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工程师不是人人当得来的
作者:OtherSplendou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12

这半个月当真忙死我了。盐行的事才将将走上路子,我又急匆匆地和吴大叔东奔西走,忙碌着敲定三家合资煤矿的事情。说起来不过一份三人合资的合同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是学经济和社会的,不是读工商管理又或者法律的,如今想要凭空变出一份合同来,实在一个头有两个大。好在我的电脑里也有类似合同:一年半前卢柯和另外几个哥们正式合伙做生意,曾让我帮他们修订合同的语法和拼写;那份合同一直存在我的硬盘里,现在总算有点用处了。我参考着卢柯的合同拟了一个框架,交给吴大叔看了,涂涂改改直到我们两人都差不多满意这个样板,接着又要为诸多细节头疼。不说别的,就资产估算就能让人烦死――那煤矿到底值多少钱?

这几天我跟着吴大叔或者吴家的管事人将煤矿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又查阅之前五年的所以生产记录和帐目,还不忘四处了解煤的价格。鄂县的煤矿其实并不大,就两座小山包,大约两公里宽,一公里长。煤矿靠在一条无名小河边上,交通倒是挺方便。据吴大叔说,煤矿大约有五十来个工人,每个月出品大约两百石上好煤块和五百石煤球,收入在三十万到三十五万钱之间。虽然不知道煤储藏量,但算算土地面积,两平方公里在汉朝差不多是四千五百亩。四千五百亩地啊!就算非常普通的田地也得要六,七百万;而煤矿上的人均收入可以比农地高出许多。这实在让我左右为难:若是按照正常标准估价,我那十五万下去连水花都砸不出来;可若是压低估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江东陈家?我犹豫了好久,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找吴大叔商量估价的问题。相处了几天,感觉吴大叔应该是个靠得住的,人格非常正派,而且似乎很挺刘备,应该会帮着我们吧?

我才开口吴大叔就猜到我在为难什么了,于是告诉我道,“鄂县炭山价值千金,但吴家愿意将整座炭山送与使君,自然不会在意契约上的些个数字。小姐若另有心思,吴家绝无异议。”

我高兴得差点没直接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哦哦,大叔当真太够意思了!我忙详细地解说了我的难处,又问他有没有解决方法。他沉思片刻,分析道,“炭山价值千金,但若说千金,只怕陈家不能接受。今是吾等需其相助,不免让他们几分。子文曾言有百余金可用…”他顿了顿,又考虑良久这才说道,“契约上便写五百万,使君与陈家各出一百五十万,十分有三,吴家十分则有四。”

“厄…”我幽怨地看着面前的老牌资本家,嘀咕道,“这个价位其实低了,不过也还行,陈家也肯定会接受…可是我没有一百五十万啊!我只有十五万。”

就是一向严肃认真的吴大叔也忍不住笑了,几分好笑地说道,“区区一百五十万,权当是吴家送于使君的便是。”

我几分心虚地说道,“其实这样也不大好;使君定要怪我巧取豪夺别人资产。吴先生,不如在契约上写明,虽然十分之三归使君,但每月利润还是陈,吴两家七三分成。我只是想要能影响石炭价格,保证江夏的铁匠,陶瓷坊什么的都有石炭用,而且市价合理,不会暴涨暴跌就行了。厄,顺便试试看我家乡的炼炭方法是不是比这儿的好一些。”

吴大叔又是叹道,“素闻刘使君爱民如子,所治之处向来清平富裕。今日才知原来这等细碎事情使君都着人过问,在下佩服,佩服。今若非小姐过问,鄂县炭山也只是空弃;就算送十分之三于使君也毫不为过。”

听他这样说,我就没再推辞了。既然人家一心送钱,我何必拒人与千里之外。再说,我感觉这也是吴家把自己绑到刘备阵营的“投名状”,一味拒绝说不定让人家多心。

四月十五我和吴大叔两人赶到柴桑和陈家的家主陈子文细谈。他对我们拟定的合同基本满意,不过仍然还是又花了两三天和我们抠细节。抠到皆大欢喜,提笔签字。虽然吴大叔和陈子文似乎不介意我签,但我还是将合同带回夏口,找庞统签字画押,再寄去蕲春柴桑各一份。离开吴大叔之前,我不忘留给他三万钱,让他五月初给我运三十五石炭。后面的就不用再担心,我只要弄好销售渠道就行了。

我在夏口街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不再开新的店,直接就在我的盐行里卖石炭。我和两个伙计把店面重新整理了一下,理出右侧一块空地。我请糜夫人写了关于五月份开始卖石炭的公告,张贴在店门一边的墙上。当然,散播言论也是非常重要的。只是做了那么多广告,却并没有多少人上门问津。一开始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但后来仔细想想也明白了。三世纪的煤只是工业燃料而已,要用的都只是打铁铺子,砖窑,陶瓷作坊这些,和来我盐行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客户群。想到这一点后,我便派盐行里的两个伙计亲自上门造访这些作坊铺子,推销我们的石炭。第一天,这些对煤炭工业一窍不通的伙计带着一大堆问题回来找我。我和他们说了半天乱七八糟的信息,从煤的产地,到价格,到品种等级,每个月可供应的数量,全部讲了一遍。我还不放心,确定两个伙计把这些信息都背下来了才放他们走。第二天果然好得多;他们带回来半打订单。四月底鄂县的三十五石,煤终于到了。这些日子来乱七八糟的订单都有二十石了,于是不过两天,货存就少了一半,剩下的不过几天也就全空了。我让老会计又带了三万钱去鄂县再拖三十五石煤回来,顺便带封信给吴家,问一下现在的生产和江东那边的销售状况。

生意进行得很顺利,钱也赚得无比美好。我忙得不亦乐乎,早把当初用来忽悠吴大叔的试着烧焦炭的事给扔到爪哇国去了。只可惜人家还没忘。五月初第二船煤抵达夏口的时候,我还收到了吴大叔的一封信。除了说些煤矿的状况,吴大叔还略有所指地告诉我柴桑的几个出名的刀剑铺,还有江东的炼铁厂都不肯买我们的煤,因为鄂县出产的煤远没有庐江郡和汝南几个大煤矿上产出的好,点起来温度不够高,出烟又多,自然更不能和木炭比。在信的末尾他少不了问我当初说的那个烧炭技术的事。初读这封信,我没有多想。烧焦炭嘛,能有多复杂?我回了封信给吴大叔,告诉他我正准备开始试验。

理论上来说,煤放在没有流动空气的炉子里,用一千两百摄氏度左右的温度烤上个三四天,就变成焦炭了;当年能源经济课中说的,我记忆犹新。而且烧焦炭和木炭原理上没有多大区别吧,就是所需温度差一点。我对木炭并不陌生:中学大学时学画,用的炭笔全是我自己烧的。只要拿个铁罐,里面塞满葡萄藤或者常青藤,然后生一堆火,直接将罐子扣在火堆上,有个半天就好了。这个办法对煤只怕不行;铁罐头扣在一堆火上,能烧到什么温度?

尽管如此,我还是试了试这个多半不管用的办法。我去铁匠那里定做了一个圆柱形的铁罐头,一端有个小小的开口。在夏口晃了半天,我终于在南门外五里处找到一处空旷山坡,就在几户农家边上,正适合给我做实验用。我在周围转了一圈,用两百钱收买了三个十来岁的小孩,叫他们帮我一起弄了一堆柴,生起火来。铁罐头在火上烧了几近一天一夜,终于把堆起来的柴都烧尽了。我每隔三五个小时就去查看一下罐头,不忘浇上几大桶冷水。过了两天,罐子总算冷却下来了。我倒出里面的东西,发现铁罐里最表面一层已经烧成煤渣了,而下面仍然是煤。果然,这样烧温度差得不是一点两点;第一次试验完败。

一次不成,我又去找夏口街上卖木炭的人请教烧木炭的方法。原来汉朝时烧木炭就是用一块块劈好的柴砌成一个小山包,中间留个孔当烟囱,山包外面用稻草罩上,然后再涂上厚厚的一层泥。山包底部要捣几个洞保证透气。然后点火烧上一两天就行了。于是我决定再按照这个方法试一试。我仍然回到南门外的试验地点,在那里搭了一个新的煤堆。我先在地上铺了一层层厚厚的木炭当燃料,然后在木炭上堆了一座一米左右直径,三十厘米高的煤包。煤包外面罩上稻草烂泥,然后点火。弄完一堆,我干脆又弄了两个煤堆,用不同分量的煤和木炭,不同大小的通气孔,想看看哪个效果最好。结果三堆都还是温度不够,每一堆里面只产出四五块貌似焦炭的东西,其余不是成了煤渣,就还是生煤。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不能用来大量生产焦炭。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尝试?我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什么了。为了了解三世纪的科技,我还专门到夏口周边地区转了一圈。江夏算是荆州的工业基地,冶金造船都很发达。我找到了一个炼铁的高炉和一家烧陶瓷的作坊。我给作坊里的工人塞了一堆钱,然后跑去参观他们的炉子,但是看了一天也没看出太多名堂来。高炉是鼓风的,烧陶瓷也很讲究通风,显然和我需要的不同。我只好再试着查找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我把手提电脑里的大英百科全书还有其他所有资料都翻了个遍,只找到一段很短的介绍和一堆照片。我瞪着照片上那些仿佛陕西窑洞的砖头房子,只觉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这些砖头小屋如何才能把煤变成焦炭?

小说里常常有一个人带动工业革命的情节,大炼钢铁,造蒸汽机,无所不能。而我呢,连烧点焦炭都想不出办法。最后,无可奈何地我只好又给吴大叔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烧焦炭的基本原理,又附上我画的焦炭炉图样,讲解了一下我失败的试验。我很直白地告诉他,我对具体要怎么做实在一窍不通;如果他有兴趣,可以找人研究尝试。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老天爷,送我一个工程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