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鬼难当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772

“……可是,中队长曾经答应过我好多好东西呢,因为发生这件意外之事,咱们就此便宜他了?”西羽呆了好一阵,又开口问道。

“呵呵,那家伙在这方面倒蛮大方的,东西已经送到这里来了。那一大包法器放在了那个角落,此外还有好几斤云紫草,足够你再滋补个三两顿的……”

西羽插话道:“我再也不想要这类的滋补……唉,难为他一个小小中队,哪来这么多的云紫草?真令人佩服!”

东离望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剩下就是一些金钱财宝之类的啦,我先替你收着。这里面有一个很有趣的小东西,你看……”

他从旁边的桌上,取过一个相当精致的小玩艺儿,递给了西羽。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水晶雕像,只有两寸来高,看外形是一个小女孩子,身穿短袖衣衫,赤着一双小巧的秀足,正朝人展露着无忧无虑的快乐微笑。雕刻细致生动,甚至那女孩子头上的发丝,也历历可数;水晶纯度极高,雕像通体晶莹,闪烁着明净的天空一样的湛蓝光芒。

“真漂亮!”西羽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要知道,雕刻也正是他比较喜欢的业余爱好之一。

“喜欢就拿去玩吧。”东离望说道。

“好!咦,这里居然还刻得有字……哇,这么小的字,怎样才能够刻得出来?这是什么字?”西羽仔细看着雕像的足底,诧异道。

东离望道:“上面有字?待我看看。”

他接过西羽递来的雕像,借着桌上灵晶灯微弱的光芒一看,果然,在那一双比黄豆还小的秀足底部,分别刻着一行肉眼难辨的小字。

东离望眯着眼睛细看半晌,摇了摇头,将雕像还给西羽,说道:“太小了,很难看清楚,看模样,似乎是一种极古老的文字,我以前曾经见到过,当时没有特别留意。具体内容如何,恐怕得到图书馆去查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灵晶灯的光芒黯淡下来,忽强忽弱的闪烁不停,灯内贮存的能量看看就要用罄。夜已经很深了。

西羽将水晶雕像小心装进了贴身衣袋,跟着将清扫一空的餐具往旁边一搁,缓缓站起身来。虽然头还有点痛,比起先前刚刚醒来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

“怎么?你想现在就到中队长那里去么?”东离望平静地问。

“咦,你怎知道?不错,刚才我忽然想起来,他曾经答应我一件事情,须得当面问清楚才行,拖得太久的话,我怕把它忘记了。”西羽在昨晚为那些伤员治病之初,曾经跟中队长约好事后单独见面,当时只是想悄悄打听一下天戈的消息,谁知消息已经不用打听,却替自己制造了一个好借口。

东离望说:“你等一下!”随即钻出帐篷。

西羽借着这个时机,迅速溜到帐篷角落,在大包裹中取出两只小小的海蓝色透明水晶球,也装进了贴身衣袋。

东离望隔了好一阵才转回来,身后跟着一名全身戎装的武者。“让他陪你过去吧。”

“先生不同我一起去么?”西羽讶异地问。

“我?”东离望朝他眨了眨眼睛,“暂时就不跟过去惹眼了,反而有可能碍你的事。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谁教我们还是伙伴呢,是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东离望特意加重了语气。

西羽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似乎意有所指,而且对自己显然甚是有利,再联系他先前的说话,还有刚才的一番举动……嗯,莫非,他已经猜出我此行的目的,并且悄悄作好了安排?西羽心中暗喜,嘴里却道:“哼,原来你口里所谓的伙伴,其实不过是这样子!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合适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说罢,西羽转头打量着那名武者。他三十来岁的年纪,紫黑的一张长方脸,上面微有风霜之感,高大魁梧的身材跟天戈颇有几分相似,给人一种稳凝可靠的感觉。

看上去,他应该也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了,单以外形论,就相当威武不凡,与几天前在那棵超级大树上见到的那一群人大不相同。怎么高手们的体形,都像同一个模子里塑出来似的?只有我那老爹算是例外吧……噢,嘿嘿,我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就凭他那副德行,怎能算得上真正的高手!

西羽脸上露出笑容,朝对方行了个礼:“多谢将军!累你深夜不得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武者赶忙还礼:“三王子太过客气了,这是末将应尽的本份。我叫博原青,三王子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博原青不爱说话,只有西羽开口相询,他才以简单的几句作为答复。一路上西羽不停地向他提问,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已经有说有笑,相互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博原将军,你带兵打仗已经多年了吧?”西羽问。

“嗯,已经十七八年了吧。我一十七岁那年加入军队的。”

“哇,竟然比我的年纪还要大好几岁呢!”

博原青淳厚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我的大女儿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她今年一十三岁,小女儿也有十岁了。”

“哈,都是妹妹呢,我今年一十四岁。”这么些天来,好容易听到有人年纪小过自己,西羽觉得颇为开心,想了一想,又说:“那,你平日里想念她们么?”

博原青脸容一黯:“想,当然想。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她们了,都是因为打仗啊!”说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

“不要紧,战士哪有不想家的?和平是我们这些老兵多年以来的期盼。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她们来。她们也跟你一样,嗯,活泼可爱,喜欢问东问西的,不过没有你那么聪明,懂得很多东西。”

“呵呵,我这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活泼可爱’,爹娘提起我来的时候,总是说‘这个小麻烦’,或者‘那个小头痛’,从来没有什么好话!”

“他们肯定非常非常喜欢你,才会这样说。以我来说,每次提到两个女儿的时候,不管她们是否在场,嘴里总是说她们‘两个小淘气’或者‘两个小捣蛋’。唉,真的好想见到她们又在我面前捣蛋啊!”博原青又叹了一口气。

两人随意地说着话,一面沿着忘归岭的岭脚迈步前行。今晚月色很好,这里又在森林边缘,林木相对稀疏得多,行走起来相当轻松,比起数日前与天戈刚刚进入森林时,眼前漆黑一片、身后追兵紧跟的情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博原将军,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已经好几天了,怎么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西羽问道。

“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呢。入林期间我一直负责在前面探路,今天傍晚才回归部队。”博原青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只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看来,东离望手里的真正实力,并不像一眼看上去的那样弱小呢。

西羽又问:“那么,这次你跟我一起去见那个狡猾的中队长,望先生有没有跟你交待什么?”

“呵,有的。望先生说了,让我好好听你的安排,保护你的安全。”

“此外呢?”

“此外?没有什么了啊。这件事,不是你跟他商量好了的么?”博原青反问了一句。

西羽顿时哑口无言。原来,当时他挖空心思的,只想找借口来这里一趟,忽然记起,中队长曾经答应过,要陪自己畅谈军队训练之事,高兴之下登时站了起来,心里其实并未想好如何救人的计划;不料尚未开口,东离望竟似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立即替他进行安排,临别的时候又挤眉弄眼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所以西羽还以为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已经替自己想好了妙计,到时候只管实施就行,于是这一路上放开心怀,跟博原青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仔细考虑救人的事情。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西羽不禁皱起了眉头。

博原青见他脸容有异,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西羽摇摇头,勉强收摄心神,说道:“没事。咱们接着走吧。”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先想办法见到天戈。

“站住!再往前就放箭了!”前方树林里,有人用带着浓重帝国口音的说话大声警告,打断了西羽的思考。

两人对望一眼,立即停下脚步。经过大半个小时的路途,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中队长正忙着开会。两人在营门旁边一个小帐篷里等候良久,才见他大踏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忧愁和焦虑的神色,此外还有几分不耐烦。

“怎么了?三王子究竟有什么样的急事,竟然等不及明天再说?”跟西羽见面毕,尚未坐稳,中队长便冷冰冰的开口询问道。

看他神色,多半是趁会议暂停的休息时间,抽空过来随便打发客人。昨天傍晚以来对待西羽的恭敬和亲切,已经随着伤员救治工作的完成,以及新的恼人事件的到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羽有点不高兴,可是心里另有所图,倒不方便发作,只好装着毫无觉察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哎,对不起,我还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呢。我这次前来,主要感谢中队长昨天傍晚以来的盛情款待,顺便好好请教一下昨天那个问题,然后向中队长告辞。明天一早,我们将立即动身,越过忘归岭向燕支城进发,不再打扰中队长了。”

听到这样的说话,中队长脸色缓和下来,想起对方为了救治自己的伤员,曾经辛苦了足足一天一夜,当下歉然说道:“不好意思,唉,敝中队疏于管理,竟然出了这样的大漏子。现正忙着处理善后工作,怠慢三王子了!”

“大漏子?贵军训练管理相当出色啊,承蒙中队长不弃,答允指教,我才依照先前的约定,睡醒了以后立即巴巴的赶来这里。不知贵军出了什么样的大漏子?”西羽惊异地问。

中队长诧异道:“望先生没有告诉你……哦,是了……”他想起昨天傍晚见面以来,西羽与东离望两人之间不太自然的情形,于是释然,却不知道西羽这一次却是故意装胡涂,以便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导。

中队长叹了口气,反正这件事东离望早已知道,也无法对西羽遮瞒。他将对外发布的公众版消息——也就是先前东离望的说话,又再简单述说了一遍。

“只因那奸细身着帝国军服,那帮胡涂蛋们便不再好好查验,竟然将他当作自己人救了回来。幸好营中其他伤员认得他,才没有被他浑水摸鱼,给我们造成什么损失。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是倘若传了出去,对敝中队肯定有许多不利的影响。末将当三王子是自己人,这才如实相告,但盼三王子……”

西羽点头说道:“我明白的,中队长尽管放心。不过,依我看来,中队长先前所述,其中似乎有一些问题呢。”

中队长微微一怔,说道:“末将不知其中还有什么问题,请三王子明示。”

西羽也不客气,说道:“中队长也许并不知道。先前,我在替那个……伤员医治的时候,发现他的确是受到暗系法术的强力封印,才会一直昏迷不醒。试想,倘若他真想混进来浑水摸鱼的话,为何要将自己弄成那样?进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又能够有什么作为?所以他这种情况,必定是另有原因!”

关于暗系法术什么的,中队长虽然不是十分清楚,西羽所说的道理他倒是早已想到。先前的那番说话,只是哄哄那些不明真相而又相当好奇的人罢了,在他心目中,面前这个孩子理所当然是其中之一。听到西羽的说话,这位向来伶牙利齿的家伙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也许,他并没有混进来的打算,只是我们自己太过胡涂,救错了人。”中队长呆了半晌,这才说道。

“也未必真的救错了。请问你们是否知晓,他身上最初那套帝国军服是怎么回事?”

中队长默然,心中回想起奸细的身份暴露之后,雷特对此的一番辩解来。

“中队长明鉴!雷特做这一行,也有好几年了,怎会毫无来由的将一个陌生人当作自己人看待?当初,雷特有幸见到总座的时候,他只是吩咐说:‘将他带回去好生救治。’便转身离去了。”

站在雷特身旁,当时跟他一同见到总座的两名士卒闻言拼命点头,表示他的说话确凿无疑。

雷特续道:“雷特仅凭总座这句话,自然并不足以判断此人身份;可是细细检视他身上的军服,并没有任何的身份标识可供辨别。倘是敌人偷取咱们的军服企图混进来,怎能将它摘除得如此干净?况且,以咱们部队本身来说,类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想到这里,中队长禁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倘若知道了那身军服的来历,我们又怎会如此头痛?”这一次说的倒是实在话。

原来,中队长在傍晚奸细的事情发生之后,为了天戈的身份来历问题,便一直发愁到现在。按计划,明天一早他们除了第一小队和医护营的人,将全体拔营往森林深处进发,去执行总座临时安排的一个特别任务。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好好把握住了,今后扬威露脸,飞黄腾达,全都不在话下,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却将好端端的计划搅乱:根据那些中了食人花之后苏醒过来的伤员讲述,这家伙身手相当惊人;同样,他的自我恢复能力也是骇人听闻。眼下他虽然暂时难以动弹,倘若不趁机采取特别的有力措施,待他身体恢复过来之后,仅仅五十人的小队,多半看不住他;可是如果因此多留一两个小队的人,又怕森林中的任务人手不够。

按照那些伤员的说话,天戈伤害战友、跟他们有深仇大恨,原本不必对他客气;不过总座曾说“将他带回去好生救治”。总座是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的,他的亲口吩咐谁敢不好好完成?

这件事真真令人左右为难!

事实上,像天戈这样来路不明的可疑人,虽然他不肯吐露身份来历,以森林外面帝国白翼部队的超强办事能力,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追查;只可惜时间太紧,并且与总座有关,谁敢轻举妄动,胡乱追查扩大影响?以至于拖到现在,他们连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都不太清楚。这正是中队长深感棘手的地方。

西羽本来只是顺口一问,以便多了解一些情况后见机行事,听了他的说话,奇道:“咦,我明明记得,当时已经将他唤醒了,你们没有直接问他?”

“唉,不错,那家伙的确很清醒。可是无论我们威胁也好,哄劝也罢,费尽唇舌,他都不肯吐露一个字。问了也是白问。”中队长悻悻然回答。

听到中队长的答复,西羽心中一喜。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再见天戈呢。当下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不接口说话。

中队长见状道:“三王子对此有何指教,但说不妨。”

“我……唉,算了,其实,我只是一个外人罢了,这件事情,原本与我无关的。”西羽吞吞吐吐地说。

“外人?三王子听谁说的?你将敝中队近二十号人从死亡危难中解救回来,末将一直感激不尽。”中队长赶紧掏心剖肺的说道。

“是么?”西羽半信半疑的道,“这件事跟我毫无关系,我是有点好奇。我想,只是问几个问题罢了,这等小事情,贵军有随军法师,为什么不让他们施展催眠通心之类的法术?也许很快就能问出来了。”

“法师?本来是有一个,不过他另有任务,暂时不在此处。”中队长皱了皱眉头,突然他双眼一亮,试探地问道,“三王子既然知晓此类法术,想必也能够施展的了?”

西羽装模作样的一番作为,兜了一个小圈子,正是希望他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其实催眠通心之类的法术,乃是精神系的中高级法术,至少需要该系中级以上法师才能施展,以西羽目前半吊子的水平,自然远远不够。好在说到对法术的了解,中队长更加连半吊子也算不上,所以也不怕他识破自己的谎言。

西羽缓缓点头,脸带犹豫的说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我年纪还小,能力有限,这件事情风险颇大,不一定能够成功的……”

中队长见他点头,立时喜形于色,脸上又恢复了昨天傍晚以来的恭敬和亲切,说道:“无论结果怎样,都值得一试。三王子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是我的救星!本来我已经决定,即使通宵不眠,也要将真实情况追问出来。不瞒三王子说,那个家伙因为比较特殊,在没有最终确定他的身份之前,谁都不敢拿他怎样呢。哈哈。”

以中队长的机灵,原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话。当初东离望介绍说,西羽能够医治食人花的伤患,他虽然当场表示钦佩,心中其实颇有几分怀疑,邀请他们去治疗那些伤患,只是试探一下说话的真假,顺便将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谁知西羽的表现实在太过突出,竟然连众法医彻底摸不着头脑的“疑是”也成功唤醒过来,他对西羽的本领,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方面,中队长为了尽快确定下一步的安排,也急于知晓天戈的身份来历。所以纵使退一万步说,他对西羽的能力仍有怀疑,也乐意让他试上一试。两人在这件事情上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大胆行动计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