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到家，一片寂静，明晃晃的灯光亮得刺眼。换鞋、烧水、洗漱，一系列行为发出连续不断的声响，仿佛工地上突然开动了机器，搅碎了整块儿的黑夜。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坐在床边，拧开台灯，闹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两点，脑子里却有声音在喊，“睡不着！”我点头，“是啊！一大杯意大利特浓。”目光落在手提袋上，突然想起了里面那张光碟。

没有好看的封套，没有歌本，更没有歌手的图片，只有一张淡黄色的塑料外壳夹着一张光盘和一张白纸片儿。纸片儿上用行楷字体打印着“梦飞船”，宋体字打印了一至十三首歌曲的歌名。最后一首“BabyComeBack”写成了“BybyComeBack”。这张光碟，小店老板吆喝十五元钱一张。最后十块钱成交，秃顶老头儿暗藏欢喜声，“在哪儿也只有这种自刻的光盘，我保证你买不到正式发行的！十块钱不算贵……”

我曾在网上试听过梦飞船的《不值得》，当时除了第一句“除了想你”外，并没有听清唱了些什么，只觉得节奏、乐曲以及歌手的声音非常特别，想都没想就发给很多朋友。一直到后来才注意唱的是“这感情，不值得我犹豫，不值得我考虑，不值得我爱过你……这样的你，不值得我恨你，不值得我为你而坏了心情……”，让我后悔不迭。因为和男友分手了，中意这样的歌曲，难免让熟悉的朋友误会。转念又想，实在是自己想得太多，不过一首歌而已，谁会留意？我的问题总是想得太多。

我在不经意间发现这首在网上听过的歌在生活中流行起来。大街小巷的音像店不再放小刚的《记事本》、《黄昏》、不再放杨坤的《无所谓》、不再放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全放起“除了想你，除了爱你……”，不管走到何处，都听到《不值得》悠扬的乐曲、细腻的男声、明快的节奏，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让这首歌迅速升温。在音像店里打听这首歌的CD时，朋友表露出的表情很复杂，一种让我无法接受的同情，但愿不是怜悯。从音像店出来，老板又放起了这首歌，以继续招揽更多的买客。

走了一会儿，还能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歌声，朋友突然开口问道，“前两天碰上一个人，你猜是谁？”“谁？”我等着她的提示，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就条件反射地做出了那个人名字的口型，没有大声说出来，害怕惊动了哪一根神经，引起连锁反应，搅乱表面已平静的内心。她的提示是，“可能你现在听到还敏感的名字”，仅此一句就让我把自己彻底暴露，更可笑的是，恍然警觉后又马上装得满不在乎。朋友继续说，看见那个人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并补充说是一个很秀气的女孩子，然后是窥探的目光。脆弱的心脏竟然一阵痉挛，虽然不久前早已知道这样的事实。我勉强支撑着摇晃的灵魂说，已经听说过了。

戴上耳机，等着“梦飞船”呓语般的歌声响起。“除了想你，除了爱你……”从第一首《不值得》听到最后一首，再回过头来重听第一首，听了很多遍，只记住了“除了想你，除了爱你”。翻来覆去地听，只喜欢这一句歌词。除了想念，确实什么也没有，而时间又总是在稀释想念的浓度，也许有一天终将遗失在记忆的长廊内慢慢褪色。人老了，一切都消失了。正如他毫无预兆的出现，自然而然的离开。

这样的夜晚，听着这样的轻唱低吟，内心没有后悔，没有那许多的“不值得”，更没有对他的怨恨，那些相处的点点滴滴仍然温暖身心，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惊异并感动于曾经的爱依然在心底，没有扭曲，没有变形，没有腐臭，一如往昔。

曾经相遇就值得感激。生命中的满足虽然短促，但是终究得到了。理想中的人在意念中只是一个影子，模糊而又飘忽不定的影子，哪怕只能固定一秒钟，成为伸手可触的现实，都是上天的恩赐。他出现在黑暗冰冷的日子，带来温暖慰藉，带来活力希望，他给予了太多。

漂流在生命之河，静观稍纵即逝的景色，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真实的爱没有诅咒，没有仇恨，没有怨悔，有的只是无声的祝福。

凌晨四点。取下耳机，把《梦飞船》收起来。听人说，这样的光盘只能用三年，三年以后便不能再听。没有人知道三年后会流行谁的新歌，也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歌曲到那时是否仍具生命力。难以预料的未来。关上心底的暗门，合上眼皮。不管是不是能睡着，是不是能有梦，只是该睡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