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恶魔导师
作者:宋思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378

拔地而起的插云高峰,险峭峻伟,上面山石峥嵘,草木青葱,这是忘归森林东部的第一高峰——挺秀峰。由于它太过陡峭,只在山顶上较为平坦之处,才稀稀疏疏地点缀着几株矮树,其余地方只生长着一些贴地劲草和矮小灌木。整座山峰座落在忘归森林东部较深之处,以天戈惊人的脚程,也在持续狂奔两个小时之后,才最终抵达了这里。

天戈有些吃力地攀上了山顶。由于身体尚未完全复元,这番发足奔跑下,略略牵动了伤处,脸色有些发白。

天色已经昏黑,四野绿海一片朦胧,起伏不断,柔顺地伏在眼下。总座早已立在山顶的一棵树旁,正背对他看着下面的景色,他漆黑的身形已经完全融进了夜色之中,若非特别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天戈默默注视半晌,调匀呼吸,这才走了过去,站在总座身旁,只略微靠后一些,以示对前辈的尊重。

山顶风大,狂风呼啸而来,吹得天戈的衣角发稍狂乱地随风飞舞。总座静静站在他旁边,却奇怪地不受山风影响,连发丝也未曾略动一下,似乎他只是个虚幻的影子,本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座山顶上。

天戈心中骇异,不知不觉地,他把心之眼全面展开。换了是别人,在他心之眼的窥视下,全身上下的虚实明暗,甚至包括表情情绪等,无不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可身边的总座似乎的的确确正是一个影子,若隐若现,似有还无,若不是特别留意,更几乎连那最后的一点点影子都不能窥测到。

天戈不禁想到,法术中据说有一种幻术,高明的法师能够运用幻术造出若干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以迷惑敌人。只是幻术不用则已,一旦用出,真假人影必定是两个以上同时出现,倘若击中真身,其它幻影也就消失了。这个道理如同以镜成像,本体不在的话,幻像自然消失。像总座这样只有一个影子的幻术,实在是闻所未闻。

总座忽然开口道:“不是幻术!”声音冷冰冰的,仍旧不带任何感情。

天戈吓了一跳,难道他能够读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骇然问道:“什么!?”

总座转过身来,冷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又说:“脸色发白,又比我预想中来得要晚一些。你受伤了!为什么?”这几句话的语气,不如刚才的冰冷,隐隐的似乎还带有一些责怪和失望之情。

不知怎的,天戈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惭愧,说道:“晚辈前几天一个疏神,曾被一支‘炼狱’射中……”

总座诧异道:“那些草包居然有这样的能力?这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来听听。”

天戈心想这事反正瞒不过他,那些下属迟早也会给他一份详详细细的工作报告,于是将前一天与统领等人交手的经过说了一遍。

总座认真地听着,偶尔插口问上一两句话,却都问在了关节点上。

听罢,总座说道:“你这人外表刚强,心肠却比较软,偶尔还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我原本以为,以你的实力堪可作我对手,现在看来,至少还需要再多修行几年。”语气中竟然有几分隐隐的遗憾。

他顿了一顿,不待天戈回答,又冷冷地说:“也许你会不服气,待我仔细说给你听!须知两军对垒,为求获胜,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情况下必需保持绝对的冷静,只消一些轻微的情绪波动,就会影响你的冷静和判断。你既能够用言语挤兑统领和昭云,对于此道应该也颇有心得,却为何在袭杀莫文瑞时,不用平日里惯用的兵刃?后来更被那支弩箭偷袭得手,显然冷静程度还不够。至于心肠太软,那就更加显而易见,以你的身手而言,经过几次袭杀,那些人应当至少被宰掉三分之一才对。倘若最初以这样的手段立威,那群草包必不敢放胆来追,也就没有后来的危险遭遇了。”

总座的这一番说话,天戈一一听在耳里,心中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可是倘若需要以那样的杀人手段立威,自己却又无论如何做不到,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天戈的心中更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自己与总座明明是敌对的关系,他却谆谆诱导,宛若一个耐心的长老和开明的上司,正在训导自己的学生和下属;而真正是他下属的那群人,他们的生死却似乎丝毫没有放在他的心上。

至少直到现在,总座还没有认真向自己打听,在这次冲突中,他的那群下属究竟死伤了多少人。

总座冷冷地说完这番话,见他一副不太以为然的样子,说道:“对于我刚才的这一番话,你心里有什么疑问,何妨说来听听?”

天戈想了一想,问道:“正如总座所说,我的确不够冷静,还会被情绪左右。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近十年来,我也常常寻求各种方法,希望能够将感情的重负彻底抛开,得到真正的轻松和解脱,不过每次都在暂且解脱一阵子后,又以更加迅猛之势再度袭来。可见感情是人天生就具备的,它既然已经产生,就需要适当渲泻,对它太过抵防并不是妥善的方法,犹如筑堤防川,总有支持不住而崩溃的一天。”

总座点点头,眼里露出几分赞许之色,说道:“防情之道,犹如筑堤防川,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是不错。其实不仅仅是感情,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过于敌视或者爱惜,都会导致变故而最终事与愿违。所以,真正能够控制情绪的有效办法,正在有情与无情之间。”

天戈思索道:“有情与无情之间!”

“似有情,实无情。其实一个人是否冷静,与他有没有产生情绪并无必然的联系,情绪归情绪,冷静是冷静。”

天戈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那天从水沟中坐起身来时,那种淡然自若的旁观者的体验。当时万千过往之事涌进心底,他却没有任何恼怒或者哀伤得难以抑制的感情,它们并不妨碍他观察与把握周围的任何动静。他的心中若有所悟。

总座见他这样,便住口不再说话,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四野的山川林木。

天色已经全黑,月亮升起来了,清泠的光辉照耀下,澄彻的夜空一片明净。放眼望去,广阔的忘归森林黑黝黝地伏在山下,一直绵延到天边,似若无穷无尽。

天戈眼望夜空,追忆着那天的体验和感觉,忽然觉得它与当前的情景很是相似。广阔的森林黝黑绵亘,无穷无尽,如同自己那一直难以释怀的过往,不过,它们并不影响晴空的澄彻明净。其实,只消如同那夜空中的月亮,站立在一定的高度,以冷静的旁观者心态看待自己的过往之事,自然就脱离开了身在林中的苦恼和困惑。一时间,那种极度的宁静和淡淡的喜悦之情又充满心臆,他心里一阵感动,眼中一热,竟似即将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天戈突然间又回过神来,但觉神清气爽,身心舒畅,身上的那一点点小伤,竟然已经不药而愈。

“前辈高明,天戈受益非浅!”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既然已经明白,只消时时留心维持这种状态就行了。老实说,这么多年来,对我的说话能够这么快就明白的,后辈之中也只有你一人而已。我现在心情很好。原本约你到这里来,是想放手一搏,看看这么些年来那几手技艺究竟抛荒了多少,没想到打斗不成,倒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再问好了。”

天戈得到了解决困绕自己多年的问题的良方,心中极为愉悦,不知不觉间,竟然忘记了对方恶魔一般的声名,将他当作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看待。听到他后面这几句话后,犹如冰水浇头,顿时清醒过来,心想他口中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不知道实际指的究竟是什么!

他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前辈在约见晚辈之前,原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但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确切地说,是在三天前你破了我的‘暗夜追魂’之后。嘿嘿,你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要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是不是?”

听到总座嘴里说出“你破了我的‘暗夜追魂’”这句话,天戈不觉一阵心惊肉跳,鼓了鼓勇气,说道:“是的,只盼总座不吝相告!”

事实上,他在总座现身并说“随我来”之后,就乖乖地自动跟了来,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从总座这里打听到西羽的真正下落。现在想来,总座当时对他说完这三个字后,不等他点头答应转身就走,显然早就相当明白他,不怕他不跟来。

两人的交手,从最初见面之时就开始了,天戈早已落在了下风,一直被总座牵着鼻子走。

先挫掉锐气,再给几个甜枣,接着一顿乱棒,必要的时候再揉几揉,只要所用方法得宜,几个回合下来,再硬的英雄好汉也会俯首贴耳地听话屈服。这是总座多年来百试不爽的御人良方,也是他比较喜欢享受的乐趣之一。

总座在猝不及防下吃了一次小亏,决定将对方当作一个有力的对手来对待后,他那灵活慎密的头脑立即占了上风,开始冷静地分析对手一切可以利用的破绽和缺点。

无论对手是谁,只要还是人,还没有真正弃情绝欲,那么,哪怕他聪明能干,足智多谋,哪怕他英勇强悍,战无不胜,都绝对不是无懈可击。

整整一天的追逐战下来,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总座早已一清二楚:实力超强,作战经验丰富,这从自身接触和统领的汇报中完全可以看出来;不过,对方身上那相当明显的缺点和破绽,也是一看即知。

总座在那棵大树下耐心等候了三天,一面养精蓄锐,其实也是针对对方的缺点和破绽而来。

对方既然能够回到这里来,自然是正如所料地在与统领诸人的拼斗中获得成功;倘若他出乎意料地居然并未大获全胜,至少也是成功引开并甩掉了对手。回到这里的目的,当然是继续先前未竟的行程。

这时的对手,身体疲惫,战意锐减,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如何尽快离开。自己的突然出现,对他久战之后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更何况,为了加强这种打击的效果,总座更花费心思,在这棵大树上做下手脚,引得对方心中惊疑,忐忑不安,只好乖乖听话跟随了过来,事实上早已落在了下风。

当然,为了防止对方并不听话地乖乖跟随在后面,而是趁机逃遁,总座还留有后手。

不过,对手毕竟是一名实力超强的武者,在这方面若不能够将他慑服,一切都是枉然。因此,随时随地在对手心中留下自己强大无匹的无敌形象,也是一项极重要的工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从开始见面之时,到山顶的悠然等候,总座就一直在刻意营造这种形势。而对手心志之坚,也是出乎意料。这样极其不妙的情形换了别人,早就两股战战,一门心思只想如何投降屈服了;他却居然神情自若地站在自己身旁,并且冷静地在暗中观察和分析自己!

幸好总座还有一门得意的拿手本领,那就是读心术,只要施展开来,能够随时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所以他当机立断,先虚晃一枪,再问几个对方不会不答、或不得不答的问题,通过这种方式,一方面更进一步了解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在气势上继续挫折对方。

果然,几个回合的拉锯战下来,各项措施开始陆续收到成效了。

总座转过身来,光芒闪烁的双眼满意地看着天戈额头隐隐的几丝冷汗。这么多年来,尤其是最近十多年来,在总座如此惊人的气势下仍然能够稳稳地站立,言辞之间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的人,他竟是第一个呢!他还能挺得了多久呢?总座相当乐意去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座冷冷的双眼紧盯着天戈,久久没有说话。就在天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他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声:“为什么我要把这个问题告诉你,你又会用什么来回报我呢?”

天戈紧紧咬着嘴唇,默然无语。他心中明白,这是个极关键极重要的问题,以平素对总座为人的了解,他当然不肯松松爽爽地就告诉了自己。可是,自己又凭什么要求他回答这个问题呢?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无能为力的颓丧感觉,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未曾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本出生于著名的武者世家。自小,即在武学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同龄侪辈之中,三五个甚至七八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慢慢地,诸多长辈也陆续在他的剑下俯首称臣;后来,除了父亲之外,包括几位身经百战罕遇敌手的兄长在内,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尚未成年,英武的声名早已冠绝一方。

在这个以武力称雄的战乱年代,他的才华自然引人注目;而他平和内敛、谦谨有礼的性格和为人更加令人赞不绝口。周围的人们都称颂他,羡慕他,认为他前程远大;同龄的姑娘们更加芳心可可,全都倾注在这个年少英俊、才华惊人的白马王子身上。据说,甚至连都城燕支城的许多位高爵尊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也都注意到他了,早已磨拳擦掌,准备待他成年之时,就进行人才争夺战,争取将他变成自己的护卫武官。

天戈对于这一切,却都不放在心上。他整个的心神都倾注在武学上了。攀登武技高峰,挑战武道极壁,才是一名真正武者的最大追求和志趣。

家中不乏钱财,父兄对他的志向也并不过多干涉,反正他的年纪还小,这个问题几年之后再讨论也还不迟。他自己更是以为,他这一生都将在这样的平淡充实中度过。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年满十六岁的那一天,统领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他的家中。

身为伟大而光荣的帝国八翼之一,青翼部队更加需要具有特殊战斗能力的人才,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年少有为。何况,能够为伟大光荣的帝国奉献上自己的才华和生命,这是身为帝国公民的最大荣誉和应尽职责。统领是这样说的。

志向终归是志向,以自己区区一人,又怎能和整个帝国相抗衡?于是,在短暂而匆促的成年礼之后,他便随着统领,离开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家园,开始了那如同置身于地狱恶梦之中的杀手生涯。

严格地说,天戈是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稀里胡涂受骗上当加入了青翼部队的。不过,待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再也无法更改了。

往事历历再现,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不!因为一时的软弱,十多年前自己曾经屈服过一次,造成了终身难以弥补的遗憾。绝对不能够再来一次了!

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总座冷冷地瞧着他,说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就先把那天用来攻破我法术的那件兵刃给我瞧瞧。”

随身兵器乃是武者的尊严,一旦解下给了别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自然不待言说。天戈听闻总座这几句话,脸上顿时一片雪白,随即,一阵气血上涌,脸上又涨得通红。如此忽红忽白,转了几次脸色,身子却始终一动不动。

总座冰冷的眼睛里流露出嘲讽的神色,又说:“你不将它给我的话,又怎么能够真正知道那孩子的下落?”

听总座的口气,似乎其中另有别情哩,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天戈心想,反正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和水平,真正动手时,多半也保不住这柄刀。了解西羽下落的想法迅速占据上风。他终于伸手,缓缓解下冰魄短刀,递了过去。

统领和昭云等人费尽心力也未曾接住的短刀,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送到了总座手里。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方法得当,往往不须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轻松摘取别人拳打脚踢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东西。

总座伸手接过短刀。双方交接的时候,天戈心中突然又涌起屈辱难耐的感觉,脸上又是一阵煞白,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他退后几步,深深呼吸了几下,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睛却迸射出奇异的亮光,定定地看着总座。

换了是统领或其他十年前曾经与天戈“共事”过的人,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必定心中凛然,忐忑不安。正是因为这种眼神,十年前的天戈才仅仅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毫无资历经验可言的新人,成为高据灵豹队金牌榜首、几乎人人畏怯的第一杀手。置身于这种眼神之下,即使许多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勇士,也会生出自己的弱点早已暴露、对手即将战胜自己的感觉,而最终的事实也验证了他们的这种感觉。

其实当年的天戈天赋虽高,本领在家乡也属一时翘楚,毕竟才刚刚成年,在好手云集的帝国青翼部队,他的身手并不算特别突出。不过就是这种眼神,使他具有一种一往无前、越战越勇的凌厉气势,无数的对手正是被这种气势最终击败。日常闲居之时,他只是一个谦谨有礼、含蓄内敛的平和的人,可一旦到了战场上,那种出鞘宝剑似的锋芒毕露感觉就使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件锋锐的利器。在灵豹队的两年多,受到那种特别环境的影响和刺激,天戈在日常生活中也渐渐锋芒毕露起来,那种逼人的气势使得每一个与他近距离接触的人都心怀不安。因为,一个人无论怎样勇敢无畏,也不会愿意成天跟一柄脱鞘的利剑呆在一起吧。

也正因为如此,当统领得知对手是他之时,竟然不顾颜面,在已将他团团围住、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仍旧离开他远远的站着。

天戈最初见到总座的时候,慑于对方长期以来恶魔一般的声名,加上有备而来的若干布置,自然落在下风。现在,在对方不住的打击折辱之下,他那遇强愈勇的天性又终于占了上风,锋芒毕露的气势顿时显露出来。

总座不愧是总座,对于对手突然间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变化竟然视若无睹,不但如此,他那长期毫无表情早已僵硬如死的脸颊肌肉还轻轻一动,算是笑了一下。

很好!合作愉快,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总座在心里这样说。

他从容拿起短刀一看,又微微一怔,说道:“这柄短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西大元帅赠送的。他托我为他办一件事。”

“什么!他托你办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那头老狐狸难以办得到的?”

老狐狸!听到这个词语,天戈打心眼里感到赞成。可是想到自己竟然与这个恶魔所见略同,心里又觉得不舒服。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总座也无妨,相信以他的身份,必定不会去为难一个孩子。

“因为,晚辈对忘归森林比较熟悉,是以他托我带那个孩子平安进出忘归森林。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他就住了口,不再继续往下细说,两眼仍旧紧盯着总座,眼中的异彩却比先前更加光亮了。

总座在大占上风之余,居然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只点了点头,不再细细追问。他拔刀出鞘,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周围的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好刀!里面蕴蓄着水系的寒冰之力,虽然并不特别强大,但相当纯正!更难得的是,它自身竟还能够自行补充和调节能量,可以说是一柄灵刀。”总座细细观看了半晌,作出评价说。

“此刀名字正是叫作‘冰魄’。”

总座点点头,伸指在刀身上一弹,“叮!”一声轻响。

山顶上一直呼啸着的狂风顿时止歇,周围的空气凝固了。短刀开始放出蒙蒙青光,气温越来越低,水汽凝结成冰霜,从空中缓缓飘落,蒙蒙的青色光芒渐渐扩大,越来越浓,刀身逐渐透明,慢慢地竟从天戈的眼前消失了。

这时,蒙蒙青光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人影,渐渐地人影清晰起来。天戈眼前一亮,西羽的身影竟出现在面前,他穿着一身式样奇特的服装,正与一大群身着奇异武士服的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着相当丰盛的晚餐。那些武士对他居然甚为照顾和尊重,不停地跟他说笑,倒是他偶尔板起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对人横眉怒目的颇不客气。虽只远远一瞧,他那漂亮的额头与明亮的双眼分外抢眼。

“就是这个孩子吧?嘿,过得还挺滋润呢!他在今天上午被这群东离王国的武士从树上救了下来,就同他们一起走了,现在应该还在离开森林的路途上。这些人就像捡到了宝贝似的,对他客气着呢。”

“救下来?”天戈愕然问道。

“嘿嘿,这么高大的一棵大树,若非强者以上的身手,谁又能够自由上下?孩子在树上担惊受怕了整整两天两夜,你竟然真的毫不知情呢,难怪累我在树下白白等候了这么久!不过这孩子本身倒也挺有趣的,这两天过得一点都不乏味。”

天戈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还真是疏忽了,幸亏西羽最终被人救走!他想起树下的那一大堆杂乱脚印,总座所说看来是真的了。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一面垂下眼帘,遮挡住两眼的异芒。

眼看大胜可期,总座一面懒洋洋地说话,一面慢慢收起法术,短刀回复了原状。他将短刀放回刀鞘,顺手收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费尽心机才终于得来的战利品,当然要好好地收着。随时随地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这也是总座一向以来的办事原则。

“好啦!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已经又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有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对于总座的这个要求,天戈倒不违逆。确认西羽暂且无恙后,他的心情放松不少;而且,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问题,总座却大费手脚演示了一番,用意如何,不言自明。

一方面,他是在展露实力,向自己示威,以警告自己要注意收敛,乖乖听话;另一方面,也在告诉自己说,西羽的行踪仍旧在他的掌控之内,只要他乐意,随时可以将这件事的结果重新改写。

唉,为何自己的生命中,总是遇到类似这样有力难施的无可奈何之事!

“不知总座要去什么地方?”

“你这个习惯以后要改!多听、多看、多想,尽量少问问题,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嗯,你这几天大展神威,将我的部下宰得差不多了,需要办事的时候,我手里竟然没有可用之兵,只好亲自辛苦走一趟啦!”总座朝他扫了一眼,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