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元芳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军旅之中已忽忽十数载，风里雨里，刀光剑影，杀伐无数，早已练就一颗沉稳冷静的心，不管是面对心中的人儿如燕，还是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将军都不会轻动喜怒，可是今天，站在师娘面前，这个曾经如亲娘一样关爱呵护自己的人，这个倾尽所有精心抚育自己的人，这个以自己为欣喜骄傲、让自己惦念了十七年的亲人，就在这样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场合突然出现了，元芳被巨大的惊喜、感激、心酸、疑惑冲击着，无论如何无法平静。

师娘轻轻摩娑着元芳的脸，似是想抚平这张脸上比十七年前添的些许皱纹，落的几多沧桑。十七年前自己的不辞而别该让他有多少委屈、彷徨，他在那座清冷的山上无人的院中到底等待了多久？自己连片言只字都不能留给他，他会不会原谅？这个自己在这世上唯一最牵挂的人，他的痛就是自己的痛，他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他会不会懂？

“元芳，你靠着师娘坐下。”

“师娘在上，我不坐。”

“傻孩子，倒生分了。以前我罚你，你才不敢坐。”师娘想起从前这个孩子的淘气，心里也不禁升起笑意，“你坐下，我要跟你说些话。”

元芳依言坐在师娘旁边，四手相握，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元芳看着师娘失神的双眼，心如刀割，“师娘，你的眼睛怎么会。。。？”

师娘依旧摇头：“你永远不必问这件事。你这些年的事我都知道，我想今天想了十七年了。”师娘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元芳，你只要记住，师娘永远不会害你。你、你。。。你走吧，不要再追查了，也不要再做官了，你走吧，离我们越远越好，离朝廷越远越好，你就不该生到这世间来，可你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你管不了。”

“师娘，你说什么？我。。。我到底是哪里来的？”元芳突然觉得心上有一块大石，要把他压得粉碎。

“孩子，”师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否则说不出下面艰难的话语，“你是武皇的敌人，李唐的子孙。”

“什么？”

师娘更紧地握着元芳的手：“我从前是章怀太子的逸妃。太子被武后贬斥了之后，就怕哪天也象他哥哥一样遭到毒手，正好太子妃怀胎十月，落下地的还是一对双生的男婴，太子为了不至于灭门绝后，就命我将这两支血脉送出府去，交给心腹路将军收养。没过多久太子真的事发，一片刀光血影中我和路将军也失散了。也是天不绝我，三年后我竟能与路将军巧遇凉州，为了能为太子把这对血脉抚养长大，我嫁给了路将军的弟弟，也是他的师弟，我们隐居在凉州的山上，将那个小哥哥抚养成人，弟弟却被路将军带走了。那个哥哥就是你。你亲生的父亲???太子给你起的名字是李恒鹰。”

元芳坐着一动不动，背脊笔直，两眼射出剑一般的光芒，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元芳，你的义父就是路将军，他一直把你弟弟带在身边，他从小就选中你弟弟，数次要杀掉你，都被我和你师父保下来，他也忌惮你是太子的嫡长子，所以迟迟没有下手。他虽然曾经为了保你们几乎丢掉性命，但他并不是什么忠君忠义的人，他要的是实现他的野心。现在他们要做他们的大事了，不会容你的，你又何必为武皇卖命，你又何必与你弟弟为敌。所以我说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带上你的如燕。你既然生在末世帝王家，就注定不能过常人的日子，你必须要走了。”