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堂 同心圆里的回忆
作者:酷比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122

森林里外的天空是一片阴霾,树林里相当湿冷,乌鸦的叫声显得凄厉。

而回忆的碎片在爱奇华森林神秘的呼唤下,一点一滴拼凑起来。

七岁的大信为了要成为那个好女孩的幸福依归,开始了一连串迈向新好男人的课程。

好的男人要会下厨,适时地满足另一半的胃口。如果另一半只会做蛋料理,那身为一个好男人就更应该精熟厨艺,只是,好男人的蛋料理再怎么做也不会做得比另一半出色,这才是真好男人。

关于厨艺这一点,对大信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大信持续地接受胡椒伯的训练,除了不断地吃,训练美味的触觉,也开始练习拿刀做菜。

好的男人要有强健的体魄,扛起所有需要体力的家务,出门在外,要有足够保护另一半安全的力量,关于这一点,大信的武术师傅由马师傅换成了龙师傅,龙师傅更专注在磨练大信的基本体力和耐力。

要做一个好男人有许许多多外在条件的要求,在吾尔维的督促下,大信努力着。

然而,再多的外在条件如果忘了最基本的一项,再怎么优秀也不能算是好男人。

好男人最重要的一点是懂得另一半的心,了解另一半的内心世界。

于是大信开始尝试去了解那个女孩,那个与他第一次相遇时名字叫做小莲的女孩。

大信家的厨房。

“小信信,你不能见她。”吾尔维说。

“为什么?”大信不懂。“我不和她见面,怎么了解她?”大信很希望能再见到小莲。

“因为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吾尔维说。

“我知道啊。”在大信的心中,小莲当然是特别的,从见面的那一刻就是了。

“小信信,不是你以为的特别。”吾尔维摸摸大信的头,叹道:“她是真的特别。”

“特别就特别,还有分真的假的?”大信更疑惑了。

“小信信,目前的你和她差太远了。”吾尔维遗憾地道。

“差太远,什么意思?”大信满脸的问号。

“外公指的是一个人的强弱,小信信可以分得出来一个人的强弱吗?”

“一个人的强弱?我知道啊”大信似乎想起什么,“等一下喔。”砰砰碰碰地跑出厨房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副银框墨镜。

“外公,这个眼镜很酷喔,可以知道一个人有多强、多厉害。”大信很高兴地说。

“喔!狩猎仪。”吾尔维有点讶异,他忘了外孙还握有这个东西,吾尔维将墨镜接了过来,把玩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有些人的强是这个眼镜分辨不出来的。”

“小信信,你知道新来的龙师傅和你谁厉害?”

“嗯!当然是龙师傅啊!”

“那你知道你们差多少吗?”

“嗯,不知道。”大信抓抓头发。

“差这么多。”吾尔维两手相隔大概一个肩宽。“这是目前,以后小信信会进步。”

“喔!有这么多啊!”大信知道新来的龙师傅很厉害,可以徒手劈碎岩石,用脚可以在地上制造凹痕,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和龙师傅的程度差了一个肩膀宽。

“那小信信知道小信信目前和外公的差距吗?”

大信想了想,张开双臂,侧身移了两下,比出两倍肩宽,不确定地说道:“这么多?”

“不止。”吾尔维立定在厨房饭桌旁,从饭桌直直走到了客厅中央停住,然后回头说道:“大概这么多吧,用手没有办法比的。”

大信看着厨房饭桌到客厅中央的距离,少说也三十来个肩宽。

“外公这么厉害啊!”大信很高兴,原来外公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以前爬烟囱还会跌倒?

“那小信信知道你和真正的竹竹,就是你说的小莲,差多少吗?”

“嗯,差多少呢?”大信回想小莲的模样思考了一下,想完伸出双手,各比出一个拇指。“一个是小莲,一个是我。”大信的两个拇指距离靠的很近,还不小心碰在一起,就好像两个拇指玩亲亲,一想到两人亲亲,大信霎时满脸通红,害羞地笑了起来。

“小莲和我大概就差这么多吧。”

“…”吾尔维不作声,只是拉定大信在饭桌旁站好。“你在这不要动,以外公看,大概是这么多。”吾尔维走出厨房,迈向客厅,打开大门,外头正飘着雪,吾尔维毫不犹豫直直走了出去,没入雪花中,整个人失去踪影。

“外公。”大信大叫:“你现在是要回家了吗?你忘了穿外套了。”

大信连忙拿着吾尔维的大衣追了出来,担心年迈的外公着凉。

“就是差这么多。”苍老的声音传来,吾尔维背着手杵在雪地里,淡淡地说着。

“你和真正竹竹的差距。”

“…”大信低着头看着这里到屋内厨房的距离,显得有点沮丧:“原来外公你不是要回家喔。可是真的有…有这么遥远吗?”大信头垂得更低。

吾尔维拍拍大信的头,牵着他走进了屋子。

“那是最坏最坏的情况。”吾尔维说道:“不要太难过,况且小信信还有时间变强。”

“你只要努力,拥有能走得出厨房的程度就可以了。”

“喔!”大信很无力地回应着。

“所以答应外公,不可以去见竹竹,在你还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

“…”

“不过话说回来,外公相信小信信一定会进步地很快,不久就走得出厨房了。”

大信显然受到了鼓舞,点头大声说道:“嗯!我一定很快走出厨房去见小莲。”

大信走出厨房,这个“很快”,足足花了八年的光阴。

虽然不能去见小莲,大信还是透过了别的方式开始了解他的小莲。

每个月底,大信都会收到外公寄来的小包裹,里头是小莲(余竹竹)各式各样的照片。

有家庭聚会的公主装,野外郊游的休闲打扮,还有静静涂鸦的专心模样。

每个月底都是大信最快乐的时候,随着时间的增加,大信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了解小莲。

大信心里头是满满的喜悦,常常带着小莲(余竹竹)的相片和胡椒饼去到郊外,盯着相片就可以傻笑一天,村里的叔叔伯伯都认为大信越来越痴傻,大家都在叹气。

有一次一张小莲吹生日蜡烛的相片不小心掉到水里,大信难过地一天都没有吃零食,看着模糊,救不回来的相片,大信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笨!笨!笨!”

没有吃零食的大信,嘴巴少做了些运动,久未转动的生锈脑袋不知怎地动了起来。

“啊!‘真实的再现’!”大信笑呵呵摩着刚才敲打的地方,“我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大信把所有小莲的照片按照时间整齐地排列,拿起照片,净空脑袋,睁大小眼睛盯着,将照片的模样整个摄入了脑海,一张张分别在脑海中排列着。

大信开始打坐,运用胡椒伯教他的方法让精神更为集中清醒,一张张照片在脑海中环列漂浮着,大信尝试去移动其中一张,用心念将照片移到环列正中央,看清照片中小莲可爱的模样后,又尝试让照片三百六十度缓缓转动,任何一个角度都不放过。

然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大信不能从头到尾都保持清楚的内视,也不是每张照片都看得明白,大信不断练习胡椒伯那套可以让脑袋变清楚的功夫,经过数个月的练习,总算,不用相片辅助,大信只要一动念,眼前就会出现小莲可爱的模样,如此一来,大信几乎一整天眼睛都是失焦的,只差没流口水,大头信更加痴傻的消息在村子长辈叹息难过的耳语间流传着。

每天在脑海中让照片飘来飘去,小莲的模样越来越立体,大信也会去比较每张照片的表情,研究每个眼神,微笑,常常研究直到睡着。

研究起小莲的表情后,大信心底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直到有一天在草地上睡醒后,灵光一闪,大信大叫:“有…有…有两个小莲。”

这真是晴天霹雳的一个消息,震惊到大信忘掉吃了一半的胡椒饼就冲回家去。

大信的房间。

大信将珍藏照片的盒子拿了出来,很迅速地分类着。

“这个是,这个不是,这个是,这个不是。”小山般的照片很快变成两堆。

其中一堆照片里的小莲天真活泼,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就像当初大信认识的小莲。

另一堆照片里小莲笑容没有这多、这么快乐,而黑宝石般深邃的眼神中有着一丝神秘的忧郁,眉宇中有着超龄的明媚独立,给人艳光四射的感觉。

同样一张脸,竟然会有这样不同的两种面貌,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大信看着照片拍摄的时间,时间越是后面的,这种差别越是明显,仿佛随着时间过去,小莲(余竹竹)就这么一分为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信实在是不懂。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寄来的包裹放的不再是照片,而是一卷卷的摄影短片。

在奶妈的帮忙下,成功地在客房把播放机架了起来,然后大信就常往客房跑。

摄影短片是各式各样的片段,似乎是从一般的监控摄影机将有小莲影像的部分节录下来。第一个片段是在一个装饰着各式妖魔鬼怪的童玩商店里,美丽的小莲在一个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陪同下,买了一个大头玩偶,大大的头,短短的四肢,而小莲手上拿着类似一卷白色胶带的东西。接下来的镜头跳到一间中国古式风味的办公室,桌上摆着一个缠满绷带的大头玩偶,白色的绷带还刻意用色笔染得红红的,趴在一旁的小莲睡醒后,揉揉眼睛,看到绷带玩偶显得很开心,喊着:“大头!大头!好像大头喔。是背背要送偶的吗?”快乐的模样是可爱的小莲。

可爱的小莲常抱着大头绷带布偶趴在桌上涂涂写写,涂累就睡着了,常常睡到一半就爬起来,而爬起来的小莲眼神是那么忧郁,望着涂鸦里的照片,感觉很悲伤,每当一有悲伤的表情出现,那张涂鸦的画纸就会被忧郁的小莲撕下,放置在另外一个笔记夹里。

美丽的小莲通常是忧郁地望着远方天空,而可爱的小莲则是常常做着数学,画着一个个奇怪难懂的符号,镜头最常拍摄到的地点是一个看来很先进、高科技的地方,每个人都穿着白色长衣外套,拿着一个白皮夹,操纵着密密麻麻的仪器,感觉很有学问很忙碌,小莲在这里活动的时间很长很久,似乎这里中国式风味办公室里也有一个小莲的小卧房,每次镜头一播到卧室,带到小莲的睡姿,大信内心很雀跃但是又很不安,觉得不应该偷看小莲在卧房睡觉的模样,常常是用手掌捂着脸,眼睛又从指缝间偷看,在良心与犯罪的边缘挣扎着。

深夜里的小莲睡得很不安稳,常会爬起来打着电话,凝重的神色似乎在和谁说些什么。

偶而,睡不着的小莲会倚坐在透明的玻璃窗,望着窗外的皎洁月色,低低地吟唱起来,音色轻灵婉转,每一个音符都像水珠一滴滴圆润平滑,而那抑抑低吟的悲伤就这么一点一滴融入大信的心里,那如一泓清潭的眼神,却平静地宛如心死。

看到那样的眼神,常常让大信的心头勒得紧紧地,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尽管很难过,大信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目光自那样的眼神离开,那种与死亡如此接近的眼神。

那宛如天使般的澄清音色,大信管这个忧郁美丽且陌生的小莲叫“天使”。

“天使”很难真的激动,直到一天,一张小莲很平常的涂鸦照让“天使”失了态,那是一张简单的蜡笔画,画着一辆电轨列车急驰而过,和一只乌漆嘛黑,丑不拉叽的小土狗,小土狗似乎是被电车撞倒,躺在泊泊的鲜红血池里,一双淡白色的双眉在毫无生息的狗脸上相当显眼,格外惹人注意,“天使”望着这张涂鸦呆楞了好久好久。

镜头跳转到一处车祸,车体残骸散地四处都是,油箱走火引燃,压在翻倒列车下的人们哀嚎着,场面相当地凄惨,大信觉得很奇怪,这是第一次播到没有小莲画面的镜头,大信仔细耐心地看着,然后他看到了小莲,或者说是“天使”,手上抱着一只吐舌喘气的白眉小黑狗站在围观的群众里,然后,静静看着车祸现场的“天使”流下了眼泪,镜头很远,但是大信非常肯定,这个忧郁美丽的小莲哭了,大信第一次看到“天使”哭,那哭泣的容颜深深印烙在大信的心头,成为永远磨灭不去的痕迹。

就这样,大信的心底有了小莲和天使两种相貌,两个都是叫余竹竹的女孩,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竹竹?大信并不清楚,只是小莲给大信感觉是开心,而天使给大信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深沉孤寂,那种冷漠,是清清淡淡的冷漠,不知不觉中,大信关注天使的时间是越来越长。

“天使”是陌生的存在,然而大信有时又觉得“天使”是如此的接近。

直到看到“天使”半夜在厨房做着蛋料理,那熟悉的红色便当盒,唤起了大信心里头那被隐蔽的过去,那段和风浪冒险流浪的岁月。

原来“天使”真的是“天使”,“天使”就是他们遍寻不着,却又早已见过面的“天使”。

“天使”与大信的距离是如此遥远陌生,更进一步说,“天使”和世界上每个人的距离都很遥远,没有人真的懂得“天使”在想什么,然而藉由品尝蛋料理时的“美好片刻”和这一段段的摄影记录,大信感觉在心灵上,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更接近“天使”;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多点了解,了解这个美丽忧郁又陌生的小莲。

记忆在时间洪流中慢慢褪色,然而在爱奇华森林神秘力量的引导下,一点一滴又鲜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