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叫人咋活呦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86

() ()秋收以后,大坡地人上演了一场悲歌一般的雄壮大戏,不可抵挡的千军之势,像轰然跌落的虎头山。

当毒辣辣的太阳无可奈何地收去它最后的燥热难耐,来自太行深处凉爽的风开始涌遍四野,大坡地的秋天也踏着蹒跚踉跄的步伐趔趄着来了。这是一个遍体鳞伤满目疮痍的秋季,也正应了“子不嫌母丑”的那句话,疲惫不堪的庄稼主儿和往常一样,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地紧握住季节的手,扑进了大地的怀。

人们担水种上的秋庄家就像铁骨铮铮的太行人,对生命的顽强追求铸就了地老天荒生生不息的太行魂。太行山区代表『性』的农作物是谷子,成熟之后褪掉壳就是小米。太行山的人们称道一种执着不改的东西叫“硬骨”,太行山人凝结于大地宣示给苍天的另一种豪迈叫“硬谷”。那个不起眼的种子,再瘠薄的土壤,只要扎下根就是一株晒不枯、旱不死的生命,它甚至能吸收飘洒在空气中的每一丝『潮』气和凝结于枝叶间的每一滴『露』珠。

云变白天湛蓝的八月,不死的“硬谷”将缩减了三分之二的穗子又涂成一片金黄。这个苦熬苦盼的秋天,庄稼主儿的收获不及平时年份的该打上红叉叉!安乡长激动地说大坡地群众的觉悟就是高。群情更激昂。

第三次大会的主题其实是抗灾自救的动员会,工作组的郝队长拿着一角钱二两粮票,流着泪讲了一件他和大坡地的人和事。

那天,他在大北沟里昏倒了,大坡地一个老太太和她的孙女把他搀回了家,他稀里糊涂地喝了老太太两碗菜糊,有了精神后就悄悄地掏出一角钱和二两粮票放到了老太太的门礅上,出门的时候才看见老太太的孙女,正在喝那个洗了锅的水……

后来,这一角钱和二两粮票老太太共给送回来三次……

郝队长后来把老太太请到了台上,她是瘦三娘,他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说:“抗灾不完,俺就不走,打今儿起,俺一月三十四元工资,把一半儿捐给大坡地生产大队,苏修美帝打不到咱,苏修美帝更卡不死咱!”

林先生后来郑重其事地给郝队长写了一幅字:沉重的灾难扛过去之后,就是一部掂不动的民族历史。

秋收时节,东到山东、北到东北、南到广东,几乎全都暴雨成灾,淹没农田村庄无数。大坡地人虽然轻松地种上了冬小麦,但这年秋季分到各家的粮食连春节都维持不到。

令魏老大和四麻子万分喜悦又惊惧不已的是,玉带坪二亩多地的谷子沉甸甸地割了两大垛。两个人做活都在晚上,一镰一镰地割完之后晾晒几天,干得差不多时再一捆一捆地绑成谷捆子,再把一捆捆的谷子搬到花园北边的那排小石屋里去。石屋虽然已有些年头,一来建房时王炳中家正在中兴之时,所以下了些功夫;二来花园这个鬼魅之地,敢来这里玩耍糟践的孩子们又少。所以,除了门窗不能遮风挡雨之外,倒也哪里蛮好。

四麻子已十八岁,除了一脸的黑麻坑倒也一身规规整整的男子汉形状,宽肩膀厚胸膛,蹬蹬的步履能带起呼呼的风。当他把最后一个谷捆子打摞起来后,问老大:“叔吔,你估算估算,能打多少斤?”

魏老大点上他的大铜烟袋,喜滋滋地打量着两大垛谷子,又痛快淋漓地放了一个大屁,说:“少说也得六百斤!”他搓『摸』了一下麻子的手后又说:“这才象个庄稼人的手!——咋样儿?天不亏人吧?受了苦才能大碗儿捂,那一棍子挨得值吧?”

四麻子的那一双手似乎早已超过了他的年龄,硕大的骨节一伸一屈也嘎巴巴地响,粗壮的手指头钢铁一般梆梆地硬,手背上一层黑皮,手掌中一片硬茧。和老大不同的是,如果外面的那层皮能整个儿褪下来,老大脱下来的是一副好手套,麻子脱下来的是一副破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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