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商场硝烟
作者:OtherSplendour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89

当官商果然有许多方便:我跳过市场调查,跳过可行性分析,跳过申请执照专利等等(反正我已经有政府的口头批准),扯面旗子就开始干了――直接步入选址招工。

只可惜夏口的商业真是相当发达,人流量最好的那两条街上愣是没有一家空着的门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六十多岁,没有子女的老人家的布店,好话说尽,甚至搬出“为了社会和谐安定”这种大话才终于说服人家把店面卖给我。其实吧,若不是老人家非常敬重刘使君,愿意为使君做点事情,我再说一车好话也没用。盘下店面我又得烦仓储:店面后的那间屋子虽然不大,打扫出来后堆个几百斤盐肯定没问题;其余的还是得堆政府粮仓里。至于请人,反倒是容易一些;通过糜夫人我从糜家商队挖了一个姓王的老会计和两个小伙子――反正这个小破店三人足矣。老会计的工作经验丰富,只可惜有点固执,而且实在看不上我这个小姑娘。我本来想介绍给他我比较熟悉的运作方式,结果我讲得口干舌燥,他还是没听明白‘流动现金’这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发票啊,工时表啊什么的也不用说了。一番努力无果,我只好郁闷地去研究王老头的账簿。好在汉朝的记账还只是比较简单的入,出,结余单式帐,看懂也不难。不过以后记账都得分行分列,这一点我可是坚持到底。王老头虽然年纪大有点小顽固,但看了样品之后也是同意了――毕竟还是表格形式看上去更清爽直接。除了这些事情,我还没忘记打广告宣传。虽然没有大众传媒,不过在三国这几个月,我散播谣言的技术已然纯熟。等我们终于开张的时候,差不多整个夏口的人都已经知道刘使君要差人开家盐行,贩卖价格便宜的盐给江夏百姓。

送到临?的合同终于又送回来了,上面是诸葛亮的画押签名。归鲁肃的那份合约送出去后不过七八天,江东的货就送到了:两条大船载着整八十石盐,一斤不多,一斤不少。二月二十日,刘氏盐行终于开张了。一大清早天才刚刚几分亮,前来观望买盐的群众已将店门口围满了。我本来打算站在人群中观望的,只是周围实在太挤,最后我被挤在一旁,就只看见已经买到盐的男女老少一个个捧着三五斤盐的纸包喜笑颜开地往回走。晚上结账,这一天我们就卖出去六,七石盐。

店里几个伙计开心得很,我却顿时发愁了。我一个月只有八十石盐的货源,还要留其中一半做军资。怕夏口市民抢购囤货,也怕崔家买断我的货物,我还没敢定价太低,目前仍是二十五钱一斤。但就这个价钱还有如此巨大的销量,我的货能撑几天?

我先是考虑限量发售,用会员卡的形式,限制客户数量,限制每人每月可以购买的数量。这方法应该是有效,只是在汉朝发会员卡能被接受么?再说,我这盐行毕竟是以政府名义行事的;限量发售这种事情,说不定还会对刘备的民望造成损害。如果不能改变需求那一端,我就必须得在供应一头做手脚――和崔家这场商战看来是打定了。

第二天我也不去自己的盐行,直接遛达到崔家字号门口晃悠了一整个上午。他们的铺子当真是门可罗雀,一个上午一共十来个人前去买盐。我上前问了问价钱,还是三十文钱一斤盐,一文钱都没有少。“那官府的盐行也才二十五钱,”我忍不住说,想看他们反应。

不想那崔家的伙计头一偏,不屑地说道,“什么官府盐行,不过是哪家破落商户借个名头行事罢了;这价钱似乎少了,又哪能长久如此;但看他们能撑得了几天!”我脸上堆笑,肚子里早将他们都呸了一遍。果然是颐指气使惯了,什么德性啊!切,玩不死你们我不姓贺!

我再一次找到了庞统,死皮赖脸地求他这个月暂且不填充库盐了,八十石全部给我卖。夏口的军资库盐趋势有点吃紧,但现在也不缺货,庞统也不至于吝啬这一个月吧?不过我还是花了很多口水,将所有的计划都解释给他听过,他这才勉强同意。

我的计划的关键仍然是散播谣言。好在我有了这个盐行;有这样一个人流很大的基地,散播谣言的效率简直可以媲美大众传媒。不过两天,等到第三天早上我出去逛街的时候,整个江夏都已经知道了崔家利用自己和蔡家的关系还有财力打压商家,垄断盐市,谋取暴利,如今是连官府盐行定的价钱都不放在眼里,反而派人到官府盐行大肆购盐。盐价粮价绝对是最容易激起民愤的事情,于是现在是到处都有人议论。我找到一处街头的小广场,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听各方人士一边称菜切肉一边高谈阔论。我正考虑怎么样才能插上一两句话,却突然听见有人大声说,“这崔家居然还敢留在江夏?”

又有人说,“呸,他们逍遥的日子到头了!他们还不走,等刘使君平了南郡回来,他们只怕想走也走不得了!”

我心里暗喜,忙跟着那个人的话头道,“这么大一家,哪有说走就走的?不说别的,这么大一家盐行,仓库里的盐,难道就这样弃了不成?你看他们现在还天天遣人来这官家盐行,几十斤几十斤地买,只怕就想把这官家盐行买到断货了,让大伙又得回去买他们那三十钱一斤的盐。他们怎么可能不要夏口的生意了?”

周围群情激奋,众人七嘴八舌地吵着。我不用再听了,赶紧转回了府里。第二天我又去了崔家的盐行;这一次,一整个上午只来了两个人。我又去问价,却听伙计说,“二十五钱一斤――我们东家那是规矩的生意人,自然是官府盐行说多少便是多少。”

我心底暗爽;哈,这么快就承认了我的官商地位和定价权,简直比想象中的还快许多!这样的话,下面的主动权便全是我的了。我耐心地等了七八天;待到每天的销量渐渐稳定,而崔家盐行的生意也渐渐回转,便又把价钱调到每斤二十三钱。崔家花了将近两天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忙忽忽地减价了。他们是早上调价的,于是在那天下午我又将单价降了一文。就这样,不过十天,夏口的盐价已经跌倒十八文一斤。在这个价位上我停了几天,打算看看崔家的人会不会来跟我谈判。十八文离我心目中的理想价位还差一点,不过我得先看看崔家会有什么动作。

清明刚过,崔家人就找上门来了。我让伙计安排了一个早上,约崔家的管事在店里见面。崔家来的管事是一个样貌猥琐的中年人,我到的时候正堆着一脸假笑和王老会计在一起说话。见我来了,王老头忙站起身来介绍道,“崔东家,这位便是吾等的东家贺小姐。贺小姐,这位是崔家总管。”

那姓崔的上上下下地看着我,只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我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见过崔先生。不知先生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可是为了盐价?”

“不错,”姓崔的见我直截了当,也忙应了,说道,“小姐已将盐价降到十八文一斤,只怕不妥吧。如今夏口人人哄抢屯盐;小姐虽是官商,但这样下去只怕也是货跟不上…”

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货跟不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嗯?”

姓崔的愣了一愣,干咳了两声,假笑着说,“确实只是推测而已。哎,贺小姐将价钱一降再降,我们若要跟着降倒也没什么。只是都已经十八文一斤了,再这般下去,恐非谋利之道。”

我笑了笑,说道,“崔先生可知官商为何?”

姓崔的呆了片刻,莫名其妙地说道,“这…请教小姐。”

“上位者乃民之父母,民之楷模,若只知逐利,岂不叫民风败坏,”我装模作样地认真答道,“所谓官商,欲利民而非利之;如今贩盐,自是为了让百姓有盐吃,哪里是为了赚钱。现在的价钱离我想要的价格还有一定距离呢,我只不过不想价钱波动太大,这才慢慢降价的。最后的市价应该只和鲁先生给我的进价差个一两文钱。”

姓崔的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好不容易挤出几句“使君果然仁德”的好听话,然后悻悻地告辞了。他走了之后我差点没笑死,仍然乐此不疲地在街坊散播各种谣言。

又过了两天,崔家管事再次找上门来了。这次他似乎很紧张,一直不停地擦汗。客气话说完了,他便道,“哎,不瞒小姐,既然如今江夏有官商贩盐,崔家这生意只怕也做不下去了。如今,这个,想把存盐卖给小姐…”

啊?这…这也顺利得过头了吧?我瞪了他半天,最后说道,“不知蔡家是不是打算弃江夏而去,所以才急着卖掉所有的盐?”

姓崔开始更频繁地擦汗。我摇摇手,说道,“听闻崔家和蔡家乃亲戚,想来大多亲人都在荆北。你们想要与家人重聚,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有多少盐?什么价格?”

“一共一百五十石盐,一千两百钱一石。”

我脸马上塌下了,冷声道,“你可真是漫天开价!你以为十八万钱是个小数字?我到哪去给你找十八万钱去?”

对面的人又是愣了好半天,最后赔笑道,“小姐神算,神算。只是这盐当初从江东买来便是此等价钱…”

我又是冷笑,“我也是从江东买盐,你猜猜鲁子敬先生给我什么价钱?”

姓崔的马上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我继续说道,“不过你替我省下了去柴桑的船费,而且你们返荆北也确实需笔钱。这样,我还有十万余钱,就都给了你便是。”

对面的家伙尖叫道,“十万钱买一百五十石盐,你岂不是要让我们血本无归?少说也得十五万!”

“我现在可以再借点凑点,最多再能凑出两万钱,再多我们也就不用谈了,”我很坚定地驳了回去。

最后拍板价:十二万。哈!我早说过,玩不死你们我不姓贺。

接着不过半个月,崔家整个撤出夏口。这段时间我早就迫不及待地联络鲁肃了;他花了不少时间确定崔家真地要撤,之后才无可奈何地和我签了新的契约,把我的订单加到每月三百石。这是我正式在刘备手下做事后的第一个真正的任务,完成得也还算不错。三个月,我彻底垄断了江东到江夏的盐运,江夏的盐价也终于降到了比较正常的十四文一斤。不过虽然最后成功了,我却实在得意不起来。

一是成功得未免太险了一点。当我终于将崔家的一百五十石库存弄到手的时候,我自己店铺里只剩下半石不到的盐,而江夏的军用也渐渐吃紧;第二嘛,就是某天庞统阴得像八月雷雨天的脸色。

那天一大早他就把我叫了去,看见我后第一句话便是,“这郡府要抄崔家产业的谣言也是小姐散播的?”

什么?!我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崔家后来就这样急着走人,原来是怕政府抄家!我吓了个半死,忙不迭地说道,“怎么可能!我还不至于那么不知分寸;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顿了一顿,我小心翼翼地说,“当真有此传言?也许…只是有人随口胡说,他们自己太当真了?”

“夏口城中早已传开,”庞统没好气地翻白眼,“固然吓得崔家退让,却也让江夏几家大族惴惴。汝可知统费了多少力气方安了这些人的心!”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就知道,事情哪能那么简单那么完美啊。下次再要玩这种散播谣言,暗地里黑人的把戏,我得做个风险预估,好方便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