灼地盯着夜,片刻之后眼光又转到了她手上的银铃上。

“你过来!”金森的语气突然变冷,听得旁边的两人心头一颤。

夜却丝毫不惧,她猛地甩开流风搀着她的手,举步向前,可刚踏出一步便闷哼出声,娇躯一晃,差点摔倒。流风赶紧再次扶住她,没想到又一次被她甩开。

金森冷冷地盯着她片刻,突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炎的后人,敢爱敢恨,还有如此气魄,炎终是后继有人啊!”

金森跨前两步,来到了夜的身前,伸手轻抚着夜的秀发:“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诸多的不平,你甚至会恨我们当初不为你的先祖讨回公道,可是,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你不懂,其实穆林真的很可怜……”

说着说着,金森的语调又沉了下去,内心中似乎颇为感伤。

夜似懂非懂地盯着眼前这金甲人。虽然她并没有像焚那样,跟穆家站在对立的立场,可内心深处,她始终无法不恨穆林。以金森的阅历,夜的这些想法当然瞒不过他,可是他也只是微微地摇摇头。

“唉!你们还年轻,等以后就会明白了。”

这时,流风突然又想到了一事,不禁又插嘴问道:

“老人家,您讲了半天,还没有说出那些事,到底跟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系呢!”

金天听他这么一问,也不禁想起了这个问题:“是呀,您说的那些跟眼前的局势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大有关系,不过先把你们两个小家伙的伤治好再说也不迟。”说着,只见他身后金光再次涌动,两只闪着金色光华如翅膀一样的东西再次展开,一左一右地把流风和夜裹在了当中。

对于身处外界的金天来说,金森背后探出的这对如翅膀一样的东西,的确非常神奇,那简直是超脱了人类范畴的神秘能力,不知不觉间他便向往起来。

这种威风帅气的金翅,就是金家数百年前引以为傲的能力吗?为什么从未见过家族中其他人用过呢?若是自己能够拥有这种力量该多好啊!

金天的神情被老金森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老人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这便是金源所说的有资格继承自己的那个孩子吗?到底是自己的后人,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就有一丝疼爱的感觉。

可是该让他成为第二个金光魔吗?想到这里,老人沉沉地叹了一声。若是可以选择,他实在不想让这孩子走上这条路。

相对于金天的只得其形,被包在中间的流风和夜对金森的能力体会得更直接,因为他们此刻正苦苦地忍受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

对夜来说,那是一种让人难受到吐血的感觉。身体中似乎有一个活物正顺着经脉血管缓缓地蠕动着,很大,伴着它的爬行,身体中的经络血管被极度的挤压着,肿胀、疼痛、还有窒息。

可是对流风来说,这感觉就远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他能够“看”到自己的体内。他知道,身体里的确有东西在爬,那是一种他难以忍受的生物——恶魔。

人的身体里,恶魔在爬,令人作呕的感觉。

一只小小的恶魔,跟外面那四个一样,青灰色的,颜色稍微稚嫩一些,像是恶魔中的婴儿。它只会像蛇那样子蠕动,随着它身子的爬动,血肉之中会传来一拱一拱的鼓胀感。其实有些东西看不到会更好,看得太清楚明白了反而会无法忍受。对流风来说,这不只是肉体上的痛,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幸好这过程还不算长,流风看得出,它的目标是自己的伤口——肩部以下,心脏以上。看到它终于爬到了那里,流风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感觉上好像自己在爬一样,太累!

可就在这时,流风看到了更加难以忍受的事。只见那东西突然一埋头缩起了身子,并且一点一点地溶到他的血液里。流风可不认为它就这样地消失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伤口附近,所有的经胳里都出现了蠕动的迹象。血液里、经脉里,到处都有东西在动,刺刺的——无数的小恶魔像无数青灰色的小虫,在血肉中缓缓蠕动……

流风很想大叫,很想呕吐,很想呼吸,可是他办不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力量、氧气、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那些东西吸走了,他剩下的只有感觉,疼、胀,痒,还有窒息。他能做的也只是收回心神,不再让那些景象出现在脑海里。

当身周的金翅收回到金森的背后时,流风还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真的很想把刚才的那些当成幻觉,可惜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

“老大?你没事吧?”

流风转头看了金天一眼,无意识地摇头。

片刻之后,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咦?我的伤差不多全好了!流风,快看看你的好了没有!”

“哦!”流风楞楞地解下肩上的绷带,却见伤口处已经完全愈合,只是颜色上还稍稍有些发红,同时也有些许的麻痒感。

流风抬头看向金森,却见他正大有深意的盯着自己:

“你能看到?”

“呃,看、看到了。”

“好,很好!你们这些小家伙都很有出息!”说完之后又是仰天大笑,这一次他的笑声极为响亮,震得面前三人耳朵嗡嗡作响。

流风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眼望着面前这金甲人,心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敬畏感。通过刚才的观察,他似乎有些明白金森的力量了,可他还是无法想象将这力量运用在战斗之中将会是什么样子,或者也可以说他不敢去想象。

金森当然看得出流风在想什么,可他不愿就此多说什么,他只是把话稍稍一转,便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面去了。

“嗯,还想接着听吗?”

三个年轻人齐齐点头:“当然!”

“要说当前的形势,还要从我刚才提到的天泪开始说起……

“其实天泪是四百多年前穆林和炎在一个文明遗迹里发现的,当时的他们感受到那种东西里面蕴含了神奇的魔力,便把它运了回来。后来经过实验发现,这东西可以使人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只是它有一个副作用,那便是服用了天泪的人过不了多久便会失去理性,变得疯狂残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炎才下令禁用天泪的。

“可不知为什么,这消息竟然走漏了,引得风都派了大批的战士前来抢夺,于是战争就这样爆发了。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十三年,战争的结果是三圣王现身,斩杀了大部分使用了天泪的灵将,并取走了当时所有的天泪,而妖兽亦就此退去。”

其实有关于天泪的种种,流风已经从神使缪斯那里听了个大概,现在再听一次,觉得他们说的基本上差不多,没什么出入,只是金森说的更细致一些,可见神使并没有骗他,可流风心里却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觉得神使看上他总还像有别的意图。

金天已经听流风讲过一次,再次听来没什么可惊讶的,可夜就不同了。身为灵将的人当然知道成为灵将的难处,一个人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承受能力,可能还没有把妖兽之心孵化,便被吸光所有能量而成为人干了,若是连普通人都能成为灵将的话,那会是一种多么神奇的东西呀!!

当然,故事讲到天泪也并不算完。

“炎死了,穆林也死了,可天泪的秘密却留存了下来。穆林的后人,每一代的城主都会继承一张地图,那是去到那个文明遗迹的地图,也是发现天泪的地方。

“在当时,原天刚刚成立,又正值大战过后,若是风都再次打来,原天便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于是,第二代的穆家子孙便又一次偷偷取了天泪出来。”

在当时,七贤者中留在原天城的只剩下金森一人了,鉴于当时的形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了当时的城主的行为。只是没想到,天泪刚被取回来没几天,神使缪斯便跟着回到了原天城。他想把所有的天泪尽数毁去,幸好当时有金森在场才及时阻止了他。可惜,当代城主已经死在了缪斯手上。

听到这里流风心里突然起了一个疑惑,不禁开口问道:“金老前辈,按您先前所说,天泪其实并不是好东西,毁去它也并非坏事,为什么您要加以阻止呢?”

“嗯,本来要毁去天泪也无可厚非,那东西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弄不好就会引起灾难。可是我总觉得缪斯再次回来时,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至少有一点我敢肯定,他想毁掉天泪绝对不是为了原天好,这背后可能还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原因。”

说天泪是不祥之物一点错都没有。在随后的四百多年里,每一代的城主都会受到风都和缪斯的各种袭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天泪。其区别只是一个要抢,一个要毁。就这样,这种不断的暗流一直持续着,穆家为了对付这些袭击便成立了一支亲卫队,那是专门负责保护城主以及天泪的精英部队。

数百年来,原天城的城主之位一直由穆林的子孙继承着,每一代城主都会被缪斯和风都方面的高手袭击,其中有一半会因此而丧生。本来有金森在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由于金森本身力量的一些特别原因,他不能长时间地对穆家的子孙进行保护,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在危难发生时,让金家子孙用血唤醒他。

“其实变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生一次,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不过这次又有所不同,弄不好会重演数百年前的悲剧啊……”金森说着这话时,语气非常沉重。

的确,这一次与以往的不同了……战争爆发了,四暗天回来了,原天城里产生了内乱,或许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事发生。

当金森的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在原天城的另一角,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正在冒雨疾走着。

“大哥就在附近,我感觉得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吗?”柔美中稍带稚嫩的声音。

“不,我想先去见一个人,之后再带你去找他好不好?”高个子那人答道。

“哦,那好吧!”女孩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不愿。她抬起头望向城中的某一个方向,心中充满了思念。大哥,我等一下就去找你。

黑暗中,女孩的双眼中闪着紫色的光芒。

这个原天城里,许许多多跟某些事件有关系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金森的故事很详细,流风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其实却不然。

在这原天城的背后,还有许多隐藏着的东西,那是连金森也不知道的。

第九章后浪推前浪

按照流风的推测,城主穆铁岩得到了金家的知会,一定会对大将军扎姆卡的阴谋有所准备,根本不必为他担心。现在他真正担心的是穆雪。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想要打击穆铁岩,穆雪这方面无疑是最薄弱的一环。

出于对穆雪的担心,三个年轻的灵将在跟金森会面之后,便趁着雨夜向穆雪的小院行去。

实际上原天城相当的大,街区地形也相当复杂,尤其是城中心的胜利广场附近,那里的小巷错综复杂,简直像是蛛网迷宫。

早在四百多年前建城之初,原天城的中心地带是很有规画的,各部各司所属的高大建筑严格地按照圆形标准,以银鲨式的议事大厅为中心排列着,在这之间的大广场则是一个宽广的阅兵广场,在那时,这个圆形代表着原天的核心地带,是绝对的禁区。

可是战争结束之后,这地区的严密性便被逐渐地打破了。

先是胜利广场对平民开放,变成了休闲散步的好去处,接着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开始在这附近盖起了别墅,最后卖小吃小玩物的摊位店铺也开始进驻此处。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虽然大体轮廓上还算整齐,可绕过主街道便会发现,在那后面是一条条曲折得要命的小巷。

这对流风他们来说是很有利的,因为难保他们路上不会遇到敌人的伏击,而如此复杂的街正适合匿踪潜行。穆雪家的小院正对着广场,与小院后部相接的便是这许多隐秘的小巷,只要熟悉道路,想接近它的确很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不熟识道路,想不迷路还真挺难的。

三人能够顺利地摸进穆家的后院,便多亏了金天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老大,这里就是穆家的后院,这个院落原本是阿雪的城主老爸穆铁岩居住的小院,不过他已经有十来年没回过家了,所以这里一直是空着的,少有人来,我们从这里进去真算得上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偷光这院里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知道。”

“哦,是吗?”流风随口应着,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周围。这里一片漆黑,跟他们金家的那个院落有些相像,似乎的确少了些人气,可不知为什么,流风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仿佛周围的一草一木中都透着肃杀。

“我怎么感觉这里有点怪怪的?”夜一语道出流风心中所想。

“嗯,我也感觉这里有些地方不大对劲,我们还是快去前厅找阿雪吧。”

“等一下,先观察一下。”流风总觉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陷阱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穆雪……想到这里流风心中一阵烦躁。

冷静,一定要冷静,就算阿雪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要自己能够步步小心,还是有机会救她的。

想到这里,流风默运念力把这方圆数十米的小院仔细探查了一遍,只是他依然没能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唯一的例外便是那肃杀之气仿佛更浓了些。

金天见流风如此小心也慎重了起来,心念微转之下不禁悄声说道:“你们猜他们会不会来过这里?”金天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可关键时刻却也相当的细心谨慎。他知道对方的高手不在少数,除去四暗天不算,单是扎姆卡手下便不知到底有多少身经百战的高手。若是他们准备妥当了,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一定是穆雪,用她当人质的话,无论是叛乱还是抢夺天泪,都是有着极大好处的。

流风并不回答,夜也沉默不语,显然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猜测。

片刻之后,流风突然迈步向前行去,金天和夜见状,便迅速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个院落并不大,十余株大树像大伞一样撑在上面,盖住了大半的空间,密集的雨点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雨水沿着不同的轨迹在叶子上汇集,到了树叶无法承受其重量时便猛地一点头,把大颗的水滴摔在流风身边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流风心中一动,抬头上望,漆黑一片,雨水时不时地透过叶间打落下来,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

金天见状不禁问道:“老大,有什么不对吗?”

流风摇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刚才似乎感觉到一股杀气。”

可是,真的是错觉吗?流风心中疑惑。

此刻,在他们的头上,一条深绿色的树藤又悄悄的垂了下来,雨打树叶的声音掩去了它运动时发出的一切声音,树顶流淌下来的雨水沿着藤端缓缓滑落……

树下三人走得不快,树上的绿藤追得也不急,仿佛再自然不过的事。慢慢的,藤尖接近了三人的头顶,绿色的枝条上闪烁着蓝莹莹的光芒。

猛地,那条树藤快如闪电地向下一探,尖锐的藤尖直直地刺进了流风的头顶……

下一刻,流风整个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旁边闪过,瞬间把那绿藤斩成了数段。

“嗷!”一声类似野兽般的号叫从树上响起,接着满天树叶散落下来。

“快闪!”金天眼尖,他看见那漫天撒下的树叶竟然都泛着蓝莹莹的光,显然是有毒的。

金天和夜迅速地向着不远处的屋前跃去,那里没有树木。

“御!”流风散开光盾在后面掩护他们,漫天的树叶落在光盾上竟响起了密集的“嗤嗤”声,仿佛刀刃割在上面一样。

就在这时,金天和夜的身前,脚下的土地突然迅速隆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同一时间,湿透了的泥土混着异样的腥味向他们身前砸去。

“翼魔!”伴着金天的呼唤,金光闪闪的恶魔现在他的身前,双翅一展把所有的泥土都挡了下来,再看金天的身上,也现出了金光闪闪的盔甲,跟金森身上的金甲有些类似,区别只是脸部没有遮住而已。

“嘿嘿,无知小辈居然敢到这里行苟且之事,看我木行者如何收拾你们!”

“哈哈,二哥,忘了还有我土行者一份!”

两个奇怪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树木之间与泥土之下,攻击也暂时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流风定睛看去,却见头顶的树上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只绿色的怪兽,它的脑袋伸在半空之中,而脖子却连在树木之上。

在怪兽的旁边,一个绿色的人影傲气十足地立在枝上。

另一边,黑色的泥土纠结成型,一个类似蜥蜴的怪兽上半身趴在地上,下半身同样连在地里。在它身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同样傲气地站着。

望着眼前两个傲气凌人的家伙,流风心惊不已。

在原天,灵将的地位之所以能够一直凌驾于修罗战士之上,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超强的战斗力,除此之外,真正的灵将高手都会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殊能力,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可怕之处。

根据自身与灵兽的特点衍生出独具特色的能力,这便是一个灵将高手的象征。先不说眼前这两人的能力如何,单是他们与自然界融合得如此完美,教人无法察觉之一项,便证明他们绝非一般灵将可比。

最令流风心忧的还不是如何应付眼前的敌人,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流风实在不敢多想,只要一想到穆雪可能已经落入他人的手中,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二哥,要抓活的吗?”地上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向树上之人询问。

“嗯,留活口。”树上那人答道。

听两人的口气,俨然已经把眼前这三个少年人当成了囊中物盘中飧,引得树下的三个年轻人心中暗生忿恨。可当这两人再次发动攻击时,三个年轻灵将才知道,眼前这两人并没有说大话。

树上那人仿佛会隐身术一样,时不时会消失在树丛之间,而在他消失之后,狠辣无比的攻击便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让三人防不胜防。

反观地上那人,更是难以对付,这家伙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融入地面中去,然后几人的脚下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扭曲,碎石污泥沸沸扬扬地飞上天,混杂着难以忍受的腥气,不难想象其中毒性之烈。

当然,最令人头痛的还是两人偶尔亲自发出的攻击,那绝对是致命的攻击,一个躲不过去的话,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幸好,这样的攻击并不多,那两人更多的时候是以间接的媒介为攻击手段。他们似乎真的想抓活口。

可他们到底是小看了这三个年轻的灵将了。就算是没有灵兽的帮助,流风和夜手上的功夫也是不弱的,那晚能够从修罗战将手中逃生便是证明。

自从再次遇到梅林之后,流风修武道路上遇到的各种难处都被详细地解答了,流风也因此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在这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气的运用能力再次提高。

流风的光盾最初只是以能量形成光壁,抵御敌人的进攻,这种方式最大的缺点便是遇到强过自己的敌人,光盾也会变得不堪一击。可现在不同了,通过前一段时间的苦心思索,流风终于能够改造了他的光盾招数,使之从原来的防御变到现在的化解。

流风抵挡的是树上的那个木行者,对付他那枝叶满天飞的招数也只有流风的光盾能够轻松胜任。此刻流风的光盾正以一个巨大弧面的形状挡在自己的身前,并护住金天和夜的身后。

维持如此巨大的光盾看起来似乎相当困难,可实际上却非如此。其实流风只是把能量按照这个弧面简单地分布了一下,所用能量并不多,只有当攻击到来时,他才发出足够的能量循着盾上的某种能量游动方式,去补足被攻击处的不足,并以卸力的形式弹开攻击。

树上蓝莹莹的叶片飘洒飞落下来时,细看光盾便可发现,在那淡蓝的光盾上,有无数相对较亮的光点对应着飞割而来的叶片。而面对木行者的直接强力进攻时,流风的光盾便缩成一个光亮异常的光幕,随着能量相撞的轰然巨响,大部分的力道都被弹到外围,形成深浅不一的泥坑。

另一边,面对土行者的攻击,金天理所当然地成了主力。自从他成了灵将以后,便一直受到家中的特别关照,作为家族中唯一一个灵将,没日没夜的特训成为了他生活的唯一课题。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灵将身分有着怀疑,为什么自己的灵兽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为什么灵兽没能为他的能力进步提供任何帮助?这些问题一直困扰了他很久,直到今天,他见到自己的先祖金森时,一切的疑问才全部解开。

其实流风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金家之前,金天曾经按照金森的要求单独去见了他一次,并从金森手中继承了那神秘的芦笛。在接过芦笛的那一剎那,他终于窥到了金森真正的力量。他知道,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将来,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进行的那种古怪的特训都是为了这种力量。

翼魔在半空中鼓动着巨大的双翅,每一振翅都把混着腥臭气息的泥土扫得远远的,浑身金甲的恶魔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抗打击能力,甚至能够硬挡土行者本人直接打出的攻击。金天本人也毫不逊色,同样的金甲覆盖了绝大部分的身躯,强大的防御力使得他能够放心的对偶尔现出走向的敌人做出最凶狠的反击。

相形之下,夜的功夫偏向于灵动的攻击。靠着迅捷的身法躲避敌人的攻击,并抓住稍瞬即逝的时机给敌人最凌厉的攻击,这便是夜的特点。长短银剑化成两点银亮的光芒,清脆的铃音与刁钻的攻击相和,时不时会让偶尔现出真身的土行者手忙脚乱。

又缠斗了一会儿,两个隐身暗处的灵将终于发觉自己尴尬的处境,他们明白,若不再用全力对付眼前这三个小家伙,自己说不定真的要栽在他们手里。

想到这里,两人互相打了暗号,同时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突然之间,小院中的树木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枝摇叶摆,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沙沙声,所有积在叶间的雨水禁不起摇晃瞬间洒落下来,形成一阵急促的密雨,紧接着身影暗绿的木行者手提木剑由树间走出来,强大的气息瞬间爆发,直压流风。

下一刻,周围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高高矮矮的枝干都幻化成丑恶的手臂,密密麻麻的抓了过来。更诡异的是,在那些扭曲不堪的树木之间,竟隐隐现出一只巨大的怪兽头颅,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流风,仿佛下一刻便会扑咬过来。

与木行者相呼应,手提巨枪的土行者也吞吐着强大气息,直直地从地上冒了出来,在他身下,原本平坦的土地渐渐化成一圈圈的波纹,像流沙一样旋转着向四外扩去,只一眨眼工夫流风三人脚下的土地便都产生了变化,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同时巨蜥蜴一样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从地底窜了出来。

三人脚下受阻行动不便,正惊乱间,木行者的攻击到了,密集诡异的绿色手臂四面八方地抓来,中间还夹杂了木行者与土行者本人的强力一击。

就在这危急时刻,三人突然各出一臂互相一拉一带,竟然瞬间换了一个位置。原本险些被地上窜上来的怪兽咬伤的夜,突然换到了土行者的面前,她的短剑往前一格,只听得“铮”的一声,虽然勉强架住了土行者的巨枪,自己的虎口却也被震裂了,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

不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一直蓄势而发的长剑趁机向前一推,迅捷无比的削向对手握枪的双手。土行者巨枪一转,虽然把这一剑格了过去,可合击之势却也因此而破。

流风换到了夜原来的位置,正迎上窜出地面的怪兽。

流风可不吃这一套,长刀向后飞斩帮助金天抵挡凌厉的攻势的同时,晶莹蓝色光芒聚在另一只手上,眼见怪兽的巨嘴咬到时才一拳击出,短暂的流芒过后,怪兽惨叫着潜回地底,地面上诡异的波纹也消失不见。

幸亏这怪兽的反应够快,竟能及时扭头以背部承受这一击,不然它难免被这一拳轰死的下场。

一直以来承受着最大压力的是流风,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对换了位置,换成了由金天抵挡来自木行者方面的凌厉攻击。千百只绿色的狰狞怪爪带着腥臭的气味四面八方地攻来,面对如此攻势,翼魔突然展动金翅把金天围在了中间。

无数沉闷的声音过后,身覆金甲的翼魔竟然被刺得千疮百孔,有的地方甚至被硬生生地撕了下来,流下乌黑的血液。直到这时,木行者的攻击才真正地到来,绿幽幽的木剑凝着淡绿色的光芒,毫无花巧地刺穿了翼魔的身躯,直抵中心的金天。

就在这时,一只金光闪闪的拳头出其不意地从里面穿透翼魔的身躯,击了出来……

轰然巨响过后,翼魔消失不见了,金天嘴角流血地站在原地,在他大腿处,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在他对面木行者面色铁青地立着,手中提了把断了一截的木剑。

“啪啪啪!”

不远处的房前突然响起了鼓掌声。

“哈哈哈,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小鸟们长大了,可以独自飞翔了!”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气势非凡的中年人站在房前拍着手,在他身后偏右一步的位置上,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流风和夜并不认识这两人,可金天却惊讶地喊出声来:“穆伯伯,瓦林叔叔?”

第十章命运地图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城主穆铁岩单独把流风叫到了一个房间里,却又不跟他说话,只是大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他,眼中偶尔露出思索的神态。

打量别人的时候,同时也会做为被观察的对象,这便是第一印象的开始。从衣着到气质,再到互相对视时眼中的神色,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构成第一印象的基本要素。

流风的第一感觉是,眼前这人是个真正的枭雄。

枭雄有很多种解释,然而在流风的意识里,枭雄的涵义只有一个:即能够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物。他跟华雷给人的感觉不同,华雷是那种举重若轻,有担当并能让人放心的人,而穆铁岩则是阴沉内敛,能够看穿一切掌握全局的人。

在此之前,流风曾经做过猜测,穆铁岩或许只是一个徒具虚名的城主而已,不然他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华雷的死而失去自己的权力,甚至失去对整个局势的控制,现在流风不那样认为了,虽然这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可流风就是有一种感觉,仿佛所有的事都在这人的掌握之中,包括自己已经做过的和将要做的事。

流风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他的念力;他的感觉更准确,他的第六感比一般的人发达。老树妖说过,第六感的力量是远远超出自己所能理解的能量层次的。如果有谁能够完完整整地掌握第六感,让它像眼睛像耳朵那样真实,那么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半被他握在手中了。

过了好久,穆铁岩终于开口了,他的第一句话就吓了流风一跳。

“你认识华雷吧?”声音不高,却足以震动流风的心弦。

华雷……这是一个禁忌的名字。到现在为止,流风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现在发生的诸多事件都是与华雷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自从城主穆铁岩闭关于议事堂之后,华雷便离开了原天城,至于他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但他再次出现的地方却是世人皆知,那便是数年前那个早被废弃了的纳西镇。举世闻名的刺杀,引发了战争的导火线。

有时流风会有这样的猜测——华雷曾经交给自己保管的那本书上藏着重大的秘密,或者那本书的后面藏着重大的秘密。

可是他是怎样知道自己认识华雷的呢?若是每个人都能猜到自己认识华雷,那自己岂不是早就被追杀到无立足之地了吗?

带着疑惑目光,望着穆铁岩流风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错,八年前我见过华雷,半年多以前我又见到了他,他还让我带一封信给你。”流风右手虚空一挥,一封信出现在他的手中。这封信他藏得相当隐秘,即使是纳兰飞月那样的人物也不曾发现。当然,若是连一封信都无法妥善保管,也不必顶着灵将的虚名了。

穆铁岩的眼中,诧异与惊喜一闪而过:“你是说……半年前见过他?那么他还活着喽?”他并不急于接信,径直追问华雷的事。

从迷茫森林出来之后,流风一直替华雷守着秘密,除了穆雪与金天外,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他知道,这秘密一旦泄漏出去,不单华雷,连自己都会有杀身之祸。可是华雷既然吩咐自己带信给穆铁岩,那自然是不用瞒着他,所以流风把八年前遇到华雷时的情景,以及在迷茫森林中重会华雷的事都讲述了一遍。

穆铁岩深深地叹了一声:“唉!原来如此,也真的难为他了。既然他托你带信给我,自然说明他对你是极为信任的,枉我用了好长时间暗中观察你,最初我还怀疑你是某些人故意派来接近我的呢。”

听了这话流风才突然想起,自己或许真的算是间谍的身分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天泪的事了吧?”

就在流风沉思之际,穆铁岩的第二个问题又到了。这一次流风又吃了一惊,这人很怪,思维的跳跃相当的大,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自己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知道有关天泪的事呢?因为金森?可金森才刚刚苏醒而已,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华雷?可是自己并没从华雷那里听说过天泪。难道……他知道自己见过缪斯神使?

流风抬头看向穆铁岩,他的目光依然犀利,仿佛能够洞察一切。

“知道。”流风做出最简短的回答。

两人互相对视着,流风清楚地看见,穆铁岩眼中的一抹寒光一闪而过。

过得片刻,穆铁岩突然把目光转到一边:“你能够保护我的女儿吗?”

又是一个相当有深意的问题,三个问题之间联系并不是很大,这让流风无法揣测穆铁岩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能。”流风回答得很快很干脆。保护穆雪,这是他该做的,也是他最想做的。

“好,那么就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吧,只要你能够保护小雪,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穆铁岩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只是用背对着流风。

流风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的后背,心中狐疑不已。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华雷所选之人,也是小雪的选择,所以,你也是我所选择的人,你手里的那封信就给你了。”

流风呆了一呆,把手上的信拿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只写着“城主亲启”的字样。这信虽然收了半年多,流风却未曾真正拆开来看过,这是华雷送给别人的秘密,他不想做一个窥秘者。

“打开它吧。”穆铁岩虽然背着身子,却似乎能够看见流风的动作。

流风依言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打开……

白纸一张。

“嘿嘿,白纸是吗?”

“你早就知道?”

“当然,我跟华雷相交多年,岂有不知之理?那纸没什么用,烧了它吧。”

流风不明所以,却也不出言询问,手指相互一搓,一道蓝莹莹的火苗自指尖燃了起来,略微泛黄的纸张瞬间燃烧。

就在这时,流风发现,那火焰燃过之处并未如预料中那样化成灰烬,反而化成一张更加柔软的灰色质地的东西。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图案,仿佛是一张地图。

说实话,这招真是太绝了。就算这信真的被外人得去,他们充其量不过是怀疑这信是不是经过特殊处理,进而千方百计地从信上找答案,可谁又能想到去烧毁它呢?

华雷给穆铁岩的信,如此重要的东西,谁会笨到去烧掉它呢?

火焰渐灭,一幅跟原本的纸张同样大小的图画落在了流风的手中。这东西薄得太过离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绝对可以把它折成芝麻料大小的一团。即使以流风在见多识广的梅林身边待了好几年,他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细细察看之后,流风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一张地图。

按照上面标示的字迹来看,这该是某一个迷宫的地图。可是什么地方会有这种格局的迷宫式建筑呢?还没等流风开口询问,穆铁岩已经开始解释了。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带着华雷还有瓦林去过地图所画的那个地方,那时小雪还很小……”穆铁岩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仿佛遥远的记忆又回到了眼前。“年轻人,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流风一呆,神?这世上会有神吗?这世上若有神灵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平之事。神是什么?看着人间苦难哈哈大笑的生灵?不,那是魔鬼。

“我不信!”流风很干脆地回答。

穆铁岩听后只是耸肩一笑,不置可否,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神秘的宫殿,传说中,那是掌管命运的神灵居住的地方。在那时,虔诚的信徒们每年都会到那宫殿的门口跪拜祈福,他们希望神能够赐给自己一个更好的人生,可是神从来没有答复过他们。

“最终,几个大胆的信徒捺不住性子闯了进去,他们想面对面地向神倾诉。可是他们没有看到神,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原来神早已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写在了那里……

“……十八年前,我们去了那里,在那里我偶然间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某个片段,看到了小雪,也看到了你……

起初我也不相信神、不相信命运,可是自从我回来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向着注定的方向发展,沉睡着的苏醒了,死去了的复活了,该来的来该走的走,一切都无法改变……

“我不甘心如此,所以十年前我下定决心,要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命运。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我把这任务交给了华雷,我告诉他,找到我们的命运,并把它带回来。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是两年……

“我想华雷做到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只是他并不想告诉我,所以才交给我一张白纸。白纸中夹了地图,那是要我亲自去看的意思啊……在这个世界上,这应该是仅有的一份地图了。唉!我老了,用不到它了,你把它收好,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会用得到它。命运,让你们年轻人去追寻吧!”

流风看着手中这幅地图,满头雾水。神,命运,地图……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怀疑,可在将来的某一天,当你亲自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那时你也一定会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

不知何时,穆铁岩已经转过身来,他那犀利的目光又一次罩定了流风。看意思,他似乎又要开始问问题了。流风一阵头大,自己还有一大堆不明白的东西呢,为什么不给自己提问的机会?更头痛的是,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让自己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华雷,天泪,神……下一问题是什么?

穆铁岩的眼中突然泛起一丝笑意。

咦?那是什么神情?流风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问题,因为就在穆铁岩要张嘴说话的那一瞬间,屋外突然响起了尖锐的笛声。这笛声清脆急促,流风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可具体的时间地点硬是记不起来。

他当然是听过的,早在他离开神使回到原天城外,并且独力向四暗天挑衅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笛声,他记不起来是因为他那时已经神智不清了。

穆铁岩眉头皱了皱,向门外喊了一声:“瓦林!”

片刻之后,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影卷着一股潮湿气息走了进来,在门还没关上的那一瞬间,流风清楚地听见门外淅沥的雨声,还有清脆的拔刀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不明身分的人物向这里靠近。”

“多少人?”

“很多。”

穆铁岩的眉头又皱了一下。这个很多若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是很平常的事,可若在这个老朋友口中说来则太不平常。身分不明,实力不明,数目不明,这就是瓦林口中的“很多”的意义。

穆铁岩微一沉吟:“嗯,我们也该走了。”转头看了流风一眼道:“你也跟我们走吧。”

走?走哪去?流风心中有疑问,却很少问出口。

三人一前两后向前厅走去,一路上尽是刀剑出鞘的卫士,所有的灯也全点亮了,照得小院有如白昼一般,大有剑拔弩张大敌当前的气氛。可是流风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形式而已。据说在城主身边有一支可怕的王牌卫队,这卫队的成员全是由各个系统中抽调出来的最忠诚的精英高手,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虽说眼前这些卫士一个个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可实际上也只能算得上训练有素而已。

流风可不会这么快就把刚刚对过阵的两个神秘灵将忘到脑后去。那两个家伙,在未出全力时就能把自己三人逼得缩手缩脚,若是再打下去,结果实在不乐观。

很显然,那两个人才是亲卫队的成员,那支神秘的卫队就是由这样的人物组成的。

在流风的感觉中,在这小院的各个角落里,还隐藏着不在少数的高手,这中间,有的是流风能够察觉到的,还有的是流风无法发现的,他只能从那杀伐之气中大概地判断出哪些方位应该是有人。

有着这样一支卫队,这个城主真可算得上是高枕无忧了,那些意图靠近的家伙多半是有去无回了吧。

想到这里,流风一派轻松。真不知这城主怎么想的,在这种保护下居然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居然十年没有回家,难道真的有什么人物能够在这样强的保护下危及到他的安全吗?

第十一章冲出重围

三人穿堂过室来到前院的正厅之中,在那里,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穆雪大概是刚刚从夜和金天口中得知流风一夜未归的原因,远远地看到流风的身形后,美目便不住在他肩上乱转,一副担心他伤势的模样,其中暗含的款款柔情更让流风心生无限暖意。这女孩显然为他担心了一夜,直到现在脸上还露着些许的憔悴,看得流风怜惜不已。

显然,以穆雪的身分来说,她对时局的把握应该更具体一些,可能早在流风浑然未觉之时,她便已经有了某种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流风居然一夜未归,这的确让她无法不担心。

拿丹是必然在场的人物,在穆家,他就像一个忠诚的老管家一样,连穆铁岩都对他礼敬有加。能够让身为十大灵将高手之一的烈头痛不已的人物,应该是穆铁岩的一大助力吧。

华特和山也在场。自从测试归来后,他们便与穆雪等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尤其是近一段时间,他们更跟拿丹结下了半个师徒的关系,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也相当正常,虽然还年轻,却不可否认他们的灵将身分。灵将就是实力的代表。

夜坐在穆雪的身边,两人手拉着手神态甚是亲密,偶尔她的目光也会望向流风,可是在跟流风目光接触到的一剎那,她又会马上看向别处。这女孩的的目光中总透着几分复杂难懂的神色,让流风不明所以。

想来也怪难为她的了,穆雪虽是她的好朋友,可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哥哥,平时闹别扭吵架都算不上什么,可一旦真的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就不那么轻松了。

纱坐在金天的旁边,手中托着颈前的月牙形挂坠呆呆出神。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这样,很文静的样子,很难把眼前的她,与当初那个充满活力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流风很自然地坐在了梅林身边,这是一种习惯,可是他马上就后悔了。这老家伙,以他的精明显然看出了在场众人面上凝重的表情,于是他也绷着脸做出沉重的姿态。

嗯,主人有忧,客人怎好表现得太过轻松呢?不过,你也不能只是脸上装深沉,手却如飞地在各色的糕点中穿梭吧?贪吃的老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坏毛病?

梅林倒是相当机灵,在察觉了流风那种不太友好的眼神后,马上把刚刚咬掉半边的小甜糕递到了流风嘴边:

“嗯,这东西味道不错,尝尝?”

流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差点按捺不住想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老头,吃你自己的,别告诉别人我认识你。

梅林显然读懂了流风眼中信息,他嘿嘿一笑,又把甜糕塞回自己嘴里。他还真绝,面上依旧是沉重的表情,嘴里却发出“叭唧叭唧”的咀嚼声,一绺颇有风度的黑须随着他鼓动着的两腮不停地动着。

厅中一片沉静,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便是老梅林吞咽东西的声音,然后穆铁岩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不甚洪亮,里面似乎始终压抑着什么东西。他说了很多,华雷的死,原天风都之间的战争,大将军扎姆卡,最后说到天罚部队。

流风没有细心去听,因为穆铁岩说的那些他都知道,他不知道的穆铁岩半点也没说。当然,这些东西对于其他的某些人来说仍然是很具震撼性的。一个手掌全国兵权的大将军突然起了反意,这本身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就连流风这样沉稳的人在刚刚知道这事时也会非常的震惊。

“……天罚部队被调走了,所以,目前我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们了,我知道这会为你们带来危险,可是真正的勇士是不会被眼前的困境吓倒的,在你们的支持下,我们原天一定能够再次迎来一个稳定和平的年代!”

煽情的话语,配着阴郁的声音,引得厅前的卫士们热血沸腾,发出一阵阵高亢的呼声。厅中众人虽然没有仰首高呼却也同时起立,宣誓效忠。

城主环视众人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在那一瞬间,流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仿佛感觉到了流风的目光,城主远远地望过来,目光冰冷犀利,在他身后,瓦林的目光也同时投来。流风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寒意——面前这人比任何人都危险,流风有这感觉。

这个城主比想象中要厉害精明得多,他对原天城内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可能早在这事还没发生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懦弱无能的城主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掌控一切的枭雄。

流风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阴谋诡计这个词到底该用在谁的身上?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穆铁岩布的局,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呃嗯,味道不错!”梅林的咀嚼还在继续。

穆铁岩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眼中闪过几分疑惑的神色。就在这时,厅外刀剑相撞的声音突然响亮了起来,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到外面的搏斗上去。

“所有人准备离开这里。”低沉的命令,却令站在厅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夜雨漫漫,又是一场杀戮。

果如瓦林所讲,来意不明者真的很多,放眼看去,四周尽是黑幢幢的人影,其中不乏一些奇形怪状的身影。

厮杀默默地进行着,无论是身着黑衣的袭击者,还是制服鲜明的卫队,大家都不发出半点声音。只偶尔有一声凄厉的惨叫破空而去,然后便被那无边的黑暗悄悄吞没。

穆家小院到城中心的胜利广场只有很小的一段距离,接下来就是从广场边缘到广场中心的一段路,大部分的战斗发生在这里。平常的时候,这胜利广场是原天城最繁华的地方,而如今却是最寂静的地区。

天罚出动了,原因不明,虽然是选择在傍晚出发,可依然会被不少人看到吧。有心人完全可以从这上面猜测出某些东西。现在的原天城里,绝大部分的人都预感到有事要发生,在这种情况没人选择在夜晚出行。

相较而言,城主这方面的确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刀剑嘶哑地摩擦着骨头,血肉混着泥水四溅,黑暗中,没人可以保证自己绝对是安全的。可城主的卫队中竟然没有一人向后退一步,更多的时候,他们即使硬挺挺地挨刀子,也不会闪身把中间的众人暴露在敌人面前。这是一种令人敬佩而又生畏的气魄。

另一方面,流风亲眼见到了一直隐身于暗处的正牌亲卫队的真正实力。在周围建筑的掩护下,很少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唯一判断他们存在的方式,便是那些莫名其妙地死去的黑衣偷袭者发出的惨呼。有时候扑来的黑衣人会突然被拦腰斩成两段,暗红的血水喷洒在地面,顺着低洼的地方缓缓流淌。

城主带着自己的女儿,身后跟着瓦林和流风众人,一直走在卫队的中心。没有一次攻击能够深入在他们身边。

他们就像一群与之完全无关的旁观者,目睹着整个厮杀过程。

穆雪小手冰冷,紧紧地偎着流风,她在竭力使自己镇静,可是效果不大。在外围的那些人中,有的是在她家守护多年的卫士,原本生龙活虎的人转瞬间便在这短短的路程上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夜对此倒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也不奇怪,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这种神态。

这其中,另几个年轻灵将们几乎按捺不住要出手的冲动,可是城主却严禁他们动手。面对这种情况,几个年轻人只希望会有黑衣人能够闯到这中心地带来,那么他们便有出手的机会了,可事实上,没有一个黑衣人有这种能力,这状况一直持续到众人进入广场为止。

胜利广场早在四百多年前的建城之初是做为阅兵校场存在的,是一个相当开阔的空间,在这上面没有任何障碍物,也因此,一直非常神秘地隐身四周的亲卫队高手们终于现出了身形。似乎有二十几个,手持长短不一的武器,有的空着手,还有的坐在奇形怪状的灵兽身上。

随着他们的现身,偷袭者的真正实力也暴露了出来。

原来一直游荡在四周的黑衣人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批奇形怪状的人。

修罗战士,继承了妖魔血脉的人类,拥有超强的肉体力量,最适合在大战场上做屠杀工具的兵种。更确切地说,他们是陆战场上的绞肉机,在面对面的攻坚战与防御战中,他们是最具破坏力的兵种。

面对修罗战士,所有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危机到了。

就在这时,“嚓”的一声,广场中心银鲨议事堂顶层上的那盏探照灯突然熄掉了。下一刻,整个高大建筑中的其他灯光也全数熄灭,广场因此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杀!”低沉的声音,城主的命令。

这一次的战斗不再沉默,黑暗中,嘹亮的灵兽嘶鸣声与介乎人类与野兽之间的尖叫声混在一起,掩去了低微的雨声。

在战斗开始的那一瞬间,身处在中心地带的一众人耳边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不要参加战斗,尽全力冲进议事堂的大门!”

没人犹豫,在这种黑暗混乱的情况下,最需要的便是一个指挥者,危急的时刻没人会去考虑指挥者的命令是否正确。

黑暗中,流风一直握着穆雪的手,在她的身边保护她,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与其他人相比,流风有着自己的优势——他有“眼睛”。虽然现在的他在运用念力的时候会多多少少影响到自己的身形,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有一双看见敌人的眼睛是更重要的事。

光芒四散飞射,能量团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流风带着穆雪在混乱的战团中穿梭着。

“轰”的一声,流风击退一个偷偷接近身边的修罗战士。幸好他能够及时发现这家伙,不然绝对会被他偷袭成功的。流风不能肯定那个修罗战士是如何在黑夜中辨别目标的,或许拥有妖魔血脉的他们也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吧。

穆雪飞剑斩在附近的一个敌人身上,却没有给敌人带来实质上的伤害,只是把对方打退了而已,而对方却也因此掌握了穆雪的方位。

又是一番缠斗。

数次交战之后,流风和穆雪双双到达了议事堂的大门前。

他们不知道其他的同伴是否已经进去了,或是还在外围混战?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都有几分疑惑——为什么议事堂里没人出来接应?这里不是一直做为城主的基地而存在着的吗?穆雪的父亲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交战方式?避其锋芒岂不是更好?相信敌人绝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攻击的。这里毕竟是原天城,是原天的大本营,即使天罚走了也还有着其他部队驻守着。

雨夜茫茫,四周时不时传出惨呼声与能量撞击声。流风和穆雪缓缓退到门边上,脱离了战斗区域。

“希望他们没事。”穆雪在流风耳边轻声说,微微的香气飘入流风的鼻中,中间夹杂着血的味道。

“他们的能力都很强,不会有事的。”流风搂着穆雪,安慰她同时也安慰着自己,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剎那间,流风的手变得冰凉。

“梅林……他不会武功!”

第十二章假戏真做

直到流风带着穆雪穿过混乱的战团来到大门旁时,他才记起了自己的同伴之中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梅林。一时间,他心焦不已。

可是马上,流风又想起梅林的坏处来。一个只会骗吃骗喝的家伙,自从自己遇到他之后就麻烦不断,这样的人早点摆脱岂不更好?况且这么乱的场面,很难保证他能够支持这么长时间,或许早就挂掉了吧……

“唉……”流风轻叹一声。转头面向穆雪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而动:“我得去把他接过来。”

人,总想骗自己,可内心深处终究能够分得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虽然一直想着梅林的坏处,可流风心里明白,其实跟梅林一起度过的那几年时光自己一直很快乐,最起码他感觉自己是个自由人。梅林的行踪飘忽不定,足迹踏遍了原天,这正合了流风的心意。流风从小就是那种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人生,需要经历。

“我跟你一起去。”穆雪紧紧拉着流风的手,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决定。

流风轻抚穆雪美丽的脸庞,柔声道:“不,你进去等我,不然我会分心的。听话!”

穆雪缓缓低下头,紧拉着流风的手也慢慢地分了开来。她知道,流风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默不作声地把事情扛在肩上,即使冒尽千般危险,也不愿让自己受到半分损伤。这是一种宠爱,很窝心的感觉。可是有时候穆雪真的很想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共同承担一切,不过她并不会勉强流风,她知道自己怎么做才会让流风安心。

“嗯……我等你回来。”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流风轻轻地拍了拍穆雪的脸之后便要转身离去。

“阿风……”穆雪突然扑进流风怀里,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吻。

暗香轻渡,温柔和眷恋紧紧纠缠,化成浓得化不开的的甜蜜。密雨交织,厮杀声依然不断。就在这混乱无比的战场上,一对人儿互相依偎着,汲取着对方的爱恋。流风紧紧地搂着怀中柔软的身子,沉醉在那片迷人的芬芳之中。

那一刻,他又忆起了很久以前那个飘邈难寻的梦——

美丽的白衣女孩与自己相互依偎,充满生机的绿色远远地向着天际延伸,柔弱的白花在身边绽放,在他们头顶,蓝天高远明亮,偶尔有白云飘过,更显清静悠远。宁静的世界,温馨的家园……

良久,唇分,穆雪轻轻地偎在流风怀里:“阿风,我最近总是会作些可怕的梦,你一定要小心……”

流风扶起她的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以作回答。

转过身子,流风大步向回走去,背离了宜人的芳香,淡淡的血的气息马上夹在雨水中劈头盖脸地打来。不必回头,他看到身后的白衣女孩怔怔地望着自己,如雪的白衣在冷风中飞舞飘扬,长发飘散的同时,点点晶莹的泪花夹在其中。

不知为什么,流风突然有种难割难舍的感觉。相识相知已有数年了,这中间分别的次数并不少,可是却从没有哪一次有过那深沉的眷恋。

傻丫头,为什么哭呢?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流风小心翼翼地按着刀柄在黑暗中穿梭。本来一直背在背上的妖月此刻已握在了手中。敌人都是一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徒手攻击常常会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在这种时刻,妖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靠着它的锋利和自己超常敏锐的知觉,流风往往可以一刀命中要害,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对自己有危险的敌人。

说也奇怪,在此之前流风竟然从没发现过,这刀居然可以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妖月的整个刀身都是淡蓝色的,且呈半透明状,只有刀身内部才有一缕细微的血红,偶尔还可以见到那抹红色光华缓缓流转。

流风并不清楚那红色的光华到底代表什么,可是他无法忘记,在挑战四暗天的那天,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这红光的异动。事后,他曾经试验了很多次,也曾就此事问过见多识广的梅林,可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当然,现在并不是考虑这红色光华的古怪的时候,倒是那点微弱的红光经常会将流风的位置暴露无遗,于是他不得不重复着抽刀、还鞘的动作。

黑暗中,四周的混战仍在继续,可是流风感觉得出,它似乎快接近尾声了。己方的高手在缓缓的后退,拥有强大气息的亲卫队员都在似无意若有意地向议事堂撤退,与此同时,偷袭者步步紧逼地跟进着。失去了高手的支撑,局面瞬时失去平衡,普通的卫士开始大量的伤亡。

此消彼长之下,流风的处境开始不利了。敌人的包围圈变小,能够用以回避的空间越来越少,被发现的时候也不再是一对一的挑战了,只一瞬间便会有数个敌人围上来。

流风的身上开始见红了,敌人的血,混着自己的血。

粘滞的感觉渗过衣衫,贴着肌肤,传入身体里。令人作呕的异样感觉,中间夹着些许的兴奋。

幸好在这个时候,流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同伴——岌岌可危的夜拖着梅林,在敌人的围攻下苦苦地坚持着。

流风心中一阵感动。这女孩的身上有一股令人敬佩的豪气,在最危难的时候永远不会甩开身边的人,倔强得可爱。

他不再迟疑,展开身形向两人迎去。等到两人相距不算太远时,夜也察觉到了流风的气息,她精神一振,马上迎着流风的方向杀了过去。

说实话,夜的情况相当危险,拖着一个大累赘不但影响了己身施展,还增加了暴露目标的机会。流风的到来使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流风有一种信任感。

可就在夜跟流风快要会合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流风的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这波动极为短暂,一闪而逝,可是让人心惊的是,流风的气息居然也随着那波动的结束而完全消失……

这异状使得女孩心惊不已,心神一乱之下,右臂被一道锐利的气劲划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流淌,染红了夜的衣衫。可女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更关心的是流风的安危,一个人的气突然消失,除了死亡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四周黑暗一片,夜并没有注意到,在流风的气消失的那一瞬间,梅林的眼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围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夜心神不定的迎战,形势千钧一发。

在她身后,那个只知道吃的大累赘的声音突然响起:

“孩子,你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交给我了。”

人类文明在这块土地上发展了上万年之久,无论存在什么能力都不值得惊奇。据说,早在远古战争时期,人类的能力更为超卓,如果说在那个时期里,人类的文明有如皎皎明月的话,现代人类的文明只能比喻成散落满天的繁星。

大部分神秘的流派失传了,只有一少部分流传了下来并继续苟延残喘着。

在当今世上,拥有各种能力的奇人异士不在少数,但从主流能力方面来讲,大概的只能分为两种:

第一种便是以原天为基地的妖武道。

在原天,武道是正宗,武道修习到一定的程度后想要拥有更大的进步,取得更强的力量便需要进行选择——天生拥有妖魔血脉的人,在具有相当的基础之后可以拥有妖化能力,而没有妖魔血脉的人则只能选择成为灵将。

虽然同是妖武道,修罗战士和灵将走的却是两种泾渭分明的道路,自身拥有妖魔血脉的人无法再接受妖兽之心,而没有妖魔血统的人更是没有可能成为修罗战士。当然,或许金天是个例外,可他的例外中有着种种历史的原因。

第二种是风都方面的科技力量。

以科技手段无止境地提升人类的潜能。这方面的最终力量形式大概上也分为两种:一是机械改造战士。用大量的机械代替原本的肉体,使之成为强横无匹的战士,他们跟原天的修罗战士很相像,强力的身体,顽强的生命力,是可怕的战争工具。

二是生化改造战士。这是一种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战士,拥有人类的形貌,却不该称之为人类的物种。

有人会想,如果对妖武道的高手进行科技改造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种更强力的战士。或许这想法没错,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种信仰问题。对于修习武道的人来说,他们对于肉体的力量有一种狂热的执着,每日里早起晚睡的不停修行,体验身体的奥妙,感触生命的律动,对于武者来说,习武的基础在于肉体,而意义则在于生命。

武道有一种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追求,可以说,真正的武道高手是不屑于利用科技力量来改造自己的,他们倾向于自我完善的过程。这是一种偏执,也是风都与原天对立的根本缘由。

当然,除这妖武道与科技之外,人类还继承了许多传自远古时期的其他神秘能力。这些后继者在当今的年代被统称为术者,从这个意义上讲,专精于幻术能力的梅林就是一个真正的术者。

真正的术者只专业于一种术法,梅林的术是幻术,据说是所有能力中最没用的一种。

记得流风还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梅林,既然幻术这么差,你为什么还要学它?换学别的不好吗?

那一刻,梅林的脸上现出了少有的严肃。真正的术者只专精于一种术,而一种术的强弱只在于它的专业程度。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能力数不胜数,可只要你能够在一种能力上达到极致,那么你便能够站在最高处,与所有其他的强者并驾齐驱。

与梅林相处数年之久的流风,未见过梅林所说的什么能力上的极致,他也不信这个。一个邋遢、无耻、好吃懒做的家伙,有可能达到什么极致吗?大概又是在吹牛。几年前的流风这么想,现在的流风还是这么想。

其实流风的确想看看由梅林施展出的幻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年轻一辈中,第一个亲眼见到梅林施展幻术的是夜。

把周围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修罗战士交给一个只会吃喝与吹牛的家伙?夜当然不会这么做。可是当她正要举剑杀敌的时候,周围的世界突然间就变了……

漆黑的广场突然亮了起来,不是那种清晰的光亮,那是一种模模糊糊的光。光影中,一个白色的影子现出身形,雪白的双翼凌空拍打之间,手中的长剑轻轻挥舞着,划过敌人的喉咙,斩过敌人的手臂,在这朦胧的世界中留下一条久久不逝的红色轨迹。

虚影。夜看得清楚,那白影连带着宝剑全是虚影。宝剑划过敌人的身体便好像流星自夜空中掠过一样,没有给敌人留下半分的伤口,划过咽喉时咽喉毫无异样,斩过手臂时手臂毫发无伤。

可令夜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被斩到的敌人都很配合地发出“啊!”、“嗷!”的号叫声。脖子中剑的紧紧地捂着脖子,身子颤抖几下便“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像死去了一样;胳膊中剑的敌人发出惨痛的叫声,仿佛当真有一条手臂被硬生生地斩了去,借着那蒙蒙的白光看去,中剑的敌人脸上都有着极为逼真的痛苦表情。

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话剧。明明是假的,可全部都认认真真地跟着演下去。

夜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看着一场不真实的闹剧。在她脚下,一条平坦的大路笔直地伸展出去,路的尽头,一座高大的银鲨建筑巍然挺立。

“去吧,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飘邈的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力量。夜下意识地沿着那条路缓缓地走了下去,在她身后,梅林踱步而行。

没人拦阻他们,除了靠近身边的几个被幻影斩中的家伙外,再没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即使是只距他们一公分之远的距离的人也无法发现他们。在他们身后,几个中剑的家伙还在继续他们的表演,倒地不起与呻吟不绝的形成一幕精采绝伦的话剧。

夜疑惑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她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用怀疑,被幻剑斩断头颅的已经死了,而肢体中剑的那些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残废。”

“为什么?斩中他们的明明只是幻影啊!”

“虽然是幻影,可是只要能够让他们相信那是真的,它便是真的。被斩断头颅的相信自己的头已经被割了下来,所以他们相信了自己的死亡。真既是幻,幻亦是真,真的和假的之间没有太清楚的界限。”

夜无言以对。

真的?假的?她突然发现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第十三章纳兰飞月

流风与纳兰飞月并肩站在广场旁的一幢高楼上。

夜雨茫茫,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好半天才传来的一两声惨呼,说明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流风盯着广场上那片黑暗沉默不语。

“怎么?在担心你的同伴?”

“嗯。”

“呵呵,你放心,有那个会使幻术的家伙在,那小女孩不会有事的。”

“嗯?你说的是梅林?你认识他?”

“见过,许多年了。他的幻术很棒。”

正说话间,流风便发现了黑暗中那团朦胧的白光。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即使是用心念也感觉不出那团白光的存在,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纳兰飞月清脆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她显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在躲着什么吗?

“咯咯咯,看到了吧,那种幻术,挺厉害的。”

流风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

幻术可以跟厉害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吗?

“没什么话想跟姐姐说的吗?我们可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呢。”纳兰飞月亲昵地挽着流风的手臂。

“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在笑,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装出来的样子?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吗?”

听着纳兰飞月柔美的笑声,流风很自然地想起了在小湖中心,倚亭而坐的孤单人影与那侧脸上露出来的落寞神情。

“想听真话吗?”

“嗯。”

“我在其他人面前从来不笑。”纳兰飞月轻轻地答道,语气中不无惆怅之意。“从不!”

“哦?为什么?”

“呵呵,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在你面前我觉得很轻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笑是真的假的,可至少在你面前我还可以笑得出来。我在暗中观察你那么久,也算是看着你成长的人了,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很少,小小年纪就像看透了世间的很多事一样,有点沧桑的感觉,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有点酷,可是对于真正重要的人你却能够付出更多。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随遇而安,虽然有点茫然,可并不颓废……”

流风静静地听着。是自己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真的不曾总结过自己,或许连自己都有些不了解自己吧!

“……其实我很想象你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可有时候会有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生命不属于自己,自己没有任何的支配权。于是很自然地对你生出一种亲近感觉,仿佛你正代替我走着我想走的路。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定要坚持走自己的路,千万不要犹豫,不然一定会后悔的。”

流风听着纳兰飞月低沉的倾诉,不知不觉间仿佛跟她又亲近了不少,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却有些不明所以。

“你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不是吗?”

纳兰飞月眼望远处,默不作声。

“不方便直接告诉我吗?”

“人生的路是自己走的,正因为未知才有精采,正因为精采才值得期待,你不觉得吗?”

“这话应该是能够窥透自己命运的人说的,你能吗?”纳兰飞月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很轻、很淡,那笑声仿佛能穿过遥远的空间,到达岁月的彼岸。

“我能看到,一部分。”

流风惊异地回望着她。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纳兰飞月真的给了他这个答案。

“能不能透露一点有关于我的呢?”

对于未知的命运,人们总是充满好奇,流风也不例外。

不知道的想尽千方百计去寻找答案,而知道答案的却想努力地忘掉它,人们生来便如此矛盾。

“我看到你带刀,杀人……”

“带刀杀人?”流风茫然地重复。突地,他笑了起来:“自从我得到这刀之后它就一直在我身边,我也的确用它杀了人,将来可能还会用它杀人,这算不上什么秘密。”

纳兰飞月轻轻摇头:“不一样的,不样的刀,不一样的人。”她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音很飘渺,仿佛是对着遥远的虚无在自言自语。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纳兰飞月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纤手一扬,一个晶莹的小水晶瓶出现在手中。瓶中金色的液体光华流转,时时向外散发出诱人的魔力气息。她拉起流风的手,把小瓶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想,你快用到它了,所以顺便把它还给你。神使把这东西送给你虽然另有目的,可你的将来也的确是需要它的。”

流风握着那一寸不到的小瓶,掌心中传来异样的气息。

其实他并不十分想要这东西,不知为什么,内心之中总有些许的抗拒,这也是当初把它留在纳兰飞月那里的原因。流风实在想不通,纳兰飞月为什么要说自己会需要它?因为能力不足吗?是,这世上的确有许许多多的高手是自己无法抗衡的,可是用了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认为我会需要这东西?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一直以来流风都不能对纳兰飞月产生敌意,他下意识地愿意去相信这女子,这是一种特殊的感觉,直觉告诉他纳兰飞月不会害他。

“有时候人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都一样。人生,就像木板上的纹路,曲折九转,我们只不过是在顺着那纹路往下飘而已。一叶轻舟,顺流而下,没有太多的选择。”

命运……又提命运。记得以前好像有谁跟自己提过命运的。哦,对了,是焚,他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嗯,梅林好像也提过这事。那次自己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没听清他说什么,他的话里似乎也有提到命运什么的。

唉!一些古怪的人。

“啊!对了!”纳兰飞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下头,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串项链,亲自给流风戴上,接着又伸手把她上次留给流风的那个黑水晶胸徽摘了去。

“你把这个项链戴着,这个胸徽没什么大用处,不要了!”说着她一扬手,把那黑水晶胸徽从楼上扔了下去。

“啊?”流风惊讶出声。

不是说只要戴着那东西就可以找到她的吗?还从来没用过呢。居然随手就扔了,最起码也是黑水晶的呀,看起来满漂亮的。

“呵呵,不用惋惜,那东西只会给你带来坏处。好啦,你回去吧,凭你的本事,自己回去应该不成问题,我就不送你了。”

“嗯,好吧。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嗯……又要很长时间了呢!好啦,你快走吧,别待在这里了。”纳兰飞月突然很急的样子。

“那好吧,再见!”流风不再多说,一闪身离开了原地。

他一边快速的移动一边想着,要很长时间吗?我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要很久以后才能见面……

流风并不知道,他刚刚离开楼顶那一剎那,纳兰飞月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黑色的长袍,狰狞的面具,面具的两眼处闪着绿幽幽的光。

“飞月,你想背叛我吗?”

“我,我不想害他。”

“嘿嘿,居然把我的黑水晶扔掉了。可惜,他仍然逃不出我给予他的命运。”

纳兰飞月听到神使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要亲自出手?”

“当然,没了水晶胸徽,他未必会按照我原来的意思行事了,所以有些事只好由我亲自来做了。”

“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你不能放过他吗?”纳兰飞月的话音居然有些颤抖。

神使心中一动,他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赶紧仔细向纳兰飞月看去,却见她眼中有着些许的疑惑,些许的迷茫,还有着一丝的激动。

这是……

纳兰飞月神情复杂却毫不相让地与那绿幽幽的光芒对视着。在神使面前,纳兰飞月很久没露出过这种眼神了。

缪斯突然有种预感,纳兰飞月似乎就要离他而去了。

“飞月,你不想帮我了?”面具后,绿光暴涨,诡异的绿色火苗翻腾不休,纳兰飞月清澈的眼睛中又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纳兰飞月感到心底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挣扎,它想出来,想呼吸,可另一种东西却在极力地压制着它。烦躁感一波波地袭上心头,她用力地摇摇头,想从中逃出来,眼前的绿色光芒却扰乱了她所有的心绪。

“飞月,你会帮助我的,对吗?”缪斯的眼中又现出无比的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却藏着些许的诡异。

纳兰飞月紧咬着嘴唇,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仰起脸急促地呼吸,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浑然未觉。难以抗拒的妖异声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可是心底深处,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告诉她千万不要答应。纳兰飞月的头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一个灵魂分成了两半,自己跟自己抗争。

“帮助我吗?”缪斯的黑袍无风自动,眼中的绿芒凝成实质一样的绿线,千丝万缕地向纳兰飞月眼中钻去。

纳兰飞月的脑中一片混沌。他在问我什么?帮他?不帮他?不,不能继续下去了……

“不……”纳兰飞月颤着被自己咬出鲜血的嘴唇,很想把这想法说出来,可“不帮”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每次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头便像受到千斤重击一般,在那一瞬间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部被震碎了,脑际之间所能想到的只是那飘闪不定的绿光……

四百多年来,这情形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为什么?

纳兰飞月绞尽脑汁地思索。

恍惚间,她终于记起了点什么……

四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身着黑衣的男子静静地立在湖边,等待着,他的身上洒满了银白的月光,充满了神圣的气息。多情的月光照耀下,清澈的湖面上荡起脉脉的涟漪,晚风徐徐而过,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芳香。

恍惚间,那男子转过了头,温柔的目光,幽幽的绿色,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余下满眼的绿色……

“飞月,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帮助我,对吗?”

“嗯,永远陪在你身边,帮你……”

曾几何时,那满眼温馨的月光化成眼前诡异的绿芒,俊美面孔变成了狰狞阴森的面具……

纳兰飞月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崩溃碎裂,她甚至听见了自己身体裂成碎片的声音,似乎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飞月,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帮助我,对吗?”

似曾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纳兰飞月目光下意识地对望了过去……

“轰”,脑际一阵轰鸣,震得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心中的一切疑问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

“嗯,永远,陪在你身边,帮你……”

一句如此简单的话,纳兰飞月却说得极为艰难,而在她对面,神使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咒语一般,只要念得完整,心头所有的幻觉便会完全消失,纳兰飞月就是这样。

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剎那,她忘记了所有的迷茫,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现实世界来,头痛消失了,疑惑消失了,莫名其妙的记忆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只记得刚刚离开的流风,以及刚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神使。

“你……刚刚对我说了什么?”纳兰飞月眼露迷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黑袍男子。

“我说,你把我的黑水晶扔掉了,所以我只好亲自去对付那个小子。”神使眼中的绿光比之前黯淡得多,声音也透出无力。

“哦,可以……不要伤到他吗?”

“我只是利用他而已,他做完该做的事之后我自然会放过他。”

纳兰飞月秀眉微蹙,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点什么东西,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凝神盯了神使片刻之后说道:

“……希望你说话算数。”

说完,她竖起白晰的食指,淡淡的光华由指尖散发出来,下一刻,她的整个身形消失在原地。

纳兰飞月刚刚离开,神使便颓然地靠在一边的栏杆上。

超能者的精神力量太可怕了,自己的催眠术能够利用对方自己的精神力量压制自己,可用在她身上却依然如此勉强,实在不敢想象到底还能压制她多久。

四百多年了,她真的会醒过来吗?

这四百年来自己小心翼翼地躲着她,把所有会使她心神震动的东西全部藏起来,把她藏在无人的世界里,为的就是怕她醒来。

神使知道,任何能够触动她内心感情世界的东西都有可能使她苏醒过来,哪怕只是一丁点而已,她是个超能者,可怕的超能者。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内心世界呢?难道是……

飞月仙子,我不会让你醒过来的!

绝不!

雨中,神使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

在不远的另一座建筑顶层上,身着红衣的巴图远远地看着神使,眼中泛出两团火焰般的光芒。

暗夜中,他更像一尊面目狰狞的恶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