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来香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088

提起奉天武馆,一套二十九式“落雨枪法”可算是闻名国中,但轻功提纵术却实在不怎么高明。昭风跃上屋檐,已不见那人身影,只闻得夜空中满溢的香气,更浓于先前。他心惊此人身法迅捷之余,欲一探就竟之意大盛,循着那股渐香至馥郁的芬芳追了下去。

一路狂追,又怕露出形迹,翻屋过户时不得不特别小心。追了里许地,才看见夜行人飞跃的身形,飘忽不定,直如鬼魅,宛如午夜之幽魂。昭风轻功远不及他,依仗内功深厚,时而急奔,时而纵跃,在屋影间窜高伏低,遮掩身形,倒也不感疲累,但觉内息发于丹田,又归于丹田,生生不息,如淘浪和风,一潮高过一潮,一浪盖过一浪,风不止则浪不息。风浪之行,一至于斯。

距离夜行人越近,香气越浓,昭风寻思:“此人不知身携何物,甜香之气如此浓烈,难道不怕被人发现?果真是这样,想必不是见不得人之事,却又为何处处小心,百般提防?”夜行人突然凌空一个转身,落在一条小巷之中,低声喝道:“何方鼠辈?还不快出来!”昭风刚刚隐身在一所大宅子的墙角处,听到喝声,心中一惊,暗道:“他不只轻功高明,没想到耳力也非同小可,一路急行之下,竟能听到我的足音。”这一片刻迟疑,又听那人轻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刚下过一场大雨,又是深夜,怎会有人跟踪我?嘿嘿,大哥也未免太小心了。”走到一堵高厚的墙下,一个拔身,贴着墙头平平飞了进去。昭风这才知道夜行人是在试探有没有人跟踪,并非真的发现自己,暗责自己心思不慎,差点中计。听夜行人言语,似乎此法是他大哥所教,心想:“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位大哥对琐屑小事尚不放过,思虑之周密,行事之谨慎,实是上上之才,他日有缘,定要见他一见。”

在墙角等了一会儿,凝神倾听墙内动静,确认夜行人已不在近处,于是翻身跃上墙头,运足目力向内看去。

这里是一大户人家的后院,四面角落里点着风灯,微弱的光芒散落在空中,与星月交相辉映,淡漫了厚重的夜色。星光之下,数丛斑竹摇曳,地面上是团团粗疏的墨影,隐匿了竹间小径。峻爽的竹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婆娑舞扬,间或有摇落的雨滴声,似高人雅士随意拨弄出的泠泠弦音,又似曲将终了,断符在琴弦上奏响最后的绝唱,渐远渐无。

昭风心中升起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一幕如画景致,他好像在某处见到过。看看所处方位,又见前面有几团晕黄泛出,料想应该是灯笼之类的悬挂照明物事,心道:“那片竹林很像是“承恩泪竹”,难道这里是守备府,而我正站在守备府的后院墙头?”

他有一天同南凤出游,路过守备府,南凤指指大门,一排灯笼上方有五个镏金大字,“镇南将军府”。她对昭风说道:“狄云风,在我们日金城,这将军府可是大大有名,尤其是府中的‘承恩泪竹’,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会不知道吧?”昭风道:“我是不知道。”南凤道:“那我问你,这将军府是谁的住宅?你不会也不知道吧?”昭风道:“日金城守备,邓大人。”南凤瞪大了眼睛,道:“你怎知是邓密的住宅?”昭风道:“你可知在日金城里,是谁掌管数万大军,身系一城安危?”南凤道:“这还用问?自然是邓大人。”昭风道:“手握一城兵权,不是大将军还是谁?”南凤嗔道:“直说不行吗?偏要多费唇舌!大将军是朝廷封号,可领兵出征,而守备一般只需负责守护城池,维系城内治安,尚不能领大将军印,你不会又不知道吧?”

昭风脸一热,说道:“对朝廷官制我不清楚,让师姐笑话了。”南凤大大咧咧道:“你歪打正着,竟也说对了。一般情况下,守备是不能领大将军印的,邓密却是个例外。”昭风道:“可是和什么‘承恩泪竹’有关?”南凤点了点头,道:“承恩泪竹是一种斑竹,产于潇湘河下游地区,长在梦水国境内。竹身有圆形斑点,像极了泪珠,人称‘潇湘泪竹’,关于它有一个传说……”昭风道:“我听说过。”南凤瞪了他一眼,道:“好了不起么?”顿了顿,又道:“承恩泪竹就是潇湘泪竹,说起来只是换了一个名字,不过这名字换得可不简单,它是由先皇亲笔御批,赐予邓密之父邓承恩的。”

昭风道:“四十年前,忠远城一战,以两万孤军大破梦木国十五万大军,并射杀其领兵大将秋恕。你说的就是那个邓承恩?”南凤疑道:“怪事,你知道邓承恩,也知道忠远城之战,怎会不知道承恩泪竹?”

昭风是从书中得知,“兵法”记载了这一战,按语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忠远城是一个军事隘口,地处照金城西南方。梦木国若要攻打照金一城,必须先拿下忠远,否则难保不会腹背受敌。四十年前,梦金国君主白诩好大喜功,自命不凡,不顾朝廷上下反对,一意亲征梦木国,起大军五十万南下,一路披靡。白诩不知底细,还以为梦木国指日可破,急催大军速行。部分将领劝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白诩一概听不入耳,反骂他们贪生怕死,不思为皇朝效力。仍有两名将领死命劝谏,白诩龙颜震怒,杀之。这一来,再没人敢进言。五十万大军毫无顾忌,径直深入梦木国腹地,军事补给线无限拉长,某一日遭到奇兵袭击,烧毁粮仓,截断粮道,军心登时大乱。自此以后,不时被敌兵偷袭,日夜不安,最终兵疲将累,一溃千里。梦木国皇室大将秋恕领精兵十五万追击,杀退白诩大军,又衔尾攻到梦金国境内,连下数十城,一鼓作气兵围忠远。

忠远城守将是邓承恩,他平日籍籍无名,当此危急之时,却显示了过人的胆识和谋略。白诩率败兵退至忠远时,邓承恩竟闭门不纳,孤身往见白诩,先表明忠心,然后力劝白诩回返照金,以免败兵进城,动摇军心而致再败。白诩连日奔逃,早已惶惶然,听邓承恩一席进言,忙不迭应允,绕道而行。送走了白诩,邓承恩又下严令,对接连逃回的败兵,一律闭门不纳,违令者斩之。一时军容整肃,士气大振。梦金国兵精甲于天下,之所以一败再败,是因为梦木国锐气正盛。秋恕率兵围住忠远,邓承恩坚守不出,依凭城墙之险,苦战十多日。秋恕大军锐气消退,人心思归,邓承恩突然大开城门,和敌军在忠远城外激战一场。短短半个时辰,邓承恩大获全胜,射杀秋恕于马下,之后乘势收复失地,威名远播。

……

南凤见他不答话,赌气道:“哼,想来你是知道承恩泪竹的来历啰?也好,省得我多费一番口舌。”昭风笑道:“师姐何时变得惜言如金了?失敬,失敬。”南凤跺脚道:“油嘴滑舌,小心我几时割下你的舌头!”昭风假意叹了口气,道:“我油嘴滑舌本是拜师姐所赐,师姐想要割下它,我又怎敢怜惜?”南凤脸一红,道:“你油嘴滑舌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会是拜我所赐?”昭风道:“承恩泪竹是怎么一回事,师姐到现在还没说出,弄的我馋涎欲滴,自然会油嘴滑舌了。”南凤噗哧一笑,道:“忠远城之役后,先皇感邓承恩之功,封他为‘镇南大将军’,镇守南部大城瑞金,许其子邓密袭此封号。官场险恶,更甚于疆场,邓承恩耿直刚正,得罪了不少人,怀恨之人联名上奏,说在忠远城一役中,邓承恩不让败兵进城,或可解释为避免士气低落,但不让先皇进城,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难道先皇以一国君主之尊,竟不比把守一座小城的守将,致使兵士离心?”

昭风怒道:“荒唐,简直是胡说八道,强词夺理。”南凤道:“先皇误信谗言,下旨改命邓承恩驻守日金城。你想啊,邓承恩掌镇南大将军印,守地却在北方,岂不可笑?邓承恩就此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在一天夜里大呼三声‘小人误我!’,气绝身亡。”

“小人误我!”

这四字虽是由南凤低声说出,但昭风听在耳里,想象邓承恩壮志难酬,满腔悲愤的凄厉狂啸,胸中顿时热血沸腾,怒由心生,恨声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白诩不谙兵家之道,偏偏自以为是,有邓承恩如此良将而不知善用,当真混帐透顶!”南凤吓了一跳,脸色倏地变得煞白,迅速看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呼了一口大气,她心有余悸,颤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被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昭风毫不在意,冷然道:“后来呢?说下去。”南凤道:“死讯传到都城,先皇悔恨难当,下诏罪己,派人西赴梦水国,移来数十株潇湘泪竹,亲手植于镇南将军府后院,落泪竹上,以示自责,并诏告天下:我梦金国皆承邓卿之恩,当永记邓卿之名。此竹承朕之泪,已非昔日之竹,今以‘承恩泪竹’名之,且表追思。”

……

俯视着摇曳多姿的潇湘泪,昭风心想,在这翩然轻歌的外表下,到底隐藏了多少萧伤?隐藏了几多哀愁?当日南凤提到潇湘泪竹,关于它有一个美丽忧伤的传说,昭风没有让她说下去,却时时想到,一丛潇湘泪竹随风起舞,又是如何的凄艳模样?

“轻轻伸手,

水神理了理丝般柔顺的长发,

向着微风吹来的方向。

长发优雅地飞舞,

带着流水的芬芳。

多情的水神呵,

你为何双眉紧锁?

让风,

吹走所有的忧伤。

……

嘴角扬起释然解脱的微笑,

水神施展出全部的法力,

擎起十大神器之一的‘清心’,

温柔,

缓慢地刺进自己的胸膛。

让风,

飘扬起悔恨的泪水,

洒遍与魔王相会的地方。”

水神的眼泪滴在青竹上,那便是潇湘泪竹。昭风叹了口气,在梦幻大陆的神话诗章里,水神爱上了魔王在凡间的化身,为了满足魔王的好奇,不惜偷走众神之王的“残剑”,终于引发了神、人、魔三界的混战。

“残剑,十大神器之首的残剑。

盘阳,万神之王的盘阳。

失去了残剑的众神之王,

又如何抵挡魔王的三大神器:

冷言、悲情、愁伤?”

魔王获胜了,却没有立刻杀死众神之王,当着他的面,开始对诸神和人界的杀戮。水神在三界汹涌的血雨中清醒过来,悔恨无地,乘魔王得意忘形的时候,用残剑刺穿了魔王的胸膛,也在悔恨中,用“清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水神与魔王相会的地方是一片密集的竹林,依傍在潇湘河畔,在承接了水神洒落的泪水之后,竹身在来年长出了稀疏的斑点。据说,这斑点永世不消,是水神泪痕的印记。

……

香气渐渐转浓。

昭风心觉不妥,跃下墙头,院内竟无半分香气。他原以为只要蹑着香气,就不会将人追丢,是以并不急于紧跟着夜行人,反正已知道今夜的目标是守备府,不料香气会突然消失。只是刚才站在墙头,那股异香本已在夜风中消散和淡化,怎么又开始转浓?

一个黑影急速向这里奔来,昭风缩在墙角,辨别身形,正是那个夜行人,背上圆鼓鼓的,多了一个包裹,份量似乎不轻。那人奔到墙下,提气上墙,轻轻一个旋转,定住身形,大声道:“本人‘夜来香’,特来将军府一游,多谢厚赐,就此告辞。”哈哈一笑,向东而去。

守备府霎时混乱起来,府中的高手纷纷向后院扑来。

昭风不敢耽搁,连忙追了出去。夜来香奔得不急不慢,全无防备,竟似大功告成一般。他既未全速奔行,昭风尽可跟得上,看着他飘飘忽忽的背影,心想:“夜来香,好怪的名字。不过倒真有几分贴切,夜中飞香,岂非也是无影无踪?若不是我无意间看到……”想到这里,寻思:“守备府中不乏高手,邓密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怎么到现在还没人追来?其中必有古怪。若不是我无意间看到此人,恐怕也是难寻其迹。”目光落在夜来香所负的包裹上,又想:“这人夜探守备府,盗人物事,为宵小之所为,又公然留名,不惧开罪邓密,却不知为了什么?”

到了城东墙下,夜来香伸手斜向上一指,一条黑色绳索急射而出,“叮”的一声,钩挂在墙头,接着掠身飞起,人到半空,在那将落未落时分,一紧手中飞索,旋又急速上升。昭风眼睁睁看他上了城墙,继而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暗怒,被区区一堵城墙难住,岂非太也无用?当即移过身来,伸手抓住壁石间的凹隙,送出和气,贴着墙壁慢慢向上爬,状若壁虎游墙。他抱着试上一试的心理,没想到竟然凑效,心中大喜,临近墙头时,十指用力一按,飘身飞了上去。

双脚刚落地,一股劲风就当头压了下来。昭风不及细想,侧身避过,才发觉有异,腰间气穴已然中指,顿感全身酸麻,动弹不得,骇异之下低声喝道:“夜来香,暗中施袭算什么好汉?”夜来香撮手成刀,正要切向昭风头颈,闻言一怔,道:“老子是大盗一个,本来就不是什么狗屁好汉,你这小兔崽子一路跟着老子,难道就算是好汉了?”忽又怒道:“你知道老子外号,定是邓密那老王八蛋的狗奴才。老子懒得听你罗嗦,先毙了你再说,能死在我夜来香的手里,你也该瞑目了。”右手微向上提,轻喝一声,疾速劈了下来。

趁他分神说话的当口,昭风急运和气冲穴。

“乾元心法”论及自然之道、万物之理和天地之本原,他仅凭意念控气,按书修成一丝和气,但对人体诸穴百脉却一无所知,后来得乾元心法之助,修习阳火诀和破金诀,不但事半功倍,进境极速,和气也因之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更窥得奇经八脉、周身百穴之堂奥。夜来香点他腰间气穴的那一指,无声无息,算准了自己一出手偷袭,昭风所能采取的退路,等着他自己撞上去,因此穴道封的并不深,一冲两冲之下,浑身一畅,酸麻之感全消,他低头让过手刀,退开数步,喝道:“阁下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便要致人死命,难道不怕王法吗?”夜来香贴身扑来,左抓扣他喉咙,右爪按他头顶,口中说道:“看不出,邓密这老王八蛋手下还有你这等高手,不过可惜,奴才终究是奴才。”昭风撮指成枪,一刺他左腕,一刺他右腕。夜来香双爪互错,抓他前胸,哼声道:“你说王法?王法值几个钱?和一个大盗讲王法,哈哈……”昭风并指刺他掌心,道:“强盗又怎样?能随便定人生死么?我原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只是一个滥杀的莽夫。”

两人说个不停,手上以快打快,瞬间过了几招,嗤的一声,爪指相交。

夜来香飘身后退,住手不攻,怒道:“对官府的奴才自然是见之便杀,老子岂会和你这种人客气?老子是不是个人物,轮不到一个奴才来指手划脚。”昭风道:“官府中人又怎样?难道官府中人就不是人?”夜来香仰天打了个哈,面上殊无半分笑意,切齿道:“官府中人都是奴才,做了奴才就不能再做人了,你该比老子更清楚。”昭风道:“我若是官府中人,只怕你早已插翅难飞,哪由得你大放獗词,目中无人?不过可惜,莽夫终究是莽夫。”夜来香疑道:“你不是官府中人?此话当真?”昭风仰天打了个哈,面上也是殊无半分笑意。夜来香怒道:“你不用学样报复,若你不是邓密的奴才,一路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也想分上一杯羹吗?”他心里信了几分,敌意便减了许多,昭风能叫出他的名字,显是一早跟上他了,当时只要招呼一声,管他武功有多高强,也是插翅难飞。

昭风心中一动,道:“我对你背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不过想见一个人。”夜来香神色一松,道:“见一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昭风道:“有关系,大有关系,我想见的人是你大哥。”夜来香道:“你认识我大哥?”昭风道:“不认识,只想拜会一下。”夜来香思虑半晌,又看看天色,踌躇道:“你一定要见我大哥?到时不要后悔才好!”昭风道:“我决定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决不后悔。”夜来香道:“好,我带你去。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赶去。”昭风道:“无妨,我陪你一起去。”夜来香道:“你要一同去也无不可,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否则见我大哥之事免谈。”昭风道:“一言为定。”

两人到得城外,一前一后,向着东北方向奔行。

夜来香急于赶路,却发现昭风轻功奇差,心中禁不住叫苦:“早知这小子轻功这般差劲,适才就算打不过他,至少可以一走了之,料他也追不上老子,我这是何苦来哉?”他是守信之人,答应时虽然出于无奈,现在却不肯反悔,愈发无奈之下,不断埋怨昭风误事,越看他越不顺眼,什么轻功身法嘛!简直不堪入目,严格来说,甚至不能算是提纵术,以这样的身法和自己同行,按说应该羞愧难当才对,却看不出这小子有一点惭色,反而兴致勃勃地模仿自己的纵跃之法,心道:“他妈的,想学老子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门都没有!人说画虎不成反类犬,嘿,这小兔崽子倒好,别说獒犬,连一只哈巴狗都画不出来,学得像什么样?难看得要死,用处更是狗屁都不值一个。”

忽听昭风轻笑了一声,愈发恼怒,心想:“还好意思笑,要是我的话,直接从城墙上跳下来摔死算了,轻功差到如此地步,竟还笑得出来?”想到这里,嘴角露出笑意,寻思:“这想法不错,可惜这小子不识抬举,要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了百了,也不用在这里现世了。”

轻功高低系于内力强弱,昭风真气充沛,流转自如,一步便能跨出老远,无奈姿势不雅观,入不了轻功高手的法眼。奔到一处地方,夜来香停住脚步,前面有几点火光,绿滢滢的,当此夜色浓郁时分,又身处旷野,显得分外妖异。夜来香双膝一曲,跪了下来,专注地看着前方,目光狂热而虔诚,双臂外展,十指伸张,口中念念有词,只是没有声音,似在对绿焰进行默祷。

昭风和他有约在先,不得出声,虽有一肚子疑问,也不能开口相询,只得静静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夜来香停止了默祷,解下背上包袱,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低声传话道:“属下飞天燕子雷二,已完成教主之命,教主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绿光旋转起来,噗的一声轻响,寂然熄灭。

夜来香站起身来,向昭风招了招手,领先向南而行。昭风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裹,心想:“这夜来香神神秘秘的,在弄什么玄虚?”方才夜来香传话时,他细察四面动静,方圆十里之内绝无第三者,可夜来香自称属下,又叫什么教主,那是对谁在说话?

昭风追上前去,问道:“你究竟是飞天燕子雷二,还是夜来香?”夜来香笑了一声,声音变得很奇特,道:“深夜无人处,浮香掠影来。夜来香身份何等尊贵,我一介庸夫,怎配叫做夜来香?我姓雷,排行老二,人称‘飞天燕子’雷二。”昭风问道:“在守备府中,你为何自称夜来香?”雷二道:“这是教主的吩咐。”昭风道:“这个教主是什么人?你是他的下属吗?”雷二不答。昭风又道:“他这么做,明摆着是要陷害夜来香,夜来香和他有仇吗?”雷二怒道:“放屁,教主怎会和自己结仇,又怎会设计陷害自己?你怎地满口胡言乱语?”

“夜来香就是你们教主?”昭风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哼。”

“那是什么教,我怎么没听说过?”

“听你的口气,恐怕连‘夜来香’这个名号也是今夜才听闻,又能有多少见识?”

昭风笑道:“上至教主,下至教众,无不藏头露尾,做得也是见不得光之事。这个教,我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稀奇。”

雷二怒道:“住口,我们影教所作所为,虽不见容于朝廷,却是为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我答应带你去见我大哥,可不是让你来摸我的底,你若再辱及我影教,休怪我不客气。”昭风激他一下,目的已达,笑道:“原来你是影教的,教主是夜来香。”

实在忍不住了,雷二道:“你当真没听说过影教?也没听说过本教教主的名号?”昭风道:“第一次听闻,之前确实不知。”雷二道:“看你的服饰,是奉天武馆的弟子,怎会这般孤陋寡闻?算了,不知道也好,你可不许多问我的事。”昭风道:“好,我只要见你大哥一见,其他的事我一概不问,我们现在去哪里?”雷二道:“东海。”昭风浑身一震,脱口道:“什么?”雷二道:“你不是要见我大哥吗?他住在东海雷家村,你去是不去?”昭风道:“你也是东海人?”雷二道:“这个自然,我自小在东海长大。”昭风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雷二是东海人,又是影教中人,他不知影教是什么教派,但若得雷二相助,兼得一教之力,大可在东海重新找一次,或是在别处查访冷怀的下落。影教是民间教派,和朝廷作对,即便知道他是梦火国皇子,也不致有多大危险。雷二道:“怎么了?嫌远?现在改变主意也行。”昭风心想:“反正要出去走走,倒不如眼下就走,可惜欧阳前辈的剑还在馆中。”

他对雷二说道:“路途遥远,我得回去准备一下。”雷二道:“这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来安排,管叫你如愿。”他是故意为难昭风,要令他知难而退。昭风转念一想:“无妨,馆主见我不在,必会将剑带到都城。”笑道:“好吧,就是太劳烦雷大哥了。”雷二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说道:“天快亮了,我去拿点东西,填饱肚子再动身。对了,说了半天话,小子你怎么称呼?”

昭风信口胡说,道:“我姓赵,人称赵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