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波澜迭起
作者:OtherSplendou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48

回信发出之后的第七天,三月初五,田豫率领的焦璜残部抵达成都城下。法正让我陪着他出城迎田豫,董和留守城中。本来我与董和自是要抗议他这个安排,只因实在不想他病成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但后来听他淡然而不容拒绝地解说一番他的安排,我和董和在面面相觑之余也只能同意。法正定下迎田豫的地方在成都城外西南三十里,叫做高沟坎;入城的官道在这里陷入了一个地势低洼的树林。法正在官道两边的树林里排开了弩车,里面全部都是燃烧弹,严阵以待。法正他这根本不是埋伏――官道两边虽然是山坡,也可以藏人,但弩车都是架在看得见的地方。显然,法正不过是想摆一个强势的局面,以防万一,然后和田豫慢慢谈而已。

我和法正领百余将士早早地赶到了高沟坎,但一直等到接近晌午田豫的前哨才送来了书信,说是大部已经接近。大约一个小时后,就看见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从南面沿着官道接近。大队离我们还有三里路便渐渐停下,随后就看见十余骑策马奔近。田豫在二十米外的地方停住了,下得马来,缓慢而平静地一路直走到我和法正的面前,这才躬身礼道,“拜见法将军。”

田豫还是四年前的模样,一副标枪一样的身板,依然是那张坚毅的脸,也仍能看得出额头上的伤疤。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味平静;从头到尾我也没有见他转头看两边山坡上那些并不隐蔽的弩车。

“田先生不必多礼,”法正微笑说道。我见他似乎想从小车上站起来,忙往他的身边凑了两步,尽量不露痕迹地扶他起身。待站定了,法正亦是一礼,说道,“田先生不计前嫌,力挽狂澜,正无以言谢。”

田豫淡然应道,“蛮夷作乱,汉民蒙难,豫同为汉民,岂能袖手旁观?不过尽己所能而已,不值将军谬赞。将军,如今于文则守阐县,当能截断官道;不过豫领大队人马阻击借山路北上的蛮军,阐县也没有多少守军,不免吃力。豫当即刻回转阐县,助于文则守城退敌;望法将军能支援粮草器械。吾等倾力一战,或可退高定叛军。”

好样的,他倒是坦率!可是一张嘴就要粮草甚至军械?他也真说得出口?

法正却并不显得惊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跟着问道,“田先生欲如何用军?”

田豫一拍未顿地回应,“我欲用焦将军部这两千余军为饵,引叛军入山谷,再纵火烧之。”

法正挑了挑浓眉,接着逼问道,“南中潮湿不堪,如何纵火烧之?”

“便是因为南中潮湿,寻常火器不得效,豫这才有意借用成都军中独有火器。既然这等火器能叫平地惊雷,水面起火,在潮湿林地间燃烧自当不在话下。再者南军多着老藤编织甲衣,虽不惧箭矢,却是最惧火焰。”

“田先生又欲在何处战?”

“孙水以东,邛池以北的山地间正适合野战,”顿了一顿,仿佛担心自己说得不明白,田豫又补充道,“在此游而击之可引得台登,苏示,邛都三城的叛军出城迎战。”

不过显然法正并不需要田豫的解释。当田豫说出“孙水以东,邛池以北”这八个字的时候,法正的眼睛便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待田豫说完了,他的表情似乎又显得犹豫。安静许久,他终于往前迈了两步,站直了身子,然后对着田豫又是一记大礼。“多谢田先生不以旧事为念出手相助。正代蜀中百万汉民谢过田先生。”法正将“百万汉民”这几个字咬得尤其重。这一句说完了,他却也不再拐弯抹角,只是说道,“田先生请在成都城外暂且驻扎两日。此处附近的弩车火器便请田先生先收下,正自当齐备粮草,两日后送至。”

回城的路上,我终究没忍住,问法正道,“法将军,你以为田国让他当真可信?你刚才显得有些犹豫…”

“可信?”法正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吾不识田国让此人,亦不知他会否助吾等,只不过就算他一心旧主,却也不至与南蛮联手。总之眼下他即出不了蜀中,便给他些粮草军械又如何?他便是真叛,却也跳不出南中,更何况他与南蛮这般联盟定不能长久。吾反倒是有些担心,田国让以少抗多,不免下手太过用力。”

“太过用力?”我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民间传说中诸葛亮纵火烧藤甲兵的故事。“将军是担心田国让他杀戮太过,让我们和南中族人结怨太深,将来无法调节?那我们是不是该和田先生说些什么?”

法正不由苦笑,道,“田国让只有两千余兵,便再加上于文则在阐县的守军也才几人?如今他们岂能有所顾虑!便由得他去战罢了。”法正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支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我见他如此哪里敢再多说什么,忙退开两步,不欲再和他搭话。谁知法正却又是对我轻声说道,“如果吾所料不错,再有一两月,诸葛军师也当抵达??郡。若是田国让亦在越?郡用兵,则粮草调度则更是紧要。吾力所不能及处,要劳烦夫人与幼宰了。再者,夫人可有详尽的南中地图?若有,吾欲借来一观,还望夫人相助。”他对我吩咐了这许多,我却很难集中精神认真听,心中只是在想――老天,法正他看上去当真时日无多了。

好在田豫走后半个月,我们终于等到了荆州的军报:诸葛亮已经集结了八千五溪和交州的各族各部勇士,再加上五千荆州军,于二月下旬由武陵出发一路西去,如今已是到了??郡。听得这个消息我呼了一口长气。我到底没能完全跳出我所知道的历史的框架,总觉得南中便该是诸葛亮的战场;如今他到了,我也是没来由地觉得轻松。而三月下旬我们也收到了田豫送来的军报,说是在邛都北面一战中大获全胜,斩获无数,并且夺回了邛都城;高定的叛军且战且退,一路南下,似乎想要退至益州郡。

这些消息却并没有让法正安下心来。他日日埋在军报和地图中,偶尔还叫上我和董和去讨论。我和董和试过劝了几次,让他别累着自己,但都被他带着几分不耐烦地挥挥手挥了过去。夺回邛都城后十天,法正给诸葛亮去了一封长信。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他居然还真歇了下来;据张仲景老神医说,他天天按时吃药休息,碰都不碰公文,乖得让人匪夷所思。

尽管法正自己一副安心养病的样子,可是当诸葛亮从又从越?送来军报,我和董和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决定送一份给法正,听听他的意思。见我送军报来了,法正便请我坐下,在让下人端茶送水的片刻里便扫完了诸葛亮的信。看完了,他便对我说道,“如今南中大局已定,夫人可告诉幼宰不必太过操心,只是需确保南中粮草即可。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需得思量着。”

“哦?什么事?”

法正缓缓说道,“吾以为,此时关将军怕是已经渡过了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