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雪美人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004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光景,三名御医气喘吁吁赶来。尉迟鹰亲自出外迎接,寒喧几句后,立即说到正题。三名御医一听,都大为惊异,立即提着药箱匆匆入内检查。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三名御医依次而出,面上神色,诧异之极。为首一名御医姓徐,名深吉,今年已五十二岁,原是关中一带的名医,因其医术高超,见解自然也就不凡。

尉迟鹰上前询问详情,徐深吉道:“副总管,你所料不差,这些人物被一种极古怪、极诡异的毒药迷失了心智。这种药物是何成份,老朽等还须细加推敲,只不过施用这种药物能令人丧失一部分记忆,只对某一种特殊信号有反应。”

尉迟鹰奇道:“既然这些人心智迷失,为何却还记得武功?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徐深吉笑道:“这便是那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了。他的这种毒药,用意在于控制人,自然不会令他们丧失武功,而且施用这种毒药,还能更大地激发他们体内的潜能,令他们武功更上一层楼。”

尉迟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话锋一转,问道:“这些人都是行刺万岁爷的钦犯,本座须查出他们的出身来历和幕后主使,三位大夫可有办法令他们恢复神智吗?”

徐深吉等三名御医互视一眼,沉默片刻,徐深吉道:“老朽等可勉为一试。只不过在解毒之时,难以保障这些钦犯性命。若是万岁怪罪下来,老朽可承担不起。”尉迟鹰想了想道:“无妨,三位大胆去试,有什么事本座自会承担。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一人能开口说话,三位便是立了大功。”

三名御医神色凝重,缓缓点头,默默转身,重回大厅。尉迟鹰吩咐施老六:“你也进去,好生看着,他们有什么需求,你尽量满足。总之,配合好他们就是了。嗯,最主要的一点,那些钦犯说出的片言半语,都要牢牢记住。”施老六连连点头,道:“是,属下明白。”

施老六带了几名侍卫进去。尉迟鹰则离开了签押房,先去知会总管颜同,调整宫内警卫,以防再有“活死人”前来行刺。又回到禁卫军统领府,处理了一些积压军务。但心中却始终挂念那些活死人的情况,颇有些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稍有闲暇,却已近黄昏。尉迟鹰思索了一下,又匆匆赶回宫中。

这一回,施老六满面喜色,道:“副总管,十四个钦犯已经死了十三个。不过最后一个总算开口说了几句话。”尉迟鹰精神一振,忙道:“他说了些什么?”

施老六道:“他一开口提到了三个字……虎骑卫……”尉迟鹰一怔,目中闪过一丝异光,喃喃道:“虎骑卫?”

这三个字他并不陌生,甚至可说熟悉之极。这是一支性质、任务都与尉迟鹰的“禁卫军”相差无几,但行事却大相径庭的组织。

在北齐,“虎骑卫”就等于魔鬼的代名词。它专司向各国派遣细作,行刺暗杀,监视本国大臣,缉拿钦犯,以一切手段残酷镇压对北齐不利、对北齐后主高纬不满的臣民。

至于它的成员,除了一支精锐的护驾亲军外,尚有许多江洋大盗,绿林豪杰。而它的首领,也是曾在绿林黑道上拥有赫赫威名的二个棘手人物“闪电追星”司空忌和“白面僵尸”阴松。

心念电转,尉迟鹰又道:“那人还说了些什么?”施老六道:“他还提到了这次入宫的两名为首之人。一个是少林弃徒‘虎僧’悟月,另一个是以重金礼聘的轻功高手‘白雪美人’冷艳华。”

尉迟鹰点点头,问到这里,事情也大略清楚了。若说“虎骑卫”策划了这次谋杀,倒不以为奇。两国素来关系不睦,边境时有兵戈相见之事。何况现下双方又各结盟友,欲图对方,发生这种事就更不稀奇。

但不知怎地,尉迟鹰忽地想到那两个为首之人。“虎僧”早已被自己送往西方极乐世界,而“雪美人”冷艳华应该就是躲在自己房中的那位。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一事,猛然一怔:不对,为何‘虎僧’他们是在福庆宫中被杀,而冷艳华却是孤身一人在自己屋中出现,这是为何?她的伤又是为蛇羽箭所伤……难道这中间……

细细想了一会,尉迟鹰不由笑了。他回到住所,推门进屋,只见桌上饭菜均已动过。冷艳华面蒙白纱,斜倚在床上,似睡非睡,手中犹自紧紧握住那柄雪白修长的宝剑。

尉迟鹰走近床边,问道:“冷姑娘,休息的还好吗?”冷艳华美目倏睁,射出一丝讶异的光芒,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冷?”心念一转,警觉地道:“是那些人告诉你的?”

尉迟鹰耸耸肩,道:“重刑之下,每个人都会说出许多他本不想说的东西。”冷艳华神情更显诧异,道:“这不可能,他们……他们早已丧失记忆了。”尉迟鹰淡淡道:“世间之物,本是相生相克,如果有一种毒药能令人丧失记忆,一定就会有另一种毒药,能令人恢复记忆。”

冷艳华默然了一会,道:“你还知道什么?”尉迟鹰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出身来历十分神秘,但你的轻功却好的出奇,剑法也不错,也知道你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多管闲事。但这次卷入行刺之事令人十分奇怪。我还知道这次你和‘虎僧’入宫的真正目的。”

讥讽地一笑,冷艳华道:“哦?似乎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我倒真要请教了。”尉迟鹰淡淡一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此次入宫,真正想杀的目标,恐怕不是皇上。而是南陈的白莺公主?”

他话一出口,冷艳华脸色就一变,虽然她面蒙轻纱,但从她那掩饰不住的眼神,却已告诉尉迟鹰,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眨了眨眼,冷艳华忍不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不可能告诉你这些的。”尉迟鹰微微笑道:“为什么不可能?”冷艳华冲口而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担负的任务……”说到这里,猛然醒悟,立即住口。

尉迟鹰淡淡一笑,道:“不错,他们是没告诉我这些。但你们的计划虽然看上去高明,其实若细加推断,便会发现,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

冷艳华美目流波,虽然神情颇为不信,但却不由自主集中了精神。她一向甚是骄傲,原本没将眼前这小小卫士放在眼里。但此刻却忍不住暗暗对尉迟鹰刮目相看。

只听尉迟鹰缓缓道:“你们用的,本是一石二鸟之计。以‘虎僧’悟月为首率一批迷失心智的‘活死人’混入宫中行刺。若能刺死武帝最好,至不济也能引起混乱,吸引侍卫们的注意力。而你,大名鼎鼎的‘雪美人’便能利用这一千载良机,以卓绝轻功潜入翔鸾宫,刺杀白莺公主。”

“虎骑卫的人想刺杀我国天子,不外乎是为让我国内乱,然后趁机图之。但若派一个‘虎僧’率一批活死人来干,那就是开玩笑了。对于皇宫内的守护实力,虎骑卫不可能不知道。明知不能成功,却要反其道而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刺杀白莺公主呢?现下我国已和江南陈国结盟,欲共图北齐,而白莺公主就是联接两国关系的重要人物。她若一死,必能令我们二国目前这种亲密关系陷入混乱,甚至互起嫌隙,然则北齐就可乘机图谋我国。”

“由此三点观之,白莺公主之死,对我国引起的后患更大。所以此番你们入宫行刺,了凡那伙人根本就是前来送死,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所以那些人服用一种特制毒药,令他们心神受制,以免畏死怯战。而你,美名远扬的‘雪美人’冷艳华才是行刺的主角。冷姑娘,我说得对吗?”

冷艳华默默听完,目光变幻不定,似乎正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她忽然抬起头,明澈美丽的凤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尉迟鹰,缓缓道:“你到底是谁?”

尉迟鹰淡淡一笑,道:“一个普通的卫士,如此而已。”冷艳华冷冷一笑,道:“你不是。北周皇宫之中,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侍卫。”尉迟鹰道:“冷姑娘高抬在下了。皇朝大内,诸多藏龙卧虎之士,在下又算得什么?”

冷艳华冷哼一声,道:“这点阁下倒不必过谦。”顿了顿,她又道:“现在你一切都已知道了,为何你还不向你的上司举报,抓我领赏?”尉迟鹰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叹道:“在下也想这么做。只可惜在下不能抓你的,更不能用你去领什么赏。”

冷艳华惊疑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素未谋面,又并无交情。何况现下又在敌对,你没有理由救我。”

尉迟鹰皱眉道:“我有理由,而且这理由我已经说过了,并且自认为十分充分。”冷艳华目光一凝,心忖:你这话只能骗骗小孩子,谁会相信你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又负了伤,偏巧躲在你房里,你就会不顾身家性命来救我,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这人看上去聪明得紧,自然是另有企图。

心念一转,冷艳华微微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么?我劝你还是少做白日梦的好?”尉迟鹰故作不解,笑道:“我做什么白日梦了?”

冷艳华脸上一红,道:“我不管你做什么白日梦。但有句话我却要告诉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未必会领你的情。如果你现在不抓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尉迟鹰微微一怔,摇头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要告诉你,我做事从不后悔。何况今天我救你,也并没想要你领情,或是报恩。再说,女孩子要报恩,往往便是要以身相许,在下年纪虽不小,却也还不想有家室之累。”

大凡世间容貌出众的女孩子,总会有一种不经意的优越感。对男人更有一份强烈的戒心,总认为世间男子都对她不怀好意。冷艳华貌美如仙,这毛病自然就更重,素日里矜持高傲,视天下男子为无物。尉迟鹰也从她的语气神态看出了这一点,大为不快,故而小小地讥讽她一句。

只这一句话,便已令冷艳华又羞又气,粉面通红,娇躯发抖,几乎晕去。她自幼被人呵护惯了,性高气傲。加之人又美若天仙,出道以来,也不知有多少成名少侠、风流俊杰争相巴结,期盼夺得美人青睐。却均被她冷然置之,一口回绝,故而冷艳华才有了“雪美人”这个雅号。

此刻听尉迟鹰之言,竟似自己若要嫁他,他还不会答应,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试问她如何不气?芳心震怒,不觉大声道:“呸……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难道我…我一定要…要……”后面这个“嫁”字却不好意思出口。

尉迟鹰见自己一句话,把冷艳华气得柳眉高挑,娇躯轻颤,心中暗暗好笑。只可惜她面蒙白纱,无法一窥女儿羞态,未免一憾。

当即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大声。倘若被人听见,你固然性命不保,我也要陪着你杀头,大家同赴森罗宝殿,只怕也没什么好玩。”

冷艳华冷笑道:“你若怕了,将我交出去便是,何必还要担此风险?”尉迟鹰忽然愁眉苦脸地叹道:“唉,你以为我是害怕杀头吗?”冷艳华倒被他弄得一怔,奇道:“那你怕什么?”

尉迟鹰心中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你想啊,在我房里抓住你,人家会怎么想?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二人有些不清不楚。杀头倒是小事,在下一生的清白之名可全毁于一旦了。日后背此污名,还会有好人家的女儿会嫁给我吗?”

听了尉迟鹰这一番歪理,冷艳华啼笑皆非。她实在想不出,天下竟会有这样无赖的男人,一点也不脸红,居然还振振有词。对付这样一个聪明的无赖,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扭转头,闭上眼睛,在心里几千几万遍发誓:再也不理睬这个无赖了。

尉迟鹰哈哈大笑,转身出外,心中大感快意。他先去了一趟御膳房,命他们整治一桌酒菜送过来,又细细盘算自己先前想到的计策,自觉万无一失,心情极佳,慢慢又踱回住所。

时近黄昏,西天的晚霞给四周悄悄染上了淡淡的紫色。在这淡淡的幕霭中,大内重重叠叠的宫角飞檐,都蒙上了一层忧郁雾影。一队锦衣侍卫,挎刀佩剑,从另一条道走过。尉迟鹰抬头看了一眼,也没在意,知道这几个是新增派的巡查,也不以为意。

忽听一人奇道:“咦,这里有血迹。”另几名卫士立即围了上去,纷纷道:“真的?喂,你们看,这里也有血迹。”“对了,前天翔鸾宫也发现刺客,孟大哥还受了伤,但听说那刺客也受了伤,却还没逮着,别是躲在这附近吧?”说着话,几名侍卫都亮出了兵刃,目光四下乱扫。一名像是小头目的侍卫道:“咱们大伙儿先仔细搜索一下,熊老四,你去禀报颜总管。”众人轰然答应,散开搜索。

尉迟鹰与这几人相距虽不近,中间又有假山、花木阻隔,侍卫看不见他,但他内功深厚,侍卫们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立即想到:不好,这想必是冷艳华负伤后路经此处所滴鲜血。若真的搜索起来,用不了半个时辰,便会搜到我那儿。虽说老颜未必会怀疑我,但若看见屋中一个陌生女人,终归不妥……

目光一转,尉迟鹰顿时有了计较。悄悄避开侍卫的视线,飞也似奔向不远处的安庆宫。

安庆宫只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并无妃嫔居住,仅有一些太监,宫女每日里扫洒庭院,栽花养草。尉迟鹰时常来此巡视,地形自然极熟,神不知鬼不觉便已潜入宫女的所住院落。

此时,大多数宫女仍在外值班,仅有少许宫女看管院落。尉迟鹰探头一瞥,正看见房中一个身形苗条,容貌娇柔的宫女在房中做女红,四下里也无旁人,当即飞身掠进房中。那宫女一惊,抬头刚想叫喊,尉迟鹰骈指一点,正中她腰际,那宫女不会武功,轻“嗯”了一声,身子已经软倒。

尉迟鹰伸手将她抱起,放在床上。那宫女莫名其妙,又惊又怕,苦于全身酸软,无法呼救。尉迟鹰俯身轻声道:“对不起,小姑娘,暂借衣服一用。”说着便替她宽衣解带。

那宫女心中顿时明白,羞得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偏偏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好紧闭双目,双颊艳红如火,丰满的胸膛不住起伏,一颗心怦怦乱跳。

尉迟鹰除下了小宫女的外衫、罗裙、鞋子,忽拉过一床棉被,盖在她身上,拍了拍她脸蛋,轻声道:“好好睡一会罢,衣服我一会就还你。”待那小宫女吃惊地睁开双眼,尉迟鹰早已踪迹全无。

片刻后,尉迟鹰抱着一堆衣裙、鞋子回到住所,推门进去,便不禁一皱眉。只见冷艳华已结束停当,手拄长剑,正走到内室门口。只是她伤势未愈,每走一步,身形都摇摇摆摆,额头上已全是汗珠,尉迟鹰摇头道:“冷姑娘,你胡闹什么,快回床上去。”

冷艳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住在你的屋里。”说完,仍想挣扎出外。尉迟鹰苦笑一声,忽听到屋外已有脚步声,知道时间紧迫,也无暇解释,立即冲上前,将冷艳华横抱起来。

冷艳华没料到尉迟鹰会突出此着,心中大惊,挥手便是一记耳朵,只是她伤势未愈,这一掌无甚力道,惊呼道:“恶贼,你干什么…”尉迟鹰也不答话,迅速把她放在床上,拉过棉被盖上,急促说道:“冷姑娘,你若想骂人,也请过一会再骂好么?”说着放下帐幔,又将那小宫女的宫装抖乱,斜搭在床头,又将一双红缎宫鞋歪歪斜斜放在床前。

刚刚布置完毕,门上已响起剥啄之声。一个粗浊的声道:“尉迟兄弟在么?”尉迟鹰答应一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正站着大内总管颜同和四五名侍卫。连忙拱手笑道:“是什么好风把颜总管吹到小弟的蜗居来了?”

颜同还礼道:“还不是为了那些该死的刺客。刚才几个兄弟在这附近发现有血迹,恐怕还有漏网刺客隐伏于此,做哥哥的职责所限,也只好过来看看。”尉迟鹰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颜总管快往里请。”

颜同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若论兄弟你,做哥哥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只不过圣上有严旨,做哥哥的也只能来瞧瞧,才交得了差。还望兄弟不要见怪才好。”尉迟鹰连声道:“颜总管这话可太重了。”

几名侍卫嘻嘻哈哈,一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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