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俏叽叽的俊娘儿们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36

() ()在沙漠里苦渡的骆驼,它的力量之本取自脊背上的两个驼峰,此生此世的魏老大,他得生命之源来自两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是他娘。那个苦命的女人把他领来了这个世界,飘摇的生命就像一架**不堪随时都能散架的车。在一个无边天际的荒漠中,那驾车最后支离破碎了,魏老大拥有的,除了一条状若游丝的孱弱的生命之外,就是娘死后那一双充满祈盼和惊恐的眼。那种无奈而绝望的眼神让他读懂了世界:娘饿了,娘死了,要是能有块地,鲜活的娘就能陪着他一样鲜活;儿也饿了,但儿没有死,只有有了地,活着的生命才能存活。

娘的眼神是一支鞭,只要轻轻一抡,他就浑身震颤不已,那根鞭子早跟他的生命溶到了一起,没有谁能够拿得去,——除非他死了。

第二个女人是张雪梅。每次的每次,魏老大肩扛农具往外走,雪梅给递过来要喝的水和擦汗的『毛』巾,追到大门口后还要再喊上一遍:“当家的,一嘴吃不了个胖子,悠着点儿——啊,听清了——”疼爱有加的那句话像一炉膛烈火,生铁疙瘩也给烧成了一滩水。

只要胳膊腿儿还在身上长着,“当家的”魏老大就没有“悠着点儿”的时候儿。他几乎每天都踏着夜『色』回,张雪梅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里给准备好热水,把根本就不愿意长在魏老大身上的酸疼无比的胳膊腿儿给拿捏『揉』搓一遍,嘴里的嗔怨像一支哼唱千年的歌谣:“当家的哟,一家子都在你肩膀上靠着呢,累坏了,刨块狗头金出来俺也不稀罕!”

多少人连谷糠都吃不上的时候,魏老大却把一布袋一布袋的谷子扛回了家,她双手捧着饱满的谷粒儿,浑身打颤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儿,魏老大把她往起一抱:“媳『妇』儿,吃吧,俺老大没有别的本事,从地里头挖食儿的本事还有,别的不保,一辈子准叫你饿不着。”

张雪梅把脖子一缩,头一拱就钻到老大的怀里:“人哟——,这旱的天,一辘轳能绞上来几粒儿米!都使死了!”一股抵御不住的灼热,就掰开魏老大的每个汗『毛』孔拼命地往里钻,此时的他感到自己能撑起来塌下去的天。

张雪梅就像一团火,从魏老大的山坡上滚过之后,再长出来的草此原先更雄壮。

有了那两个和魏老大生命紧紧相连的女人,他就到底舍不得撒手花园里的那二亩地。渡过了饥荒年之后,四麻子无论说啥也不种了,尽管有梨花井里的水,但绞上来再担上去,实实在在是个累死人的差使,更何况玉带坪上的地土又薄石头又多,更加上多少年无人问津缺少管理,原先垒的石堰一溜一溜地往下倒,土薄的地方下面净是石头,土厚的地方崩着一道道的裂纹。一担担的水浇下去之后,水从石头堰的下边都漏了出来。

魏老大仿佛有一副铁打的骨头,拿镢头刨完了二亩地又开始垒起了石头堰。四麻子就说,该死的魏老大,着了邪了,死了准埋到那花园里。就有人问在花园里到底撞见过什么东西没有?麻子把一张坑坑洼洼的脸转过来,嗤嗤地笑:“咋没有,长脖子儿,麻杆儿腰,大美美『乱』跳,勾魂儿眼会笑,脸前一过,就有一股香风儿飘。”

四麻子脸丑,嘴却不笨,说出来跟真的一样。那人就又问:“真的?”四麻子脸一沉,认真而又神秘地说:“假的?你敢黑更半夜去花园里头转一遭?老大早就叫个女鬼给架住了,还不是一个,俩!俏叽叽的俊娘儿们,说不定啥时候儿,生个鬼儿就领回来了!”

生产队里白天误不得工,老大还是每天晚饭后到花园里做一会儿。那天晚上,别人把四麻子编排的事儿给他说了之后,他大嘴一咧就又去了。

寂静的夜空深邃而幽远,一团一团的白云影影绰绰,半片月亮在云层里钻进又钻出,花园里明明灭灭,针也穿不透的朦胧和『迷』离。

老大叮叮当当地做着手里的活,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阵香风吹过,感觉头就一晕,赶紧往下一蹲坐在堰根的石头上,眼睛里就像蒙上了一层纱。

一个长脖子女人摇摇『荡』『荡』地走了来,在他身上闻了闻,说:“没有啥邪味儿,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儿。这年头儿,这种人不多了。要了你吧,你给俺又配不上套儿,光好人能顶个屁用!赖人也没有立马死了谁;不要你吧,整天在这儿做作,叫俺不安生!”那女人转身要去的时候又转回了身,伸出手在老大的腮帮子上拧了一把:“这好个人,给你个啥?死了叫你埋两回!”手又一扯,很疼。

或许是太劳累了,魏老大躺在地堰下睡了,醒来后天上的那半片月亮正往牛头垴的后边钻。他努力地想了想,总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地闻到了一股香气,后来竟不知道怎么竟睡了,长脖子女人在脑海里清清楚楚,坐起来后感觉浑身不舒服,『摸』『摸』腮帮子,暄乎乎地肿着,像叫马峰或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一样,一碰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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