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蓝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古的样式，不过我要制作的笔样式比较多，兴许有些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样式也未可知……”

闻言，董六立刻抚掌笑道：“需要的笔样式多？好！很好！不知褚大小姐打算何时开始制笔？”

云蓝笑道：“若是董先生时间合适，自是越快越好。”

这正合董六的意，当下他将行装随手丢给同来的仆从，当场就想与云蓝说制笔的事情。

云蓝啼笑皆非，道：“先生远道而来，还是先歇息片刻为好。”

董六这才发觉几人还是站着，当下笑对张清道：“让客人站着说话，这就是三弟的待客之道？”

张清也不恼，笑道：“是董六哥要站着说的，可怪不得我。”

说着，张清在前边引路，与云蓝、董六到了厅上说话。

一坐下，董六就迫不及待地与云蓝说起了关于制笔的心得，又问：“褚大小姐说需要制作的笔样式比较多，不知大概都是什么样式？”

云蓝道：“不论笔杆的雕琢纹样，我想制作一整套的毛笔，即紫毫、狼毫、羊毫、兼毫等各色的笔都想制作几支，不知道董先生可都有这些材料？我这里倒是收集了一些，只怕不足而已。”

董六双目一瞪：“狼毫、羊毫、兼毫？”

云蓝知道大衍如今制笔多用兔毫，又分紫毫和花白两种。其中紫毫取兔子背脊又称箭毫以及尾巴上的毫毛制成，质软而毫健。花白则比较挺利，不如紫毫柔软。

因书法最重笔力，而紫毫笔挺拔尖锐锋利，弹性极好，宜写刚劲之字。相比之下，羊毫柔而无锋，书写也是“柔弱无骨”，故不得书家喜欢。

就是在云蓝上上辈子，用羊毫造笔，也大概要到南宋以后才盛行，书风的变化，以及写意画影响了笔料由以兔毫为主转向以羊毫为主。当然，这个转变也与文房的进步息息相关，不然若是没有生宣，挥毫泼洒的写意画也没有承载的好纸。

当下云蓝点头道：“我知道，世人如今多用紫毫，其毫长而锐，宜于书写劲锐之字。羊毫过于柔软，用来书写笔力欠缺。不过，羊毫之柔软也有差等，若与纸墨配合得当，用以展现字之丰腴柔媚，却是得当不过。且羊毫价低易得，毫毛也比较长，可以写紫毫写不出的大字。”

大衍如今书写多是小楷，少有写大字的。董六闻言一怔：“大字？”

云蓝笑道：“没错。其实在……上古，练字多是书写大字，才利于开张气势，拓宽格局，而紫毫并不适合写大字。”

董六一听上古二字，立刻重视起来，若有所思道：“褚大小姐所言，也不无道理……”

云蓝又道：“而且，紫毫强劲，自然是以落墨有力流利见长，但羊毫柔软，含墨饱满，若运用得当，墨色和笔意更是变化无穷，尤其是在绘画上，更能出彩。我此时说来苍白，待到时这羊毫笔制作出来，董先生一试便知。”

当下董六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这狼毫呢？这狼毫因为在众多古籍上都有记载，此前许多制笔大师都尝试过，用各种狼身上不同位置的毫毛用以制笔，不瞒褚大小姐，董某之前也曾尝试过用狼毫制笔，但其成笔却并不理想。”

云蓝忙笑道：“我没有说清楚。我也知道前代有用狼毫制笔的，不过我所说的‘狼毫’，与前人的狼毫不同，只是我一个习惯的说法，其实用的是黄鼠狼的尾尖之毫……”

“黄鼠狼尾尖之毫？”董六双目一亮，“鼠须笔？！之前不乏有人用各种鼠须、鼠毫制笔，皆不得其法，该不会这黄鼠狼尾尖之毫所制之笔，就是鼠须笔以及狼毫吧？”

“呃。我看的古籍中，是有人猜想这就是上古流传的鼠须笔，也多有叫狼毫的。这笔坚韧刚劲，仅次于兔毫而过于羊毫。笔行纯净顺扰、尖锋，写出的字以柔带刚，也是上佳之笔。不过其与紫毫一样，原料不易得，紫毫仅野兔项背之毛可用，而狼毫也只有黄鼠狼尾尖之毫能用，因此价钱昂贵，而且毫颖不长，也无法书写牌匾的榜书大字。”

大衍还没有用以书写大字的笔，因此如上次陈玄玉给兰雪堂题匾额，已经尽量写大字了，还是写了交给制作牌匾的人再放大的，当时云蓝就想着要制作写大字的笔了。

闻言，董六笑道：“听褚大小姐话中之意，似乎仍对羊毫很是推崇？”

云蓝笑道：“这倒不是推崇，只是羊毫易得，而且……根据古籍记载也很耐用，宜书宜画，能写大字，适合广而推之。若说书写的好笔，还是紫毫、狼毫。而且挑选笔也不论价钱高低，还是以适合自己书写习惯笔为佳。”

董六点头赞同，又问：“之前褚大小姐说紫毫、羊毫、狼毫，还有一个是……”

云蓝笑着接口道：“还有一个是兼毫。顾名思义，这兼毫，是几种毫毛兼有的笔……”

张清一直听董六和云蓝在说，没有插言。他虽然以制墨为主，但笔墨纸砚都有兼顾，而且还有董六这样的好友，对制笔也有些心得，之前听两人说时，已经觉得大长见识，这会又听到云蓝这么说，登时眼前一亮，击节大赞：“妙呀！兼毫！好一个兼毫！取几者之长，集于一笔之上，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到呢？”

张清发现，与云蓝说起笔墨纸砚，就经常不由自主地说到这一句，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云蓝对此倒是觉得平常，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经说破，就会觉得很简单，但是没有说破之前，却几乎没人能想到。所以能想到之人，都是很杰出之人。而这些想法，却并不是云蓝自己想到的，因此她仍是很谦虚，道：“这些我也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董六叹道：“褚大小姐虚怀若谷，坦荡诚挚，也让人敬佩。”

云蓝面上微红，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张清笑道：“董兄赞的，就是阿蓝你的实话实说。”

云蓝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道：“兼毫的特点，想来董先生和三舅舅也已想到了，就是刚柔相济，宜书宜画，有大笔，也有小笔。”

董六如今已有些迫不及待地尝试云蓝所说的这些笔了，道：“只恨没能早认识褚大小姐，之前都没有准备这些材料，却不知道这时找羊毫、狼毫是否还来得及？这些笔初次尝试制作，也许用到的材料会比较多，不过褚大小姐既然已经有所准备，想来每个样式制作一两支笔，那也是够的吧？”

云蓝道：“若只是每样材料制作一两支笔，那应该是没有问题，只是若要集齐一整套的笔，还根据毛笔的大小，分为楂笔、大楷、中楷和小楷、圭笔等；此外，按照笔锋还可分为：尖毫、圆毫、长锋、中锋、短锋等，只怕就有些欠缺了。”

张清和董六听得瞠目结舌，又如同打开了一扇大门，忙追问：“这个又怎么说？”

云蓝大致说了一下，董六和张清跃跃欲试道：“既然如此，就先用褚大小姐现有的材料一边制作，一边继续寻找好了。只是羊毫、狼毫这选毛的讲究，还得褚大小姐与我两人细说。不知褚大小姐的材料在何处？何时可以开始动手制笔？”

说到这个，云蓝又有些赧然。之前她与陈玄玉提过制笔需要用到羊毫、狼毫等材料来制笔，因为选毛很是繁琐，她还列出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写明了注意事项，因为过于麻烦，所以犹豫许久都没有将单子给陈玄玉，后来还是陈玄玉无意间发现，将单子拿走的。

而且因为季节不对，采回来的羊毫并不是最上等的，为了能采集到好的羊毫，陈玄玉找到的羊毫当中，还有些是从去年的白山羊皮上收集到的。

因此这会说起这些制笔的材料，云蓝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陈玄玉。

张清见云蓝走神了，轻咳一声问：“阿蓝？”

云蓝回神，微笑道：“这些制笔的材料我收着，若董先生得便，现在就能开始制笔，不知道董先生制笔的工具都带了吗？”

董六笑道：“自然带了。”

张清从旁道：“我张府也有人制笔以供族中之用，地方虽小，工具都是现成的。”

云蓝笑道：“既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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