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我冲出去，由缺口上房，我弹弓能打这老乌龟！”
张永三想到之前在戍卫军营中，归故里的火酒对自己无效，于是低声对阿金说道，还没动作，脖领却被阿金一把拉住。
“老乌龟可不是小乌龟嘛，这老乌龟龙灵打通了九成了嘛，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嘛，这火酒你沾着就甩不脱，别送死了嘛，我阿金练了一世武功，疏导了七成龙灵，你看我也是不敢动嘛！”
张永三心中气不过，从腰间解下弹弓，拉开机括。
“嗖”，铅子飞出，穿过火焰。
归友德似动也没动，一手攥着酒壶，另一手仍是低低垂着，手掌缓缓撒开，铅子滚落地上。
“乖孙儿，你的小伴当怎如此不乖呀，小孩子家家可不兴玩绷弓子！”
老人说这话时，竟撅起了嘴巴，显得既可怖又可笑。
“嗯，哈哈，哈，唔。”
归故里喉头被阿金掐住说不出话，却也一脸天真无邪的嘟嘴附和。
“马王啊马王，你抓老夫这孙儿做什么？你要孙儿，你自己生去嘛！”
老人边说边颤颤巍巍的向阿金走过来，阿金手上用力，将归故里拉向身侧，归故里疼的哇哇乱叫，装腔作势的声音竟像小儿啼哭一般。
“松些松些，你这么大个人了，欺负小孩子。”
归故里站在火堆外一脸嫌弃，冲身后摆了摆手，卫士分别散开，举起喷筒对着每一个火圈里的人。
“老乌鬼你敢！你只要伤一人，我立刻要你孙儿抵命嘛，你本事再高，我阿金要杀他你也救不到嘛，这笔生意你看划算不划算嘛。”
“好吧好吧，马王要和老夫做生意，老夫陪你做生意便是。”
见阿金寸步不让，归友德扭头向身后的卫士道：
“后生啊，把老夫的货物拉进来给你马王叔验一验。”
卫士点点头跑出庙外，不一会儿，四五个人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张永三吃了一惊，那竟是苏不都。
“老乌鬼，你绑我小奴隶做啥嘛，他是个叛徒嘛他。”
阿金话里满不在乎，声音竟是有些发颤了。
苏不都双手被两个卫士抓在身后，一个卫士抽刀架在他后颈之上。
他仍像平时一样沉默，但脸上却充满怨恨的死死盯着阿金。
“哈哈哈，小奴隶？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哈哈哈哈，咳咳咳。”
归友德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捶着胸口笑的喘不过气。
“咳咳，老夫在胡域都护府做了四十年都护，都不知道你黑池国，哈哈哈哈，咳咳。”
“你黑池国竟有拿自己闺女当奴隶的哈哈哈哈。”
阿金卡住归故里的手松了一些，卷曲的胡须和头微微颤动，苏不都的眼神像是恨极了他，却只是咬着牙不说话。
张永三这才发现，两人的相貌确实很相似，都是眉毛粗黑，眼珠深蓝，鼻梁笔直，只是苏不都看上去更像中土人，阿金则是高鼻深目，须发金黄的胡人。
“哈哈哈，马王，怎么不说话了，老夫这货物你看得上吗？”
归友德大笑不止的走到苏不都面前，抬起她下颚啧啧连声。
“长得挺好看的闺女，还挺喜欢我孙子呢，可惜啊可惜，我们这笔生意做完，我孙子应该就不要她了。”
说着他从酒葫芦里往手上倒了些酒，顺着苏不都被抬起的右臂一抹，那右臂立刻顺势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苏不都！老乌龟！”
阿金用胡语声嘶力竭的吼叫，一拳砸在归故里连着铁手的右上臂，“喀喇”一声，铁手软软的耷拉了下来，归故里高声惨呼。
“乖孙儿，哎哟哟，不哭不哭，爷爷在谈生意呢。”
归友德面不改色的弯腰向前，拍着酒葫芦哄着归故里，哄了几声，又抬头对阿金道。
“马王，你可真不会做生意，老夫这孙儿就算全身骨头都断了，老夫也能给他治好，你这女儿却如何啊？”
苏不都手臂烧的滋滋作响，脸上的汗珠混着泪水连连落下，却只是不发一声。
“紫焰不如红焰那么烫，大概要一刻钟吧，才会烧透皮肉，这样吧，老夫也是舍不得这如花似玉的闺女，你拿你的手臂来换她的手臂，如何啊？”
归友德话音未落，卫士将一把短刀扔进了火圈。
“好！”
阿金竟无二话，脚尖一挑，短刀已捏在左手，转身用膝盖顶住归故里的肚子，右臂伸直，左手挥刀就要斩落。
“铛”的一声，张永三弹弓发射，砂子将短刀断刃击断。
“小奴隶，你做啥嘛！”
阿金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手臂，这一下竟是没防备，失声怒喝。
张永三却没说话，指了指庙中央。
那里，只一瞬之间，苏不都手臂上的火焰尽灭，裸露的皮肉冒着烟，却不是烧灼的青烟，而是如霜冻一般的寒烟，她自己也惊讶的看着手臂，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黑袍的中年文士，拢发包巾，唇上两撇山羊胡，腰间用铁链悬着个金印，手中拿着一只和归友德手中一模一样的酒葫芦。
“倒！”
中年人似下命令一般拍了拍酒葫芦，满屋的卫士竟猝然躺倒，脸上现出淡淡的紫气。
“乖儿子！”
归友德未转身，也未转头，仍是在火圈之外看着阿金三人，脸上浮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
归故里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的似乎忘记了右臂的疼痛。
“爹！怎，怎会是你！”
“归主簿，你来得也太慢了些罢。”
少不凡在火圈中责备道，中年人转身向他深施一礼。
“归心定万死，使王上身陷险境，半月前接到您的信便出发了，奈何从鬼郡鹤羽城到此，一路尽是斗郡王的哨卡，我没多带着衣服，也没多带着钱，难以乔装改扮，只能一路闯关而过，故此耽误了功夫。”
归心定说罢，向归友德的后背也作了个揖。
“爹，你为何还没死？故里也还没死？真是遗憾。”
“你这逆天又悖逆的东西！老夫怎会死在你之前。”
归友德身形忽动，一瞬间便到了归心定身侧，酒壶泼洒，一股亮蓝色的酒液激射而出。
归心定动也不动，酒液洒在黑衣上，即刻便消失无踪，只他脸上腾起一股明黄的火焰，也是转眼退去。
“土灵嘛，这怎么会？你中土还真是藏龙卧虎嘛！”
阿金皱着眉头低声道，归家赐灵得自玄龟，其性属水，唯土克水，这归心定是归友德之子，会使这化灵入酒之术，自己却身附土灵，实在是咄咄怪事。
“爹，你杀不了我的，你自己种下的因，就要吞得下这毒果。”
归心定掸了掸黑色长袍，将酒壶放在地上，摘下腰间金印，把铁链盘在在手臂，竟俨然是个流星锤。
“你的道行怕也是杀不得老夫的吧？”
归友德一击不中，将酒壶倒拿在手，竟似是个木槌。
*交锋*
流星奔月，木槌生风，转瞬之间，这一对父子便交上了手。
张永三催动龙灵，仍是难以看清二人快如疾风一般的身影，只见归心定铁链护体，似穿了一身铁甲，金印时而飞掷，似金蛇吐信，归友德挥舞葫芦，拙而不笨，金印的一次攻击都被他稳稳挡出，木槌起落较灵动的铁链金印反而更加快些。
“这人跟我不相上下，也通了七成龙灵嘛，但土灵终究克制水灵嘛，老乌龟灵酒无效，武功上着实拿他没办法嘛。”
阿金侧着头看着这场父子交锋，膝盖却不忘顶着归故里。
“小乌龟，你这爹是怎么回事嘛，你咋这么怕他嘛。”
阿金目光转向前方角落里的苏不都，嘴上却在问身前的归故里。
“他，他不杀了我和爷爷，就，就不会罢休。”
归故里脸上早没了疼痛难忍之色，只是看着归心定惊恐莫名。
“为啥嘛？”
“因，因为，爷爷奸污了他娘，奸，奸杀了我娘。”
阿金倒吸一口凉气，张永三更是感到有些心惊肉跳，这庙里发生的各种父子恩仇，已令他有些头晕目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