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叫俺闻闻你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66

() ()山花把枪摘下来,又背到了另一个肩上:“你整天关在家里头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都快成绣女了,也不看看全国的形势?抽空儿多出来走走,也听听大会,要不慢慢儿真成傻二小了。石家庄都解放了,瘦三的闺女说不定就是国民党的部队逃跑时扔的,用不了多长时候儿,全国都解放了,你知道新中国以后是啥样儿?想都不敢想呢!”

山花冻得发抖,早来忽然拉住山花的双手塞到自己的腋下,说:“俺知道外边儿的世界大得很了,书上不是说,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么?光大坡地一个地方儿也起不了大年五更,话儿说回来,——你——你可得叫俺放心哩。”“大老爷们也该有个肚量儿,老想些歪事儿说些歪话儿,就不是俺心里头那个早来了。”

山花用力夹一夹胳膊,怕那个小漆盒掉下来。早来的两只手不安分地从山花的袄外边伸了进去,手指头努力地从她腰间紧束的皮带往上钻。

山花感到一阵冰凉:“干啥!——啥时候儿你学得这么坏?光说别人,自己早成了赵老拐的徒弟!”山花说着,一股薄荷伴了杏仁的味道呼地钻入她的鼻孔中,她感到早来那双冰凉的手慢慢变得麻酥酥的滚烫起来,一股燥热渐渐『荡』遍全身,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早来腋下的衣服,心脏怦怦地跳着,好像要向噪子眼涌动。

早来急促地喘息着说:“俺想抱着亲亲你……”“又不是烧饼馍馍,看馋掉你舌头!”山花本能地一扭身,枪管碰到了早来的下巴上,早来吸溜着嘴抽回手后,山花两只手来回捣着抻了抻耸上去的棉袄:“坏小子,量你还没长出那个贼胆儿来!”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小漆盒递给早来:“天不早了,回吧,心放回肚里安安生生睡个好觉!俺把自己关这里边儿了,回去自己琢磨去!”山花刚走出几步又扭头回来站到早来跟前:“过来,过来!往前靠靠,叫俺再闻闻你。”说着,将嘴伸到早来的脖颈处,结结实实地吸溜了几口。

早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山花呼出的热气和冰凉的鼻尖,是一种痒痒的,麻酥酥的那种感觉。

曾经的一段时光让周大中心花怒放兴奋不已,闺女山花就象安排长的影子,惹得许多乡邻投来无数艳羡和嫉妒的目光。在众多的庄稼主儿眼中,安排长是大坡地村至高无上的风云人物,小到邻里纠纷大到婚丧嫁娶,安排长总会言辞凿凿掷地有声,再难的事只要有了安排长,就如同有了一把拨开乌云的手,适时地给人们撒了一片明媚的阳光,使纠结的一切一解百解,使接下来的事变得自然而然且合情合理。山花就像沐浴在那春风和阳光下的禾苗,光彩熠熠生机无限。

周大中总感觉自己的每根骨头都一天天地结实而硬朗起来,心情也一天天地好,连家里的女人也感到他在变。

周大中的女人叫韩老等,自打蒙着红盖头来到周大中家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一天讨得过他的喜欢。在每一次难以抑制的渴望和每一次懊悔不已的矛盾交织里,他和老等稀里糊涂地生了两女一儿,山花的妹妹叫山杏,小山花四岁,弟弟山民小山花六岁。周大中不喜欢老等不仅仅因为她腋下的气味,而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杏花一般灿烂绽放的闺女,悄无声息地攫走了他的魂。他虽然没有象梁山伯一样地为情而死,但他却为自己不能做成那朵杏花旁的一片树叶而暗痛不已,多少年来,他一直执着而坚定地困守着心灵的天涯孤旅。

十七岁那年,父母因一个不错的价钱而相中了老等,此前大中的表弟,就因娶了个干鸡子似的老婆嘴女人而上了吊,所以他坚持一定要见了人再娶。

尽管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但求的内容,世世代代的庄稼人都给定在了媒婆的双腿和油嘴上,十有**的闺女,都不会在掀起红盖头之前把一张秀脸给了男人看。无奈年纪不大心气却蛮高的大中发了驴脾气,不见人还就是不行。媒婆给他说,好,只能领了你从街上走,远远地瞅,坐在隔道儿口(隔道儿:小巷)最高处的,纳鞋底的那个女孩儿就是,看清和看不清,全凭当时闺女的心『性』和你的运气。

周大中欢天喜地跟了媒婆去,隔道儿口站了好几个年轻的女子,最高的石礅上,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正在纳鞋底,不仅面容娇俏而且举止窈窕。在大中看第一眼时,那种难描难画的俊美,就把他的十分魂魄夺去了七分,那女子温柔如水**如火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那分明就是一簇迎风怒放的杏花!饱含了花的艳、花的羞,激『荡』着入诗和韵的感怀;尽收了春的娇、春的媚,泼洒为引人入胜的妖娆。涩柿子一般青嫩的周大中哪里知道,从女人眼里流淌出来的东西,比孙猴子的七十二变还要多!更何况……

但自此以后,大中一腔的燥热和激动,就象喝了一坛梨花烧酒的反应,他如饥似渴地掰着指头算着大喜的日子。

新婚之夜,当他拿着秤杆挑起新娘的红盖头之后,眼前的人和那张早已印在心头的相片,谁知道竟差了天壤之别。大中一巴掌打断了红蜡烛,嚷嚷着媒婆使了掉包计。

韩老等捂着嘴哭了个稀水一片:“谁要哄你生个孩子没胳膊没腿儿!”恶毒的咒誓如同在周大中的天灵盖上嵌入一颗枣核钉。

大中拍打着老等大骨大节的手,仿佛割掉头还有出不完的气:“耍『尿』泥的小孩儿也不能这的哄,坐在最高处儿的那个,咋能长这俩狼耙子手!”“你日『惑』头嘴里安着粪叉子,那天俺就坐在最高处,——俺就坐在房檐边儿上,就是狼耙子手,爹给的骨头儿娘给的肉儿!”

气急败坏的周大中第二天就向媒婆索要一袋麦子一袋米的彩礼。彩礼倒也没退回来,令他终生哭笑不得的是,媒婆说的隔道儿口的最高处,指的是隔道儿口的房子上,——老等当时就坐在最高处的房上;大中说的隔道儿口的最高处,指的是隔道儿口的大石礅,——大石礅上倒坐着一朵妖艳欲滴的杏花,可那朵杏花却开放在别人家的树上!

大中急得不行的时候媒婆说:“谁哄你唻,俺给人家闺女找了一个傻女婿!隔道儿口的石礅比房高?”

大中就更急,媒婆就又说:“咋不坐到石礅上?谁家闺女能坐到大街上闲搁摆着等你看(搁摆:招招摇摇地摆放在某地方)?皇帝选秀女还拿小轿抬到背旮旯里偷偷儿瞧呢,你连个皇帝也不是。”

当媒婆终于知道大中的心思时,就扯天扯地地一连放了几个大屁,一边笑着一边说着走了:“哎呀呀,哎呀呀,那个?——那个?你也敢想?月亮儿里头还有一个更好的你想不想?就靠恁家那一布袋麦子一布袋米?哎呀呀,哎呀呀!要有那样的好事儿,还轮得上你?”

媒婆的话尽管像个炸雷,但周大中就是忘不了那个坐在最高处的石礅上的,那个杏花儿一般灿烂绽放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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