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拔剑
作者:枫茗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55

杰斯特四处张望,搜索着发出这连绵不绝的可恶笑声的来源。

在他视线聚焦的尽头,是两个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奇怪生物。

而这笑声就是从其中一个张大的嘴巴里源源不绝的发出来,似乎没有持续到个把小时,或者没有旁人过来打扰,他就绝对不会停止下来的。

杰斯特差点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两个生物,肯定不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虽然他们都有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条胳膊两条腿一把胡子,但是有这么一大把胡子年纪的人类,总不会那么矮吧!

他们看上去甚至比娇小的薇薇安还要矮上一头!

“嘿!......老伙计,我亲爱的埃尔伯,您看到了嘛?您快看看呀......”

站在左边的那个“生物”一边继续而持续的发出响亮的笑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右边的另一个“生物”说着话,他的声音粗犷而又洪亮,带着一种听起来很舒服的韵味。

杰斯特这时候才有机会仔细的打量他。

这个奇怪的生物,高度我们刚才已经形容过了,几乎比薇薇安还要低上一头,但是从他身体的宽度,甚至几乎和高度一样了,如果在这个黄昏光线渐渐变暗的时候,远远望去没准就把他看成一个圆球,或者一块路边的大石头,甚至是一丛低矮枯黄的灌木了。

他前仰后合的大笑着,右手抚在鼓起的肚子上,似乎在努力减轻大笑带来的抽搐。

而他的左手举起,左臂向上蜷曲,扶着抗在肩膀上的一把造型奇特的战锤,努力保持着平衡,使它在自己失去仪态的前俯后仰的身体上不至于掉下来。

不负责任的说这把武器是战锤,还真的有点委屈它了。

从它的个头大小来看,即使是相对于它主人这么矮小的身躯,也更像是一把单手使用的锤子。

它的做工精细无比,繁复的镂刻花纹从锤柄的末端开始,一直蔓延到锤头的顶端,这样看去它简直不是一把适合搏杀战场的战锤了,而更像是一把威严无比的皇帝手中的权杖!

这种带有明显皇室风格的华丽无比的武器,杰斯特感觉也只有自己背上的那把奇怪的剑能在这方面与它相比了。

不过比他那把剑更为夸张更为炫目的是,这把战锤的配重球,居然是一块儿完整镶嵌上去的硕大纯净的圆球形红宝石!

老天!多么大的一块儿啊,而且看上去毫无杂质。

传说这种无瑕的红宝石只存在于深深的地底,那些最靠近地心熔岩的地方,在长期吸收了熔岩散发出的纯正热量之后,才能渐渐成型,转变成光焰夺目,摄人心魄的红色。

这样巧夺天工的瑰宝,在人类世界出现之后,一定会成为王室贵族、富商大贾们竞相抢夺的珍宝,最终成为某个美艳夺人的贵妇的恩物,被手艺精湛的珠宝匠制作成华美精致的坠饰,挂在她白玉般无瑕的脖子上。

而由于它内部所蕴含的强烈的元素波动,秘银城邦里那些年迈的走不动路的法师们,见到了它也会两眼放光,跑步上前一把把它紧紧攥在手里,然后镶嵌在自己百年胡桃木做成的法杖顶端,或者是变成手指上的一个极佳的储存魔力的指环。

赤金色的锤柄向上延伸,直到紧紧包裹着锤头,在锤头的尾端铸造成一条昂扬张口的龙头形状,使得整个锤柄仿佛一条盘绕柱子蜿蜒上升的赤金色巨龙。

而那些看似繁复无比的花纹,仔细分辨下竟然是龙身上鳞次栉比的龙鳞!

造型相对朴素的锤头部分倒不是和锤柄一样的赤金色,而是闪烁着淡淡的银光,明显是另外采用了不同的原料。

锤头带着略略向内弯曲的弧度,从龙头大张的口中延伸出来,侧面浮雕着雷电交加的纹饰,看上去简洁而有力度。

一只粗短有力的手紧紧地握着它,连这只手上也戴着一副全副武装的手甲,细致的保护着从手腕到指尖所有的部位。

保护的如此严密以至于没有露出一点点皮肤,但是极为精巧的做工使得它在提供最全面的保护的同时,也丝毫不影响每一个手指关节的活动。

手甲是和被他握住的锤柄一样的赤金色,厚重尊贵的颜色彰显着它的坚固和力度,似乎每一次小小的活动,都能带出铿锵的响声。

在手指与手掌相连的关节处,特别加上了尖锐凸起的设计,这样不但多加了一层保护手指关节的双层铠甲,而且还能保护手指在内侧承受到巨大外力时,被凸起部分阻挡着不至于向外侧翻而导致指骨折断,同时它甚至赋予了这副本来用于防御的手甲变成武器的作用!

杰斯特丝毫不敢怀疑,即使这把战锤的主人失去了武器,也能用这双带有锐利尖刺的铁拳撕裂对手的身体!

杰斯特回想起很小的时候,每天晚上开始就变得絮絮叨叨的父亲灌输给他的无数个神奇的冒险故事。

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刻在眼前这个大笑不止的奇怪生物,就是父亲描述过的几乎只存在在传说中的神奇种族:矮人了。可是他越仔细的观察这个矮人,他就越发感觉惊叹不已。

看吧,这个武装到牙齿的矮人!他的头上戴着同样风格的赤金色镂刻龙纹的重盔,护耳和护鼻的部位高高的向上方延伸出类似三重冕的尖顶。

这顶头盔上面密密麻麻的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虽然比锤柄那颗球形的配重石小了很多,可是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珠光宝气耀的人眼花缭乱。

即使把它戴到大陆上任何一位国王的头顶,他们也丝毫不会觉着这顶头盔会折辱了他们高贵的身份。

杰斯特不禁怀疑哪个不识相的人会忍心拿起笨重的武器朝着这样一个近乎艺术品、近乎珍宝、近乎帝王冠冕的头盔上狠命的敲下去!那么它不是一个瞎子,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蠢材破坏狂!任何有一丁点美感和鉴赏力的生物都不会允许这种野蛮行径的存在!

想到这里杰斯特不禁有些好笑。难道说传说中那些神奇战甲的超卓防御力,竟然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靠着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爱护之心吗?这倒真是一种额外的隐藏属性了。

不止是头部,他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重重护甲掩盖着。

从色调和款式风格上来看,这是一套完整齐全的铠甲,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卓越的锻造师之手,具有着统一的风格特征。

那些大量镶嵌的红宝石丝毫没有突兀之感,更没有暴发户彰显财力的俗气,它们搭配的如此和谐,和金属几乎浑然一体,仿佛从来没有经过人工的镶嵌,而是自己自然的长出来的。

这说明制造他的锻造师,不但铸造技艺精湛,而且对珠宝的特性也有着深刻的了解,更具有超越常人的审美能力。

矮人上身也穿着赤金色厚重的板甲,看上去颇为厚实的金属板紧紧的包裹着他的前胸后背、肩部和肘部。

除了这些重要的容易招致毁灭性打击的部位,其他地方是细密的堪比蛛网的银色金属丝编造而成的贴身链甲,这种细密的编织方式提供超强的卸力功效,能使砍上去的刀剑受滑偏转方向,甚至能抵御流矢的攒击!

而依靠这些具有良好防护力又不影响肢体关节活动的链甲,把保护要害部位的厚重板甲连成了一个整体。

两片肩甲的造型相比之下倒是朴素很多,保持流畅的弧度完完全全适合这个矮人宽阔壮实的肩膀,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花纹装饰。

矮人的背后还斜背着一面盾牌,这是一面造型夸张又华丽,像一束燃烧着、跳动着的火焰般的鹫盾。

杰斯特从未见过或者听说过一面盾牌能具有这样的造型。这面盾牌总体上形如一枚狭长的纺锤,但是即便如此,它本身的宽度也足够遮盖矮人侧过来的身体,而它的高度几乎等于矮人的身长了。

盾面上也一上一下的镶嵌着两颗椭圆形的巨大红宝石,这不禁又让杰斯特促狭的想到刚才他对矮人那顶华丽头盔的防御力来源的推定。

杰斯特还能看到,盾牌对着他的这一边,浮雕着一把横放在铁毡上的巨大铁锤。

而在盾牌的上下两端,那些如同跳跃火焰般的月牙形突起,看似如钢矛般坚硬,锯齿般锋利,使这面盾牌也成为了一件进可攻,退可守的利器。

至于胸甲前面的样子,杰斯特却看不到了,因为完全被矮人长到腰际的浓密胡须给覆盖的严严实实。

黑色中微微现出些许斑白的胡须,长势简直可以用旺盛来形容,在垂到腰际的地方,被扎成了数十个细密的小辫子,然后又用一个宽阔的金属圆环紧紧的束在了一起。

宽大的护腰正中,镂刻着一个和杰斯特的佩剑上一摸一样的六芒星图案,这个发现倒是让杰斯特感到意外的好奇-他丝毫不知道这个六芒星图案的象征和来历。在六芒星图案的两旁,居然又是两颗硕大的圆形红宝石......

杰斯特简直觉得自己有些审美疲劳了,他感觉一辈子所能看到的红宝石都在今天这一天看光了。

然后......这两颗红宝石居然比锤柄的那颗更巨大的多。杰斯特虽然不怎么明白这么大块的红宝石到底能值上多少,但是那么多肯定价值连城的珠宝也让他对比了下自己仅有的几枚银币,汗颜不已。

在腰带以下的部位,矮人穿着和裙子一样款式的银色鳞甲,看上去柔软而有韧性,上面的花纹像鱼鳞一样闪闪发光。

前面是一块巨大的鹫盾形状的护裆,由四根牢固的金属链条固定悬挂在护腰上。虽说应该只是护裆,但是它实在巨大到和一面鹫盾差不多了,很实在的护住了矮人的大腿直到膝盖的部位。

这面“鹫盾”上面毫无例外的依旧镶嵌着三枚硕大的椭圆形红宝石,与其他的图案组成了一个魔法阵的式样,颇有些神秘的感觉。

在宝石阵的上方,却浮雕着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形象,在这套几乎华丽到极致的盔甲上出现,却显得多少有些突兀的感觉。

而宽松的鳞甲几乎一直垂到了地面,让杰斯特看不到矮人穿着一双怎么样的靴子,不过一定也是华丽到极致的吧,杰斯特揶揄的想着。

可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杰斯特都盯着他从头看到脚了,这个矮人肆意的笑声还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

杰斯特不禁开始有了些气恼,而且还特别纳闷儿。按说自己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好笑的地方啊......难道矮人这种生物和人类真的具有如此大的区别?连笑点都能这样不同?

“看那,看那!我的老伙计......”这个莫名其妙的矮人终于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说话了,一边说一边笑着打嗝:

“您说说......嗝!~您说说,咱们在大路上游历这么多年拉,什么没见过啊......可今天,真难得啊,我可是总算开了眼拉!”

“哎......我真替你感到丢人!”

矮人旁边另一个明显不是人类也不是矮人的奇怪生物也开口说话了,居然用的也是通用语。

他两条眉毛往下耷拉着,凑出了几条横着的皱纹,一脸愁苦不堪和好不情愿的模样,还稍微带着点害臊的神情,似乎对现在面对的这个情况感到相当窘迫,而且非常不乐意旁人看出来这个疯头疯脑的矮人和他是一伙的。

然后他开始低着头,絮絮叨叨的说:

“早知道吧,我就不该和你一起去执行这个该死的莫名其妙的任务,如果我没有和你一起执行这个该死的莫名其妙的任务,我也不会和你一起来到这个该死的鸟不生蛋的小镇,如果我没有和你一起来到这个该死的鸟不生蛋的小镇,我也不会饿的好像一条十天没见过肉星的鬣狗,如果我不是饿的好像一条十天没见过肉星的鬣狗,我也不会没有力气阻止你去喝掉最后一瓶该死的苦艾酒,如果你没喝完那瓶该死的苦艾酒,我也不会跟一个愚蠢透顶的现世傻瓜一样站在道路中间无奈的看着你发酒疯,如果你没发酒疯,你也不会用这种愚蠢透顶的傻笑去冒犯前面过来的这对英俊美貌的先生和小姐,如果你没用你的莫名其妙的傻笑冒犯到这对英俊和美貌的先生和小姐,那么我们就能尽快的去找食物!”

“食物!去填饱我空空如也的肚子!你明白吗?你这该死的弗加特恩!我可没有你身上那么肥厚的脂肪!你听说过曾经有个侏儒居然两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吗?从创世神开辟世界的那天算起!第一个!我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被饿了两天的侏儒!因为你!我创造了记录!我将被历史所铭记,被世上所有的侏儒所嘲笑!他们见了我,会说:看哪,那个可怜的埃尔伯,他居然整整饿了两天!噢......这简直难以想象,令我无法接受!耻辱!耻辱!!这绝对是身为一个光荣的侏儒,最大的耻辱!!”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说到最后语速也越来越快,几乎要在原地跳起来了。

不远处的杰斯特和薇薇安看的目瞪口呆,听的哑口无言,连抓着文德拉鬃毛的艾薇儿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圆睁的猫眼盯着狂躁的侏儒。

他们丝毫不怀疑,如果此时这个自称为侏儒的生物手中握着一把大锤,他会毫不犹豫的照着旁边矮人那顶价值连城的头盔死命的敲下去。

“嘿!放轻松,埃尔伯老伙计......”

矮人非常不以为然的瞥了侏儒一眼,腾出捂着肚子的手拍了拍侏儒的肩膀,他根本对这个身高甚至还不如他的侏儒的愤怒有所介怀:

“您看您,总是让什么饥饿啊,什么食物啊占据了您本来就贫瘠的头脑......怎么能让这些无所谓的东西赶走了咱们生活中的乐趣呢,我叫您注意看,您就看么!”

他呵呵笑着拍了拍侏儒的肩膀,然后把粗短的手指指向骑在卡秋莎身上的杰斯特:“您看见他的坐骑了吗?那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啊?哦哈哈哈哈......”

“我弗加特恩活了这么久啦,什么样稀奇古怪的骑士没有见过啊,我见过骑马的人类贵族,见过骑着独角兽和飞马的优雅的精灵,见过骑着双峰驼和鸵鸟在沙漠里狂奔的蛮兵,也见过高高在上骑着大象施放魔法的那些秘银城邦的魔法师,我还见过南方骑着犀牛的沼泽部落,连更远的南海,那些小岛上骑着海豚捕鱼的土著我都见过!甚至!甚至......”

矮人歪着头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平静下来的侏儒,慢吞吞的说道:

“我甚至还见过骑猪的侏儒......”

说完这句话,矮人自顾自的暗自窃笑,本来就很小的眼睛挤在头盔的缝隙里再也看不见了。

他丝毫不管这句话对旁边的侏儒带来的火爆效果,继续一边笑一边说下去:

“可是,老弗加特恩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拉!”他继续指着杰斯特和卡秋莎:

“埃尔伯,你告诉我,那头黑色的,个头小小的,那难道不是一头驴子吗?好像......好像还是头母的啊!啊哈哈哈哈......”

轰!

本来好梦被这个矮人的笑声打断了,杰斯特就有点不开心,但是看在对方不是人类,又穿着一身华丽无匹的盔甲,料想可能因为种族不同,习惯也不同,所以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也没太往心里去,反正只是陌生的路人而已,擦肩而过彼此不再相见,也就算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发酒疯的矮人居然没完没了了,最后还当着薇薇安的面拿他取笑开心!

杰斯特心中的怒火马上升腾而起,不只是因为感觉在薇薇安面前失去了体面;他知道自己骑着卡秋莎的样子,多少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卡秋莎可是疼爱自己的库洛洛奶奶,在自己临走的时候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在杰斯特的心中,库洛洛奶奶的地位无比重要,从小抚养他,帮助他,倾尽了所有的慈爱在杰斯特的身上,临走的时候还把自己唯一的珍宝-卡秋莎交给了杰斯特,只是心疼他走太远的路会累着!

对方耻笑自己无所谓,最多一笑而过,他杰斯特也是个性格比较随和的人,并不想见了谁的面一言不合就上前打打杀杀,可是,干嘛要扯上卡秋莎!

难道你穿着一套价值连城的铠甲,上面缀满了宝光耀眼的红宝石,你富可敌国,你武力超群,你就有权力如此嘲笑一个贫穷的买不起马的乡下穷小子,嘲笑一份贫困中最真挚的亲情的明证吗?

“刷!!”的一声长鸣,背上的剑已经被杰斯特擎在手上,直指着矮人的方向,夕阳下剑光如血,凄厉刺眼。

“矮人先生!我本无意对您拔剑,可是,我想让您知道,今天第一个伤害了我的尊严的人,手臂已经被此剑斩下!”

“杰斯特先生!不要!!你的伤,医生说不能剧烈活动的!”旁边的薇薇安看到情况不对,惊呼起来。

“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跟着这个矮子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旁边的侏儒愁眉苦脸,摇头晃脑的说道:

“嘿~~~!”他蹿到杰斯特和依旧在大笑的矮人之间,面朝着杰斯特,向着他使劲挥动着双手,他的双脚居然比人类的还要大,明显和矮小瘦弱的身体不成比例,而且他居然没有穿鞋,光着的脚背上布满长长的绒毛。

而他在空中急促挥舞着的双手,每只手上居然只有四根指头:“停下!大家先停下,有话好好说......”

“说?有什么好好说的!”杰斯特依旧怒不可遏:

“那边的那位矮人大叔!看您穿着那么华丽的盔甲,您也应当是个战士,是个贵族吧!那么您刚才那些作为,难道符合一个贵族应有的礼仪吗?那么现在,拾起您丢到了不知道哪里去的礼仪,来面对我吧,我要和您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