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我脱口而出，但是有性命危险的是什么，我倒是没考虑得很清楚，是宫月牙子还是飞咬鲨？

飞咬鲨扑了个空，又再落回湖底，宫月牙子柔软在钢索上一个前空侧翻，俐落优美地避过这一咬。她快步在钢绳上走了起来，仅管钢绳晃得厉害，宫月牙子就像在平地上疾步前行，我隐约听到娇笑声。

意识到有食物到来，一头一头的飞咬鲨翻腾而起，前扑后继地扑咬起来，湖面上空一头一头的鲨鱼摇头摆尾，煞是好看，正应了一句俗话，『数大便是美』。

越来越多的飞咬鲨鱼扑腾而起，阻挡了宫月牙子的去路，迫使她停下脚步。

「呵～呵～」宫月牙子掩口笑着：「小鱼们，乖乖！让路给姐姐。」

鲨鱼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有两头鲨鱼左右分别扑来张牙便想咬，宫月牙子一个侧身，伸手各轻拍了两头鲨鱼腹部一掌，鲨鱼却如遭重击地甩飞出去，溅起巨大水花。

「有分寸点，姐姐我在讲话呢！」宫月牙子娇笑。

宫月牙子伸手自后发际，右手魔术似地变出一个短棒，短棒挥舞成圆弧状，抛上天空。

「呵～我就来场宫月流新体操的表演吧！」宫月牙子在钢索上旋身微笑，摆了个美姿，身形舞动着。

我尝试运起初学乍练的『凝』。

鲨鱼一头头扑向宫月牙子，她以最巧妙的距离闪避，等着棒子的落下。

透过『凝』，我看见有『精气』正大量汇集到宫月牙子的右手。

「呵～呵～」棒子落下，『精气』迅速地传导到棒子上，短棒前端是个圆头，『精气』迫着圆头剥落，宫月牙子一抖手，一条宽边的彩带扬了开去。彩带如灵蛇般舞动，卷向一头巨大飞咬鲨，那头鲨被缠着拉去撞另一头鲨，在『精气』的附着下，宫月牙子好像不费什么力气。

『精气』自宫月牙子右手延伸至彩带尾端，灵活得像有生命似地。

「好厉害…」我喃喃自语。

「你也看出来了。」大信来到我身边。「透由甩带，完全发挥类似『聚』字诀的效果。」

「你们在讲什么？」竹竹蹦跳过来。

大信简单向竹竹解释，竹竹吵着要看。大信聚气到竹竹双眼。

我们三个就在岸边看着宫月牙子运用『精气』的彩带与鲨鱼翩翩起舞。

「太美了！太美了！」不间断的女子讚叹声传入我耳里来，我好奇地转头望向竹竹，竹竹并没有开口，那会是谁呢？谁在讚美宫月牙子？

我仔细辨认后，发现声音是湖面传来，我没听错的话，是发自宫月牙子口中。

宫月牙子半瞇着眼，一个侧转体，脸上尽是陶醉的神色，她喃喃道：「太美了！」

「我…这样也美！」彩带笔直击中飞咬鲨头部，那鲨鱼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那样也美！」身形一转，彩带优美弧线，扯得另一头飞咬鲨翻腾三圈后坠海。

「无一不美！」宫月牙子腾跃起来，在空中一个大劈腿，同时旋体落在钢绳上侧翻三圈，之后再度高跃而起，湖面上浮着数十尾躺平的飞咬鲨，举头望去，阳光灿然，我看不清宫月牙子的身形。

「美丽的句点！」彩带旋转起来，一圈一圈罩着宫月牙子。带起四周强大的气流，像个小龙卷风，卷食四周尚有气息的飞咬鲨，形成美丽与痛苦的极致对比。

片刻，湖泊里已经没有跳得起来的活泼飞咬鲨。湖面上，翻着白肚的鲨鱼比比皆是。

宫月牙子轻快曼妙地抵达对岸，转身，又轻盈地走了回来。

宫月牙子笑着与我们对望，又摸了摸我的头。

「你把鲨鱼们杀死了？」我问道，此刻我的心情很複杂，我不希望有动物死掉，可是鲨鱼若是都挂点，我接下来过关就容易多了。

「没有，只是昏倒，过会儿就会醒来。」宫月牙子愉快地回答。

「太美了！太美了！」女子清脆嗓音伴着热烈鼓掌声传来，是竹竹。竹竹一副出现顽皮慧黠的神情，每当她变成这个模样，给人的感觉就不再是天真可爱，而是聪明带点古灵精怪。

「姐姐长得美，舞蹈姿势美，服装品味更是一流。」竹竹讚叹地。

「我研究姐姐的衣服很久了，这套体操服的款式和剪裁的神韵颇有义大利名设计师赛凡斯的味道，但做工上稍稍不同，似乎更细腻。姐姐，这是那位名家的作品？」竹竹看着宫月牙子身上的泳装很有品味地分析道。

「妹子，好眼光。」宫月牙子听得大乐，热切地握着竹竹的手：「你过奖了，这衣服其实是我自个做的，不过灵感确实来自赛凡斯今年春季时装展的一件泳装。」

「不会吧！」竹竹神色讶异地有点夸张。「姐姐好巧的手。」

「呵！呵！」宫月牙子笑得更大声，神情有说不出的得意。

「如果能请到姐姐设计衣服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竹竹若有遗憾地说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竹竹没这个福气。」

「妹子不嫌弃姐姐手拙的话的话，姐姐可以帮忙的。」宫月牙子说道。

「真的吗？」竹竹喜道。

「当然，妹子其实你这无尾熊装也挺可爱的。」

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我记得在教室内，竹竹和宫月牙子还因制服问题有过小小不愉快，现在却像从没发生过这件事。

「姐姐皮肤这么白嫩透红，如此洁净。在岛上这几天是如何做到保养的啊？」竹竹笑问着。

「妹子，我跟你说～」宫月牙子热络拉着竹竹到了一旁。

「我们女人，肌肤的保养是最重要的，用心护理你的皮肤是自尊的标志，不是虚荣心的展现，每天的保养一定不可少。」宫月牙子拉着竹竹回到方才浴衣的放置处，浴衣底下有个圆形亮面的精緻银盒。宫月牙子自盒子内拿出一瓶半透明的玻璃罐。

「这是洁肤菁华凝露，在一浴缸的水内倒入一小匙。有清洁保养的效果，此外，洗后皮肤会有一层水似的保护，最适合出外旅游野营使用。」宫月牙子倒了一小滴到棉纸上。

「妹子，即使不上妆，清洁还是要做。啊呀！你瞧这一层油垢。」宫月牙子将抹过竹竹脸颊的棉纸秀给竹竹看。「妹子，男生髒就让他髒，反正男生是肮髒的动物，女生要乾乾净净的，白净就有一份清爽的美。」

我感觉宫月牙子和竹竹的眼光扫向大信和我身上，我和大信面面相觑。

「我们真的很髒吗？大信。」

「会吗？」大信露出疑惑的目光，摸了自己脸一把。

宫月牙子打开另一个黑皮行李箱，里头有更多的瓶瓶罐罐，淘淘不绝地介绍各式保养品的使用方式和功效，还分了许多小瓶罐给竹竹。两个女生美容经谈没完，又讲到服装的问题。宫月牙子又打开另一个白色行李箱，从箱子里拿出许多高级的布料，两人兴奋地比手划脚、吱吱喳喳地没完没了。

古老的传说中，凑齐三个女人，可以招唤一座热闹滚滚的菜市场。

幸好现在的状况是三缺一，菜市场只来半座，然而湖泊旁早已失去它往日的宁静。

我蹲在岸边，看着翻白的鲨鱼肚，想着什么时候我才能应试。

我什么时候从容就义？回想宫月牙子精湛的彩带舞，雷沃尔达的时雨刀气，这一组的考生都有过人的武艺。测验一开始，我们感觉二组受到不是人的待遇，现在看起来，不是人的应该是一组的考生。他们精通『气』的运用，应试态度轻松自在。只是雷沃尔达和宫月牙子如果打起来，不知道谁输谁赢？

吾尔诀中，我只会『凝』，鲨鱼咬我，我该怎么办？

说实在的，今天如果我的实力刚好强到可杀死鲨鱼，我会这么做吗？

不杀死鱼，死的就是我，我想不死，鱼就要死。

虽然我吃鱼，但吃鱼和杀鱼是两回事。

所以今天就算我程度提昇，但若没强到如宫月牙子的程度。我会陷入的处境和今天是相差无几的。但又不能不比，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二组考生曾明朗请往前。」灰色巨石发出声音。

「鲨鱼都醒来了！」湖面上没有了白肚鲨鱼，我沉思了相当久的时间。

「妹子，聊得真愉快，可是我不得不走了！」宫月牙子结束与竹竹的谈话，准备向我们道别。

「姐姐要往那走啊？」竹竹依依不舍。

「顺流而下，往『琉璃塔』的方向前进，随便找一关通过。」宫月牙子穿起浴衣戴上大眼墨镜，抹着防晒油，仰躺在她的橡皮小沙发，挥手向我们道别。

「三位，终点见。」宫月牙子啜着饮料，顺流而下远远飘流而去。

「该换我们闯关。」大信朗声说道。

我拖着步伐往前走，脚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我…」脚抖得不受控制，我无法再往前走，我真的好怕，好怕。

大信摸着我的背，透着手掌，一股暖暖的麻痒感传来，渗进我的体内。

「明朗，我知道现阶段的你过这关还有点困难。竹竹和我都在，这绝不是你一人的事，是我们三个的事，不用怕。」大信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们全力作你的后盾！」我身体内的暖流变得巨大，大信输送了大量的气到我身上，换言之，他对我用了『聚』。

在我身上用『聚』，我并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但我相信大信决不会置我安危於不固，想起昨天猿猴森林发生的事；大信待我如己的态度，我勇气骤升，脚也不抖了。

「来吧！鲨鱼，谁怕谁！」我踏上钢绳端，绳子相当湿滑，我几乎站不住。

我一步一步走着，有鑑於之前宫月牙子的事件，鲨鱼只是盘旋着，并不像之前穷凶恶极的飞咬。

我稍微安心，赶紧加快了脚步。一群飞咬鲨在湖底游着，露出背鳍一直跟着我。我紧张地流汗，一心期望在它们没採取动作前就到达对岸。

然而我走没几步，绳子却剧烈摇晃起来，有几只鲨鱼竟用身体撞起钢绳。

「不要撞，走开！」我一边喊着，一边快步向前。左右剧烈摇晃下，一头飞咬鲨飞掠过我面前，我惊吓中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噗通地摔进冰冷的湖里头，。

「明朗！」落湖前，竹竹的尖叫传入耳里。

尽管湖水浑浊，但硕大的鲨鱼在身边游过来游过去，还不致於远到看不清楚。

「救命！…咕…咕噜…」我想开口求救，一开口就吃了一大口水，好鹹，这湖是鹹水湖。

我嚐试游回绳索处，游泳对我不是难事。难的是游赢这些鲨鱼。

我用蛙式小游着，拨开面前的水，小蹬着腿，让身体游向钢绳。

啦！啦！啦！我是只小青蛙，鲨鱼不要来，啦！啦！啦！我是只小青蛙，鲨鱼不要来，我不断在心底默念着，偏偏一只晃头晃脑的飞咬鲨不识趣地发现了我，摇摆鱼身疾游过来，它没有被我的青蛙式所骗，毫不客气地咬向我拨水的右手。

我感到右手传来一阵疼痛，下意识想推开鲨鱼，但鲨鱼紧紧咬着不放，我想起电影里头游客被大白鲨撕咬的下场，即使鲨鱼放开了嘴，我的右手大概也就这么没了，从此变成独臂人，这样独臂的模样不是跟小猿单单一样吗？我笑了，很苦涩地笑了，我不会跟单单一样的，因为我知道我会失去的不只是右手！

其他的鲨鱼见到这样我被咬的情景，这情景告诉它们我就是食物，它们纷纷尾随靠拢了过来，一张张的血盆大口张了开来，讨取它们这迟来的美食，讨取这上天给它们的礼物。

没意外的话，我曾明朗会在这里被鲨鱼啃个精光。

鲨鱼吃人，吐不吐骨头呢？意识糢糊前，我想着。

※

痛！疼痛从右手臂、侧腹、左大腿、屁股、小腿、头传来，痛得我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现在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究竟在那里？睁开眼，眼前浊浊的液状物，看不清楚东西，我感觉有很多东西咬着我，低头望向我的右臂，果然挂着一个巨大物体，那物体以恶狠狠的眼神与我对望，这眼神很熟悉，我想了想，不就是一尾鲨鱼嘛！

是的，一尾鲨鱼，那它咬着我做什么?我想我绝不会没事跑到水里和它对咬，况且现在是它和它的兄弟们咬着我，我完全没有还口反咬的余地。

这是很尴尬的情形，我身上挂着这么多条鲨鱼，新鲜活跳跳的鲨鱼，每只都努力扭动自己的身躯想把肉自我身上扯下来。想想那个模样，万一被竹竹和大信看到一定会笑死的。

大信啊！我想起来了。我落了水，鲨鱼群扑向我，我不是死了吗？

现在却形成了双活僵持的局面，鲨鱼们死咬着食物(就是我曾明朗)不肯松口，我则在水里载浮载沉，动弹不得。为何我还没被咬死？

我感觉一阵窒息，没时间想这么多，我需要空气，我死命地挥动我的四肢想向岸上游去，疼痛的感觉还在，但我四肢的活动并不受限制，鲨鱼就像是无重量的装饰品挂在身上。我努力浮出水面，喘了一大口气。新鲜的空气真好！我用左手向着岸上的竹竹、大信打招呼。竹竹高兴地挥手回应。大信笑着，但脸色好像有点苍白。

不管如何，我还活着，我用左手扳开右臂鲨鱼嘴。虽然鲨鱼咬得很紧，但只要我稍使力就可以扳开，奇怪！我的力气何时变得这么大？我迅速甩掉这些饿鲨，每只都不客气地补它一记老拳，送它见周公去。我感觉有用不完的精力，我抓着绳子一边向对岸前进一边扁鲨。

※※

「现在明朗身上发生什么事呢？」竹竹转头问大信。

「你说不用担心明朗，你究竟做了什么?大信。」

大信神色有些疲惫，嘴唇惨白，淡然一笑。

「我在明朗身上用了『凝聚』，看起来，我的判断是对的。」

「『凝聚』？」

「我之前用在你眼睛的叫『凝』，可用来看见气的流动。我灌了大量的气到明朗身上，气遍佈全身，强化了肉体，形成坚固的保护，称『凝聚』。」

「是不是就是一般人说的刀枪不入，金钢不坏之身？」

「没这么神奇，以飞咬鲨的咬力，我施在明朗身上的应该够用。」

「大信，你…好像很累，你释放多少气？」

「一半。保险起见，我用了一半。」大信疲倦地回答。

「明朗还不懂气的运用，那些气用来保护他不受伤害绝对足够了。」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竹竹神色不定，陷入沉思。

「你为明朗和我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竹竹扶着大信坐了下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你不是说我们才刚认识，一起走，一起玩。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好朋友做些事有什么不对吗？」大信淡笑着反问。

「明朗看不出来就算了。难道大信你不知道，我和小竹是不同的吗？」竹竹聪慧的眼神透出无奈和说不出的寂寞。

「一样的，在我眼中是一样的。」大信疲惫的眼神透出一丝温柔。

「你的活力、天真、慧黠、博学、自信，每一刻都是你。」

「不同的。」竹竹摇着头，「你不了解。不管如何，是不一样的。」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进到吾尔学院。」竹竹握着大信的手恳求着：「你会帮我吗？」

「当然，我也有非进学院不可的理由，但我们现在能靠的就只有明朗啰！」大信淡笑拍拍竹竹的手背。

竹竹脸蛋微红，抽回小手。「明朗现下不知怎样？应该快到对岸。远得看不见人影了。」

「不妙！」大信神色一变。「我施在明朗身上的气正在大量的减少。」

远方湖面上传来一阵阵爆破水声，水花溅得老高，一个接着一个宛如一颗颗小型鱼雷爆弹，飞咬鲨每只都摔飞得远远地。只见湖上的曾明朗浮着，左右手交替打向湖面，手掌一碰到湖面，

水立即爆开，带着巨大的波动。明朗越用越顺手，脸上的微笑也变成得意的大笑。

「明朗正在使用我施给他的气？他应该不懂气的运用控制的。」大信一脸疑惑。

「这样很好啊！明朗可以更快到达对岸。」竹竹很高兴地笑着。

「问题是他用气的方式毫无节制，这样没多久，我的气就不够保护他被鲨鱼攻击而不受伤。」

闭上双眼，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大信使出『静感』。

一会儿，大信绝望地张开眼睛望着竹竹。「糟了！明朗的气变得很微弱，他正在下沉…。」

竹竹可爱的脸蒙上一层寒意。

※※

飞咬鲨似乎是中看不中用，前进中我又被咬了好几处，感觉痛痛的，但没有受伤。可是鲨鱼实在太多了，不断地涌过来，几只咬不到我的，咬着咬着索性就咬到同伴身上，血，渗了出来。

不妙，血腥味让飞咬鲨亢奋起来，每一只都杀红了眼地狂咬，也不管自己咬到什么，是食物还是同伴的肉，彼此相互廝杀，整个场面混乱地无以复加，浊绿的湖水染上红色的血腥。

我，曾明朗，飞咬鲨预定的美食，完全漠视被弃置一旁。

一阵冷风吹过湖面，几声黑鸦的叫声自安静的天空传来。

一阵混乱中，有几只鲨鱼来咬我，可是一咬就松口，游离前眼中还露出不屑的鄙夷神情，像吃到什么难吃的，还要忙着漱口。

「不要自相残杀了！」我感到一阵难过和没来由的生气。

我挥手要阻止那些咬自己同类的鲨鱼。由於我半浮在水面，当手掌碰到水面时，碰！巨大的水花溅得我满脸都是，我不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运起『凝』观看。原来，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气』，层层紧密地包裹着我，『气』随我挥动有部份流向我的手掌。

我想起宫月牙子运气舞动的姿态散发出的威力。想起大信对我施行『聚』的感觉。难怪我的力气变大，皮硬得鲨鱼都不爱咬。我高兴地再用力拍了一掌，湖面水波不兴。

奇怪，我思考其中的差异。是情绪吗？

第一次我是有点生气的挥掌。第二次则是好奇高兴之下挥掌。

我试着让自己生气，想起鲨鱼们的不自爱，不伦的相残，必须有人出面阻止这惨绝鲨伦的事。随着怒气上升，双掌微微热了起来，我再度挥掌。碰！的一声，气随我挥动比我更快碰触水面，造成巨大的爆破。那些咬同伴的飞咬鲨被爆风震飞，太好了！

我笑着，我再接再力，连挥数掌，碰！碰！碰！水花爆得到处都是，鲨鱼飞得到处都是，没空互咬。我得意的大笑，这件水世界的鲨伦悲剧在我曾明朗路见不平下被阻止了。我努力挥着掌，气不断放出，水花四溅。「哈！哈！哈！」

游到一半的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身子疲软，不仅手掌放不出来气，连游泳的力量都挤不出来。身体就像被抽空的气球，不，更像铅球，往湖底下沉，水底的世界安静无声。几只没被咬的鲨鱼游向我，张开它的嘴，要向我说谢谢吗？我疲累閤上眼想着。

※※

「我去救明朗！」大信立起身，顷刻间做出决定，然而一个站不稳，半跪了下来。

「怎么救？你自己都这么虚弱！」竹竹扶着大信起身。

「我可以的。」大信咬咬牙，聚起剩下的气。

「大石头！」竹竹跑到灰色巨石前。「叫鲨鱼停止，不要咬明朗。」

「鲨鱼是野生的，并不受控制。」巨石机械式回答。

「竹竹，没时间理论了。」大信疾步向湖岸跑去。

两道黑影自巨石顶端小洞射出，卷向竹竹和大信。铁炼，粗大的铁炼分别捆住大信和竹竹。，并将之拖了回来。

「考生不准防碍考试进行，请安静待至时间结束。」灰色巨石规矩无生气的回答。

「你…」大信焦急中并发出怒气，用力想挣脱，铁炼纹风不动。

「啊！好痛，好痛！」竹竹被拉回的铁炼束缚，跌坐在地。「放开我！」竹竹喊道，然而铁炼继续往前拖回，竹竹一个坐不稳，整个人面朝上被拖了一公尺远，弄得全身髒兮兮。

「臭石头，你还不放开我，当心我让你变成废铁！」竹竹怒上眉梢。

「这石头会做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人躲在里头？」大信拉着铁炼自问自答：「我没感觉到其他人的气，这石头真的是具备人工智慧的生化电脑？」被铁炼缚着大信转头问竹竹：「跟神木一样？」

「不一样。」竹竹端详着巨石：「神木说穿了只是聪明百科解的游戏，尽管巨猿奉若神明，但神木也只是有庞大的资料库，并未具备人工智慧，这个石头主考这关，人工智慧回路是一定有的，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台不怎么聪明的笨石脑。」竹竹口气明显不高兴。

「考生，请遵守规定。」大石头再次强调。

「不行！明朗有危险，我不能等。」大信暴喝一声，用力一挣，铁炼松动。

「啊！」伴着惨叫，滋滋的电流透过铁炼窜至大信身上。

「若不遵守规定，只有强迫遵守。」大石头发出电流阻止大信的动作。原本虚弱的大信遭此电击，几乎站不起身。

竹竹灵动的双眼估量着目前的现况，一阵风扬上发梢。

「好！好！我们守规矩，放开我们，好吗？」竹竹转怒为笑，顾盼间，笑容更加甜美。

「为防生变，在时间结束后，铁炼自动解除。」大石头不为所动。

「那打发一些时间，我们来聊天好了。你是那个机型的电脑？」竹竹开始发问。

「AROBAT-VT6996，人工智慧第九代。」石头照实回答。

「喔！阿土伯型的。」竹竹笑得颇深意。「考生因考试而亡做何处理？」

「视为意外身亡。考生在同意入学试时，即视为同意自行担负所有责任风险。请参阅手册第392条第3款第2点。」

「大信，你有仔细看完手册吗？」天才的小睡美人余竹竹连睡觉时间都嫌不够，那有空看手册。大信摇头，面对长达501条的烦琐、枯燥的入学试须知，有耐力如大信者都得投降。

「那…一组和二组考生的分别？」竹竹再问。

「考生资料属一等机密，无法透露。」

「合格的条件如何认定？」

「考试资料属一等机密，无法透露。」

「考试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考试资料属一等机密，无法透露。」

「一问三不知，你是猪脑吗？」

「…不是，是电脑。」

「你这么蠢，问什么都不知道。」竹竹轻叹了口气。

「你与地球联邦中央电脑『深蓝』是否有连线？」

「有的，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终於有能回答的问题，生硬如大石头，基於它第九代人工智慧的模拟情绪，感到松了一口气。

「听着，你是猪脑这件事，我想在场的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也不用避讳这个事实。我的问题如果你回答不出来，你就透过『深蓝』的资料库回答好了。」

「我是人工电脑AROBATVT6996人工智慧第九代。」大石头抗辩。

「我的问题也不难，也不是什么机密，我不希望再听到『无法透露』，『无法回答』的字眼，好吗？」竹竹口气颇失望，转头向大信眨了眨左眼。

「请发问！」阿土伯VT6996基於人工模拟情绪，接受这个挑战。

「听着！」竹竹清了清嗓子。

「阿土伯、阿土伯，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谁？」

阿土伯以每秒两兆七千亿笔的运算速度搜寻自身的资料库，交叉人工智慧的辨识，明白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的答案。客观的条件每个人认定的可爱皆不同，回答无一定标准吗？这样又会被这个小女生冠於猪脑的称谓。

地球联邦中央超级电脑『深蓝』有着现今地球上所有人类的各种资料，透过『深蓝』或许可以得知地球上1至168岁中智力最高的女性，阿土伯连线『深蓝』，进入『深蓝』的全球资料库，提出了问题。联邦中央电脑『深蓝』得知阿土伯的问题，透过无线连线让阿土伯下载了一个资料程式模组，阿土伯迅速执行这个资料程式模组，准备回答问题。

「阿土伯，快点回答，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谁？」竹竹口气有点不耐。

「是…是…」执行完程式的阿土伯变得迟顿，一种不知名的干扰强迫自己说出了未曾计算过的答案。「是…余竹竹。」

「什么？」竹竹笑得慧黠，声音上扬，趾高气昂地说道：「把题目和答案合起来说。」

「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余竹竹。」阿土伯不得不照着说，不知为何，少女说出的每句话，此刻都成了圣旨。

「大声、清楚地说上一万遍好好给记着了，猪脑。」竹竹笑吟吟道。

「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余竹竹。」

「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余竹竹。」

「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的女生是余竹竹。」

……阿土伯一遍又一遍地覆述，它的人工智慧受到强大力量的牵制，不能自主。

大信跳起，趁此空档欺进巨石，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巨石。「爆破腿！」大信如一个小型飞弹，撞裂石头，一个暴喝，大信连续全力踢出数十腿，腿劲劈碎巨石的一切，地上散落一地破损的IC元件和晶片机组。一个喇叭碎片吐出余音：「地球上最最可爱又聪明…」

挣脱铁炼，大信转身冲向湖岸，迅如奔雷，神情焦躁。

「好可惜，才说五遍半就成废铁了。」竹竹松了炼子，拍拍灰尘，跺步走向巨石的残骸，蹲了下来。「大信，你太用力啦，零件都坏了大半。」竹竹视查阿土伯的遗体下了结论。

「没办法套问「无法透露」的资料…。」

「太迟了～」大信发出绝望的低喃，拳头紧握。

「我完全感受不到明朗的气，明朗他…他…死了。」

「死了？」竹竹笑容一僵，可爱的脸惨白，喃喃自问道：「…浪费太多时间了吗…我…」

泪光在眼角闪动，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不要难过，竹竹。」大信安慰竹竹。

「不是你的错，大家都尽力了。」大信口气中有说不出的自责。

竹竹依偎在大信怀里哭了起来。

※

如果，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我不知道是否有人会为我哭泣。

走得安安静静，如同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声惊讶或叹息。

这个世界仍会照它的步伐稳健运转着。

天还是照样蓝，雨还是照样会下，日出日落，花开花灭。

有没有我的参与，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结束人生时，我该向谁道别，父母还是朋友？

要怎么告诉他们呢？还是就这样子了。

西元2093年7月2日我沉睡在碧绿的湖底。

水很温柔着抚着我，一种遥远的熟悉感涌现。

一种母亲似地温柔触摸让我感到安心。

心似乎可以这样地永远沉睡下去，不用害怕和担心。

『你已经下决定了吗?』一道深沉的咏叹传来。

（是谁？好耳熟的声音！）

『离开这个世界。』声音继续着。

（到底是谁？）

『自你一出生，我就伴随在你身边，不曾分离。』

（谁？是谁？）

『让我看看你心底最牵挂的事！也让你看看这世界如何了？』

一个巨大深蓝的球体在黑闇寂静的星空中缓缓转动，是地球。

球体不断放大，一大片湛蓝的海洋，岛屿环列状，是南太平洋。

一座葫芦形的小岛，岛上小湖旁，有着一男一女。

哭泣声，一阵阵少女的啜泣声传来，很熟悉的声音，少女哭着，旁边的少年神情难过仍试着努力平抚少女的情绪。

「不会的，不会的，明朗不会就这么死了。」少女的眼眸盈满泪水，努力摇着头否定这个消息。

「…」少年沉默以对，他不忍心再次自口中宣判朋友已故的消息。

少女放声大哭了起来。

是竹竹、大信，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

竹竹哭得泪人儿似的。

不要哭呀！竹竹。我的内心没来由难过和绞痛了起来。

大信一副哭丧脸，一点都没有平日稳重爽朗的模样。

湖面的浪拍打着岸，散落一地零落的机械残骸。

你们在哭什么啊～不要哭啊～

我感觉脸颊有温热湿润的触感，是我的眼泪。

有谁死了吗？没有啊…没有啊…

我还在呀！我曾明朗还活着啊。

你们不要再流泪了。

『下决定了吗？』声音再次传来。

『离开这个世界，如同来时，一路上我会与你常相左右的。』

（不，我不想去，可以不去吗？）泪的感觉犹在。

『你确定？』

（我一定要活下来。）

（我…，还有朋友在等我。）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声音带着失望。

（你到底是谁？）

『忘了吗？我是阿尔卡特。』声音中微带笑意。

（那…阿尔卡特，和我一起活˙下˙来˙吧！）

一道耀眼巨大的光芒闪起，湖底的水流自四面八方涌来，带来强烈的波动，我的身躯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