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镜湖小筑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60

尉迟鹰出手极快,加之那四名卫士毫无防备之际,躲闪不及,或中胸腹,或中颈项,血光立现。三人闷哼声中,栽倒在地。

只有那为头的卫士武功较高,身手也较同伴更为敏捷,眼见刀光一闪,急忙撤身后闪。饶是他躲得快,这一刀也在他肩头划了一个长约寸许的口子,痛得他“啊”的一声惨叫。

这一下,立时惊动邻近的卫士,立即便有人喊道:“有刺客,有刺客……”随即四下里响起锣声,四面八方都传来嘈杂零乱的脚步声,数十人已蜂拥而来。尉迟鹰一看,也顾不上再去杀那受伤的卫士,足尖一点,“一鹤钻云”掠入黑暗之中。

尉迟鹰直扑小镜湖,忽见前面匆匆跑来十余名卫士,为首之人喝道:“怎么回事?刺客在哪里?”

尉迟鹰一看,为首的卫士一身锦衣,身如铁塔,虬髯丛生,一双铜铃眼,凶光灼灼,手中提着一根碗口粗的熟铜棍。灵机一动,故作惊惶之态,连声道:“有刺客潜入了府中!”

虬髯卫士闻言喝道:“刺客在哪?”尉迟鹰随手一指不远处一排灯火通明的小楼,道:“好像刺客往那边去了!”

虬髯卫士闻言一惊,气急败坏道:“坏了,那是夫人的住处。”情急之下,也不及细辨真假,道:“你去通知各处弟兄,紧守各处,不许乱动,倘若走了刺客,一律严惩不怠。”说完,带着一群卫士直扑了过去。

一看那些卫士转身离去,尉迟鹰立即弹身跃起,如一缕轻烟般扑向小镜湖。

清朗的月光下,便见一条绵延曲折的碎石小径,通向一个月亮门。尉迟鹰心中一喜,看来此门正是镜湖居的入口。他刚想飞身而入,忽听一声冷笑,从门内已转出两个峨冠博带的中年人。

从他们高高凸起的太阳穴和阴冷锐利的目光,便可看出,这两人绝对是可以排入一流高手的人物。

尉迟鹰心中一动:这两人绝非普通卫士,莫非便是阴山六怪中的人物?

他从武帝口中知道宇文护曾以重金聘了许多武林高手为其所用,其中便有这“阴山六怪”。尉迟鹰虽没见过这些人,但对每个人的形貌特征都是早已了然于胸。是以一见这两个中年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见左首中年人冷冷道:“你是谁?来此何干?”他见尉迟鹰身着相府卫士的服饰,一时倒也未起疑心。尉迟鹰何等机灵,立即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奉令,特来镜湖居告知二位,府中已有刺客潜入,请二位多加小心……”

他话还未说话,左首中年人已不耐地道:“知道了,你去回复杜总管,此处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此,他不必担心。”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泛起了森冷的剑气,那中年人才自一怔,本能地吸胸吞腹,但尉迟鹰这一击,势若雷霆,捷若云豹,出手又毫无半分征兆。中年人只觉胸腹一凉,一柄冷冷锋锐的长剑已深深插入他的腹部,殷红的鲜血迅速自剑锋处的血槽流泻而出。

中年人身子一晃,嘶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本来以他的武功,绝非寻常庸手可比。但一来他毫无防备,二来尉迟鹰选择时间极巧,正是他精神稍怠,不屑一顾之时。再加上尉迟鹰为求一击而中,出手便是“狂狮怒剑”的杀手“一飞冲天”,这三项加起来,果然一举奏功。

另一个中年人见势不对,惊呼一声“二哥……”

“呛啷”一声,已从腰间解下一根软鞭,手腕一抖,一鞭就抽了过来。尉迟鹰一脚踢开面前的尸首,霍地晃身一跳,长鞭在他脚下一掠而过。他身形未落,剑光已起,一招“三潭印月”,飞出三朵剑花,分刺那中年人三处大穴。

中年人心中一凛:哪里来的刺客,武功竟如此了得?急忙足跟一旋,团团转转,竟然随着尉迟鹰虚刺的三剑,直转过去。尉迟鹰心中也是暗赞:阴山六怪中的人物,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幸好我已乘隙先杀一人,否则两人联手,我必败无疑。

但若单打独斗,尉迟鹰便毫无惧意,长剑一个盘旋,猛施杀手,但见剑影纵横,剑花乱舞,虚虚实实,令人目眩神迷。

那中年人施展“顺风扫雪”的绝技,长鞭卷起一道鞭影,风声轰轰。仍然被尉迟鹰杀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有心召唤援兵,但却被尉迟鹰如潮般的攻势逼得连气也透不过来,哪还能分心说话。

他心中叫苦不迭,长鞭却舞得风雨不透,力图拖延时间。尉迟鹰自然更明白时间对自己的重要,长剑横挑竖击,凌厉无比,杀得那中年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又斗数招,中年人一招“飞鸟投林”,长鞭抖得笔直,点向尉迟鹰胸膛。尉迟鹰早已料到他会以此招还击,身随剑走,反剑一撩,只听“喀嚓”一声,中年人一条胳膊已给硬生生切了下来。

中年人痛得脸色大变,身形暴弹,便欲逃命,尉迟鹰眼疾手快,紧接一招“弯弓射月”,长剑一挽一送,那中年人一声狂叫,已被青狮剑透胸穿过,立时气绝。

尉迟鹰也不及检视尸体,冲进月亮门。外面火光乱晃,脚步声杂乱,显然已有大批卫士赶来。尉迟鹰也顾不了许多,一路直冲入内。但见石廊两边林木掩映,花木竹石,精雕细刻,构成假山、荷池,景致幽雅。

穿过假山,便是一座石桥,两侧桥栏,皆以汉白玉石构成,狮头龙身,甚显华贵。桥下碧波粼粼,琼琼铮铮,湖水约百丈见方,清澈透底,乘着月色俯看,毛发可见。湖心有三五精舍,透出点点灯火,整个景色,美妙精雅,有如画图。

尉迟鹰心中暗骂:这老贼倒会享福,将书房布置在此等雅处,只可惜宇文护一生追名逐利,永远做不成高人雅士了。心里想着,一只脚刚踏上石桥,便觉脚底一沉。

尉迟座一惊之下,立即一个鹞子翻身。与此同时,从石桥两侧激射而出的十余枝弩箭呼啸着从他身下掠过,险之极点地便要在他身上射出十几个大洞。

“这桥上有机关!”尉迟鹰脑中闪电般掠过这一个念头,随即想到:难怪此处只有阴山六怪扼守,原来里面还布了许多机关。

他又望了一眼湖心的精舍,离自己少说也有三五十丈,自己轻功再好,也绝不可能一掠而过。尉迟鹰剑眉紧皱心中暗暗着急,自己不明桥上的机关,却如何能进入这镜湖居?又如何取回令狐碑的密函?

外面喧哗声越来越近,尉迟鹰急得满头大汗,猛地一怔,忽然想到:这桥上有机关,难道水中也设了机关?

在此地开如此大的一个湖泊,必然会有水源。想到这里,尉迟鹰急忙扒下身上衣衫,赤了上身,背插青狮剑,跳入湖中,向精舍游去。

他刚下湖,便听到身后传来吵嚷声:“那刺客一定是进了镜湖居。”

“哎哟,镜湖居如果没有相爷恩准,任何人不得擅入。”“对呀,听说这里面布有重重机关,我们要不要进去?”

尉迟鹰知道这是搜寻自己的卫士已经找到这里,却又惧怕里面的机关踌躇不前,心中暗喜,奋臂向湖心游去。但不知为何,尉迟鹰忽然感到了某种危险。

尉迟鹰曾在野人岭的原始丛林中生活了九年,不但练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也生出了一种与野兽无异的对危险的本能预感。而现在,他已强烈感觉到,在这美丽的小镜湖中一定藏着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心念未已,忽听水声突起,水花怒溅,一个巨大而丑陋无比的物体浮上了水面。在它丑陋可怖的身体上,八条又长又韧的腕足,灵活地伸缩。它冲出之时的水流激得尉迟鹰直飞出去,胸口憋闷难当。

尉迟鹰神色骤变,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怪兽他虽没见过,但却听义父说起过。

那是章鱼,一种比鲨鱼更可怕更残忍的动物。它的残忍,胜过蟒蛇。它的凶猛,胜过虎豹。它的灵活,却又胜过鲨鱼。尉迟鹰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美丽平静的小镜湖中,竟然饲养着这样一头怪兽!

而此刻,这头世界上最可怕的章鱼已伸出八条长脚,缠向尉迟鹰。这巨大的章鱼的八条长脚,简直就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向尉迟鹰罩了下来。

与这巨大丑陋的章鱼相比,石桥上的毒箭机关仿佛已不足一提。尉迟鹰虽然也害怕,但却决不会坐以待毙。在野人岭的岁月里,他也曾经历过许多危险,每一次都是拼命冲杀才死里逃生。

在绝境中求生,不管这生的希望有多么地微弱渺茫,也绝不放弃。这就是尉迟鹰做人的基本信念。

巨章那丑陋可怕的身体已如小山般近在咫尺,若是旁人,只怕早已吓得晕了。但尉迟鹰却临危不乱,挥剑向巨章猛劈下去。

卜的一声,青狮剑劈中了巨章的一只腕足,一股血雾立即在湖水中弥漫开。

巨章中了这一剑,狂性大发,八条腕足犹如八条巨蟒铁锅般罩向尉迟鹰。尉迟鹰不退反进,直扑过去,手中的青狮剑深深刺入了巨章的体内。一股血箭立时自章鱼巨大的躯体内暴溅而出,在湖中形成了一团血雾。

与此同时,尉迟鹰双足在章鱼身上用力一蹬,射了出去,但青狮剑却已不及拔出。

巨章受了这两处伤,反而更激起了它凶残的本性,挥舞着八条巨大的腕足,活像一个疯狂的魔鬼,张牙舞爪地向尉迟鹰追击。

尉迟鹰游水速度虽然极快,但章鱼重伤之下,竟也快若飞电。大凡凶猛的野生动物,都有一种拼命的习性,越受伤越凶猛,因为它已不顾一切。而眼下这巨章就是这样,疼痛令它疯狂,也令它更加凶暴。

眼看着章鱼那巨大的腕足已经要卷住他的双脚。尉迟鹰简直要怀疑这头巨章究竟有没有受伤了,而他现在也已无法反抗。因为他唯一的兵刃──青狮剑,此刻正深插在巨章的体内。所以,尉迟鹰就只有不顾一切地游进。

突然,尉迟鹰发现后面的章鱼似乎没赶上来。他惊讶地扭转头,只见那头巨章足仍在拼命游进,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竟悬浮在水中,不再动弹。终于,它缓缓沉了下去,血水自它的伤口处涌出,漫入湖中,形成了一团硕大的血雾。

尉迟鹰吐出一只浊气,双脚踩着水,小心翼翼游了过去,直至确信这头不可一世的章鱼已经再也不能张牙舞爪了,尉迟鹰这才抽出了青狮剑,游向镜湖居。

游至精舍近前,尉迟鹰抓住石阶,爬了上去,却也禁不住气喘。刚才那一幕委实太过凶险,他虽侥幸逃过死亡,但气力却将耗尽。

尉迟鹰伏在房檐阴影下喘息了一会,只觉体力稍复,这才探头向内一张,房中虽有灯火,却静寂如死。想来夜半三更,都已睡去。

尉迟鹰攀住窗棂,跳进房内,目之所见,便是房中沿墙一周尽是书架,架上图书,锦匣玉佥,琳琅满目。书橱间排列长几和百宝橱,其中商炉周鼎,金玉珍玩,尽是稀世之物。十几个高及人胸的彩绘大磁瓶,装满了长长短短的书面卷轴。桌案上几只龙纹熏炉,幽香细细,弥漫一屋。

房间正中,则是一张巨大的墨玉书案,四足撑地,光可鉴人。案上整整齐齐放着青玉九龙笔架,“梅雪争春”端砚,雕花楠木笔筒中,插着十余枝紫毫。

书案左侧,整整齐齐放着一叠案卷。尉迟鹰大喜,刚想上前,蓦听旁边传来一声惊呼,尉迟鹰立即反手拔剑,青光一闪,剑尖已抵在了那发声之人的咽喉,只要他心念一动,立时便可刺穿此人咽喉。

尉迟鹰目光一瞥,不由一怔。自己长剑指住之人,竟是一年轻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姿容秀美,体态婀娜,虽是一身侍妾装束,但却隐有大家闺秀的高雅气质。此刻,被一柄亮如秋水的长剑紧抵在自己的咽喉,已是花容惨变,目光惊恐异常。

尉迟鹰随手封了她穴道。他知道宇文护虽是武将出身,却喜欢附庸风雅,家中养了许多骚人墨客,每日吟诗作画,以示清高。

但宇文护本是贪恋财色之人,平生最好金珠美女,家中已有妻妾数十,尚不满意,又派人四处寻访采购美女,是以家中美女如云。宇文护日常在家闲居,吟诗作画定要红袖研墨展卷,饮酒吃饭则要美妾捧杯递盏,每晚休寝更是少不了美人相伴。是以朝中一些忠直之士,暗里送他一个雅号“财色宰相”。所以在书房中碰上他的妾妇之流,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那侍妾穴道被封,登时软倒在地。尉迟鹰迅速走到书案前,急速翻阅起来。猛然从中抽出一张信函,上面恭恭敬敬写着:“御林军副统制令狐碑呈送。”

他急忙打开一看,果然上面记载着今日早朝后武帝秘密召见御林军统制韦捷,所谈何事尚不清楚,但韦捷回来后一些举措甚为异常……

尉迟鹰一阵狂喜,迅速将信函团成一团,塞入口中。对于能否全身而退,他也没多大把握。但不管怎样,这封密函绝不能让宇文护看到。

便在这时,尉迟鹰忽觉身后有一股冷风急袭而至。这股冷风不偏不倚,袭向了他的右肩,势道之猛,落手之重,竟似要将他肩胛拍碎。来人这偷袭计算极精,也极巧,肩胛被拍碎,多大的武功也难以施展。尉迟鹰骤出不意,似乎已避无可避。

就在这股冷风落在他肩头的一瞬间,尉迟鹰猛然肩头一沉,身子向前一倾,同时右腿循着风声向后猛踹了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尉迟鹰肩头中掌,不自禁闷哼一声,身后却也传来极轻微的腿骨断折声和偷袭者的一声惊呼,声音却甚为娇嫩。

尉迟鹰一回头,便见一个身穿粉红长裙,体态妖娆的美丽女郎正脸色惨白地捂着自己的右腿,踉跄后退,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显然,她就是那个偷袭者。尉迟鹰伤了这个偷袭者,但自己却也中了一掌。他虽用“化血神功”卸去了许多力道,但那股奇异的掌力并没完全化解,肩头火辣辣的,半边身子似乎都已酸麻。但此时尉迟鹰却已无法再顾及这个偷袭者了,身形一起,便欲飞身而出。

忽听一声低叱,一柄明晃晃的青钢剑已如长虹般破空飞至。三朵品字形的剑花,将自己的出路完全封死。

尉迟鹰一惊,急忙一个“细腰巧翻云”又倒翻回来,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三剑。这一瞬间,尉迟鹰已看清,在窗口出现了一个红衣美妇,凤目修眉,容貌甚美,眉宇间却是冷若冰霜,杀气隐现,长剑横胸,微微冷笑。

尉迟鹰立即想到:此女必是阴山六怪中的“无情姹女”莫玉娘。听说此女在六怪中排名第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故而有“姹女”之称。

只听她一声冷笑:“晓晓,把住窗户。我已开启机关,外面的人片刻即可来到,这小子已是插翅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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