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法国人没说过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62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宝妮说的钢碾子就是用电碾米的碾米机。无弹出广告小说 石碾子碾米费时又费力,有了钢碾子后,年轻些的人都不愿意去石碾上碾米。上了些年纪的人一辈子省俭惯了,嘴上却说钢碾子不好,把米都给碾成了两半儿,吹到了谷糠里去,其实是舍不得每斤谷子母大写的“y”,高粱的穗子下边有一段又滑又细的杆,当地人叫“高粱箭儿”,剪一段“高粱箭儿”往“y”上边的两个叉子上一插,那个用具又像多生了一个叉的“t”,“y”或“t”下边的长柄是手拿的把子,——摊饼折的第二件用具也就有了;麦秸一类的穰柴整上一大堆——用来烧鏊子;或许还有一底底棉籽油的瓷罐子也拿来了,用干净的粗布瓷瓷实实地缝起来的一个油骨朵,前面平整且有火燎的痕迹,油骨朵的屁股上有一个铁丝勾,在油罐子的边上挂着,——用来擦鏊子。(穰柴:容易点燃的细柴草)

省吃俭用、勤俭持家是祖祖辈辈太行山人的传家宝,摊饼折得用猛火烧,时间长了不放油就粘了,油放得多了也没有,有也舍不得。摊上几张后,油骨朵在鏊子上嗖嗖地转几圈,没有油也亮堂堂地光滑,饼折就又摊成了。饼折摊成了一大摞,油骨朵去鏊子上转了千百次,去油罐子里却蘸不了几下子。

要是再殷勤些的女人,会提前把干白萝卜条儿泡好,煮好,剁碎,放进去花椒面,香油、葱花、盐,拿摊好的饼折把菜一卷,再拿到热鏊子上烤一烤、熏一熏,焦黄黄的,酥咧咧的,热腾腾的,香生生的,——那叫菜火烧。

菜火烧?英国人没听过,法国人没说过,美国人没见过,日本人见过也不让吃。城里人见了都想吃,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向谁索要,自己又不会做,想买又没人卖。

宝妮摊好了几张小米饼折,又烤了几个菜火烧,先叫大头吃,大头把嘴一撅,屁股一歪,不吭也不吃,孩子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谁也不敢吃。

宝妮见大头恼了,也不知道因为啥,也不敢问,她想是大头嫌她摊的饼折厚了,嫌她头笨手笨。她怕大头再说她切驴蹄、钉驴蹄的手,除了给驴打交道,就做不出来一个透灵闪亮的活来,就拿起摊好的饼折和卷子翻过来又翻过去看:饼折摊得溜圆,烤得焦黄,闻一闻喷香,没啥毛病!就又双手托着一个菜火烧送到大头脸前,怯生生地给大头说,先尝尝咸淡。

大头一仰头,眼也没睁,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啥手啥手!疯手!就能给驴打交道,给驴打交道比马改转差得还远!”说完后,就又把头栽到裤裆里,两只胳膊和手抱住了,连耳朵也捂死了,要不是害怕翻过去,他把屁股几乎撅到了天上。

宝妮双手托着的菜火烧又放回筐子里后,她以为大头还是嫌她手不巧,就飞也似地去叫小玉。

工夫儿不长,小玉轻轻巧巧地飘了进来,看见屁股还朝着天的大头,就把嘴角一咧:“是呃?——大头哥吃了枪药了?哎哟吔!——还就是,气儿不顺,捂着肚,准是肚痛,这叫宝妮嫂给揉揉,也得等天黑了没有外人了不是?——哎哟哟,这孩子们都在,姑姑放傻了!”说完,两个腮上就有了俩小坑,能盛下黄豆,看看大头,屁股早朝了地。(放傻:做傻事或说傻话)

小玉往鏊子前盘腿一坐,抓把麦秸往鏊子下一塞,弯下腰低下头呼地一吹,麦秸嘭地一声就冒了一股烟,紧接着就卷起一团火,她拿起油骨朵嗖嗖地往鏊子上一擦,一股蓝烟刚刚过,舀了一勺子稀米糊就浇了上去,哧啦啦地一声响之后,拿起那个“y”或“t”,贴着鏊子一旋一旋又一转一转,像拿着个圆规在鏊子上划了几个圆,一眨眼,圆丢丢的一个大饼折就成了。——像一个烤焦了的十六的圆月。

摊饼折的关键技巧也就是那一旋一旋和一转一转,旋不好转不好,摊出来的饼折有的地方有窟窿,有的地方就太厚,因为平平的鏊子都是一样的遇热程度,有窟窿的周围就糊了,太厚的地方还生;再就是放到鏊子下边的那把麦秸,麦秸的多少决定着火候的大小,对火候的掌控,摊饼折人的眼、手、脑是关键,对于那个度的把握,一时半会儿的工夫儿教不会,心笨手笨的人有时一辈子也学不成。摊出来的饼折既要焦脆,还要能叠起来包馅儿,那个活儿不是谁想谁就能,就是美国人的电脑,三、五个人搞上几个月,那个火候儿的程序怕也搞不成。

小玉把菜火烧也给烤好后,宝妮又双手给托了过去,大头的屁股虽然朝了地,但还是满肚子的气,他斜睨了一眼小玉后,脸又朝了天,说:“不吃,不吃,就不吃!你再打孩子,俺就饿死!世界上牛毛多,牛角角少,都要得了奖,都要到了城里,地叫谁种?还不得都饿死!”宝妮给小玉使了个眼色,小玉掂上那个筐子往大头脸前一递,说:“是呃?——是呃?——浑身要都成了角角儿,那成了啥?那是刺猬!”

后来宝妮就把两个闺女叫到跟前,没有高声喊更不敢动手打,说:“不能光想着当社员,恁爹一辈子苦,老了以后靠谁?享谁的福?以后,恁爹,就是吃不上恁大爷那样儿的牛肉罐头,再咋说,也得给恁爹整条马哔叽的大铺的铺铺,——那起码也得像文昌,那一肚子的学问,比东边粮站的谷米都多,数都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