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人丢了魂儿了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90

() ()大坡地的大西沟里尽是红土,一瓣一瓣的红瓣瓣土,水浸过以后和出的泥又细又粘,是烧制陶器的好材料。这年冬季来了几个烧瓦罐瓦盆的,在土堰上刨个窑洞后就住进去干了起来,捏好的泥胎凉干后垒个窑用柴烧,收柴的价钱每斤八厘。去队里出工之后小玉就刨柴,攒到一定数量以后就卖到大西沟去。到腊月,小玉共卖了二十多块钱。

为了过年,小玉花了不到二十元共买了三块布,一块花布,一块蓝布,一块劳动布。

她给瘦三量尺寸时瘦三心疼得要命:“闺女哟,爹穿上这身儿衣裳咋睡觉吔,太贵了,太贵了,俺得去给退了。”

小玉头一扬,脸上挤出的俩小坑有些抖:“是呃?——爹!闺女给买的衣裳都不穿,不怕俺过年心里头难受?”

其实瘦三心里更难受:“闺女哎,俺闺女刨了一冬天柴才买了一件儿,爹就穿了一身儿,心里头过不去吔!”

小玉头一低,继续量尺寸:“是哎——,谁爹穿谁闺女一身儿衣裳不应该!——死都报不了的恩吔。”

小玉给瘦三量完,指着那块蓝布说:“爹哎——还有件事儿——就是——那块儿布,爹看——”瘦三一脸的皱纹一挤,眼睛挤成一条细缝:“俺闺女,啥时候儿都有计划,你想咋就咋!”

小玉就叫了丑妮,又叫了几个常在一起耍的几个闺女,看丝弦儿的时候就挤挤撞撞地往后台钻。小玉远远地看见秀山,张了张嘴做了个形状,扭过身子在脊梁后头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就招呼几个一起挤进来的闺女又往外挤。

挤出来后丑妮就埋怨:“咋了个是吔,叫俺都去看人家打脸的(打脸的:画脸谱)是你,赶紧往外跑又是你,敢是悄悄儿拿了人家啥东西儿怕逮住手?”

小玉不吭声,脸上的两个小坑又深又圆,象盛满蜜的两个马蜂窝。丑妮就四下瞅,当她看见怔怔地还在向这边张望的秀山时,就狠劲地拧了一把小玉的瘦腰:“小鬼妮儿,俺说跑得恁快,就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儿!”小玉头一歪,膘一眼丑妮:“是呃?——净瞎说,你个臭嘴。”丑妮又使劲一拧:“还嘴硬,有人可丢了魂儿了,——就藏在你那俩小坑儿里。”

自从秀山开始唱戏,林先生身上就没有好受过,开始的时候只是三焦火大,耳鸣耳聋、口鼻生疮、咽喉肿痛之类。秀山娘整日求神拜佛一般小心照料着,林先生渐渐地好了许多之后,就又填了胸痛胸闷的『毛』病,发作的时候浑身冒汗嘴唇青紫,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好了一些,发病的时候没有先前那么难受而且间隔的时间也长了。秀山娘拧在眉头间的那个核桃般的疙瘩刚刚消散,林先生的鼻头和两腮就一天天泛红,红了一些日子后就爆出一片蜘蛛网一般的红血丝,脊背也有些弯,方方正正的四方步有点颤还有些『乱』。他感到自己的魂灵从牛头垴上翻了个跟头就摔到了大西沟,不仅薄如蝉翼而且零『乱』不堪。

林先生把魂灵的碎片一块块地拼接起来,是在秀山到开州汇演之后。大坡地的丝弦剧团代表沙水县到开州演了新排练的《白『毛』女》,开州的领导说,沙水的演出唱响了太行山的激越和悲慷,新旧社会两重天的戏今后要天天唱、人人唱、大唱特唱。沙水县主管文化的领导给武小魁说,县里也要成立剧团,到时候要抽秀山去。林先生难过的心虽仍不太熨帖,总算也开始舒畅。

剧团从开州回来之后就先到大坡地演出两场。头天晚上,秀山早早地吃了饭就走了,林先生仍旧坐在那把吱呀『乱』叫的木椅子上,半卷着一本发黄的《周易》在看。秀山娘戴着老花镜在绱鞋,炕头上放着一盏墨汁瓶改装的煤油灯。每过一会儿,秀山娘就拿针锥去挑一下灯捻子,林先生就说:“又不过节不过年,灯头儿挑恁大做啥!”

正说着,秀山娘就又叫针扎了手,她把指头含在嘴里吮了吮,从眼镜框外偷偷地扫了一眼林先生,又把灯捻往起挑了挑。林先生说:“把灯放到墙上的板儿上去,高灯下明。”秀山娘就把灯放到了钉在北墙上的小横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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