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自己大哥夏启山，兄弟两个之间话也不多，但是有事时，能过尽力帮的就尽力帮，张招娣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所以心里的情绪更为复杂。

帮，还是不帮，这真是一个大难题。

大舅妈被转去那个小医院的时候，张招娣是知道的，因为这些天她一直都和二舅保持着联系，那家小医院也在岭市，但是环境差，跟一个大型的诊所差不多，她是真的不明白夏丽丽怎么忍心把得了癌症晚期的母亲，往那种地方送，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夏启明已经到了市里，还带着妻子一起，照顾了自己嫂子几天，安慰了大哥几句，他私下里也找夏丽丽说过，嫁的不差，为什么让自己的母亲最后一程还过得这么憋屈痛苦？

夏丽丽的回答让夏启明也寒了心：“叔，你哪里知道啊，郑东家的钱又不是我的钱，而且我怀孕了，以后孩子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得是，你说是不是？要是我有钱，我能不管我妈？”

钱钱钱，说到底，舍不得钱，夏启明想起连自己都拿出了所有积蓄，而夏丽丽作为女儿却如此吝啬，心里就一通怒火，却又发不出来。

这些事，夏启明和张招娣打电话时，总是要说起：“你大舅就那么一个女儿，我们那时候哪有人家只生一个女儿的啊？谁不要儿子？就你大舅两个死活不肯，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表姐，结果呢？你说你表姐还是个人吗？”

是不是个人，张招娣真的难说，她自己心里都有点煎熬，因为自己其实有点能力帮忙的，可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二舅，大舅妈还能活多久？”张招娣问道。

“医生说就那么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夏启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哪天去看看她吧。”张招娣沉默了几秒以后，说道。

“好，去看看吧，你小时候她还带过你一段时间呢，你一来这边就喜欢呆在她那里，你妈拿你没办法，就让你呆了一两个月才走。”夏启明回忆起那些往事，满是伤怀：“真是岁月催人老啊，感觉还是昨天的事情，眨眼就过了这么多年了，都老了。”

张招娣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样的感叹，在她如今十七八岁的花季时期，自然不会感叹，可是她也经历过，上一世她三十多岁，说不上老，但是因为常年柴米油盐，又没有好好保养自己，所以看起来就是个黄脸婆，每次看到那种妙龄少女，又或者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也会感叹自己老了。

和夏启明通完电话以后，张招娣收起了手机，下一节课是体育课，但是实际上高三已经不存在什么体育课了，变成了数学考试，她现在对数学很紧张，毕竟自己的天分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要去看大舅妈，只能选周末放假的时候，张招娣推掉了和刘巧巧的约，买了点水果和保健品，找到了那家小医院，里面的环境是真的差，就和清湾村的卫生院差不多，这样的地方，治疗癌症晚期？恐怕连基本条件都不够。

大舅妈的病房里挤满了人，大冬天的，病房里的窗户漏风，所以挤满了人也依旧很冷，她的脸色惨白，缩在被子里，大舅就在旁边坐着，两口子一句话都没有说，神情静默。

夏丽丽没有在，郑东也没有在。

张招娣走过去时，夏启山回过神，他有些惊讶：“招娣，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舅妈，怎么样了？”张招娣把买来的东西递给了大舅，说道。

“她这情况……”夏启山也不好说，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叹息了一声，接过东西放在一边，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

大舅妈听到张招娣的声音，视线动了动，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招娣啊，长这么高了。”

他们好久没见面了，亲戚之间的关系已经如此冷淡疏离。

张招娣坐在床沿，忽然想起了夏梅住院的那段时光，她站在床边，看着那张年轻却已经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脸，和此时多相似。

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时，脸上的灰败气息似乎都是一样的，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死气沉沉，眼睛里不再有光。

“大舅妈，你感觉怎么样了，疼吗？”张招娣有些于心不忍，不去看大舅妈的脸，稍微别开一些视线，看着被子。

“呵呵，到处都疼。”大舅妈的声音也是沙哑的，她现在可能都疼麻木了，癌细胞转移，哪有地方不疼？

张招娣一下子就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安慰也是多余而已，而且现在大舅妈可能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女儿陪在身边，但是现在夏丽丽连个影子都没有，从大舅妈住院开始，她就很少来了，都是大舅在照顾着。

坐了一会儿以后，张招娣将大舅叫到了病房外。

“这是？”夏启山看着张招娣递过来的袋子，有些疑惑。

“是钱。”张招娣回答得很直白，她考虑了很多，她觉得自己要是不帮一把，可能这辈子的良心都不会安。

夏启山打开袋子一看，脸上满是震惊，因为那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厚厚的几沓人民币，极其显眼，他立马把袋子封好，问道：“招娣，你哪来的钱？”

“这是我二姑父借我的，你先拿着吧，大舅妈不能再呆在这个医院了，表姐那边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大舅妈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恶化得更快。”张招娣对于钱不是很心疼，她对自己现在的存款和那些店面的盈利分红，都十分有数，而且石洞风景区那边的房子，她和二姑父早就商量好了，都决定不卖，而是配合政府那边的计划重建，以后租出去的话，钱就源源不断，直接卖掉的话，只适合缺钱的时候，现在她不缺钱。

夏启山万万没想到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亲戚，会借他这么多钱，自己妹妹夏梅已经死了，而张巧梅也同样如此，他和王振之间的联系，不过就是一个张招娣，所以他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