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王安芬平静地听着，也平静地说着，仿佛她们姐俩正躺在黑漆漆的野外，谈论着与自己不相关的话题。

“咱妈十几年来一直坚持不懈地找证据，找老同学当证人，一直不放弃申诉。我还知道，咱妈一直在期盼着自己有一天能够平反昭雪，所以不同意你在村里成家立业，因为她企盼着有朝一日，我们可以顺利回城。我也知道，咱妈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不得已同意你找个外乡人，把自己嫁了。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认为是她把你的青春年华给耽误了，把你的户口永远留在了宁豫村。”王安芬的故作平静，还是随着自己的回忆，一点点被瓦解，心里难受的要命。

“是啊，要不是你努力学习，自己考进了省师范，户口转到了学校，然后又随着分配工作，转到了城里，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所以现在，我也知足了，咱全家努力的结果终究没有白费。”

“姐，那是因为咱家太穷，你没有办法读书。不然，你也不至于留下来。”

“芬儿，你相信命运吗？反正，我信。现在守着你姐夫，守着小雨，只要我们踏实肯干，在哪儿都能把命活好”。

这是今天第二次深入思考关于命运的话题，王安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姐姐，回答这个从小就把自己当作宝贝，任何事情都让着她，什么事情都愿意为自己扛的人，难道她的命运不是自己无条件强加给她的吗？自己有什么脸面来回答她这个问题呢？

“芬儿，睡了？睡吧，明儿多睡会儿，不用早起。”姐姐以为她睡着了，轻轻地问着。

陷入寂静的夜，王安芬两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刚开始除了儿子轻微的呼吸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耳鸣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姐姐有节奏的轻鼾声。

这一晚，同样难以入寐的还有同车返还故里的宋玉琤。

年迈的母亲在隔壁的房间里间断性的咳嗽着，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而且是一次不如一次，宋玉琤暗暗为自己刚才与她的争吵，感到羞愧。但是无论怎样，他很难说服自己去接受母亲给他的建议。

争吵在他进门后，母亲看着他吃完一碗面条后，正式开始。

“妈，天气转凉了，你多穿点，怎么一直咳嗽？吃药没？”

“吃了，一见凉空气，就这样，老毛病了。所以把你叫来了。儿子，妈知道你平时挺忙的。这次写信让你回来，有个事，看你能不能帮帮妈，行吗？”

“行啊，妈。只要不是让我去北山。”

“我还没说，你就堵住我的嘴了。”

“妈，还真是让我去北山？”宋玉琤生气地站了起来，来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黑洞洞的街道。

妈妈又是一阵咳嗽，宋玉琤踱回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坐在桌边的妈妈。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你看你妈的这身体，北山那儿本来又冷得很，你就不能帮我去送点东西给你爸。”

“打住吧，妈，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好吗？”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你爸都改造得越来越好，争取减刑了。你还是个石头一块。”

“在他的问题上，我不需要改变什么，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做错什么。”宋玉琤大声地回应着，激动地脑门上的青筋一直在跳动着。

“他毕竟是你爸，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早就不是了，我也早就不是了。我累了，睡了。”说完，他留下还在咳嗽的母亲，把房间的门重重地关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