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夫子庙和文德桥
作者:张金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92

() ()那砚台据说是产于肇庆端州一品大眼老坑的端砚:砚池中鸡蛋大小的石眼仿佛一轮初升的皎月,四周镂空镌刻着苍松翠柏,一对仙鹤伸展双翅,仿佛自那翠柏上腾空而起,云海中半『露』笑脸的红日伴着巧笑的嫦娥,嫦娥裙带飘飘,如梦似幻地奔向那中心的圆月。

同窗的家人说,这方砚台买时即用了一百两纹银,按时下价格不应低于三百两。而汪家的全部家当也抵不得十两纹银,那人家砸了汪家的豆腐脑摊子以后,汪家以万里红当面将程子痛打一顿,程子从此绝不踏入学堂半步为条件,此事才暂时告一阶段。

自这件事后,程子仍旧的诸事不顺。一日,他到米店籴了些磨豆腐脑的豆子,正背着口袋往家走,天空便乌云翻滚的将要下雨,程子急匆匆地往家赶,不想从身后过来一帮巡视老爷的车马队,因天空里闷雷闪电喧嚣不停,前边开道的衙皂吆喝几声程子并未听见,那衙皂便揪住程子的脖领,一个巴掌打将下来,程子在绿呢大轿一闪之后,就浑身松软地向后倒了去。

等程子醒来后,四周已是滂沱大雨一片,装豆子的布袋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满地的豆子在随水漂流。

经受衙皂狠命的一掌和那场滂沱大雨之后,体质本来就差的程子,被程大宝背回去之后昏睡了两天两夜。自此以后,那顶颤微微的绿呢大轿便时刻在他的脑海闪现,久而久之,一种来自五脏六腑的信念和强烈追求,在他的心中逐渐幻化成一种不可抵挡的千钧之势,最后成为心中一种不可动摇的永恒。程子三天晒网两天打渔地读了几年书,闲暇的工夫儿便和夫子庙旁的一个老师傅学艺,最终造就了汪解元——汪程子。

汪程子自从经历了文大人的那次呵训之后,似乎接受了一次重大的思维改变,汪小姐早把汪小小交于佣人看养,自己整日逍遥变幻如秋日的云,汪程子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看见,汪小姐更是打破不如摔破,和那个恩骑尉日渐一日地炽烈起来,两个人说不清是雨夹了风还是风裹了雨,风雨交加却来得有声有『色』,只是再也辨不清东西南北。

汪程子不知自何时起,也格外地豁达和敞朗起来,他结交了许多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挚友,甚至和小有名气的画家吴伯年和任昌硕也成了至亲的密友。

这天傍晚,汪程子在办完军营里的公务之后,换了青布蓝衫一人奔夫子庙方向而来,几个朋友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自从前些日子在秦淮河上和一个叫碧玉箫的女子吃了一顿花酒之后,他心中总有些说不清的感受:那个女人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块良田,悄无声息地叫别人耕种了好久之后,如今那绿茵茵的一片脆嫩又招招摇摇地向他摆手,——牵肠挂肚的感觉简直就是前生的宿命!

过了夫子庙便是文德桥,文德桥的对面,就是“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的秦淮河了。文德桥,站了个无可名状却意味深长的绝佳位置:一边是夫子庙和闻名遐迩的江南贡院,一边是花红柳绿卖春买笑的秦淮河。

夫子庙自然是敬仰和膜拜孔圣人的场所,江南贡院则是那些饱读圣贤之书、恒达君子之礼的学子们一飞升天之地,从这里走出的达人显贵不计其数,他们都无可替代地承载了几千年的文化和后人的仰慕,——吴承恩、唐伯虎、郑板桥、吴敬梓、翁同合……,他们正如一座座挺拔屹立的高山,叫人叹为观止望而却步,那些呼啦啦张扬着的大旗,引领着一代又一代的圣徒和圣孙前仆后继。

自夫子庙的江南贡院一路行来,无数个旷世经典、治世箴言,伴随着匡时兴帮的宏韬伟略,都自才子们的羊毫之下妙笔生花,光辉灿烂若满天星辰。自圣人脚下,仅一步之遥一桥之隔,即是六朝金粉、凝脂堆雪,浆声灯影、画舫凌波的秦淮河,给人顺情顺理地晓喻了佛祖与恶魔的一线之隔。所以连接这边与那边的一座桥——文德桥,自古便有“君子不过桥,过桥非君子”之说。

至武入鬼道至文近鬼首,“君子”和“桥”的绳索,历来就只能捆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徒。汪程子一行都是过了文德桥的君子。和许多冠冕堂皇的大人一样,一只手敲着惊堂木一只手『摸』着佳人『臀』,都能在女人的体股之间天衣无缝地再造出一部部圣典的荣耀。几个人乘了渡河的画舫向对岸划去,彻头彻尾地做了一回未过桥却到了对岸的君子。

三人刚一上岸,就被碧玉箫的丫环梅子引入一个僻静之处,那里停靠着一艘华盖状船顶的画舫,一个身着碧绿长纱裙的女子早在船头笑『吟』『吟』地迎着,程子忽然感到秦淮河一般柔顺的娟美扑面而来,一会儿的功夫,便化作一方风月无边的夜空,将他整个儿地裹挟而去。

程子要了铁蛋儿、糯米藕、蒸儿糕几样点心,一壶碧螺春,心也随着碧玉簘手指间流出的琴音向四周游『荡』开去。他忽然有些感觉,仿佛自己化为一个手持羊鞭站在绿茵茵草地上的牧童,眯着眼睛看那红彤彤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冉冉地升起;又忽然觉得有一个倜傥风流的英俊少年,站在酷似婺源的高山上,在看那一层接一层、一片连一片的嫩黄粉翠的油菜花儿,正相伴夕阳摇曳于微风之中。那一山一木一水一风情,竟然和秦淮河融在了一起,浩浩『荡』『荡』地奔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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