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政治交易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126

俞铿先问道:“统领,你已经查出卢昌期谋反的证据了吗?”尉迟鹰淡淡道:“现在还不能说找到他们谋反的证据。但卢昌期和辛无忧勾结突厥鞑子卖国求荣的勾当,本座却亲耳听闻。”

袁伤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尉迟鹰缓缓将那晚自己在辛无忧床下听到的话大略重复了一遍。四人脸上变色,俞铿第一个忍不住骂道:“这老贼,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耿烟飞思索道:“这么说来辛无忧原来还是北齐渤海王高见的余孽。可为什么咱们当年坑杀北齐宗室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辛无忧这个人呢?”

尉迟鹰沉吟道:“这辛无忧的名字本来就不是她的真名。高见此人真可说是深谋远虑,老奸巨滑。他早早看出国灭在即,悄悄将女儿和幼子远送至大漠,以避免灭族之祸,又可做复国之梦。如此高明的手段,连本座都要深表佩服。不过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理会辛无忧,而是截住从洛阳返回的霍金城等人。一来,我们可从他口中得到‘高见手卷’的秘密。二来,可以打乱卢昌期、辛无忧举事叛乱的步骤。三来,咱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调整部署,沉着应变。”

俞铿忍不住道:“这‘高见手卷’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辛无忧等人视作珍宝,连‘沙漠惊雷’屠万山这等人也会起心抢夺?”

尉迟鹰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其实本座到目前为止,也并不很明白。不过有辛无忧和李抱月说谈的片言只语中却可推断出,‘高见手卷’应该是当年北齐渤海王高见知其国事不可为之际,预先伏下的一着厉害棋子。他将王府积蓄的珠宝财物秘密运往某处埋藏,再绘制成地图交给女儿保管,以作日后之用。再有就是安排心腹党羽暗中组成‘一心社’,在我大周进兵之际,假意投靠,等待时机。而记录这些人的名单,也写在手卷上。所以辛无忧才会将之视为珍宝,自以为奇货可居。”

各人点头赞同之际,袁伤沉声道:“手卷要夺,统领也还要赶快给陛下上折子,传谕邻近州府,小心提防。”

尉迟鹰点头道:“不错,这件事也是刻不容缓。但现在本座最担心的就是卢昌期镇守幽州多年,不知邻近州府有多少人是他布下的心腹,更糟的是洛阳还有个北齐余孽组成的什么‘一心社’。若不能在叛军举事之前,除去这心腹大患,洛阳危贻。一旦洛阳失守,叛军与突厥人遥相呼应,那时我大周又将腹背受敌,所以此险绝不可冒。”

俞铿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设个骗局,让卢昌期离开幽州进京,那时再将他拿下如何?所谓蛇无头不行,他手下的将士群龙无首,那就好办了。”

尉迟鹰摇摇头,道:“先不说卢昌期是否会奉旨,以卢昌期的老奸巨滑,怎会轻易相信并离开幽州。再说他身边还有辛无忧和李抱月这几个奸徒,定会想到这一点而全力阻拦。所以这一招只会令卢昌期疑心朝廷,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说不定他会立即反叛。”

耿烟飞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们应该如何应付呢?”尉迟鹰沉吟道:“根据目前的情形,幽州叛乱已无法阻止。要紧的是保住洛阳不会落入其手。所以无论怎样,也要将霍金城生擒回来。这件事就由袁伤和王禁负责。”

袁伤和王禁齐声道:“遵命。”尉迟鹰点点头,道:“烟飞,你和小俞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查出‘沙漠惊雷’屠万山的下落。”俞铿道:“统领是为松林遇袭一事吗?”尉迟鹰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是完全为此。辛无忧让本座秘查屠万山的踪迹,显然她也在怀疑自己身边有内奸。”

王禁忍不住道:“统领想查出屠万山的下落,是否想以此挑拨辛无忧和屠万山的内斗,而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呢?”

尉迟鹰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要找屠万山,并非想坐收渔人之利,只不过想和他做笔交易。”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尉迟鹰此言何意。尉迟鹰笑了笑,解释道:“要想夺得‘高见手卷’,就必须着落在屠万山身上,你们可明白吗?”

俞铿茫然道:“统领不是说‘高见手卷’一直被辛无忧秘密收藏,还有‘神公鬼姥’这两个老家伙看守。为何要取手卷,却要着落在风马牛不相及的屠万山身上呢?”

尉迟鹰鹰目一扫,见耿烟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故意道:“烟飞,看你神情就知你已猜到几分,不如就由你来解释一下吧?”

耿烟飞脸上微微一热,那自然是因为被尉迟鹰一口道破的缘故,恭谨说道:“是。以属下猜想,屠万山狙袭辛无忧,一来当然是为报前仇,二来定是为手卷上记载的财宝。因为屠万山本就是马贼出身,赔本生意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只看他能够在松林设伏,便知他在辛无忧身边布下了眼线。现在咱们如果能够很好的利用屠万山对‘高见手卷’的垂涎,私下透露消息,屠万山必然会全力抢夺,那时咱们再趁火打劫,当可得手。”

其余三人刚露出恍然之色,尉迟鹰已经笑道:“烟飞,你也只说对一半。私下透露消息可以,但咱们却不能趁火打劫,甚至还要全力助屠万山取得‘高见手卷’。”

此言一出,这回连耿烟飞也膛目以对。尉迟鹰笑道:“本座之所以提出要和屠万山做交易,立论就是为此。‘高见手卷’可分两部分,一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这笔财富无论落在谁手里,都可富甲天下。二是‘一心社’的人员名单。这是高见为复国所用,屠万山未必会感兴趣。我们若提出放弃财宝,只要名单,你们说屠万山是否会答应这个条件?”

俞铿吐出一口长气道:“屠万山若无谋反野心,当然会答应。这样一来,他简直是拣了天下最大的便宜,若还不答应,那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了。”其余三人也纷纷点头,只有袁伤深深道:“那如果屠万山也有此心呢?那么我们又该如何?”

尉迟鹰道:“这种可能性当然也是存在的。不过屠万山和辛无忧不同,他虽是称雄一方的武林大豪,在大漠呼风唤雨,手下也有数百部属,实力不容小觑。但勾结外邦,谋反立国的勾当,却不是他能干的。”

俞铿奇道:“那却是为何?”尉迟鹰笑道:“很简单。首先屠万山缺乏叛乱立国的基础。他的手下既无可用之材,而他本人又无相应的影响力,如何能够成事?须知叛乱谋反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还要有一个具有影响力的领袖。这两方面屠万山可以说是都不具备。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他举兵叛乱,又有谁会前往依附呢?”

顿了顿,尉迟鹰喝了一口热茶,续道:“更何况他和辛无忧还是死敌。以辛无忧的精明狠毒,绝不会容忍卧榻之旁还有他人酣睡。所以那时第一要剿灭他的,就是辛无忧。要知辛无忧代表的是北齐的余孽,何况她还有卢昌期这个靠山。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屠万山都没有辛无忧那样的影响力能够让突厥人感到有利可图,从而改弦更张。而一旦无法得到突厥的支持,那他的谋反叛乱只能是个笑话。所以我若是他,就绝不会去做这个梦。由此可以推出,屠万山应该会答应做此交易,那么我们即可凭空得到绝大的助力,在目前这样的微妙形势下是大有补益的。只要能将洛阳的叛党一网打尽,区区财货,又算是什么呢?”

四人点头赞许,尉迟鹰的嘴角边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悠然道:“再说,这笔财货只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屠万山居然还在痴人说梦,真是可笑之极!”

此言一出,袁伤等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无不愕然。尉迟鹰看看四人神情,摇头笑道:“以前密报上说高绍义在突厥整军经武,始终不肯降服我朝。本座始终不明白的就是,他从哪里弄来的粮饷,还有购买军械、战马的大笔金银。就算突厥人鼎力支持,但要供应一只数万大军的每月粮饷,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高绍义以败亡之军,避难于突厥,身边怎会有那许多金银支撑?”

他这么一说,袁伤等人都明白过来。耿烟飞首先道:“统领的意思是说,高见手卷中的宝藏,早已落在了高绍义的手中,所以他才能够迅速编练一只大军,重做复国的美梦。”

尉迟鹰点点头,道:“根据本座的猜想,实情不外乎是一场政治交易。‘高见手卷’中的宝藏原本只有高见的女儿辛无忧知道,但辛无忧自知威望武功都不及高绍义,高绰虽是高见幼子,无奈年纪太小,也不足号召旧部。再者突厥已经选定高绍义支持,当然辛无忧也会选择高绍义作为复国人选。所以她才会想出以财宝换取高绍义承认高绰为世子,这样一来,双方不是皆大欢喜吗?”

俞铿拍案道:“不错。高绍义得到急需的金银可以招兵买马,辛无忧则让弟弟成为世子,日后就可以继承高绍义打下的江山。哈,真是一举两得的妙计,亏她想得出。”

尉迟鹰笑道:“现在大家知道不能小觑这个女人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经过尉迟鹰这么精密冷静的分析,他们已经对这一计划充满了信心。事实上,尉迟鹰说的也不无道理,只要洛阳不曾有失,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绝对值得的。

袁伤沉吟道:“统领这条计策好是好,但屠万山这老家伙在松林一战后,便隐伏不出,却到哪里去找他呢?”他一向沉默寡言,但言出如山,一下就将这个问题的关键摆在面前。尉迟鹰计策再好,若找不到屠万山,计将安出?

王禁摸着脑袋道:“是啊。这里又不是长安,咱们人手不足,消息也不算灵通,怎样才能找到屠万山呢?”俞铿思索道:“只看辛无忧手下众多,却现在也没发现屠万山的藏身之所,便可知屠万山这老家伙奸狡异常了。咱们既要找到屠万山,又不能让辛无忧的人发现,那可实在难了。”

耿烟飞皱眉道:“虽然艰难,但应该有法子的……”尉迟鹰含笑道:“当然有法子了。本座若不是已经想出寻找之法,也不会定下这个交易了。”

四人闻言无不精神一振。他们素知尉迟鹰不但武功惊人,其深沉机智也非常人。否则何以令他们这些自负极高的人物衷心敬服,甘效死命?

端起桌上的茶杯,尉迟鹰却并未立即饮茶,而是缓缓道:“昨日发生在‘翠华楼’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表面上看,是那个出卖辛无忧的内奸心急暴露,故而乘夜私逃,被小马擒获后畏罪自尽。但本座却一直怀疑其中另有隐情。所以本座以为,那个奸细应该还隐藏在辛无忧的身边,只不过隐藏的更深了而已。所以,只要咱们抓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只要能找出那个奸细,必然也能找到屠万山。”

顿了顿,尉迟鹰道:“而目前最令本座疑心的不是别人,正是擒获私逃奸细的小马。他在其中不知是何角色?总之,烟飞你先盯着他就是了。”耿烟飞点点头,忽然神情一振,似乎想起什么,道:“统领,属下有一事要禀报。”尉迟鹰道:“你说。”

耿烟飞道:“如果不是统领提起,属下还不会想起。自统领大人混入总管府之后,属下一直派人监视府中出入的各色人等。前几日无意中发现‘黑衣’小马去‘大宝坊’玩耍,当时属下也是一时好奇,就跟进去看个究竟。”

尉迟鹰心中一动,道:“那你看见什么?”耿烟飞道:“属下看见小马玩了几手,就扯着两个姑娘上了楼。虽说这小子也是个好色之徒,可哪有赌徒去了赌坊却先去嫖妓的?又不是在青楼窑子,嫖妓是主,赌钱只是消遣。”

尉迟鹰凝神思索,也觉其中颇为蹊跷。夏荷曾经说过,小马虽然贪色,却也极为好赌。他巴巴的赶到赌场,玩了一会却去嫖妓,莫非是以此遮掩,另有什么安排?想到这里,他忽然道:“这‘大宝坊’的老板是何人?”耿烟飞道:“属下曾打听过,听说此人姓召……叫什么‘金算盘’召进宝,为人八面玲珑、乖巧圆滑,在幽州城很吃得开。‘大宝坊’能成为幽州数一数二的大赌坊,缺其不可。”

想了想,尉迟鹰道:“烟飞你可还记得是哪一天的事?”耿烟飞点头道:“记得,就是辛无忧和统领在松林遇袭的前一天。”

尉迟鹰冷笑道:“原来如此。辛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屠万山怎会知道‘高见手卷’的秘密,看来必是小马在暗中通传消息。他去大宝坊赌钱嫖妓,看似消遣,其实也是一种联络方式。人人都以为他只是贪赌好色而已,谁能想到他是借此传递消息呢?”

听尉迟鹰这么一说,各人都明白了,出卖辛无忧的奸细根本就是“黑衣”小马。那个所谓盗图私逃、服毒自尽的侍女不过是他安排的一个可怜的替死鬼。王禁叹道:“赌坊也的确是个好地方。在这里交换消息,谁会知道?”俞铿笑道:“这赌坊若是自己的,那岂不更方便?”

尉迟鹰笑道:“这赌坊当然是屠万山自己的,若不是他在幽州有这样一个绝好的掩护,又怎能对付辛无忧呢?看来这回本座想不去‘大宝坊’玩几手也不行了!”众人哈哈大笑,纷纷道:“那我等就恭祝统领吉星高照,大发横财了。”

临近离去,尉迟鹰忽然想起自己在辛无忧的闺房看到的那几个名字,当下将这几个名字一说,问耿烟飞是否听闻。因为耿烟飞一向负责追踪消息刺探军情,见闻极为广博,在禁卫军中对武林人事典故的了解仅次于参军闻人宏。

果然耿烟飞一听便道:“这几个都是北方颇有凶名的盗匪头子,不过还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统领你如何知道?”尉迟鹰将缘由一说,耿烟飞思索道:“看来辛无忧为扩充实力,正在极力拉拢这些盗匪为他卖命。”

尉迟鹰冷冷道:“这些盗匪倒还不足为虑,反是‘一心社’乃高见苦心布下的一着暗棋,其破坏力要大了许多。现在咱们不必去管这些见利忘义的盗匪马贼,大家依计行事就是了。”

袁伤四人躬身领命。尉迟鹰思索了一下,对耿烟飞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烟飞你须立即去办。”

耿烟飞连忙拱手道:“请统领吩咐。”尉迟鹰道:“你去和吴戈将军联系时,请他务必留心幽州所属各军的军资器械和粮草补给情况。尤其是隶属于卢昌期和辛无忧的亲卫营和健锐营,稍有风吹草动,都要立即与本座联络。”

耿烟飞醒悟道:“统领是想以此推断出卢昌期叛乱的时间?”尉迟鹰叹道:“不错。现在看来,卢昌期和辛无忧还并未完全准备就绪,又或者他们还另有所恃,如果能掌握他们叛乱的准确时间,那就可以迎头痛击,歼灭叛匪。”

袁伤点头道:“如果统领无法从总管府探知贼人叛乱时间,那么监视卢昌期的军资补给倒真是一个办法。”

众人又商量了几句行事的细节,此时距约定的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耿烟飞先为尉迟鹰简略易容,粘上两撇假胡须,再带一顶斗笠,总之令人无法一眼认出,然后两人慢慢踱到街口。

不远处,“兴记酒楼”的四字招牌正在灯火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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