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冰封的地腑
作者:斛昑      更新:2019-08-01 19:24      字数:3200

沐安心知缨柳的方法凶险万分,纵然真的将九相解救出来,对天方的冰雪之灾却毫无作用,故才会与缨柳约定先按自己的方式来,然还是为时晚矣。

缨柳的方法很简单,以心血祭九相,引九相舍弃肉身,再用缨柳自身肉体供养九相之魂,哪曾想这九相贪婪,竟想吞噬掉缨柳,占据这幅肉身。

洞顶两个黑影已斗得难解难分,此时竟有些分不出缨柳和九相的身形,而缨柳本人则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属于缨柳自己的痛苦喊叫和属于九相的尖细嘶吼声交错传出,夹杂着铁链凌乱的响声,在这个不大的洞穴里不停回旋。

对于缨柳与九相这场肉身相争,纵然是身怀秘法的初怀炽也插不上手,毕竟两魂虽在洞顶撕咬,实际战场却是在缨柳体内。

三人无法出手,自然只能在一旁干站着,眼看洞顶那属于缨柳的黑影只剩下头颅,而九相那颗被缨柳啃食的头颅却因吞噬缨柳的黑影而重新长出来,地上翻滚的缨柳也已平静下来,一动不动瘫倒在地,双眸紧闭,如同死去一般。

“难道缨柳的魂灵已经被九相吞噬了吗?”叔笙见洞顶那属于缨柳的黑影全然融入九相黑影之中,轻声问出了口。

“我看,恰恰相反。”初怀炽望着洞顶冷声道。

叔笙和沐安抬头,恰见那九相黑影九头并拢在一处,蛇形剧烈抖动之下不断收缩,渐渐幻化成人形模样,那般娇小纤细,与先前缨柳的黑影别无二致。

但见那黑影幻化成缨柳模样后脱离洞顶,浓郁的黑气凝聚成一滴殷红的血珠,直直没入地上缨柳额间的绛蓝染内,那绛蓝染发出幽蓝光芒,不过一瞬便没了踪影。

初怀炽不知何时已站在沐安身前,神情戒备望着缨柳,只见缨柳缓缓睁开眼,直起身满眼迷茫地望着三人。

缨柳面色依旧苍白,大大的双眸却不再黑白分明,一左一右,两颗眼珠一者金黄似火,一者幽绿如湖。

然缨柳迷茫的神色不过保持片刻便恢复清明,低头看了看箍在身上的黑色铁链,心念微动,缨柳全身喷薄出数道血口,霎时洞内异香馥郁浓烈,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红色,像雾气般填充整个洞穴,黑色铁链在触及鲜血时如遇高温般融化成铁水,顺着缨柳破旧的白色披风流下,印出一道道醒目黑纹。

待那黑色铁链溶尽,缨柳已然没了万斤锁的禁锢,她信步走来,定定看进叔笙眼眸,顿了片刻,这才缓缓轻声道,“若能活着,不要去凌浮。”

缨柳说罢,鬓角擦过叔笙肩头,身影已移至窄小洞口处。

缨柳在洞口停顿片刻,回身对着三人微微一笑,洞内稀薄红色从洞顶一寸寸往下压,待缨柳穿过洞口火层离去,那稀薄红色因往下压缩越显浓郁。

眨眼间,那红色血层刮过黑色锁坨,锁坨表层溶化成黑水跟随血层下流,待那血层覆在地上,三人只觉脚下一空,身形不由自主陷入柔软沙砾中。

不待寻找支点支撑飞身往上,叔笙只觉自己好似坠到了底,此刻叔笙被埋在沙中,根本无法呼喊亦无法动弹,只听耳旁传来一声闷响,周身沙石好似顺着一个方向滑去。

叔笙来不及思考更多,便使了巧力顺着那沙石趋势滑行,好在没多久,叔笙就觉得自己与沙石一同跌落在地,头顶还有许多沙石坠下,叔笙连忙向旁翻滚,落到安全处,这才来得及观察四周情形。

眼前赫然是一座被冰封的孤峰,孤峰之上,蓝蛇环绕,一尾埋在冰下,九首被黑色铁链托着耷拉在冰面之上,宛如一朵硕大枯萎的蓝芙蓉。

叔笙抬头,恰见那不知被何物砸穿的洞口漏下诸多细碎沙砾,空中不见纷纷白雪,但当沙砾落地,便会覆上一盖绒绒雪花。

正对洞口的冰面上,白雪随同沙砾下陷,不过多时,下陷的沙砾中伸出来一只手,那手撑着冰面一跃,沙砾飞溅,白衣男子略显狼狈站定,抖了抖身上积沙,又拍拍手,嘴上也不停歇,不时呸呸吐着。

从洞口跃出的人自然是初怀炽,当缨柳留下的血层侵蚀地面时,他最先陷落,在滚滚黄沙中,他一脚踏在万斤锁锁坨之上,跟随锁坨在泥沙深处坠落,好在这天方地腑的冰面结实,锁坨落地虽将冰面砸出一个坑来,倒也并未将冰面击穿。

初怀炽有些愤恨地踢了踢瘫在冰面上的蛇头,骂骂咧咧咕哝了一句,抬头之际,恰见叔笙立在一侧,而沐安和小狐狸却不见踪影,遂问道,“那丫头呢?”

叔笙摇摇头,又望了望洞顶泥沙漏下处,说也奇怪,那约莫人来宽的洞口漏下许多沙砾,可落到地上却不见有多少。

正在这时,洞口漏下的沙砾处坠下一团白色物体,叔笙反应极快,连忙飞身,在其坠地的前一刻一把将其捞过,只闻小狐狸小声嘤咛几声,被叔笙拎在手中抖了抖皮毛上的黄沙,自己挣脱着跃上叔笙肩头安静伏着。

不多时,沐安也从那洞口飞身而下,因泥沙少了许多,故沐安下来时不如初怀炽与叔笙那般狼狈。

沐安在空中旋转半圈,飞身往一旁落下,然才一落地,脚下一滑,身子往旁歪去。

初怀炽吓了一跳,身形一闪,探手扶住沐安的腰,惊觉沐安面色惨白,唇角有淡粉色液体流出。

沐安撑了许久,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毕竟那是师父封住的脉,虽然这么多年她已寻到一些方法绕过那被封之处施展秘术,但对心神的损耗极大。

沐安抬手擦了擦嘴角,望着手上几近透明的血色有些愣神,这些年血色越发淡了。

“你的血……”初怀炽惊叫一声,望着沐安的脸,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初怀炽猛然转头,望着叔笙的眼神有些愤恨,好似他才是那个害的沐安变成这番模样的罪魁祸首。

然叔笙完全不明就里,他还震惊于沐安淡如水的血色当中,惊觉前方一股热浪袭来,连忙扶住肩头白狐,极速闪身到一旁。

原是初怀炽施展秘法,放出火球攻击叔笙。

叔笙堪堪避过火球,火球直直击在巨石壁上,融化了一层薄冰后逐渐熄灭。

初怀炽心下更为不爽,放开沐安闪身至叔笙身侧近身攻击,此时小狐狸感觉到危险,从叔笙肩头窜下,跳跃着至沐安身侧蹲下,双眼紧紧盯着叔笙,似是极为担心。

初怀炽虽愤恨不已,对叔笙倒也没有杀心,方才的火球不过使了一两分力,本想让其受点小伤以解心头之恨,既然被他避过,初怀炽倒也不好意思再用秘法,毕竟胜之不武。

叔笙那把无名之剑自被季无音捡去,这几日许是太过忙碌并未还他,叔笙自然也没急着要回来,好在初怀炽亦是赤手空拳,没了秘法相助,叔笙倒也不惧初怀炽。

二人默契的都未动用内力,只是招式上“切磋”,一来二去,一时半会儿竟分不出胜负。

叔笙此前只当这初怀炽依靠秘法才胜人一筹,此时看来倒也不尽然,为表尊重,叔笙不曾有任何保留,一招一式都凌厉生风,然初怀炽一开始还有些招架不住,十几招之后便慢慢适应过来,虽应对的招式怪异,但也不落下风。

叔笙心中暗叹,不免对这初怀炽另眼相看,内心也生出一抹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情绪来。

初怀炽亦然,尽管他还是看叔笙不爽,但一码归一码,此时叔笙体现出来的实力仍旧让他惊叹,他早早做好来寻沐安的准备,临行前着实在拳脚甚至于剑道上都下过一番功夫,他自信纵然不用秘法亦能胜过这世间大多数人,然与叔笙对招下来,他竟觉得应付得些微吃力,甚至讨不到半分好处。

叔笙与初怀炽二人打得越发酣畅淋漓,对了不下百招仍舍不得停下,沐安坐在冰面上调息几许,待内心汹涌翻腾的气劲恢复平静,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小狐狸素来文静乖巧,地腑太过严寒,它懒懒压着沐安的裙摆伏在她脚边一动不动,不多时,小狐狸却猛然起身,激烈叫唤起来,仿若婴儿受惊啼哭般。

沐安睁开眼,将小狐狸抱入怀中,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狐狸的脊背以示安慰,目光四下搜索,寻找让小狐狸受惊的因素。

叔笙和初怀炽也听到了小狐狸惊恐的叫唤,于是停下手闪身到沐安身旁,三人警惕着四周,此刻小狐狸在沐安的抚摸下敛了声息,空荡荡的洞内只余洞顶口子泥沙滑落的沙沙声。

叔笙耳力了得,沐安与初怀炽也非常人,自然能听见隐藏在泥沙滑落声之下的嘶嘶声。

叔笙凝听着那阵阵嘶嘶声越来越近,想到某种可能,脸色微变。

“难道是……”沐安亦想到了那种可能,本就极白的脸好似又白了一分。

待那股浓烈得连九相散发的异香也压制不住的腥臭味传来,初怀炽惊呼道,“是绛蓝染……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