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女人孕育的男人(第七回)
作者:翁小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98

十五年,五千四百七十五个日日夜夜,就为了明白一个道理,她是一个执著的女人,生活令她变成了一个执著而爱憎分明的女人。她的世界是原色的鲜明的没有灰色地带。她讨厌那些有着灰色地带的男人与女人。这就是现时的她与现时无数个他与她的分别。她是多么自豪这种分别,因为她的基因在她无数次地仰望黝黑的天空时获得了突变,她获得了一种崭新的超然的基因。是的,她获得了基因认同感,她终于明白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那是基因之分,那是灵魂之分,那是前世灵魂之别,如果你那高贵的灵魂在这一世不幸落入泥坑,如果你那卑贱的灵魂有幸攀上高位,这是怎样的阴阳差错?应当怎样做才能获得重新的认同,回归自己。宇宙在不断地爆炸中,它是原子爆炸,它是粒子爆炸,它爆炸后的尘埃落在一个个星球上,死寂了千亿年的星球从此获得了生命的密码,那是诞生人类基因组合的密码。人类至今还没有破译这组象锁链般的密码,它的纯粹与诡异多变。你是一个高贵的灵魂,还是一个卑贱的灵魂,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你有什么可以抱怨,也许你希望逃脱?那我可以告诉你,这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人真的有前世,在那时她是一个富有的阿拉伯商人,拥有庄园、骆驼与牛羊,还有四匹漂亮的白马,还有四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养了一大堆的孩子,长长的餐桌前是整齐的高背椅子,星期六点着烛光的沙龙晚宴,开了瓶的红酒与蔬菜沙拉,还有小牛排与烤全羊。或者前世里你们有过宿怨,你作为主人你分配不均,曾经虐待过一些人,也许是这样,哦,千百年来,人们如此苦苦追求,到头来追求的只是自己的灵魂罢了。

她认识了一个编辑,是一个顺利的女人,她总是爱穿典雅的宽脚裤,她们对坐在摇椅上,长久地聊天,她们探讨了爱情,而后她对她说了自己的过去,短暂的却留下永远抹不去的过去,她说:用了四年时间来明白一个道理,是否值得?她需要安慰,女编辑说:那是你最美好的年华啊!她凄然点头。

她早已不再哭泣,如果这是在冬天,如果寒风挟来一丝春天的清新,如果残缺的石板路上还存留着她小时候迅疾而过的身影,如果压抑了很久的眼泪会在寂静的夜晚喷枪而出,她要向所有的男人呐喊:你们夜夜为之耕作的身体是一具下贱的身体,你们应当去寻找那高档**与高尚灵魂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孕育出一颗优秀的种子。

终于有一天,她看到了那个短小而丑陋的女人,那个利用母亲抓住了一个机会,与一个老板生了一个孩子的短小而丑陋的女人,那张写满得意的无耻的面孔,短小而丑陋的女人来敲门,这回送来的是一把野菜,女人在门口一声又一声地高叫着:这是一把五指山野菜,要用蛋煮着好吃。是说给她听的,知道她回家了,是说给她听的,这令她想起十五年前的一幕:一个曾经攀爬过厂部团委办公室的窗子金边眼镜,因为他透过镜片看见了零星的灯火,她痛心地想:下贱基因的言行总是相通的,他们每天生活的目的就是老鼠在寻找空挡与机会。那个短小而丑陋的女人就是这样寻找到了那个老板,孕上的种子,那个金边眼镜就是这样寻找到了她,曾经年轻而纯洁的女孩。

那一天,她发出了歇斯底里地的叫喊,她骂:一个贱货,不要让我看到,看到一次打一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与纯洁的女孩,她对于下贱的东西有了识别与抵御的能力,过去的漫长的岁月留给她的教训是,对于贱货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摧毁他们,不留任何希望给他们,这也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里描绘的历尽世事而成熟的女人,一个受挫的女人,是一个会杀人的女人。

她发誓她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彻底摧毁这个短小而丑陋的女人,没有羞耻感的贱货,她要让他们明白在这个世上决不是言行丑陋就可以得到利益,在这个世上决不允许言行丑陋的人生活得好,如果你吞下去不属于你的东西,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不仅仅是吐出来而已。

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她对那个丑陋而短小的女人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叫喊,是一个平静的午后,她的母亲说她发了疯,那个看见她回家总是在嘴边挂着一丝神秘笑容的母亲,那个曾经把她与卑贱基因连结在一起的母亲,也许今天仍是,那是她怎么也无法忘记的母亲,那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难道她应当说她的母亲也是劣等基因的吗,只有她知道母亲对这种贱货有多么强烈的认同感啊,这种认同感是天然的,产生于鼻子间的,她曾经认同过金边眼镜和孕育金边眼镜的女人,是的,只有她知道,母亲认同过的,还有她的父亲,一位严谨了一辈子的男人,一个固执而古板的老头,一辈子就认同了母亲。

她痛苦地想:这一切仅仅用劣等基因来解释来归类吗?也许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劣等基因,只有文化的力量才能驱除劣等基因的遗传吧,否则她无法说通基因与遗传的关系,她的母亲与她的关系,她的父亲与她的关系,无法说通她曾经自觉自愿与卑贱基因连结在一起。十五年里她自觉地看了许多的书,她看了《铁皮鼓》,她拜读了卡夫卡的所有作品,她正在看歌德的《浮士德》。如果在她年轻而纯洁的时候曾不知觉地与卑贱基因连结在一起,如果他们曾经侵进了她的**,如果他们曾经融进过她的血液,那么她希望经过这漫长的十五年的岁月可以驱除掉他们了,噢,如果这世上存在着那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万能的上帝,如果存在着,你应当看到她的痛苦了吧,噢,如果可以,伸出你那慈悲的双手,拥抱她吧,拥抱她吧,她这样孤独着、痛苦着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