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彩衣剑士
作者:隐逸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626

这一击出奇不意,迅疾之极,云梦秋看得差点惊叫出声,赶忙抬手按在嘴上。

谁知阮源似早有防备,一个旋身,鬼魅般后退丈余,哈哈大笑道:“宁小姐何须性急,可是要考教老夫武功吗?”

宁珑娇笑道:“正是想向阮先生讨教!”

不见作势,修美苗条的娇躯陡地加速,五根纤纤玉指似曲非曲,闪电袭往阮源面门。

阮源脸色微变。

宁珑这一击,妙曼无方,劲道罩住他上半身十几个穴位,指掌与空气接触,隐隐炸出噼噼啪啪的轻微异响,而且隐含几道回旋怪劲,显然后着厉害非常。骇然下,凝集全身内力,撮掌成刀,斜斜在身前划出,同时提气倏地向右平平移开尺余。

“波”地一声闷响。

气劲四散,两人一触即分。

宁珑凌空一个姿态美妙的空翻,悠然下地,黛眉含春,玉容上浅笑殷殷,竟似方才动手的是另一个人。

阮源身体一晃,似欲后退,却终于定步,暗叫了声惭愧。

宁珑风情万种地一掠长发,秀目深注,抿嘴笑道:“宁珑久闻阮先生武艺高强,适才无礼冒犯,还请先生恕罪则个。”

裣衽一礼。

阮源强笑拱手道:“好说。咳,不如宁小姐以为老夫刚才的提议如何?”

宁珑轻笑道:“与你们‘长风帮’合作,对我们‘烟雨楼’又有何好处呢?”

阮源见她意动,大喜道:“目下安平城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中混乱不堪,各方势力都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夺取那方‘大真篆印’,敝帮虽有争夺之意,奈何独木难支,以宁小姐高明如此,想一样力有不逮吧,所以咱们两帮和盟,此势在必行之举,如小姐赞同,则‘唐门’、‘得胜堂’等又岂在意下!”

此人果非寻常,几句话便阐明利弊所在,又极尽威胁引诱之能事,就是云梦秋这种事不关己的人听在耳内,也真以为两派非合作不可了。

宁珑不置可否,含笑凝睇,柔声道:“阮先生又怎知我烟雨楼力有不逮呢?”

阮源大笑道:“宁小姐这是在考教老夫了,今次贵楼前来安平的共有六十七人,由小姐率队,下属银衣剑士十四名,紫衣剑士十八名,青衣剑士若干。刻下散居城内,老夫没说错吧?”

宁珑美丽迷人的大眼睛里射出一缕钦佩之色,颔首道:“阮先生果然高明。”

对方业已明确指出己方实力所在,再不承认,未免让阮源小视了。

阮源道:“以宁小姐目前的实力,自然不惧任何一方,但眼下形式乱如丝麻,‘天魔教’、‘唐门’、‘得胜堂’等均非易与,是以咱们合则两利,分则必败……”

宁珑轻声截口道:“阮先生,你说‘得胜堂’中人到了安平,可有依据?”

阮源呆了一呆,摊手苦笑道:“其实老夫纯是猜测,近来城内不时出现使刀的神秘高手,观其刀法,颇得‘得胜堂’林氏家族的绝学‘霸刀十二唱’,至于是也不是,老夫也不能肯定!”

云梦秋最关心的便是卓海的安危,耳听二人说起“得胜堂”,自是精神大振,哪知越听越失望,暗叹道:“抓走小海的神秘人究竟会是谁呢?”

宁珑咬着红唇,用心思索片刻,道:“阮先生,自昨夜以后,‘大真篆印’便已下落不明,咱们还合作什么呢?”

阮源暗赞眼前这美女机智过人,一句话便切入正题,稍一犹豫,道:“宁小姐既然问了,老夫当然不敢有所隐瞒。”

咳嗽一声,正色道:“大约半个月前,江湖中忽有传闻说天下至宝‘大真篆印’被邵志明无意得到,空穴来风,自非无因,经过敝帮严密查探,此事竟然千真万确,于是才有老夫安平一行,然而到了这儿,老夫才发觉事态非比寻常,各方势力交错纠缠,虎视耽耽,加之邵志明乃是天魔教中人,谁也不敢打破均衡,明抢豪夺……”

说到此处,阮源突然瞟了宁珑一眼,见她巧笑嫣然,俏脸上浑无惊诧之意,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他说这番话有两个目的,一是炫耀“长风帮”消息灵通、手段高明;二是削弱打击宁珑的气势,以报方才被其步步进逼的一箭之仇。

哪知宁珑神态娴雅,不以为意,明显“烟雨楼”也调查过此事的来龙去脉,自己刚才所说的,她早就心知肚明,这场暗斗,自己又处在下风了。

反正对方对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一清二楚,再不坦言,反显得自己没有气度,合作之意不诚了。

阮源一整心情,索性直言道:“本来老夫意存观望,谁知昨夜一场大火,竟将邵府烧成瓦砾,‘大真篆印’由此失踪,综合种种迹像,‘天魔教’、‘唐门’、以及贵楼并未得到此宝,惟一可疑的,便是城内时常出没的神秘高手,但据老夫情报所得,城内竟有两拨不明身份的人物,一为使刀的神秘人,另外一批则是……”

他目含深意地望向宁珑,两人眼神一碰,同时会心而笑,齐声道:“潜龙会!”

云梦秋听得目瞪口呆。

“长风帮”和“烟雨楼”果然了得,竟连潜伏天下达十余年之久的“潜龙会”都知道,至此他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为何各大帮会对“大真篆印”垂涎,仍是不明所以。

阮源连连拱手,笑道:“佩服,佩服,‘烟雨楼’号称江南第一大帮,果非幸致,宁小姐聪慧无伦,老夫甘拜下风。”

宁珑娇笑道:“阮先生太客气了,宁珑愧不敢当!”

二人棋逢对手,皆生惺惺相惜之意,敌意立时大减。

宁珑问道:“阮先生,以你估计,哪方掠去‘大真篆印’的可能性较大呢?”

阮源见她眼色澄清,显有定论,反问道:“依小姐看呢?”

宁珑秋波一横,腻声道:“人家是在问你嘛!”

阮源大大地一怔,见她眉目蕴情,眼波欲滴,艳姿妍态,动人无可比拟,心中立时一阵幌荡,忙微微偏过目光,暗暗苦笑道:“此女丽色侵人,偏又狡黠成性,兼之心机深刻,天下男人,谁能与之争锋?”

“烟雨楼”一彩衣剑士便厉害如此,遥想“烟雨楼”的三位楼主,更不知厉害到了何种程度。

陷源终究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内心感触一现即逝,笑道:“既然宁小姐下问,阮某便抛砖引玉,贻笑大方了。”

稍一停顿,接道:“以老夫所见,‘大真篆印’有可能被‘潜龙会’所得,也有可能落入使刀那批神秘高手之手!”

云梦秋听得瞠目结舌,云里雾里,暗道:“妈的,这算什么答案,说了岂不是白说?”

谁料宁珑听了,美目里反而流露出赞赏之色,嫣然道:“阮先生,你想怎样合作呢?”

阮源精神一振,道:“以老夫下愚之智,也猜到‘大真篆印’必在两拨神秘人手中,‘天魔教’、‘唐门’等自然亦猜想得到,为今之计,须得先下手为强,而事情的关键,便是昨夜在此处听到殊多机密的卓海,与那姓云的少年,宁小姐,老夫之意,咱们兵分两路,我自去寻卓海,你则负责抓那云姓少年,如有所获,咱们共享。”

云梦秋脸色刷地煞白,一颗心骇地突突乱跳。

宁珑眼波流转,娇声道:“阮先生,抓寻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对你‘长风帮’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与我‘烟雨楼’合作呢?”

阮源心中一凛,知道她已看穿自己的真正意图,干笑道:“不瞒宁小姐,老夫实在不方便出面,因为……哼……所以……”

宁珑轻声细语道:“因为那少年认识你,所以先生不敢现身露面,否则就要给他拆穿你的真实身份;而除了你之外,现今在安平的长风帮中人,根本无法在群雄的环侍下抓着他,阮先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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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源骇然色变,与宁珑四目交投,好一会才转开目光,涩声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宁小姐。”

他面巾颤动,胸口微微起伏,显示内心激荡之烈,殊不知云梦秋心里的震撼比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在阮源进殿之初,云梦秋就不自觉地细察他的声音,只觉陌生难听;后又偷窥其形态,更是绝无眼熟之处,现下耳听二人对答,奇惊之念压过惧怖之意,忍不住又探头向阮源看去。

有心细看,果觉这“长风帮”护法似曾相识,然而脑海中百念杂呈,偏偏一时又想不起来。

宁珑冁然道:“宁珑可是说错话了么,阮先生为何如此紧张呢?”

阮源长吸一口气,神态恢复正常,沉声道:“宁小姐恐怕有所不知,‘天魔教’的大长老薛雁飞已亲自来到安平,此人武功通神,一对肉掌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你我再不同心协力,夺宝不成方还罢了,只怕还会被他个个击溃,言尽于此,小姐但请一言而决!”

听着“天魔教大长老”这六个字,云梦秋心头一颤,暗道:“他们在说香香的大伯伯,他真有这么厉害,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暗内似信非信,但偷眼见到阮源神情凝重之极,又不像是虚语。

宁珑垂首沉吟一会,美目里突然爆出采茫,一字一字道:“阮先生,昨夜邵府一家被杀,可是你们‘长风帮’所做?”

阮源高大的身躯一震,警惕道:“宁小姐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问题?”

宁珑轻描淡写道:“因为昨夜当阮先生率人血洗邵府,后又追杀‘镇远镖局’的勒万兴时,我一直就在附近!”

阮源全身仅露的一对眸子里陡地射出强烈地杀机,手中藤棍徐徐平举,森然道:“宁小姐,须知祸从口出,乃千古不灭之理!”

宁珑似不经意地微一侧身,美目凝定阮源,若无其事道:“阮先生可是想杀人灭口吗?”

当她说话时,阮源千百次想出手攻击,一举杀死这隐密知道得过多的彩衣美女,可宁珑随随便便亭立彼处,看似浑无防范,实则全身上下无一破绽,且隐隐散发出凌厉之极的无形剑气,宛若怒海狂涛,一波连着一波向他涌至。

阮源身经百战,象此番所感受到的巨大压力,倒也罕见,心知自己若攻势展发,对方长剑便会在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出鞘,以排山倒海之势电刺过来,到时挡无可挡,只有硬接一途,胜负立现。

阮源自量没有把握接住她雷霆一击,目不稍霎视定宁珑,缓缓移往殿门,阴沉道:“话不投,不相为谋,阮某就此告辞!”

现在他已知道合作无望,从进庙开始,便受制于这动人的女剑士之下,只好暂避其锐,徐谋后图。

岂料余音未了,猛觉对方剑气大胜,恍然有形之物,刺割得肌肤隐痛。

阮源大吃一惊,立时止步,望着宁珑杀意激盈的秀目,心念电转,突然明白一切。

这“烟雨楼”的彩衣剑士其实一直在与他虚与委蛇,根本便无合作意思,反而想趁他落单之时,一举将他击毙,以便减少一个竞争敌手,刚才和他交谈,不过是想套取他所晓得的情报罢了。

一念至此,阮源又惭又怒,猛地里凶心大发,暗忖老子还怕你不成,藤棍慢慢直指,驰想纵横江湖时血肉横飞之景,胸中立时升起一阵惨烈之极的杀气。

宁珑登时有所察觉,不觉暗赞此人不愧为一流高手,处在绝对劣势下尤能审时度势,打消去念,决意与她一拼。

素手翻处,纤腰上的长剑有如通灵般滑入掌心。

其时二人相隔丈余,可剑刚出鞘,阮源眼前猝地爆发绚丽夺目的采茫,光点漫天激射,在阳光照耀下,好似无数破碎的镜片;深入骨髓的尖锐剑劲从四面八方电迅袭到。

更可怕的是,如此厉害的剑势,偏偏无声无息,宛如悠悠黑夜里一场甜梦,于杀气充溢中竟不可思议地流露出脉脉柔情。

“好一招‘淑女多情’!”

阮源冷冷一哼,身体忽然如同一个陀螺般疾骤旋转,手里五花藤木棍颤化为千百重棍影,准确地一一点中宁珑长剑剑尖。眼力之高明,武功之老辣,皆在这一刻显现出来。

“叮,叮,叮,”声密似连珠般响个不停。双方瞬间交击十六下,阮源胸中气血翻腾,双臂微觉酸麻,马步错动,终于无可奈何退了半步。

宁珑哪肯放过如此良机,细腰扭动,行云流水般在他身旁来回穿梭,娇笑声中,接连刺出十几剑,无不妙至毫巅,奇奥难测,清丽动人的玉面随着剑势不住变化,忽而幽怨,忽而欢喜。

阮源步步后退,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木棍左支右拙,心中震骇简直无法形容,想不到此姝剑法已达此出乎意料的程度,竟能将剑意完全融入心神里去。

忽然身上传来一阵剧痛,肩头、腰上、背后连中三剑,阮源大骇,心知如此打法,自己必败无疑,觑准宁珑长剑来势,手中藤棍闪电点出,沾住剑脊,运用巧劲往外一带,趁势展开反击,施出棍棒的特性,大开大阖,强攻硬打,劲道如山摧发,风雷声隐闻,大殿处立时鼓荡着令人魂飞魄散的凶戾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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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像后云梦秋苦着脸听着二人轻呼叱喝,兵刃碰撞响,又是惊怕,又是焦急。

二人这番争斗,不知何时才能终局,却苦了自己,躲在这儿无法出去!

突然胸间侵入一丝警兆,云梦秋愕然抬目,顷刻呆住。

药王像左上方横梁处,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中年人,腰佩长剑,一身布衫,貌像豪迈,一双眸子电茫四射,顾盼下,凌凌生威,雄浑慑人,斜倚梁上,自然而然有种潇洒不群的气质。

那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上二人激斗,感觉到云梦秋望来,侧目向他微微一笑,正待回头,忽轻轻咦了一声,凝定云梦秋,虎目里神光大亮。

四目交触。

云梦秋立时有了一种特异之极的触动,好似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拨开心灵之眼,埋藏在意识深处的尘封记忆开始复苏,平生所经历往事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中年人俯视着他,惊讶地发现这泥像后的少年,片刻间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原本明亮澄清的眸子隐退在了一片虚无缥缈的淡雾后面,朦胧幽远,深邃难测,竟似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忧伤;无言名状的孤独;莫不可测的欢欣,几种绝不协调的情感结合在一起,仿佛世上喜怒哀乐齐聚,形成一种无与伦比的奇异吸引力。

心里渐趋一片茫然,自小以来经受到的种种悲欢离合一幕幕地交替在云梦秋眼前闪现,使他血脉颤栗,不知身在何处,激动地泪流满面。

直到大殿上响起一连串大震,才把他从梦幻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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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

大殿上劲气冲荡,人影一阵乱晃,猝地分了开来。

阮源汗湿重衣,气喘如牛的出现在左侧一扇破窗旁,手中藤棍支地,满目惊疑地盯着突然现身的一个丑陋大汉,沙哑声音道:“画魔?”

画魔一声洪笑,转首向接踵进庙的老宋哥和小贾道:“我就晓得,那帮家伙把咱们引走,是想对小宁子不利,嘿!没错吧!”

“妈的,你得意什么?”

老宋哥悻悻地道:“小宁子明明马上就可以将那藏头露尾的家伙宰了,你小子却胡乱逞强,妄自出手,哼,真他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画魔听若不闻,得意洋洋道:“老子的武功了得之极,区区六笔便将这家伙打得狼狈万分,哈,小子,滋味不好受吧!”

他身旁的宁珑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她已占到绝对上风,不出三招,必可置阮源于死地,偏偏画魔忽然回返,不分青红皂白地横插一脚,以至阮源得以喘息之机,不过画魔虽然莽撞,终归是一番好意,却怪他不得。

侧目看了三怪一眼,上前几步,娇声道:“阮先生,眼前形势,想你也看清楚了罢!”

阮源闷哼道:“宁小姐不必多言,想取老夫性命,尽管来吧!”

他先与宁珑一番激战,已经身乏力竭,后又硬挡画魔重逾山岳的六笔,更是人去楼空,既知今日凶多吉少,反倒横下心来。

提聚仅余的真气,贯注入手臂内,他数十年苦修非同小可,搭垂在地下的藤棍有如垂死长蛇般,又慢慢的直挺起来。

宁珑看了心下也不由佩服,沉吟一会,出乎所有人意料道:“阮先生,请罢。”

“武林三怪”一齐怔住,阮源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看了宁珑片刻,突然长棍向地一点,快逾闪电般穿窗而出,霎时无影无踪。

“武林三怪”面面相觑,云梦秋也诧异之极。既然放过此人,先前又为何逼他动手,岂非多此一举?

画魔搔头道:“小宁子,我都被你给弄糊涂啦。”

宁珑美目流彩,抿嘴一笑道:“你自然不明白了,我来告诉你吧……”

云梦秋全神贯注听她解说,忽听托地一响,一阵香风扑面而至,猛侧头,眼前出现一张长眉入鬓,樱唇琼鼻、笑意盈盈地绝美丽容,正是宁珑。

宁珑与他眼神一触,明显呆了一呆,随即笑咪咪地道:“小弟弟,你藏在这里作甚?”

她乃江南“烟雨楼”最高级别的彩衣剑士,修为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入殿不久,便觉察到药王像后藏着一人,鼻息混浊,显是不会武功,虽然奇怪,却不以为意;刻下见云梦秋眉清目秀,清俊异常,更是微有好感。

云梦秋见她神情和善,心中稍定,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和朋友捉迷藏玩呢。”慢慢展身站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也只好随口胡扯,希翼蒙混过关。

泥像和庙壁间相距极窄,宁珑退后一步,让他侧身出来,一边笑道:“小小年龄,撒谎可不成。”

云梦秋飞快向神案下一瞥,心中暗暗叫苦,认识他的“武林三怪”就在殿上,一露面西洋镜必被拆穿,眼珠子骨溜溜一转,突然大叫一声:“哎哟!”仿佛立足未稳,一个趑趄,埋头栽入宁珑怀中。

一股奇特的热流至心底直窜而起,宁珑一下子面红过耳,嗔道:“你作死!”提掌往他左肩拍落。

她虽然放迹浪骸,心智超人,终归是冰清玉洁的处子,斗然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扑在胸前,羞嗔之下,杀意骤生。

“波!”地一响。

宁珑忽觉情形有些不对。

她一掌击出,使得乃是阴劲,满拟立将此子生生震毙,岂料掌势触处,软绵绵的浑不受力,足以裂石的劲道仿佛泥牛入海,就此没影,旋即眼前一花,贴在身上的云梦秋也不知所踪了。

这一来不禁花容变色,心里刹时升起几个念头:“鬼怪?妖魅?”

下面殿前的“武林三怪”却看得清楚,宁珑一掌击下时,她身旁突兀多出一个布衣中年人,伸指在云梦秋背心一点,跟着一把将他拉开,跃下神案。

这几个动作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只是速度快得出奇,常人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全部完成了。

“武林三怪”见宁珑怔怔而立,眼神恍惚,红云满颊,神态奇异之极,只当她受了重伤,尽皆大惊,书呆小贾飞步抢前,颤声道:“宁……宁……你还好吗?”

画魔和老宋哥则猱身标窜,分从左右向中年人攻上。

中年人淡淡一笑,左臂搀在云梦秋腰间,忽前忽后,斜飞侧移,姿态飘逸,神情自若,宛若庭前闲步,衣袂不动,轻轻松松便避过二人电闪雷鸣般的十几招连环追击。

画魔和老宋哥一齐色变,老宋哥喝道:“娘的,你小子是谁?”

猝地疾退开去,肩头一耸,似欲左飘,却一溜烟般出现在中年人身后,双掌穿花蝴蝶般扬起,幻化为重重血红色掌影,带着异形旋转大力将中年人进退闪避道路封死。

同一时间,画魔凸目大喝,悍不畏死的持笔前冲,吐气扬声,松软的笔毫蓦地挺直如矛,以笔作枪,夹杂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奔雷掣电般霸道刺向中年人眉心。

刹那间,两大高手各顷全力,心里都想,如此还不能将对方放倒,那“武林三怪”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好一招‘画龙点睛’!”中年人轻声喝彩。

突然合身前冲,待笔尖只差少许便要刺中额头时,忽然上身向左侧偏转,右指伸出,若不经风般在巨笔顶端一拨。同时雄躯微弓,腰间剑鞘尾部翘起,竟在漫天飞舞的掌影中找到真身,准确无误的点中老宋哥双手掌心。

一道正大浩然、无可与之抵抗的巨力自长笔顶端刺入体内,画魔一声虎吼,前冲之势立止,身不由己的踉踉跄跄跌退了四、五步,潜劲方消,一时面无人色。

老宋哥更不好受。

掌心像被炙铁所灼,火辣辣的痛疼之至。更有两道锐劲箭般沿臂而入,胸中幽闷异常,连连倒退,尤觉双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倒地面。

中年人含笑放下云梦秋,正待说话,一道清冷的剑光从旁刺来。

剑茫吞吐不定,虚实难测,划空而至,隐然发出嘶呼异响,有如秋风扫荡落叶,蕴含一种怆楚凄凉意味。

中年人嘿然一声,移身护住云梦秋时,几股细如绢丝的劲流又自颈后无声无息地袭到。

中年人眼里第一次泛起怒色,反掌搭上腰间剑柄。

一阵啸声忽响。

大殿中心爆出一团银茫,迅速炸散,化为无数银白色的毫光,组成一张大网,中年人和云梦秋隐没其中不见。

惊魂未定的画魔和老宋哥被眼前这副奇景镇地目定口呆。

身在局中的宁珑和偷袭的书呆小贾则是另一番感受。

片刻间,二人手中的兵刃至少被刺中近十下,沉重的力道从手臂直透心房,有如触电,全身麻木,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使二人怀疑中年人手中长剑是无数柄而不是眼见到的这一柄。

剑网继续扩大,漫空飞旋的气劲越来越强,宁珑和小贾脸色惨变,长剑和折扇勉力递出,欲待退逃,谁知兵刃与剑幕一碰,猝觉呼吸不畅,象被千斤大石压住心头,全身有如刀割,剑锋的寒气使人如坠万年冰窟,忍不住齐齐失声惊叫。

寒茫倏地散去。

中年人长剑入鞘,手牵着云梦秋,出现在庙门处。

然后消失不见。

静默片刻。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面如死灰的宁珑和小贾手中长剑、折扇忽断为碎片,掉在地上。

接着一阵风吹过,小贾额头一凉,两片眉毛悠悠飘落,化为黑末。

这是什么剑法?

四人呆若木鸡,好象殿前的那尊药王泥像,空洞茫然地瞪视着外面,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世上竟有如此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