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龙和刺猬都到了以后我和高扬穿好了鞋准备下楼，我妈问我干什么去。我说送送高扬。我妈用诧异的眼神儿看了我一眼――因为我和高扬家住在同一栋楼，高扬又是我家的熟客，去送送他多少有点儿奇怪，但我妈也并没再多问什么。高扬临走的时候，仍然不忘倍儿礼貌地跟我爸妈说了一声“叔叔再见，阿姨再见。”

在我们家楼底下的小花园儿里，我们四个围着一张打麻将的石桌儿坐下。大龙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上来就问：“是不是我哥又找你麻烦了？操，我看他也不想把我当他弟了，一点儿面儿都不给我！他知道你跟我是兄弟，还没完没了地找你茬儿！”

“哼，你哥今儿下午放学带着一拨人过来抄我来了，你没看见？”高扬问大龙。

大龙摇了摇头：“我今儿下午都没去上课，跟哥们儿直接奔网吧了。”

“我看见了，放学时候，校门口聚了一拨人。”刺猬说：“我还琢磨是哪一路的呢。”

“我今儿和末末把自习课给逃了，所以他们没堵着我。”高扬说：“不过他们说明儿晚上放学还要过来堵我，而且要我当着他们的面儿给娜赔不是。”

“操！这可有点儿过了！”大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说那事儿也是因为我妹妹啊！他还真一点儿面儿都不给我留了是怎么着？！”大龙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来回地走了几步，然后又甩了甩手，颓然地坐下来：“这哥我他妈算是白认了！白认了！”

刺猬仍旧坐着，他嘴角微微**着，又冷又狠地说了句：“大不了明儿晚上放学咱就跟他们死磕！”

这话是我最害怕听到的，一旦高扬他们和大龙大哥在校门口儿干起来，且不说会打得多么惨烈，起码高扬这学以后是再也没法儿念了。所以我第一个跳出来说：“不成啊刺猬！绝对不成！你丫还想不想念书了？！你就不怕学校给你丫开喽？！”

“那你说怎么办？！”刺猬气哼哼地看着我：“总不能就这么认栽服软儿了吧？”

“反正不能就是不能！高扬你可别听刺猬瞎说，不管怎么着儿也不能跟校门口儿动手！”我看着高扬说。

一直没说话的高扬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他说：“苏麦说得对，这学我可还是想念的……”

刺猬一下子就急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冲高扬嚷：“你丫什么意思？！不会真想明儿跟校门口儿认怂吧？！”

高扬走过去，按着刺猬的肩膀儿把他给按坐了下去，说：“认怂？！我高扬从小到大就没认过怂，能被这点儿事儿就给折腾怕喽？”

这下子我们都纳闷儿了起来，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了，全看着高扬。高扬却不紧不慢地说着：“丫不是明儿放学要来抄我吗？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咱们先过去兜丫一顿！把丫打服了算！”

高扬的话一说完，我们仨全安静了下来，但我知道我们仨心里琢磨的东西是不一样的。高扬的这番话可真是惊着我了，这小子的胆子大得着实有点儿吓人。像大龙他哥那种份儿很大的痞子，兄弟众多，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高扬居然都寻思起去抄人家了。

高扬走到大龙面前，问他：“大龙，你哥住哪儿你知道不知道？”

大龙的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他吃惊地看着高扬说：“高扬你丫是不是疯了？！抄我哥？！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我就知道要是我今儿晚上不动手，明儿跟校门口儿我一样得动手！到时候就算我不被打死，学校也非把我给开喽！”高扬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我他妈还有别的招儿吗？逃走？报警？这两样儿我高扬做不出来，就跟认怂一样做不出来！你哥丫欺人太甚了！娜欺负末末我还没找她算帐呢，现在你哥居然要我跟娜道歉！今儿这架还打定了！谁也甭劝我！谁劝我我跟谁掰面儿！”

真的，当时我是多么想说一句“高扬你就跟娜认个错儿得了，只是逢场作戏，只不过就跌点儿份儿，一切就都能化解了”。我知道这话即使我说出来高扬也不会真跟我掰，我知道他刚才说的不过都只是气话而已，可这话我却根本说不出口，当我一看到高扬那凶狠凌厉的眼神儿时，所有的劝说就一下子全溶化了。

“大龙，你哥住哪儿到底？”高扬又问了一次。

“他跟家里面儿闹翻了，现在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呢，地址我倒是知道，在海淀那边儿，但我从来都没去过。”大龙说。

“没跟家里人住？！操，好极了！”高扬兴奋地搓了搓手：“丫要跟家里住我还得想招儿把丫给骗下来，这回可省心了，直接进丫家里面儿兜丫的！”

高扬的话让我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紧张。他的眼睛这时候就像是一只已经瞧准了猎物就等待最后的致命一击的鹰的眼睛，凶狠而凌厉手。

“高扬，你就非去不可吗？”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高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指着我说：“苏麦，你丫别劝我啊！我说了，今儿谁劝我我跟谁掰！”

我看着高扬，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陌生感在我全身蔓延开来――眼前这个凶狠的少年，他还是高扬么？我记得，小时候的他虽然也很淘气，但绝对没有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那时候他的眼神儿就和每一个孩子一样：天真、稚嫩，还透着那么点儿羞涩。可现如今，那眼神儿里却多了一种不该属于一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年应有的狠劲儿――并且在那股子狠劲儿里，还隐约透着点儿邪气。

高扬见我不说话了，便说：“你不用去苏麦，大龙他哥已经见过你了，可他没见过我和刺猬，这事儿我跟刺猬去办还比较方便点儿。”

我知道高扬的性格，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去干什么，那他既不会反悔也不会去思考后果或是值当不值当，

“好了，就这样儿了，苏麦大龙你们都回家吧，我和刺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回家后会给你们挂电话的。”高扬说着拍了刺猬的胳膊一下：“刺猬，刀带着呢吧？”

刺猬把外套往外一拉，腰间就露出了一把细长细长的管儿刀。

“好，管儿刀最好，刚打起来的时候别拔刀，就当甩棍儿使！”高扬看着刺猬说：“给丫撂趴下了咱就颠儿，犯不着奔死掐。只要让丫明儿来不了学校就成，要是这回没给丫揍服喽，那咱以后再想辙缓这事儿！”

高扬走了，他跟大龙问清楚了地址以后带着刺猬转身就走了，甚至再没有回头往我这边儿瞧上一眼。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真的感觉到高扬与我的距离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