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莛儿洼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14

从这一天黎明开始,我就离开了学府。茫无目标地行走,只愿躲开所有的人,离得学府越远越好。从山路钻入莽林,沿崎岖的小径翻过山头,不时被杂草、横木所拦住。殊不知,山林已被城市所围拢,转来转去又到了学校的附近。为了避开那教学大楼的尖顶,我向石岭高处攀去。跨过一页最高的岩石,举目眺望……哎呀呀!拔天的大树如层层的屏障挡在前面,构成一山的森林,上上下下甚是壮观!

绕过森林下面的弯曲小道,再走几步,看见山的前边有一个公园。哦,明白了,原来我已走到了檗林公园。

檗林公园后面的山底下草木茂盛,有冬青树、剑麻、月季、爬山虎、青草。有一个未建成的小花园,石墙很矮,有一个进出口。走进来,脚下是松软的黄泥土。在最里边,松柏树后,是一条长长的水泥台,水泥台往上,就是突兀的山石,山石再往上,纵横斜竖地长着一层层乱树。

用手摸摸水泥台,手指没有染上灰尘,那是干净的,可以坐在上面。

把书放下,心里想,这儿是最安静的地方了,为什么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人们在噪杂的城市中找到檗林公园这块幽静清洁的地方,已经够满意了,不会想到公园后面的山底下还有一块更宝的地方,这儿是角落中的角落,也只有风儿和鸟儿才会飞到里面来。

李贺的石像就在这儿,能见到的只是一座古怪的顽石,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无心欣赏,也无心去看现代人怎样记载李贺,只是望着顽石旁边的草木出神。一首小诗油然升起: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璧车,夕相待。冷翠竹,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这是李贺的《苏小小墓》,一幅凄情冷艳的画面,和这里相差无几。

然而李贺……字长吉,晚唐诗人,屈身于礼教而不得其志,家境贫寒,二十七岁早早死去,但他呕心呖血而成的诗词,流传千余年不绝于世,那种奇崛幽峭、侬丽凄情的心境为世人所不及……

手捧一本书,想在此深读,可是心思已不知飘向何方。拟或被风儿吹来的花香、土香所劫持,去取悦那些盛开的月季花和剑麻花。要说欣赏,那实在不是今天的贝安瑟。我只是发呆,默默地和一草一叶、一枝一花混融起来,彼此诚情地祝愿。它们一齐欢迎我的到来,和颜悦色地交谈、叙旧、交朋友。动人的时候,它们一齐挽起手来,跳着舞,围绕着贝安瑟,由清风拨动琴弦,引来海雾做滋润,簌簌丛丛地吟唱起来:

“你来了,你来吧,告诉你,这儿,这儿是莛儿洼,

来莛儿洼里,采什么花儿,由你自己选吧,一朵、十朵、一百朵……

爱多少岁月,你自己选吧,一年、十年、一百年……呵,哥啊,姐啊,你们的事俺看不见,只是风花雪月,似水流年,白发苍苍时,虚度年华你可莫埋怨……

有个有个美丽的人,什么样的好青春,爱呀、恨的,从天上来,可怜浪子的苦心,不成树,散做啼笑风里云……

莛儿洼,莛儿洼……”

忽闪忽闪的白蝴蝶,一对一对浪漫追舞。一只蜜蜂,“嗡”地一声扑在我的脸上,使我猛地吃了一惊。蜜蜂从脸上飞走了。我定了定神,发现这才是真的,吟唱的声音消失了。

咦?它们刚才唱了些什么?似乎清清楚楚,想要记起来,凭凭又记不起来,只隐隐约约地想着“莛儿洼”三个字。真是怪极了,这是做梦吗?

这是睁着眼睛的睡觉,白天的梦幻?还是此地真的有神灵?孙悟空总是指着地面大叫“土地老儿,快给我出来”,那么我呢?难道要喊“土地爷爷,您显显灵圣”不成?莛儿洼,又是什么意思呢?记得《水浒传》中有个悲惨凄凉的蓼儿洼,难道她们是地缘姊妹?

这小园子无名无姓,该是叫做莛儿洼吧?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来,往水泥台上写下“莛儿洼”三个大字,然后挤出墨水,把字描粗,墨水滋进水泥里,显得苍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