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甘甜如饴的小嘴儿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950

() ()大坡地一带从正月十四到十六统称为元宵节,是当地百姓在一年已尽一年又始之时的又一个狂欢节日。在这个节日里,庄稼主儿把旧的感伤和新的祈愿一同绑缚了,统统抛与那柏灵的篝火,托付给耀眼的花灯,凝结在震天的炮仗中。

魏老大偷偷地从货郎担那里买了两条二指宽的绿绸条,怀揣了那支他认为奇妙无比的《解放区的天》,从正月十四的晚上开始,远远地躲在赵老拐大门口墙角的暗影里等小桃,在望穿秋水和怅然若失之间翻滚辗转了两天两夜。

正月十六的晚上,是元宵节的结束之日,两条闪亮的绿丝绦已被老大的黑手指涂染得变了颜『色』,四周喧天的锣鼓敲得正响,一溜溜红彤彤的花灯,在孩子们的笑声中象一条条神龙游弋于街间巷道中。

李小桃挎了竹篮来到村口,为她那不知尸埋何处的娘舅烧送零用的钱和换季的衣裳。红彤彤的火映红了她俊俏如昔的脸庞,又粗又壮的独根辨,不长不短掩映着额头的弯曲的刘海,浓密的细眉伴了一对忽闪如星的大眼,温润如水的长腮,象一首绵柔似云秀媚如花的甜歌,能击倒天地间所有的灿烂。

李小桃撅起屁股在火堆前毕恭毕敬地磕着响头,火堆熄灭之后,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村子里激昂的锣鼓声处炫耀着冲天的光亮,小桃磕头时,那个似曾相识的亲昵部位,在老大的心中已燃起熊熊烈火一片,他鼓起唱歌时的勇气和激情,从后边将小桃抱入怀中,小桃叫一声“吓死我吔”之后,就软塌塌地倒入他的胸前。

直到此时魏老大才领悟到,在赵老拐家熬过的那些受尽凌辱的日子里,原来是怀里的这个软塌塌的东西,在不断地给他补充蓬勃的力量和不尽的勇气。此时的老大好像骨子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冲上去!冲上去!亲亲那个甘甜如饴的小嘴儿!

小桃扭过泪水涟涟的香腮,嘴里喃喃着:“哥吔,你整死俺算咧,心都叫你掏去了,咋活吔……”

魏老大的心里象响了一个炸雷,浑身一颤就松开了手。他平时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赵进财常常把她打得稀烂,而她却仍和他往一个被窝里钻,他魏老大钢筋铁骨一般的汉子,却被叫了一声“哥哥”!那分明是一只鸳鸯对着另一只鸳鸯说:你是一只俊美的天鹅呢!一句尽善尽美的夸赞,却在两个人的脚下划了一道永恒而无情的红线,那条红线甚至比王母娘娘头上的银簪划下的天河还要宽!

小桃在一片慌『乱』之中,仍然不住地颤颤着说:“哥吔,有些事儿俺不敢想,再想就没法儿活咧……”

夜校开始的几堂课魏老大觉得最有意思,“『毛』,『主席』万岁”几个字,一直令他澎湃的心翻腾不已,他家的墙上到处写着那几个字,烧灶火的时候他也抽出一根棍子在地上画,没几天就受到了柳柳的高度赞扬。柳柳当着大坡地全体学员的面儿,多次夸奖魏老大是个爱学习且灵『性』极高的人。老大心中多次震『荡』不已,——但那是一个男人对一种母『性』的十足拥戴和爱恋。

除了瞪圆着眼死去的娘,他一生之中从未受到过任何一个女人公开而由衷的褒奖。接下来的日子他学拼音学算术,记忆奇好而成绩优良,好几次还站在柳柳的位置领了学员们读和写,从。平时挨着枕头就能打起呼噜的老大,兴奋的神经整夜都没个松弛的时候。

当天气渐渐泛暖,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时,魏老大再也不愿意去夜校了,裹脚垴的地去年又被山洪冲开了一个大口子,似乎尽快地修复那个大口子,才能恢复他缺陷的生命之角。他的地要是翻不上两遍就种上了庄稼,就比在他的肚子里又憋上一大股放不出去的气还要难受。

柳柳找到他亲亲呢呢地问:“咋啦,嫌我讲的不好?”老大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吔!俺老大天生攥锄把儿的命,攥不了笔杆儿吔,开始学的猫儿,一看就像个猫样儿;鸡,琢磨琢磨还真有点象鸡,羊象羊,兔象兔,象俺‘魏老大'这仨字儿,除了‘大’字儿有些讲究儿外,‘老’字儿就咋也看不出来像老,‘魏’字儿更是麻烦,斜道儿竖道儿的一大堆,写起来麻烦,记起来也费劲,咋也不抵俺刨地锄地舒坦。你是个好先生吔,就是俺没那个命!”最后把柳柳弄得哭笑不得。

柳柳后来又找了几次,他索『性』找个借口不给见面了。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老大除了“『毛』,『主席』万岁”和“魏老大”之外,其余的字都和了玉米糁稀饭吃下去又屙了出去,上了一阵子夜校,他总共也就记住了这八个字。不过,魏老大的嗓音却没有变,一样的低沉、浑厚而略带沙哑。

也是正应了好雨知时节那句话,清明刚过三天,天空就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一夜的牛『毛』细雨,提锄的、扛耧的、刨窑的、埋坑的;驴拉的、人背的;种花的、点豆的、播谷的、种黍的。——做啥的都有。山坡上、沟谷里、河滩边、树林下,到处是人。筋骨壮的举重,力气小的拈轻,来来往往的人群比梁间筑新巢的燕子还要繁忙十倍。到了四月,就满眼的碧绿一片接连一片,四野的苍翠浩浩『荡』『荡』地葱茏无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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