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的任务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98

眼见天戈恍若突然间变成了一头浑身怒毛直竖的猎豹,总座心中满意地暗暗点头。这样很好,居然在本座的面前也敢于张牙舞爪,横眉怒目,有胆量,有气魄!倘若对方一直像一头温顺的小猫,才不会中他的意呢。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也预示着对方即将最后屈服了。

在树下的三天,总座并不只是一味休养等候。他通过自己独有的方式,迅速同森林外面的部下取得了联系,吩咐他们调查这突然出现的目标二号的来历,现在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反馈。

从初步调查的结果来看,对方与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关系,应该只是正常进入森林的冒险者而已,虽然这个小小冒险队伍的组合比较罕见。至少,他们在进入森林之前,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和目的。

西羽的身份鼎鼎有名,一查即知,在树下的三天也最终得到了证实;天戈的来历却比较麻烦,竟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且资料缺缺。

比较普遍的说法是,他是森林中有名的冒险猎人,经常能够获得一些奇珍异宝,拿到森林附近的城镇出售,换取生活必需品;还有人说,他是森林里那传说之中的理想国度派出的使者,四处巡行,只要真心行善积德,就能够得到他的帮助,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不过也有人说,他其实是相当凶险的逃犯,到这森林里是为了躲避应当受到的惩处。

因为他宛若惊鸿一现的超卓的身手,甚至还有人悄悄传言说,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神秘莫测的森林守护神的化身,不允许任何人对忘归森林采取什么不利的行为。

以上这些,全都是对方最近几年内的资料,再往前就暂时无法提供了。不管哪种说法,他与这座森林的关系相当密切,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总座顿时来了兴致。

在当今战乱纷纭的年代,人才的挖掘和培养正是各国首要关注的大事,像对方这等级别的人才,在整个大陆都是屈指可数,寥若晨星,何况又是这样年轻,论理早就应该出人头地,富贵发达才是,为何他却一直投闲置散?而且以自己下属白翼部队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对于这样一个相当值得关注的人竟然一直一无所知。这当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更何况,对方居然还与自己的老对头西山有所瓜葛,又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细细审视资料,这个年轻人宛若横空出世般出现在这个地方,从前的一切全都不甚了了,这又显然与间谍奸细等类型的人并不吻合,因为,这种类型的人往往会具有一个清清白白一查即明而又完全不引人注目的身世。难道,他是因为有什么难以释怀的过往之事才避居在此么?

不过这一切的疑惑在见到天戈之后,基本上就都不存在了。

这一切全都并不重要!在看到天戈坦然真挚的眼神后,总座就立刻得出了这个与西羽的娘亲完全一模一样的结论。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复杂难言的身份和秘密。

原本已经定好了毫不留情斩草除根的计划,在见到对方之后,总座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了惜才之念,也许,将这样的好手人才收归自己属下,才是最正确的决定。青翼白翼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新人进了不少,能够独挡一面、真正为自己分忧解劳的人却几乎没有。眼见旧日提拔的那些老部下日渐老迈,有的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提过希望告老退休的意愿,或者退居二线做一些后勤辅助工作也甘愿。毕竟,这一行业应该是年轻人的天下才对。

摸了摸衣袋里那件新收到的战利品,总座满意地暗暗点头。在经过种种精心设置的手段和策略之后,一切都如最初所料,对方身为超级武者的那颗骄傲头颅终于低垂在了他的面前。

并且,刚才的一轮接触中,这个年轻人的种种表现和反应,他都一一尽收眼底,处处证实了第一眼看到他时的印象。没有问题!应该是一块好钢,并且尚未被对手或别的什么人挖走,值得花费一番心血去锻炼造就。

总座背负着双手,似缓实快地在前面悠然行走,背影几乎完全融进了林木之间。天戈仍旧跟先前一样,展开脚步,默默地跟随在他后面。

天戈并不知道,他在最初见到总座之时,就已经险险地到地狱门口兜了一圈。此时,他的心中颇不平静。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这算怎么一回事?莫非自己打算重操旧业,再一次加入帝国青翼部队?总座刚才的口气,竟然已经将自己当作下属在训斥了哩,奇怪的是,自己对此竟默然接受下来,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想来,总座长久身居高位,申斥下属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是以在不知不觉中也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了。不过,事实上他的确也曾经是自己的上司,只是当时的自己身份低微,远远没有挨训的资格和机会而已。

凭良心说,事实上总座真的具备让人甘心跟随的远见卓识和非凡魅力,他对问题一针见血的看法,简练精辟的剖析,循循善诱的博洽学识,在在都令天戈倾慕崇敬,乐于同他亲近。唉,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逼迫挤压手段,现在的他应该就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想到刚才被迫无奈的屈辱难堪情景,天戈脚下的步子不由缓了一缓。

前方,总座的声音悠然响起,语气中竟然颇有长者之风。

“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重要难办的事,我也一直独来独往,从未与人搭过伴。此次与你同行,感觉倒很是新鲜。”

天戈唯唯应了一声,心想,自已倒很荣幸,竟然得蒙总座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亲自邀请,充作他这么多年来的唯一同伴!只是,想必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羡慕渴盼这份荣幸的,更何况他的邀请手段……

耳边,总座的声音又道:“年轻人!今年多大岁数啦?”

总座居然跟他的俘虏拉起了家常!天戈心中颇觉不可思议。目前身在矮檐下,这个问题不可不答。

“晚辈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二十七岁!真是年轻有为!从外表看上去,你可比你实际的岁数更显年轻得多呢,似乎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当年,我在你这般岁数时,可不曾有你这样的身手。”

年轻有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乖乖跟在你身后,连放手一搏的资格都没有!

总座竟似知道他内心所想,接着道:“你一定心里在想,为何与我相比,还有这样大的差距?其实,单以实力而论,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并不太远,关键之处在于,我博你精,唯此而已!”

实力差别不大,只是你博我精?!

天戈心中满是疑问,却不敢出言相询。总座为何肯如此指点自己呢?一旦开口之后,他又会向自己索要什么样难以偿付的回报?天戈不禁摸了摸脸颊。在为刚才的问题支付过报酬后,它到现在仍旧苍白白的,没有什么中看的颜色。

总座这次却不打算向他索要报酬了,似乎明白他身上其实一穷二白不值得再劳神费力,不等他出声询问,接着又道:“这个道理其实很明显。就拿你来说,你的优点和长处相当明显,迅猛、快捷、灵敏,再加上过人的耐力,以疾风迅雷之势,一举瓦解对手的身体和意志。坦白地说,这世上已经极少有人能够挡住你那雷霆万钧的一击,以及接踵而来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不过,你的缺点恰恰也正在这里……”

说到这里,总座恰到好处地顿了一顿。

从这一点来说,总座真可以算得上一个杰出的教育家,懂得何处应该歇息停顿,何处需要酣畅淋漓一气呵成,以达到最佳的育人效果。

“试想一想,倘若有一个天生极擅格挡的好手与你放对,并且恰好挡住了你的快攻。一鼓作气,再衰三竭,当你久攻不克,攻势终于缓慢下来之际,就正是你败在对方手下的一刻。所以,要做顶尖好手,不但要专精一技,更需博采众家之长;不但要精修自己的长处,更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去弥补自己的短处。须知对敌之际,以已之长克敌之短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可敌手的短处究竟在哪里?事前能够确切知道的并不多。所以许多决斗最后大多演变成了实力相拼,耗神费力且收效甚微;只有真正没有短处的好手,才能够真正做到以已之长克敌之短,费力不多就能够快速收到效果。”

天戈心想,自己日常对敌,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即使暂时难以克服的对手,也不会令自己气馁,只消再花上一段时间的习练之后,他们也都会毫无例外地逐一败在自己的剑下。可是这次遇上总座,一招未发就令自己束手束脚有力难施,在此基础上,更生出难以与之对抗的感觉,只好乖乖认输。那么想必他也正是找准了自己平日里未曾察觉的短处痛脚,只不知道那处地方究竟是什么。

他心中思索,不禁向总座的背影瞧去,正看见总座停步转身,冷电也似的目光朝他瞧来。四目交投。刹那间,以天戈平素的胆大包天、敢作敢为,此时竟涌起一阵毛骨耸然的可怖感觉,心中打了个突,连忙将目光转了开去。

那是一种冷冷冰冰毫无感情、没有希望没有生机、完全不似人类的眼神,是传说中总座的眼神,恶魔的眼神!

总座缓缓的道:“明白了么?”

天戈心中满是那种恶魔般冰冷可怖的眼神,脑海中一片空白,喃喃的茫然应道:“明白!?明白什么呢?!”

见他这般景状,总座便不再说话。此后约有大半夜的时间,两人一路默默飞奔,快天亮的时候,到了一处小小的山岗上。

总座止步道:“在这里暂且歇一歇,已经快到地方了。”两人于是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四野一片寂静,深黑的林海恬然伏在脚下。看来这里又是附近的最高点。显然总座对高山甚是喜好,情有独钟。

天戈经过先前那番震憾,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回过神来。此后一路观察,见地势已经逐渐平坦,地上也比以前潮湿得多,沟壑纵横,足下所涉之处,更多的是洼地沼泽,幸亏自己二人脚程都比较快,换作一个速度稍慢之人,恐怕早已陷身泥沼之中,脱身不得。周围林木虽然稀疏,但水气氤氲,浓雾封锁,仍旧不见天日。看来这一夜急赶,已经抵达忘归森林东南端的著名沼泽区域,与先前的挺秀峰,已经相距约有数百近千里的路途了。

这一夜飞速赶路,天戈气息渐渐急促,脸色也终于脱却受伤以来的苍白,变得红润起来。总座那张模模糊糊的诡异脸庞,虽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细听其呼吸之声,却仍旧与先前一般无异。看来他其实并不需要休息,之所以这么做,似乎竟是在照顾天戈。

唉唉,这样强大得简直不可思议的怪物,真是闻所未闻,他还能够算作是人么!

总座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他没有交待什么,天戈只好呆在原地不动,心中砰砰直跳,满脑子的念头,都在考虑是否应当趁此机会冒险逃走。

他想了又想,最终颓然放弃。只看总座比起自己仍旧绰有余力的脚程,多半逃得不远,又被他捉了回来,恐怕还会因此触怒了他,徒然白白吃些苦头。除非取回冰魄短刀,借助灵刀的力量,或者能够有些机会。看来当时总座拿走短刀,显然早就在防备他瞅准机会来这么一手。

总座离去不久,又再回来,说道:“你的刀法迅快狠猛,出手之时毫不容情,颇有几分血战沙场的味道。以前曾经在军队服过役?”

天戈低垂了头,轻声答道:“是的。”

“哦,是在哪支军队?曾经担任何种职务?后来为什么又离去了?”总座竟然来了兴趣。

天戈低着头,看着面前一株在晨风中不停瑟缩着的小草,隔了半晌,这才说道:“这是多年以前的往事,我已经差不多把它们全部忘记了……总座呆会儿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话,但请吩咐,晚辈尽力去做就是。”

总座冷冷看着他,说道:“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在拒绝答复我的问题!嗯,这么多年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嗯,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应尽的本份!嘿嘿,在我面前,你以为能够保守得住自己那点可怜的秘密?我有一门法术,名唤读心术,已经好久未曾在人身上使用过了,你是否想要尝尝其中滋味?”

原来总座的读心术,倘若隔空施展,刹那间成功侵入对方内心的话,只可以获得对方心中正在思想的一些片段和影像;如果想要完全知道对方的内心和秘密,就只能全面施展,只是这样一来,就相当耗费时间和法力,对于施展的对象而言,也是一桩相当痛苦可怕的刑罚。

其实天戈已经与统领等人照过面,在青翼部队的这一段经历,对总座而言即将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以帝国白翼部队那无孔不入的工作能力,即使对他的过往经历完全一无所知,只要他们全力以赴地关注这件事,得知这些东西也只是稍微多花一点时间的事情而已。

只是,谈起这段过往,将不得不涉及导致他最终设法脱离开青翼的那段经历,那是他最不愿意提起、并且从来未曾与人谈及的一段经历。他还远远没有作好心理准备,愿意将这段宝贵的人生秘密与面前这位冷酷无情的恶魔共享。

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竟无丝毫惧容,两眼又闪耀着先前那种一往无前的异样神采,说道:“诚如总座所说,晚辈的这些秘密对于总座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保守掩藏的地方,也许在下一刻,总座就能够从别的什么地方全部了解到。只是……只是晚辈的确不愿意再提起它们。总座倘若一定不肯谅解,晚辈也无法可想,不过晚辈也必定不会束手待毙。”

总座冷笑一声,踏步上前,便待出手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彻底弄明白他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应尽的本份。不过微一转念,想起待会要做之事,仍旧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如果这时伤了他,待会的事情就将大费手脚了。于是又停下脚步,冷冷说道:“好吧,就给你一次机会,让我看看你有些什么样的能耐,竟然可以这般骄傲!嘿嘿,倘若你办得不能令我满意,可别怪我不顾身份,欺侮后辈!”

总座说罢,这件事情便暂时揭过不再追究。这也是总座的过人之处,凡事以成功为先,一旦作出决定,立即毫不犹豫地执行,从不喜欢拖泥带水。

两人歇息休整一阵,四周逐渐明亮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总座说道:“呆会我们前往的地方,是这附近的一处峡谷,具体目的是接应几个东离王国的人,他们遭到大批盗贼追袭,一直被困在那里难以出来。那里地势太过狭窄,我的力量不太方便施展,呆会就看你的了。”

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总座目前手底下无兵无将,他对此却没有任何责怪追究,只先前略微抱怨了一下。虽然并不知道原因,天戈倒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恶魔会最终放过了自己。可是目前的情形下,再拒绝他乃是极其不智的行为,至少,看在他肯放过西羽的份上,也应该为他奔走效力一次,就当作是他先前对自己一番苦心指点的回报吧。天戈点头答应下来,问道:“东离王国?就是先前……”

“不是他们!那些人自作主张的进入森林,也是想赶去接应,却因不太了解这座森林的特异之处,没走几天就大大的损兵折将,只好乖乖原路返回了。”

“既然他们也想前去接应,总座为何不与他们一同前往,也好过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哼,那样的垃圾部队,带着只会是累赘,还得时时小心以防误伤了他们的人,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和麻烦。束手束脚的只会碍我的事!”

天戈心中恍然,记起总座因为力量过于强大,实际作战时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同伴的传闻,看来传闻应当不假,心中暗自警惕。

与这样恶魔般的人物在一起,倘若略微疏忽一点点,后果必将不堪设想。只是,唉,以自己现在这般身不由己的情形,又会有什么样更加不堪设想的后果呢?

天戈又问道:“忘归森林之中,很少听说过有盗贼的,更何况是大批的盗贼,是否是情报有误?”

总座欣然答道:“多半是临时客串的盗贼,也可能是得到什么风声之后,从别处流窜而来的。也无须跟他们硬拼。森林东部正是帝国疆域,我们只须充作帝国巡逻队,将这些盗贼不动声色的轰走,再将目标接应回去就行了。”

天戈心中了然,点了点头。总座的说话事实上仍有许多含糊不清的地方,想来其中涉及国家之间的机密,是以不宜明说。而那些临时客串的盗贼的本领,应该也远非普通盗贼所及,否则何须一口气出动至少一个小队的帝国特种部队。

说到沙场争战之事,天戈倒还有些办法,远非刚才那种无可奈何有力难施的状况可比。只须再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即可。

“那几人遭遇盗贼有几天的时间了?这几天他们又是如何抵挡住那些盗贼的进攻的呢?”

“确切地说,已经有十来天了。他们有一名法师,也有强力的武者,实力还算过得去,这么多天来,更依靠地形和人数少比较灵活的优势,一直与盗贼周旋,同时向我们请求援助。至于那帮盗贼,大约有二三百人的光景,个个骁勇强悍,不畏生死,屡击不退,难缠得很。”

“嘿,这世上并没有真正骁勇得生死不避的人,除非他是疯子或者呆子……需要找到真正令他们感到害怕的东西……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些人看来都是一些经常冒险的真正亡命之徒,这几个人身上想必也有吸引他们甘冒生命之险的东西。只不知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盼总座能够指点一二。”

“足以吸引他们的东西,想必是一辈子也挥霍不尽的钱财,嗯,也许还有通天的权势……最近,东离王国发生了一场剧变,国王与太子都在这场剧变中丧生。而目前这几个人被围困的人当中,有一人正是当今东离王国现存合法的第一继承人,只消他也不幸死掉了,嘿嘿……”

天戈点头表示明白,又继续思索了一阵,说道:“只依靠地形,就能够与二三百名亡命之徒从容周旋多日,那个地方必定甚是特异……又在这附近不远处,是否是著名的千月峡谷?”

“正是!看来你对忘归森林的地势,的确比较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