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木匠真死了 五爱快疯了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02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伙计们都来了以后向阳饭店照常营业,来买东西的人不多,看热闹的人却不少,李小旦没有出门,他闩住门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谁喊也不给开。

到了前半晌,一个人在屋子里喊了一声,伙计几个就赶紧答,他让人去家里把他的木匠工具给取几件来。后来一个人在屋子里又锯又刨又打磨了一整天。

天傍黒的时候,又喊了一声,叫人给买了几张粗砂纸和细砂纸,在屋子里做了一晚上木工活。开始的时候伙计几个谁也没敢走,静静地在院子里听,半夜以后动静就小了。

一会儿小旦就唱开了:“到阴曹我见了先帝面,我有何言对主谈,对不住死去的列祖和列宗,对不住成汤锦绣江山,对不住朝歌的众百姓……对不住地对不住天,对不住我的老祖先……”

外面的几个伙计说,天也不早了,里边也开始唱了,许是没事了,赶明还得干活儿,咱们走吧,于是就都走了。

向阳饭店在乱纷纷中送走了昨日的星和月,新一天的日和云到来之后,伙计几个都齐生生地到了,冲着小旦的屋子叫了几声,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大家都以为小旦睡得迟了还在睡。各自忙完了手中的活,又有人冲着窗户喊了几声,又拍了几下门子,还是没人应,叫了声不好,就找了把刀子拨开了门,进屋去一看,李小旦在床上已没有了气息了,除了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外并没有别的伤痕。桌子上放着三个木碗、三把吃饭用的木叉子和木勺子,还有一个长六七寸宽厚各寸余的长条木块,几件器具都是酸枣木制成,红褐的颜色,经静心打磨之后油光闪亮。那支木条则像一把静峦寺用的戒尺,平平整整的六面像涂着油,掂在手里有铁一般沉,上面刻着一行字:俺啥也没做。

没有谁见过天和地有过太多的匆忙,一天接一天的日子,都在永不间断的一忽闪之中流了去。转眼之间谷子长到齐腰深,玉米没过人头顶,庄稼主儿的辛苦和汗水,又迎来了一片收获的遥遥在望。林先生夫妻和李小旦留下的苦痛不管接受不接受,都正随了清风和白云,一天一天地渐行渐远。还是那缕漂浮的云,也还是那弯清冷的月,都仿佛在大坡地人的一片嘘叹声中变得孤凄而寥落。

五爱经了那件事后在家里静静地窝蜷了一个多月。这天,屁三照样赶了那辆红棕骡拉的小马车停在了五爱的门前。那匹骡子在她门口刨了没几下,五爱便低眉颔首地从家里走了出来,她没有到半截墙的茅房去,甚至连娇娇气气的一声咳嗽都没有听见就上了车。屁三也一直低着头驼着背,再打不起来精神去探头探脑地张望半截茅房里的那下半截想像。

红棕骡一如既往呱嗒呱嗒地走,看见的人们都十分惊奇地张望着,细细地打量着,谁也再找寻不见从五爱的粉脸和细腰上摇荡下来的那一路春光。

马车翻过了大北沟往南转过弯后,五爱恶狠狠地说:“屁三!断子绝孙儿!阎王爷也饶不了你!断子绝孙儿!”

屁三往后扭头看了看,翻了翻眼又把头低了下去,说:“屁!还就是个屁!在肚里头拱得人疼,放出来就啥也不见,啥也没有了!糊在你身上的那泡屎,嗯?——到了驴年也洗不净!”

五爱脱下一只鞋,抡圆了之后连连打在屁三瑟缩着的头上,或许也是山沟子里回音大,啪嗒啪嗒地一响,地里就有一群小鸟轰地飞了起来。五爱打完后就攥着那只鞋半蹲着拉开了马步,气哼哼地准备和屁三再较量,屁三却静悄悄的,好像鞋底子打在了别的什么地方上。

坐着小马车往回走的时候五爱就又问屁三:“咋一天也没见柳条儿?”她说的是知识青年向春柳。

屁三说:“没听别人说东风吹战鼓擂,农场里头柳条儿飞?——飞了!”“飞了?为啥”?“为啥?往前数二十年,要说你不知道还有一说,哼哼!哼哼……”

五爱猛地挥起手,往红棕骡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老天爷!有人要遭报应了……”

早熟的春谷子开始割的时候,屁三一样赶着那辆马车,头歪歪着,红棕骡到底就是红棕骡,不像马那般嗒嗒地奔跑,也不和驴一样死犟死犟,匀匀实实的脚步,性急的人嫌慢性缓的人嫌快。

五爱又脱下了那只鞋,在红棕骡的屁股上啪嗒啪嗒地抽打了一阵说:“天杀的货——那根柳条儿要真变粗了,天杀的真要遭报应了,躲都躲不过!种到肚里的东西儿,就看看你长没长着那只能给抠出来的手!天杀的货!看把你给舒坦的,还不快走——你个天杀的货!”

说完又啪嗒啪嗒地打,红棕骡的尾巴往起一撅,竖起了脖颈上的鬃毛一颤一颤地跑,小马车一暄一暄“哗哗哗哗”地响,屁三一只手抓着骡子的尾巴,一只手抓住马车的厢板,身子向车厢里半躺着喊:“五爱!你不想活了嫑连累俺,你不饥又不渴,多吃还多占,你比那骡子舒坦多了,也舒坦够了!俺光棍儿一条伤心可怜,一口儿剩饭也没轮上喝就先打了碗,五爱!——五爱!——你贱叽叽摸李小旦,不怨俺!五爱……”那匹红棕骡也是,五爱的鞋底往屁股上一打,也哗哗哗地跑得欢。

这天公社的牛主任给赵起升捎信叫他赶快去公社走一趟,因为急于要往公社赶,屁三连喊带打,小红骡就是跑不起来,屁三学着五爱的腔调喊:“天杀的货!——还不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