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那个要人命的黑山沟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16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盖狗剩把黑山沟圈起来的想法最初来自王炳中,小彩娘死了以后大全就把那**权证给了狗剩说,拿起来吧,援朝姥姥走的时候,说一块石头也不愿意丢给六安。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狗剩皱着眉头一直翻过来翻过去地看,心里想啥样一个破山沟值得这样惦恋,大坡地的烂河沟多了去了。王炳中似乎看到盖有红印章的纸就高兴,他知道了后就把脚一跺给狗剩说:“人以外的东西儿天跟地最大,头上的那片儿天美国人也搬不到他自己家去,除了天之外,脚底下的地就最宝贵了,那个东西儿没用的时候儿不管用,有用的时候儿再找可就没有了,听俺的话,地那个东西儿不能长,它也不能生儿女,有多少就是多少,现时咱有那个大印章,要是再给记上个号儿,那就是咱的,它不吃草不吃料又不用谁天天儿侍候,一定要实实在在地给变成咱自己的,听俺的,没错儿!”

盖狗剩还就听了,王炳中领着他去了一趟县里,要了些柏树苗还要了一些柏树籽,和六安那边把地界划清之后,就在周围又垒了一些石头垛子,坡上种柏树苗,沟里种柏树籽,种好了之后王炳中远远地指着那片沟说:“看,这大一块地,底下弯两头儿翘,像不像一个金元宝?地这个东西儿就是好,不吃不喝就能给生金长银。”

盖狗剩似乎看不见那些生长出来的金和银,他或许是后悔耗费了那么多的劳动力,栽种了一些生长慢难以成材的柏树,那些比狼尾巴草大不了多少的小苗苗,全部静静地张望着沟的尽头小彩姥姥的那一座孤独的坟茔,瘦小羸弱的影子,还不如正在山坡上啃草的黄牛刚拉出来的那泡牛粪。

王炳中却似乎很高兴,说:“听俺的,就没错儿,你不相信姜还是老的辣?这地方儿,就能种这些羊不啃、人不要、贼不偷的不起眼货,要弄些能吃能用的东西儿,恐怕得先给六安人分一半儿!这柏树苗儿没人往家偷,长大了没人当锄把也没人使耧干——嫑嫌东西儿赖,那可是咱的!”

时间不长就有人告到了牛主任那里,说盖狗剩上台就给丈母娘修坟地,给种了几十亩柏树想给整成个烈士陵园。牛主任调查了之后也批评狗剩,说干部就是领头雁,革命夫妻也要讲究革命感情,大坡地多少山还不够你折腾?

王炳中就在北圪台儿上对人说,都会下四儿,会下六儿,会下狼吃羊,就没有人会下围棋,那片地都仔细想想,那不是给大坡地村又开了一个“气眼”?那个瞎眼老虎也死了,从今儿往后咱村儿就活了!唉!说也都不懂!

大坡地的庄稼主儿平时各抓一把石块对弈的四儿和六儿,其实和围棋有着相近相通的道理,只是少了些横横竖竖的道道儿,那或许就是围棋的老祖宗,就像北京猿人和人。在宇宙生命的一瞬之后,除了搞专门研究的专家,一般人就再不认识猿人了,他们不知道围棋的“气眼”本来也就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就像他们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盖狗剩。

狗剩还算大坡地公社的人,主持村里的工作算是一个兼职。有人找他办事仍称呼他为大队长,也不知道都到了啥年代!庄稼主儿就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坡地乡变成大坡地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时还可以这么叫,又变成大坡地革命委员会时,大坡地村的政权也变成了革命委员会,委员会的主要领导就应该叫主任。这个称呼其实早就应该改,赵起升干的时候似乎不在乎,只要在姓氏的后边挂上个官衔去称呼,他高兴的时候秃下巴上边的嘴一咧,小眼睛一翻,半截脸就绽放出一片灿烂的光辉,然后把瘦小的膀子一歪,以蔑视一切的气势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恭维。不高兴的时候就嘴一绷,头一低,眉头一皱,不胜其烦地哼都懒得哼一声。

狗剩对这些就很在乎,叫错了他会不高兴,说既要低头搞生产又要抬头看路线,要把好籽种掂着耧都给耩到了河滩上,岂不是精神错乱!

这天又有人找他,想了半天还是叫成了大队长,就改口又叫村长,狗剩就说:“啥队长村长,你有多大本事,一只手拽住天一只手拽住地,俩嘴片儿轻轻儿一碰往后又退了十年!——你还能穿开裆裤儿?”

盖大全就在屋子里面喊:“菜人(菜人:无能力的人)好装蒜,丑人好打扮,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勺儿越小越怕舀不满!才当上个弼马温就想吃蟠桃儿宴?官儿越小就越是怕人看不见,甭理他!”

石小彩就赶紧把来人往家里迎,狗剩就一翻眼,压低声音说:“你个朝倒货,啥村长队长的乱喊,弄得俺迈门槛都不知道先跷哪条腿!叫狗剩叔!”

盖大全见狗剩正给人说话,拿起扁担就要去担水,小彩就把扁担一夺说:“爹您歇会儿,俺担,俺担!”

石小彩担上水桶走了后,大全就一瘸一拐在院子里转,他习惯地洗了洗手想去做饭,小彩早把他的火拿泥给糊了个严绷绷又抹了个平展展。他自从在小彩娘家吃了一碗大葱烧豆腐之后,小彩回家就把他的火给糊上了,小彩说:“爹!原先俺不懂事儿,对不住了,一个院子里的一家人支两口锅做两锅饭,别人就是不笑话自个儿脸上也挂不住,打今儿以后咱都在一个锅里头抡勺子,有稠都吃稠,有稀咱都喝稀。行不行吔,——爹?”

大全一只手就开始抖,不知是点了点头还是摇了摇头,直到小彩颤着扁担腰担回了一担水,他的那只手还在抖。

他的手抖了好多天以后两只脚就肿了,小彩就赶紧又给做了一双肥肥大大的鞋,刚穿上去时正合适,过了两三天,渐渐肿大的脚就又穿不上去了,他就把那双旧尖口布鞋找出来,拿剪子铰了两个大豁口,明晃晃的脚背仍在外边浮着。又过了一些日子,他的两只眼睛看东西就模糊,影影绰绰的把一个人能看成好几个人。

这天小彩给拽了碗葱花儿黄菜拽面,双手捧着给端了过来,大全的那只手正在不停地抖,不抖的那只手挑了几根吃下去后就再挑不起来了。他的内心正着急,影影绰绰之中狗剩娘就来了,他分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老伴那满眼泪花的脸,还和许多年前一样,两手搭在胸前在火台上斜靠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晃动一下后就笑吟吟地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向门外走。他大叫一声“狗剩娘!——你——”,就猛地往前一扑想拽住女人,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恍恍惚惚地有些知觉后就听见狗剩喊:“你个朝倒货!不知道俺爹待见吃大葱炒豆腐?!大葱炒黄菜你能给炒出来豆腐味儿?”小彩哭咧咧地说:“俺说了好几天,爹都不让俺给换,他说不过节不过年……”大全听得小彩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没有拽住的女人离他却越来越近……

埋葬了盖大全以后北圪台儿上就有人说,娘儿们就要有个娘儿们的样子,该开花时开花,该结果时就要结果,就是地里头的庄稼,该结果时又开了花,那岂不出了妖孽!六0年牛头垴上的那棵公皂角就结了荚,哎哟哟,不下雨的时候儿旱死,下雨的时候儿淹死,草鸡真打鸣儿那就该杀了吃!——看不是?大全家才出了个一个把手,也才说能亨两天福,咳!他还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