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董振海院长
董振海院长赶到医院时，死者亲属已被警察请到医院会议室，医院大门口的交通已基本恢复，横幅和花圈仍在，还有些围观的人群，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汽车驶进大门时，董院长扫一眼横幅上的字，感到心情很沉重。他说什么也不愿相信，只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竟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差点儿出大事。记得昨天上午，?卫生局医政处李处长打来电话，说是原定于后天到医院检查工作的联合检查组明天第一站就是?第二中医医院。希望医院作好准备，迎接检查。放下电话，董院长就立即召开医院各科室负责人会议，从防疫卫生、急诊、门诊、住院、中西药房的各项工作说起，从基本清洁卫生到病历书写、收费记录等关键问题他都不厌其烦地向各负责人作了重申，要求大家严格按照医院规定先仔细自查，现问题及时纠正。由于此次检查关系到医院今年的总评，非同小可，董院长特别对敏感的收费问题作了强调，再次要求杜绝各种不合理的收费，如果那一个科室违反规定出了问题，惟该科室负责人是问。不仅要给予经济处罚，而且还关系到岗位问题。换句话说，某科室出了问题，该科室负责人就不仅是经济处罚问题，还面临着下课问题。他知道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重视，这从大家做笔记时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会议结束后，董院长突然想起刚刚死去的那个病人停放在老停尸房有些不妥，因为那里是检查组的必经之地，而这个死者的亲属看来有闹事的倾向，倘若检查组经过那里时正遇上死者亲属闹事，那肯定会对检查组造成不好的印象。出于这种考虑，他安排药房主任彭济春去把尸体挪个地点，没想到彭济春派人去搬运尸体时，没有对看守停尸房的老头说明原因，以致清洁工兼看守人凭老经验还以为尸体是送殡仪馆了呢。
董院长是在上班途中接到叶副院长电话的，老叶把事情生的全过程向他作了汇报，末了似乎是不经意的随便一问却让董院长听出了他的埋怨之意，老叶的问话很委婉――老董，昨晚你的手机是不是忘了充电？董院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含混地支吾过去了，心里却对那个迫使他关机的因素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再这样下去，他以后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里得知医院里生的事情！下属们又会怎样看待他，昨晚明知有事，他却关机！要不，换个手机号码？不过这会很麻烦，得通知许多人。要么，就一次性解决问题，他心里权衡着。
汽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董院长下车后，给叶副院长打了个电话，当他得知死者亲属都聚集在会议室时，不禁拧紧了眉头。他看看表，八点整，离检查组到来还有一小时，他必须在这一小时内解决问题，让死者亲属撤走，连同医院门口的花圈和横幅！
董院长迈开大步向会议室走去，心里思考着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对策。离会议室还有一小段路，路旁三三俩俩聚集着一些媒体的记者，其中有认得董院长的，便围了上来，请他就死人事件及死者大闹医院的事谈点看法。董院长都微笑着一一婉拒了，他请记者们原谅，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死者家属见面。记者们大都理解了院长的苦衷，让开了道。
会议室门口站着两个警察，他们的职责是拦阻记者，不让他们靠近会议室。裴晓云此时就站在离警察最近的地方，向里面探头探脑。此时，叶副院长正在说话，有风的时候，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无风时又听不到，听起来就是若断若续的。裴晓云正听得吃力，猛然间看见董院长走来，不禁眼睛一亮。她曾采访过董院长，内容是董院长如何把一个单纯的中医医院办成中西医并存的综合性医院的过程，对其做了正面的积极中肯的评价。这会儿看见董院长，她就像看见救星似的上前打招呼。董院长看见她，果然就停住脚，微笑着看着她。她估摸自己的要求不会被否定，因为她相信上次她留给董院长的印象肯定不错，就大起胆子把想采访的意思说了。对她的请求，董院长显然还是有点为难的，他低头想了想，这件事如今动静弄得这么大，完全拒绝媒体采访显然也是不明智的，与其让别的媒体报道，还不如就让眼前这姑娘报道！这姑娘他至少信得过，有职业道德，不会瞎编乱造、信口雌黄。他见裴晓云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点头同意了。裴晓云高兴地叫了一声，叫上老石跟随董院长走进了会议室。
“……从昨天对今天，我都代表医院向大家做过承诺，这承诺是郑重的，找到原因后只要确定该医院负全责，我们一定就会依法赔偿，决不含糊！但是……，”董院长走进会议室时，叶副院长正向着陈磊说话。经过观察，他现这个年轻人是这群死者家属中最难缠的一个（当然，被洪所长叫到另一间房里去谈话的那个冯二哥除外），今天在医院门口，就是他和那个冯二哥闹腾得最起劲，非要他当众表态赔偿一百万元人民币。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断然否决了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竟然威胁说要把死者遗体抬到医院大门口，要不是洪所长带人及时赶来，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呢！这会儿他苦口婆心向他们讲了许多道理，但他们的表现令他倍感失望。他们除了咬定要一百万元赔偿金外，话题一扯开就不再吭气，只把不信任的目光投向他。他知道再多说些什么也没用，因为他现在不可能给他们一个实质性的回答――在死亡原因都没有弄清，负责任主体都没有认定的前提下，回答具体赔偿数目，这可能吗？但他们好像就不懂得这个道理似的，一味的胡搅蛮缠，使涵养极好的他心底的火气也一阵阵往上冒，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克制，继续耐着性子向他们做工作。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唾沫都快说干了，但好像还是没有什么用，心里不免就有点儿焦急，这时，他看见董院长突然走了进来，心里不禁就松口气，就把接力棒交给了董院长：“我们的董院长来了，我们请他和大家交换意见！”
“在和大家交换意见之前，请大家先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董院长边说边向死者亲属深深地弯腰鞠了个躬，他这个举动很出王媛姐妹的意外。实际上，今天的闹事，两姐妹始终都是被动的，王媛是身心疲惫，觉得这样闹也不是个事，但想到大家是为自已家帮忙，虽然心里不赞同他们的某些举动，又不好表示反对。王立则不同，她一直在劝说陈磊，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太极端。这会儿医院一把手进来就向大家鞠躬道歉，两姐妹紧绷的神经不禁就松驰下来。陈磊见状也不禁拿眼去看这个举止很有风度的院长。董院长见死者亲属都盯着自己，抓紧机会便把心里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因为我的失误，忘了把搬运死者的事通知你们，以致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作为院长，犯这样的错误实在是不应该，所以我要请你们原谅我，然后我们再坐下来仔细商量。毕竟，这是件让人痛心的事，善后工作一定要做好。在这里，我再一次重申叶院长的话，你们的要求，只要是合理的，都可以提出来，相信可以得到合理的解决！但是，在此之前，我认为弄清死者的死亡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大家说对不对？我们把原因找到了，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可这需要多长的时间呢？”陈磊见大家包括王媛姐妹们似乎都被院长说动了，便率先难：“总不可能让我们无休止地等待吧？”
“当然不可能让你们等许久，”董院长一进屋就注意到了这个梗着脖子的年轻人，知道这是个中心人物，便向他微微一笑道：“只要你们同意，今天我们就可以申请尸检。”
“不，我不同意尸检！”王媛突然叫了起来，她的叫声很大，而且有点变调，屋里的人都愣住了，包括两位院长。董院长不由看了看表。
“我是《每日夜新闻》记者，”裴晓云手拿麦克风不失时机地走到王媛身边道：“你能给我们说说不同意尸检的原因吗？”
“我不愿看见我丈夫不明不白死了还被开膛破肚！”
王媛扔下这句话，谁也不理地顾自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