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闪耀在夜半时分,经济萧条时代吞没了原本属于这个城市的显贵,缺少了财力这一消费源动力支撑的都市,当月冷星稀,不复有旧日的喧嚣和浮华,似乎唯有迷乱的灯光,才能让人依稀记得城市昨天的盛装。
街的拐角传来汽车引擎高速运转的轰鸣声,显示着正有车辆以极不寻常的时速在接近。
上一次世界能源危机爆发在第二次海湾战争之后的第三个年头,美国在伊拉克陷入了漫长的战局、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国以及整个伊斯兰区域连续发生了多次的大规模冲突。原油价格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天价,逼得人类不得不寻找新的能源来替代石油。近四年来,电力汽车已逐步取代了燃油汽车在城市交通中的位置。
高效电能驱动的新型汽车,在速度、安全性和环保上都达到了理想状态,唯独在瞬时提速方面仍有欠缺,存在着马力方面的不足。
象这种能够发出较大声响的汽车,只能是以汽油作为能源的,而在城市里依旧能够使用汽油的,只有某些特定的部门。
于是我知道,杨钥来了。
“你说什么啊?她凭什么抓我?”我对刚才与妖刀在电话的争论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白胜雪,你也许还不了解自己的状况。你在计算机领域的表现,已经危及到国家的安全!另外,据公安部信安局对你电脑和上网情况的监控,我们有理由相信你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旅行……”妖刀急促的说。
“旅行?”我有些不解。
“在此关头你还隐瞒什么?你的防火墙只能管到你自己的电脑,而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你上网时产生的数据参数分析到你的一举一动!试问你个人的力量怎能同一个国家抗衡?那一次短暂旅行的目的地,是不是地球之外的某个空间?”妖刀的话如子弹般击中了我的要害。
他的话丝毫没有说错,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事实上,任何一个主权国家获悉有公民掌握了跨越网络的技术并有着访问其他空间的经历都不会坐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基于何种利益都会把这个公民控制起来。
这样做首先是能够避免其他敌对国家先下手为强,又能在第一时间展开自己的研究。
问题是,他们会怎样对待我?
想到了象实验室小白鼠那样被反复研究,我就感觉不寒而栗。
“你们在监视我?”我有一种被出卖被欺骗的愤怒。
“可我却在帮你。你还有六分钟决定自己的命运。”妖刀一字一顿的说。
“你为什么帮我?”我问。
妖刀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五秒钟,“你我曾经是情敌,我也因韩雨的事情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你。但……我不希望你今后的人生都在毫无自由的地方度过。”
在挂断电话前,妖刀说:“记住,今天,我从未给你打过电话。”
收起手机,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一种濒临绝望的孤独。
黑色的汽车果然停在了先前我上网的网吧门前,车门一开,杨钥那修长健美的身影出现了。
我的心在瞬间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痛,我宁愿认为妖刀在说谎也不愿相信是她亲自来抓捕我。
杨钥不是从驾驶室下来的,表示车厢里决不仅有她一个人,而如果真的只是来接我又何必来几个人呢?
站在车前,我清晰的看到她脸上闪过的一丝犹豫,她似乎在想着什么。
车上立刻跳下4名穿着深色风衣的男子,一看身手矫健的样子就知道平时训练有素,他们也不理会杨钥,径自冲进网吧。
片刻之后,这4人悉数退回,显然在网吧里找不到目标,然后他们和杨钥开始大声的争论着什么。
这四个人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并非网络调查科的同事。
一切都是真的!他们的的确确是来抓我的!
寂静的夜色中,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杨钥和正与她争论的四个人都出其不意的一怔。
杨钥慢慢的把手机举到耳边。
“你是来抓我的?”我知道这一句已然多余,但我依旧忍不住要从她嘴里得到证明。
“胜雪?你在哪里?”杨钥的语气有些慌乱,她周围的几个人立刻目光炯炯的东顾西盼。
“为什么?”站在街角另一头二十层大厦的顶楼夜总会茶色玻璃后,我淡淡的问。
这样的楼宇在这条街上接邻而造超过十幢,在短时间内凭杨钥他们五个人根本搜查不过来。
“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听我解释。”杨钥急急的说。
“解释?”我注意到她身旁的人已经开始用手机在对外联络,“你以为我会提供给你时间好让你找到我的方位?”
“听我说!国家需要你的帮助……”杨钥意识到我会很快挂断电话。
“象白鼠一样关在实验室里,有生之年再无自由,年复一年的在监视下劳动,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国家的帮助吗?”我冷冷的反驳。
杨钥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顿了一顿,她说:“你的想象力有些过分了。这里是中国,不是731部队。”
我承认我刚才这番话的理论基础在于以前看过的描写日本在华细菌部队的影视剧,但这一刻多说无益。
“杨钥,我知道现在问这问题很傻,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你爱过我吗?”我的心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狂跳起来。
不需要答案,我知道此时此刻杨钥决不会给我答案,只是我依旧记得这动人的美女在与我共闯险关时的情景,还有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默默的关闭了电话,随手将它扔进了窗台下的废物箱。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旁若无人的走到我面前,弯腰低头行了一个礼,“二老爷,依照您的吩咐,车子已在后门等候。”
妖刀给我电话之后,我迅速拨了一个通过海外人工接驳的号码。
我当然知道自己被植入跟踪程序的车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走下电梯,我钻进了停在大厦后门的一辆货运车里,司机马上发动车子,这幢大厦的后门已经是另一个街区。
我把头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气。
心里忽然闪现莫名其妙的可笑念头:这个样子,就算是亡命天涯的序幕吗?
可是天涯茫茫,何处是我的尽头呢?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网络游戏制作者,先是平白无故的卷入了一起不明生物伤人案件而深更半夜被公安局请去协助破案,在案件尚未有眉目之时又被香港社团的老大绑架去解救他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却了解到相隔多年的一段恋情的最终结局,这还不算,真相的谜团逐渐解开,我的网友一个个都是超凡入圣,而我在访问其他空间的过程里骇然发觉自己是造就空间紊乱的症结!于是神的祖先留下指示要杀我而后快、修罗亦对我志在必得。了解到这一切之后我的精神几近崩溃,只能借酒浇愁,然而命运依旧不肯放过我,我成了被缉拿的对象,只有闻风而逃一条道走到底了。
李九虎是我最后的底牌了,我只是要求他象上次那样再绑架我一趟。
这位黑社会出身的总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也许在他潜意识里,这种玩法才算刺激,我的遭遇让他依稀回忆起多年以前叱咤风云的岁月。
香港本是无根之地,南京条约签订之后,它就长期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直到上个世纪末才回归祖国大陆。在这块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对中国的总体人文环境是不由自主的淡漠的,所以象李九虎之流是无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的。
只有我才能体验到要背离一个国家时的万念俱灰。
可这,毕竟不是我的错。
有一两秒钟的时间,我甚至打算命令司机掉转车头送我回去,干脆让杨钥不管用什么罪名拘捕我,好使自己的心灵不致如眼下一般空空荡荡。
只是,我还只有三十四岁,失去自由的人生是可怕的。
我开始怨恨起妖刀来了,他为什么要及时通知我?
在心底里,我宁愿自己不去主动打碎这一场美丽的梦。
这个梦里,有杨钥那令人如痴如醉的笑颜。
然而,梦竟是如此轻易的破灭!
谁能预料我今后的人生道路该何去何从?
我的脑海里有着疯狂的思绪,当修罗的力量足够强盛,总有一天它会释放出破开网络的惊世一击,脆弱的人类直面银河系里屈指可数的强横生物,整个人之地球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一时,国家、政治、宗教、信仰、爱情,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谁还会在意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
冥冥中,我竟在盼望着那一天的来临吗?
不知过了多久,在车厢里因身心疲惫而昏昏欲睡的我忽然听到司机的声音:“前面,已经是罗湖出关的闸口了。”
现在由深圳到香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检查森严了,边防武警除了对一些引起怀疑的车辆进行抽查之外,其他的无需过境证明都一律放行。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临到关头我还是心情忐忑不安。
“好像事情有点不妙。”司机喃喃自语。
“怎么?”我愈加紧张。
透过前挡风玻璃,我看到几十米外武警战士在挥旗示意我们的货运车靠边停。
“也许是例行检查吧。以前也碰到过。”司机说着自我安慰的话。
我却意识到事态的极端严峻性,随着车辆的越来越近,除了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在他们中间我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优美的身影。
杨钥一身笔挺的深色警服,领间肩头的银色金属标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长长的秀发束在警帽里,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站在一排皮肤黝黑的武警官兵中间,她更显得惊人的艳丽。
我默默的打开车门,跳下货运车,虽然辗转千里,我知道自己依旧逃不掉。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我居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这句千古名言。
看来我注定要死在杨钥手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