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
作者:往往醉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48

从游乐场到寡妇珍住的小区距离并不远,从里面出来以后,我们沿着马路往回走。时间已经不早,天色慢慢的暗下来。随着气温渐渐的降低,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坐在街心花园周围的椅子上乘凉聊天,不时还有一阵凉风袭来,吹得人的衣襟微微扬起。空气中一直弥漫着一股黄桷兰的清香,让感受着这一切的人体会到一丝像是喝醉时的眩晕感。

寡妇珍的心情显然不好,一路上她紧紧抓着相繇的手,默默的走在前面。平时常见的笑容早已消失,红润的嘴唇抿在一起,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只有当额上的发丝被风吹得拂到眼睛时,才会用空着的左手伸到额头处轻轻将头发拨开。看着她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挽着乌黑油亮的发丝,我竟然略略有些失神。

相繇的左手被寡妇珍牵着,人却在好奇的东张西望。寡妇珍说她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话还真的没错。她这时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刚刚从乡下来到城里的小孩,对一切有趣的东西都充满兴趣。看来这些年她为了寻找共工,并没有真正开心的去好好玩过。不过相繇可能感受到了寡妇珍的心情,虽然忍得很难受,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任由寡妇珍牵着往前走。

我跟在离她们后面两米多远距离的地方,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的踱着步,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寡妇珍的背后。老实说,如果不是还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我真的很享受现在的氛围。

和寡妇珍认识了三年多,平时见惯她自信满满,活力十足的模样,想不到只是一句短短的问话,却让她变成现在的这种情况。看来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地方这句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习惯,正想找两句话来说,寡妇珍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她没有转过身,连脚步也没停下,只有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平时那么多话,现在怎么没声音了?”

从语气中我听不出她的心情,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形成了习惯,连想都不想,话就脱口而出:“没什么,只不过现在的环境和气氛让我想起了一副著名的油画,所以有点感触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她也有点好奇,停在那里转身看着我,神情也刚才开朗了许多:“想不到你还有些艺术细胞,居然会懂得诗情画意。你倒说说看,你想到了什么作品这么了不起?”

“…………最后的晚餐(注2)!”

“我就知道…………”

***

看着街边的路灯渐渐发出桔黄色的光芒,我们的心情也慢慢好转。没过多久,三人就走到了寡妇珍的家门口。

寡妇珍掏出钥匙打开门,相繇立刻抽出还被她牵着的手,欢呼着直奔厨房。寡妇珍仍站在门口,背对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进去喝杯酒吧!”

我耸耸肩,手依然插在裤兜里:“还是不了,今天累了一天,我想早点回去休息。”既然太章这两天不可能来报仇,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让相繇住在这里,顺便还可以节约一大笔伙食费。我把正拿着一只鸡腿大嚼的相繇叫出来,叮嘱了几句,她咬着鸡腿不停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还没等我说完就又跑进了厨房。

寡妇珍看我这样,也没有坚持:“那好吧,记得明天来上班,要是迟到我就扣你奖金。”说到奖金两个字时,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我又耸了耸肩,转身向马路走去。等走出了两步,想起一件事,回头叫了一声:

“叶珍!”

她正准备进屋,听到我的话后愕然的转过了头,手还放在门把上:“还有什么事?”

“别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她神色微微一变,不过慢慢的,一缕笑容像花朵一样在她脸上绽放:“什么是不该想的事情?你是指我下午说的那些吗?”

“当然不是,我是指扣我奖金……”

“…………”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寡妇珍和相繇的感情越来越好,现在几乎形影不离。公司里的女人们一向就对漂亮东西没有抵抗力,所以相繇的出现立刻被所有人接受。而当相繇的癖好被人知道后,每天她们都会买来各种各样的食物收买相繇的心。看到无数高级点心被当作饲料送进那条九头蛇的胃里,我在旁边啃着面包妒火烧心。可惜现在相繇身边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保护者,连我唯一的同性战友也被迷得晕晕乎乎,使得我抢劫食物的计划始终无法成功。

在这期间孙老板曾打来电话,说张泰告诉他明天就可以继续上次的工作。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阵心惊,又想起相柳已经去了两天还没消息,一时之间却拿不出什么主意。

转眼已经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按照竖亥的说法,太章的伤应该会在今天痊愈。就是不知道他是会在伤一好后就立刻杀过来,还是躲在暗地里下工夫。不过听竖亥的描述,太章不是一个有着花花肠子的人,所以他采取第一种办法的可能性比较高。

为了保险起见,我骗寡妇珍说相繇老家的亲戚来了要见她,让她暂时让相繇跟着我走。在被寡妇珍层层盘问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才总算答应放行,不过条件是我必须在晚上十二点以前把人送回去。因为事情紧急,我也只好先答应她,至于其他的事也只能以后再说。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公司里没出去跑业务的人一哄而散,寡妇珍出来看见我和相繇还坐在那里,过来问了两句,却始终不得要领,悻悻的开车走了,最后公司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们又在公司里呆了一会儿,直到整栋楼的人差不多走光,天也黑下来了的时候,才不得不在清洁大妈的催促下离开。我担心走正门会碰到太章,于是提议从底楼的停车场离开,相繇对这些事本来就一窍不通,对我的提议自然也就没有意见。

坐着电梯下到三楼,然后再顺楼梯往下走,一路上别说人,连其他的声音都没有,阴暗的楼梯间里只有转角处有一盏小小的音控路灯,在我和相繇的脚步声传来时亮起,勉强照亮周围不到三平方米左右的范围。我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在狭窄的楼道中不停回响。

我的心越来越紧张,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却还是本能的以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企图可以提前发现一点端倪,不过身边的相繇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在听我说了太章过去的事情后,她对太章也有着几分内疚,不过她毕竟是小孩心性,还不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对我说的话也当作了耳边风。

从安全门进入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我终于松了口气。这一路下来总算是平平安安,也许太章不打算在今天动手,否则刚刚在楼道里那样狭窄,相繇变身后只会缚手缚脚,要杀我们是最好的动手机会。可现在到了这么空旷的停车场中,正好有利于相繇发挥力量,太章几乎没有胜算。

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又仔细的观察了周围一下。这个停车场是专为在大楼里工作的人停车用的,就修在大楼的地底。这栋楼在C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建筑物了,占地的面积大得吓人,以至于楼底的停车场的面积同样巨大,足足可以同时停下一百多部车,连它的天花板离地面都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此时停车场里只有最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小货车,其余的地方全部空空荡荡,几根柱子孤零零的立在中间,除此之外我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抹了一把汗,就想转身招呼相繇离开,才把头转过来,就立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影,我马上被惊出一身冷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边的相繇已经扑了过去,抱着那人欢呼起来:

“姐姐!”

我这才看清背后的人原来是相柳,拍拍自己的胸口:“被你吓死了!”

相柳看起来一脸的风霜,连身上的白色连衣裙都有好几个地方被染成了黄色,似乎赶路赶得十分辛苦。不过此刻她脸上却全是笑容:“还好我赶得急。你们看,我拿到昆仑石了!”伸出右手,她的手掌中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黑色石头。

“这就是昆仑石吗?怎么看起来像块煤炭?”我看了半天,才说出疑问。

“你不要小看它,有了它,再配上特殊的仪式,就可以把主人身上的神力引发出来,我们就不用担心太章了。”相繇在旁边兴奋的向我解释。

“要是引不出来怎么办?”我还是有怀疑。

“放心,所有的神转世后神力都会隐藏在身体里,只要仪式完成就会被昆仑石引发出来,无论是什么神都好,只要有神力就不可能例外,连盘古都不行,这是西王母告诉我的。”相柳耐心的向我解释。

“那要什么仪式才行?会不会来不及?”我又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你更不需要担心。以前我们就是用这个仪式加上昆仑石来鉴别是不是主人的,已经做过上千次了,很简单的,几秒钟就搞定。”相繇有些得意的告诉我。

“哦,那你们还等什么,说不定太章马上就杀过来了。”我终于放下了心。

“好的,我们这就开始。”相柳一面把昆仑石握在手中,一面向我解说过程:“仪式很容易的,只要我把自己的神力输进昆仑石中,然后把它向你的头扔过去。你身体里的神力就会自动将它吸收掉了。”

“什么?原来你们两个就是袭头党!”我一下子跳起来,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三年虽然我一直住在C市,但也听说B市里有一伙犯罪分子专门趁人不注意时砸破别人的头,却既不抢劫又不做别的事,所以被人叫做袭头党。已经有上千人受害,只是没有出过人命,又没有财物纠葛,公安局也没太认真去查。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没事的,既然你是真的主人,就一定不会受伤的!”相繇还在安慰我,“到时太章就拿你没办法了。”

“是吗?可惜他没机会了。”太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太章!”三个人的眼光一起向他看过去。太章正站在停车场出口的大门处,几天不见,他的样子憔悴了很多,本来黑黝黝的脸也显出一点苍白,头发依然乱糟糟的。此时他的一双眼睛正恨恨的盯着我们三个,右手还拿着上次用的那根黑色短棍。

“笑话,你根本打不过我们,无论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相柳往前走了一步,把我挡在身后,相繇站在了她的旁边,看样子正跃跃欲试。

太章不再说话,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手里的棍子也越抓越紧。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立刻扑上来拼命,反而往后退了一点。

“等一下,太章!”我在相柳身后大声的对他喊话,“你过去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家人的事我也很遗憾。虽然当初的事的确是她们的错,可那时她们不过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是想为共工报仇而已,并没有想到会有什么后果。况且当初大禹已经毁了她们的身体,让她们四千年都无法离开系昆山。她们已经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你也做了大禹的属神,又何必一直抓着这段仇恨不放呢?”

“废话,你知不知道,这四千多年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为家人报仇。只要可以杀了你们,我就可以放心的去陪我的父母妻儿。做不做神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可以杀了你们就行了。”太章的眼中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神情也越来越狰狞。

“唔,你说话的表情让我想起文革时代……”

“何必说那么多,先把他打跑,再为主人恢复神力。”相繇在一边扁扁嘴,对我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还没等她们冲过去,太章就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深黑色的东西,在疯狂的大笑声中,他把那样东西向我们这边丢了过来:“去死吧!”

“好歹也算个神,居然用手雷这么掉身价,太丢面子了。”我发表着评论,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相繇的力量我见识过,一般的火药武器是伤不到她的。

相柳却一下子神色大变:“快跑,那是息壤(注3)!”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一手一个拉着我和相繇向后退去。

息壤离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有些搞不懂她为何这么紧张。相繇一边也拉着我跑,一边向我解释:“息壤是大禹的宝物,能随主人的心意不停增长,而且没有限制。当初大禹治水能成功,它起了很大作用。要是被息壤围起来,本事再大也死定了。怎么这东西会在太章手上?”

仿佛为了证明她说的话,息壤在半空中突然膨胀起来,并顺着墙壁不停蔓延,不到一秒的时间,它已经将停车场的四周全部填满,并一直向我们所在的地方挤过来。那辆小货车在息壤的挤压下发出吱吱的响声,最后砰的一声被压成了扁扁的铁块。

“跑不掉了,我们一人一边,看能不能挡住它。”相柳放开我的手,跑到后面。姐妹两人作出同一个动作,身子微微前倾,双手平平伸出,一片蓝色的弧形光幕在她们面前出现,将息壤挡在外面。不过她们的身子都震动了一下,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行的,支持不了多久。”可以从相繇的声音中听出她真的非常吃力,“我们刚刚才找到主人,我不想就这么死!姐姐,你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除非主人恢复神力,否则我们一定完蛋。可是我现在不能松开手了。”相柳也很不好受。现在整个停车场都已被息壤填满,只有我们周围被相柳姐妹力量护住的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还有空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有太章疯狂的叫声不断传来:“我报了仇了!我报了仇了!”

光幕剧烈晃动了一下,范围收窄了一点,剩下的空间又少了四分之一,我急得满头大汗,正想引太章说话,看能不能拖延一下时间,耳畔忽然传来太章惊恐的大叫声:“什么人?为什么会这样?”

对着太章方向的息壤一下子裂开了一个大洞,露出远处太章惊疑不定的脸孔,相繇姐妹俩都感到手上一松,息壤似乎停止了膨胀。

“好机会。”没等我们说话,相柳已经做出了动作,从腰间掏出昆仑石,紧握在手掌中,手指缝中蓝光闪动。太章也惊醒过来,作了一个手势,好象是要再催动息壤。

“等等!”我刚想说话,相柳的行动已经完成。昆仑石发出了刺目的蓝色光芒,照得我眼睛都无法睁开,相柳手一扬,将它向我的头部扔了过来。

在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停顿了一般。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的一声,变回原来颜色的昆仑石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终于停住。

又过了半晌,太章才涩声说出了一句话:“原来……你真的不是共工。”

我捂着流血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如果这颗昆仑石不是伪劣产品的话,我想,是这样……”

***

注2:达芬奇的名作,描绘了耶酥与他的十二个门徒吃饭的情景。据说这顿饭之后,耶酥就被犹大出卖,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注3:据《淮南子》和《山海经》记载,息壤是一种神奇的可以不断生长的土壤,它本是天帝的宝物,为了帮助治水而送给了大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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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很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蛤蟆大大建议我打算采纳,可能不久后会改个书名。还是那句话,请觉得本书还看得下去的朋友有空时到起点支持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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