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 失落的一角
作者:酷比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07

<明朗日记2093年7月8号天气晴>

麦克风测试!啪啪!麦克风测试!呼叫!呼叫!

我整整睡了三天,从吾尔学院的入学测试结束后,我第一件做的事就是补眠,这个眠足足补了三天的时间,然后我起床,去买了这本‘它抓得住我’语音文字两用的电子日记簿。

回想起‘勿忘我’岛所发生的事,我想那绝对是我十五年的岁月中经历过最冒险的活动。我接受了吾尔学院的入学测试邀请,来到了‘勿忘我’岛,认识了竹竹和大信,我们三人为进吾尔学院结伙闯关,原本以为只是学校简单的体能测试,没想到每一项测验都足以致命,好几次我差点死在那些可爱的野生动物手里。

每次到了生死关头,我不由自主就会想,这不过是个高中生的入学考试啊!怎么能弄得这么血腥暴力,那个主办人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

对了,吾尔学院的创办人是一个叫做吾尔维的老爷爷,据说他是大信的外公,第一次看到吾尔维老爷爷是在考场,虽然他笑呵呵地扮园丁除草种花,我却觉得他老人家城府极深,不是个简单人物。相较之下大信那副脑袋单纯、老老实实的样子,实在不像有血缘关系,大信八成长得像爸爸,半丁点都没遗传到他母亲吾尔家那边的血统。

<明朗日记2093年7月9号天气阴时有雨>

啪!啪!我是曾明朗,我是曾明朗,呼叫!呼叫!

很遗憾,从‘勿忘我’岛回来后的我已经不是正常人。

不过什么又叫正常人?正常的标准大概是要跟大家一样吧。

如果有人可以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两眼射出死光,结网吐丝,一拳打碎地球n遍,内裤穿在外面或戴在头上大辣辣地趴趴走,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尽管台面上大家不好意思说,其实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明显地不正常。

唉!只要跟他们比起来,我就会安慰自己,其实,我也没多不正常,只不过多一些些奇怪的特殊能力。

‘它抓得住我’语音文字两用的电子日记簿,现在万岁百货跳楼大拍卖特价一万两千圆,买三本还送一本。巴掌大的笔记簿面积,可以摊平成八开大的纸张尺寸,这个日记簿除了有个一般手写输入的功能,最厉害的就是超迷你的语音输入,它有个如钮扣般大小,一公分薄的厚度,看起来像张贴纸的迷你麦克风。这个麦克风的sm黏贴特性,可撕黏在身体任何部位,不痒不痛,防水防震外,还可以防无聊,能自动将我所说的话转译成文字纪录透过超级无限传输在笔记簿里储存起来,尽管是老板不在家,员工跳楼出清的大特价,这个日记簿还是花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钱,算得上是笔大投资,但是我觉得很值得,因为…我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到秘密就让我联想到这个日记本的保密功能,说明书上说这个日记簿设有两种权限,超级宇宙银河无敌的作者‘着作权’和霹雳大爆炸无敌更无敌的读者‘阅读权’。

不愧是名牌机种,名字也取得这么长这么特别。那个什么鸟无敌的‘阅读权’我自然是给他关起来,这本日记是我的秘密,我不希望别人可以看到这本日记的内容,只要一想到有人吃吃笑地看着我曾明朗的日记,我就打从心底就发寒,那个什么无敌鸟的‘阅读权’功能在我买到日记簿的第一天就关掉了。

至于超级宇宙银河无敌的作者‘着作权’又可设定为完整和部分,所谓完整就是随时可以写可以删,部分就是只能写无能删。初始化这本日记本时需设定一组语音密码,拥有这组密码就可以随时变更‘着作权’的功能,在我设定完部分着作权后,随手抓了本我小时候写的作文簿任意翻了一页,从最后一行最一个字倒着念输入第一次密码,再倒着念一遍确认密码,然后我把作文簿送进绞碎机。

如此一来,连设定密码的我都不记得密码是什么,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更改或消除这个电子日记本的内容了吧,如果真要逼我回忆那篇作文的内容,我只记得那篇好像是“我的梦想”之类的,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拯救全人类的大英雄,捡到秘笈,练成绝世武功,打倒大怪兽,亲亲公主那类,记不得细节了。为什么日记本只能写不能删,一切都和我的秘密有关,唉,要吃午饭了,妈妈在叫我了,明天再讲吧。

<明朗日记2093年7月10号天气乌云满天>

我并不是一个人,虽然你看到我只是一个人,但我真的不是一个人。

原谅我,我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简单地说,原因全出在‘阿尔卡特’身上。

‘阿尔卡特’是什么东西?我常常这样问自己。

第一次意识到‘阿尔卡特’存在是在‘勿忘我’岛飞咬鲨鱼湖里,那时我和众多鲨鱼一起围炉问好,生死之间它出现了,他给了我选择,因为某些原因,我选择活下来。

然而我不仅活下来还拥有了特异能力,然后‘阿尔卡特’就存在我的意识里。奇怪的是‘阿尔卡特’说它在我出生时就一直陪伴着我,而似乎我也一直知道它的存在,那为什么我会不记得?

“你究竟是什么呢?阿尔卡特。”我曾这样问过它,我听到它微笑地反问我:“知道乌贼这种动物吗?”我点头,它接着说:“普遍说来,我的存在和跟他们是一样的。”然后‘阿尔卡特’再次慢慢地陷入长眠、音讯全无。

我可以意识到‘阿尔卡特’清醒和睡着的不同,我的意识有一个角落似乎有盏小灯,当‘阿尔卡特’醒着时候,灯会变明亮,即使‘阿尔卡特’默不出声,我还是知道它清醒着,正透过我的感官瞭解外面的一切,睡着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情形。我写日记的时普遍都是挑在‘阿尔卡特’睡着的时刻,因为……。

说到乌贼,此刻,我正吃着和乌贼有近亲关系,最近正流行的零食章鱼嘴,我不明白乌贼跟‘阿尔卡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阿尔卡特’长得像乌贼?看来有时间我必须上图书馆查查资料。

大信打电话来了,有空再继续写吧。

<明朗日记2093年7月11号天气阴>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我回到母校百强中学接受校长的表扬,原因是我考上了吾尔学院,露天的颁奖台,天气很热,校长一直拿着手帕擦汗,喜悦满溢在校长脸上,他拍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我没看错,曾同学是本校的奇迹,本校的奇迹…。”

很多人找我合照,我的同学和教过我课的老师,还有学弟学妹找我签名,大伙都是一副兴奋模样,我不太明白,他们好像都很高兴,比考上吾尔学院的我还高兴,很多人跟我要电话号码要找我吃饭聚会,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在高兴什么?

<明朗日记2093年7月12号天气阴>

我始终有着怀疑…。

我的记忆里失去了一个角落,我不明白我失去的是悲伤还是喜悦,可是我知道,我的记忆失去了个角落,失去一段属于我的回忆,我变得不完整。

有人说肝若顾得好,人生是彩色的,肝若顾不好,人生是黑白的。

我的问题跟肝是没有多大的关系,跟用来形容人生的颜色关系大些。

人生的历程是靠一段段的回忆累积起来的。

我的人生或许平凡无奇,或者乾乾扁扁,一点都不精彩,但不管如何,我所经历过的人事物都将成为我生命的部分沈淀下来,生命的历程就是点点滴滴的记忆延展下去的,它的色彩或许不鲜明但毕竟是张彩色照,失去了这些回忆,就像色彩被剥离,我的人生就只有黑白了。

我真的不该怀疑。

‘阿尔卡特’对我是这么地好,可是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阿尔卡特’夺走了我生命的某一部份,‘阿尔卡特’夺走了我生命的某一部份,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阿尔卡特’真的可以自在地操纵我的记忆,是不是表示我又将有可能再度失去部分的自己,我不喜欢这样,我必须做点什么预防这样的可能性。

我买了日记,如果我的记忆有可能失去,我必须复制记忆。

将生活中点滴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在没有任何人可以窜改的情况下,我拥有第二个坚固的记忆库。我就是我,指纹和遗传基因不会改变的情况下,我的身体可以读取这个日记本,如此一来,我就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或者,一旦我失去了什么,我就明白‘阿尔卡特’它要的是什么?更进一步明白我和它的关系。这个价值昂贵的电子日记簿‘它抓得住我’,可以储存我不眠不休、日夜不停整整一年讲的话容量,我给它一个别称,叫做‘明朗日记’。

<明朗日记2093年7月13号天气晴>

今天去到了大信的老家,‘地球联邦阿尔卑斯自然保护区’,大信说他很久没回老家,原本约了竹竹和我去他老家聚聚聊聊,大信、竹竹和我三个是‘勿忘我’岛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将来吾尔学院的准同学,在离开‘勿忘我’岛说好要再找机会碰面。但是竹竹今天却陷入了熟睡,那个小睡美人睡觉一向睡无定时,很遗憾二缺一,说实在的,我也很想看到竹竹,嗯,严格地说来是看到小竹。

大信热情地接待我,还帮我补办了入山证明,一般普通人进到‘地球联邦阿尔卑斯自然保护区’的手续相当繁琐,最好在入山前一个礼拜将手续办齐,原本以为我的补办要耽搁很多时间,没想到才十分钟的时间就搞定,难不成大信有什么特权?大信笑着说这是当地居民的好处,大家相熟,一切好说话。

当我真的到了大信的村子,看过里里外外的环境,我实在是很讶异这样一个原始、没有现代文明的地方可以住人,而且还住了不少人,见到了大信家的奶妈,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她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说很高兴看到大信带朋友来,要我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除了在大信家吃了顿原始风味的烤羊排和鲜牛奶,大信还带我到处走走看看,喷水池、罗丹的沈思者雕像,一草一物,大信似乎都相当得熟悉,大信讲述着他小时候在这个村子的点点滴滴回忆,介绍村子里有哪些着名的观光小吃,走着走着,越走越远,走出了村外,绕过小溪间谷,曲曲折折的山路,穿过一个狭隘的峡壁,大信领我到一处长满青草的山坡地,那山坡地势隐密,绿油油地草地处处开满朵朵小野花,然而视野非常的开阔,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

“竹竹要是能来,她一定很高兴。”我笑着对大信说。

“为什么?”大信不是很明白。

“她一定很高兴可以在这么舒服的环境下睡觉啊!”我继续笑着说。

“竹竹一定会说大家一起躺下来吧,梦中见。没两下就她一个人呼噜噜地睡着了。”

“是喔!”大信习惯性摸摸头,脸上并没有平常开朗的笑容。

“你怎么了?大信。”我觉得大信反应有点奇怪。

“没什么?”大信的表情有些落寞。“原本今天是想带你们见见我的朋友。”

“一个竹竹也认识的朋友。”

“喔?”我很好奇。“你朋友在哪里?”山谷里除了大信和我并没有其他人。

“他在那边睡觉。”大信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在靠山崖的地方长的一棵大树,我仔细望了过去,那边根本除了树荫,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我跟着大信走了过去,这里在高耸山崖和大树树荫遮蔽下格外凉爽,在大树的树皮上似乎模模糊糊刻着什么,大信解下他随身的背包,拿出一些东西恭敬地摆在大树前,是一大块带骨的生羊排和一打的生啤酒。

“我的朋友就睡在这里,他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大信淡笑地对我说。

“…”睡在这里?

“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来这里等待…”大信望着大树。

“等待什么…”我越来越疑惑了。

“没什么…”大信摇了摇头,神情显的落寞。

“明朗,你可以四处随意走走看看,我还有些话想对我朋友说。”

大信闭上了眼,合并着双手手掌,神情相当恭敬,却也意外的柔和,大信低声地对着大树说些什么,风开始吹了起来,呼啸而过的风声让我听不清楚大信说了什么。

“小…,大头来看你了,我还带来你最喜欢的生羊排和啤酒。”大信的声音很温柔。

“小…,你知道吗?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再次见到她了,我和她终于要变成吾尔学院的同学。原本今天她可以来看你的,可是她生了奇怪的病,常常会昏睡,今天不小心也睡着了,就跟你一样睡着了…,小…你什么时候要起来,你睡了这么多年,还没睡饱吗?…大头知道小…不会骗大头的,你说你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一下,你一定会起来的,你一定会起来的,大头都一直很相信,可是你知道吗?大头等你等了好久好久,这么久看不到你,大头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大信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高大的背影微微颤着。

风呼呼地吹着,不知怎地,我彷彿听到哭泣的声音。

“明朗,我们回去吧!”大信的声音有点哽咽不自然,眼角有着微光。

我保持着沉默,我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声什么。

然而我却开口:“这里风景很好,难怪你朋友会喜欢,我想多坐一会儿。”

“是啊,这风景很漂亮的。”大信点点头。

我们两个捡了个位子,就这么肩靠着肩坐着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流云。

“大信,你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我很好奇,能不能说给我听?”我望着白云淡淡地说着。有一阵很长的沉默,我慢慢转头望向大信,大信的嘴角淡淡浮起微笑,在泪光中笑开了眼,“他喔,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你知道吗……”大信原本稳重严肃的表情变了,变得活泼天真,絮絮述说着,时光似乎从大信身上倒流着,我彷彿看到了一个纯真善良的孩童,得意高兴地与我分享种种冒险故事。

这一天,我们聊得很晚很晚…。

<明朗日记2093年7月18号天气阵雨>

今天吃了三顿饭,看了一小时的娱乐频道,打了两小时的电动,上过厕所六次,跟平常一样,这个好像没什么好写的,就今天提一下,以后这些一样的部分就省掉了。

<明朗日记2093年7月21号天气晴>

好久没写日记了,今天天气很好。

<明朗日记2093年7月23号天气不怎样>

………………………………………嗯!该睡觉了。

<明朗日记2093年7月24号天气阴时有雨>

头有点痒……………没事。

<明朗日记2093年7月25号天气阴时有雨>

脚有点痒……………还是没事。

<明朗日记2093年7月26号天气有雨>

哪里都不痒……………没事。

<明朗日记2093年7月30号天气晴时有雨>

检视着过去的日记,发现有好多天都是寥寥数语,活像个白痴,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生活一成不变,即使记录了,也只能说是流水帐,只是7月13日的日记怪怪的,我记得我去了大信家,可是我完全不记得我有跟大信提过他朋友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忘掉了吗?还是…,我又再度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为什么?我不明白。

我忽然感到恐惧,恐惧的是是否有一天我会不再记得我记得我不记得我记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